第31章 等待(1 / 1)

清冷驸马竟是白切黑 仲玉 375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1章 等待

  等待?

  蓦然升起的认知在元妤仪心中渐渐成形, 她不动声色地攥紧指尖,率先一步迈下?脚下?的象牙石阶,朝着青年走过去。

  夫妻二人分明有着世上最亲近的关系, 如今却平添几分?古怪的疏离。

  走到?他身边,元妤仪才?看清他的神情,以往看上去清冷宛如谪仙的人物,此时的脸色却称不上好。

  谢洵在外人面前一向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心绪, 尤其是在皇城内,更像是戴了一副贴合的假面, 现在这张假面却以极快的速度皲裂。

  他眼中?的郁色彷佛揉碎的一汪夜幕, 辽远不见底,一张唇抿得极紧, 整张脸早已失去血色, 愈发苍白孱弱。

  “殿下?。”谢洵唤了一声, 眼睛始终凝在她身上。

  “驸马也是来劝本宫收回先前在章和殿中?夸下?的大话吗?”元妤仪没有看他, 只是自顾自说着。

  谢洵答得笃定,毫不犹疑, “是。”

  少女纤长?的眼睫垂下?, 只能听到?她略带疲惫的声音, “可本宫心意已决。”

  长?久的寂静中?, 只有两人刻意压低的声音。

  他们?都明白这一去意味着什么?, 天高皇帝远,兖州背后?藏着的是无穷无尽的危险,无人能确保靖阳公主能毫发无伤地回到?上京。

  良久, 谢洵低声道:“好。”

  说罢, 他径直向前走去,官袍的袖角却被人拽住。

  谢洵一只脚已踏上石阶, 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顿在原地,只是眸色沉沉地望着身后?的少女。

  元妤仪的视线落在他墨绿色的衣袍上,又看见他腰间束着的玄色腰封,不知为何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那只原本要送给他的香囊。

  “等等,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青年未答。

  元妤仪终于抬起头,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看见其中?清晰地倒映出来自己的身影,唇角渐渐弯起来,她自顾自回答。

  “你要去找陛下?,让陛下?收回成命,最好将我禁于公主府,是不是?”

  谢洵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他苍白的唇微微翕动,勉力维持着声音中?的镇定。

  “殿下?根本不知道兖州是什么?情况,所有未知的背后?都会?有危险,臣不能看着殿下?拿自己的命去赌。”

  元妤仪凝视着他,丝毫不退让,追问道:“那你又知道兖州是什么?情况吗?为何你能去,却不让我去?”

  “臣不怕死!”

  谢洵的眼眶微红,几缕鲜红的血丝爬上眼眶,他轻声道:“臣的命贱,死了更好,免得谢家妄图以臣作?筏子,何况也没人希望臣活着,就算拿命搏一次,又有何妨?”

  元妤仪一怔,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失态的谢洵,她的心头漫上一股浓烈的苦涩,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钉在原地,喘不过气。

  谢洵也从几乎崩裂的情绪中?迅速调整过来,他伸手试图去拂开少女紧攥着的指尖,一面动作?一面解释着。

  “殿下?,相信臣,兖州灾情,臣一定会?处理好,殿下?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待在上京,若是乏了,就邀季姑娘来府上,若是担心,殿下?来瑶华宫住着也好。”

  元妤仪的手依旧攥着他的袖角,谢洵无奈,使了几分?力,她的指尖终于有往下?松的趋势。

  青年的声音依旧清冽悦耳,他对靖阳公主一向耐心,如今说起这些琐碎的话,让元妤仪格外怔愣,彷佛她前些日子说过的那些话,他从未记在心里。

  “只要别去兖州,殿下?怎么?都好......”

  谢洵的话音一顿,后?知后?觉出自己今日的话分?外多,他垂下?眼,最后?一用力撬开她的中?指指尖。

  似乎终于摆脱最后?一丝牵挂,谢洵整个人一松,苍白干裂的唇角微翘。

  其实还是关心她的吧。

  谢二公子在情爱一事?上是张不折不扣的白纸,可这并不代表着他在经历了多番心绪动荡后?,还看不清这其中?的怪异之处。

  兖州距上京千里之遥,兖州节度使又和江丞相藕断丝连,这一淌浑水,分?明掺着无数漩涡荆棘,她前些年过的那般艰难不易,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平稳的生活,怎能再踏入其中??

  无论前方是什么?豺狼虎豹,有他一人去闯便足够了。

  若兖州一行?,他侥幸活下?来,自然是一桩好事?,回京亦可为她在乎的一切略尽绵薄之力;

  若他在权力倾轧之下?,死在群狼遍布的兖州,也不坏,左右也算为她除掉一个心头大患。

  谢洵不后?悔,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自她开口的第一刻起,自他在这高大漫长?的石阶上等待的那一刻起,他心中?也早有定论。

  他可以死,却不能接受元妤仪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谢洵不明白,这究竟是不是卫疏口中?所谓的“情”,但现在也不是向元妤仪剖白心意的时候,打消她去兖州的执念才?是首要。

  他不再看面前的少女,平复心中?翻涌着的浓烈情绪,另一只脚正要踏上石阶时,却被人使劲往后?一拉,等反应过来,怀中?已然缩了个娇小的身躯。

  “谢洵,别去。”

  她的头埋在他的衣襟处,半张柔美的脸颊贴着他的心口,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模糊。

  元妤仪也不知为何,事?情最后?会?演变成这样的情景。

  看见谢洵真的想求景和帝收回成命时,她的脑海中?骤然变得一片空白,只余下?一个不成形却坚定的想法,拦住他。

  夫妻,当生死与共。

  但她并未将浮在心头的话尽数说出,只瓮声瓮气地对他道:“谢衡璋,我知你素来深谋远虑,这是生死大事?,你看的清。”

  元妤仪知道,自己的驸马耳聪目明,心有九窍,是走一步算百步的人,他比谁都清楚,靖阳公主是最合适的人选。

  谢洵知道,可他仍不愿接受。

  缩在他怀中?的身躯散着一股熟悉的幽香,她柔顺乌黑的发丝贴在他的下?巴上,谢洵甚至能感知到?环住他腰身的那双手在微微颤抖。

  “殿下?......”

  谢洵说了半截的话被少女打断。

  元妤仪不肯抬头看他,却执拗地抱紧了他,她知道倘若驸马蓄意甩开她,那她也毫无还手之力,可他只是最初晃了晃身子,最终也没有动自己。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也是元妤仪心底对他仍抱有的笃信。

  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元妤仪缓缓松开抱着他的手,纤薄的脊背挺得笔直,定定地望着他。

  “谢衡璋,我不怕。”

  “人间炼狱又如何?早在三年前,皇权更迭之时,我早已见识过这世间人情冷暖,血洗宫城比如今的灾情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我一个人照样挺过来了,不是吗?”

  谢洵一怔,眼底升起一丝不忍,这是尊贵高傲的靖阳公主第一次在他面前,将这些旧日的伤口撕开给他看。

  他虽习惯木讷却巧言善辩,唯有此刻,万般话语尽数堵在喉口。

  元妤仪半抬着下?巴,将这些痛苦轻描淡写?地揭过,面上的表情称得上轻松。

  “所以谢衡璋,你不能替我做决定。”

  谢洵只是沉默着承受着她的目光。

  他想说,这无关怕不怕,更无关人情冷暖、权势利益,他只是担心她,兖州真正的消息送不出来,便无异于一座孤城。

  于外,他们?没有本地人引路;于内,他们?得不到?真实的反馈。

  这样举步维艰、如履薄冰的境况,谢洵自诩无情无义,却头一次生了私心。

  “谢洵,谢洵……”元妤仪眉尖微蹙,一双清澈的眼中?是挥之不去的疲色。

  其实她心中?还藏着许多许多劝说的话,可是临了却又消失殆尽,似乎只要唤一声他的名字,他就能理解她的想法,站在她这边。

  她唤出口的两个字砸在谢洵的心口上,也彻底扯断了他脑海中?一直紧绷着的弦。

  谢洵明白,她的决心无可动摇。

  日头渐渐倾斜稀薄,变得不再那么?刺眼,宫廷里的侍卫站的很远,训练有素,不会?往这边多看两眼,光滑的象牙石阶折射出细碎的光线。

  良久,青年身上终于久违地回温,感受到?些许和煦的热度,他收回已踏上石阶的左脚,端端正正地站在元妤仪面前。

  颀长?挺拔的身影背着光,在少女身前笼下?一层严实的影,似乎这样就能将她整个人圈在绝对安全的范围内。

  “殿下?,我们?回家吧。”

  元妤仪一愣,下?意识问道:“你......”

  谢洵轻嗯一声,唇角溢出一抹苦笑,转瞬即逝,似乎只是元妤仪的错觉。

  他道:“殿下?心性果决,绝非旁人三言两语可以动摇,多说无益,不过白费口舌,臣此行?,会?护佑殿下?周全。”

  元妤仪有她的想法,有她的决心,哪怕是夫妻,他也应尊重她,不能这样独断地替她做决定。

  更何况,两人还算不得真正的夫妻,反倒是以君臣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合适些。

  元妤仪听懂了他的意思,从方才?的愕然中?回神,跟着他顺着台阶一步步往下?走。

  时隔多日,两人这般一争论,前不久心中?的芥蒂反而?鬼使神差地冲淡了许多,二人的距离反倒更近了些。

  ……

  琼正门停着公主府的翠盖马车。

  一旁站着位身形高大,剑眉星目的年轻郎君,身披一袭铮亮的甲胄,利剑收在腰间鞘中?,束起的马尾上绑了根赭色发带。

  祁庭自收到?兖州来的邸报便一直守在琼正门,方才?更收到?季浓遣人传来的消息,知晓了元妤仪入宫的前后?事?宜,一颗心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如今见人出来,他也不耽搁,立即上前拦下?,脸上带着明晃晃的担忧,丝毫不顾及站在少女身边的谢洵。

  “阿妤,你怎么?样?江相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一连几问,祁世子很是关切。

  元妤仪面露无奈,诚实地摇了摇头,安抚道:“我没事?,你莫听阿浓吓唬人。”

  闻言,祁庭的眉头却越拧越紧,又道:“阿妤,你当真要去兖州?”

  少女不动声色地看了早已站到?马车旁的青年一眼,点头道:“去。”

  “那我陪你去。”祁庭下?意识开口,又补充道:“安国公府有一支秘密训练的暗卫,以一当十,忠心无二,我带他们?与你同去。”

  元妤仪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凝重,“祁三,你初回京,正是被人挑错的时候,北疆战局刚稳,你怎能随我奔波?更何况,上京城始终要留人守着的。”

  倘若此时京城生变,就算他们?在兖州打个回马枪往回赶,也来不及,须得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祁庭并不接受她的提议,回头望了一眼站在马车边的人,玉面郎君一身绿袍,虽身姿颀长?清俊,却总让人觉得他病体?孱弱,弱不禁风。

  “兖州情况不明,我不放心你跟着他。”

  这些年,元妤仪也不是不明白祁庭对自己的心意,可喜欢这件事?本就毫无道理可言,人与人之间更不存在完全的对等,她无法接受、也无法回应祁庭的爱。

  少女的眼宛如一汪清潭,荡漾着几分?复杂的情绪,意味深长?地说。

  “驸马并非囚于笼中?的雉鸡,而?是翱翔九天的苍鹰,祁三,你莫要小瞧他。”

  “可是......”祁世子知道谢洵的能力远比展现出来的更出众,但他做不到?如此心无芥蒂地将元妤仪交托给另一个男人。

  元妤仪上前一步,拍了拍祁庭那身闪着银光的甲胄,“在他身边,我很安心。”

  是怎样的信任,才?会?有安心的感觉?祁庭只知道,这是流着皇族血脉的靖阳公主对一个人最高、最好的评价。

  话已至此,不必多言,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挚友,祁庭自然能听懂她的弦外之音,沉默着让路。

  元妤仪毫不留恋地上了马车,谢洵跟在她身后?,福至心灵,朝着站在不远处的祁庭微一颔首。

  谢洵掀开车帘时,元妤仪已然靠着车厢壁闭眼假寐,他坐在另一侧,早已擅长?沉默,并不唤她,只是平静地守在少女身边,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世间万事?,瞬息万变,生死无常,能享受当下?,已是最好。

  年轻的郎君垂下?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搭在坚硬的双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膝骨。

  ……

  马车一路平稳地行?驶着,刚拐过青邬街巷口时却突然急停了下?来。

  驾车的马夫连忙勒住马缰,整个车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震,厉声斥道:“此乃靖阳公主车驾,何人竟敢当街拦车?!”

  马夫的声音传到?车厢内,原本假寐的少女缓缓睁开双眼,下?意识看向端坐在一侧的青年。

  谢洵身子前倾,右手牢牢地护住她的小臂,方才?马车停的急,他担心她磕着,此刻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顺着元妤仪的目光,谢洵旋即意识到?不妥之处,方才?二人触碰到?的位置也烫的惊人。

  他立时松开右手,眸中?染上一丝局促,匆忙起身道:“殿下?别担心,臣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