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下厨(1 / 1)

清冷驸马竟是白切黑 仲玉 445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4章 下厨

  声音的来源处, 是鎏华院拱门之后的膳房,随后响起几道其他人的声音。

  谢洵原本死寂的心重新跳动起来,剑锋般的眉头颤了颤, 心潮翻涌。

  她在那儿,她没走。

  她没有骗人。

  不敢确信,谢洵返回至拱门处,他在翠绿的枝桠后站定, 几个女?子的声音愈发清晰,几个人站在膳房里, 冒着几缕白?烟。

  少女?颓丧道?:“又?糊了。”

  其中一个老?妪背对着众人, 笑着挡住面?前的少女?,谢洵只能看见那熟悉的一角杏色襦裙。

  膳房的老?妪道?:“殿下万金之躯, 哪里做的来这?些粗活, 刚才端出的一盘火候不准, 焦糊也是难免, 您还是交给老?奴吧。”

  绀云没看见站在院中的驸马,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已经辨不出形状的菜, 笑得合不拢嘴, 对着锦莺挤眉弄眼?调笑。

  “咱们殿下都把好好的茄子烧成黑炭了。”

  谢洵闻言一怔, 公主这?是下厨了么?

  下一刻, 膳房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少女?宿醉后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无奈地辩驳,“只是卖相难看, 或许口味不错呢?”

  “唔, 那殿下可要尝尝?”绀云眼?珠一转,筷子上的黝黑茄子可怜地夹着。

  元妤仪看着那块实?在不能称之为茄子的茄子, 嘴里的话被噎住,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那是给驸马的,我?怎么能先?尝?”

  老?妪身形一动,绕到一边蹲下身子往锅底添了一把柴,也正是这?一绕,原本?被挡在身后的少女?整个露了出来。

  她懊恼地托着下巴,正对上不远处的谢洵。

  待看清来者那张熟悉的清冷面?庞,元妤仪脸上的茫然渐渐褪去,在欣喜和羞涩之间转变。

  谢洵看清她脸上被炭火熏出来的黑点,和方才抹在鼻尖上的一块黑,便知道?她是真?的下了厨。

  原本?空荡的心里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填满,他跌宕的心绪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消失殆尽,只余满足与欢喜。

  恰似远航帆船归岸,溺水者抱住了浮木。

  他堵塞的心脏重新被新鲜的空气?填满。

  元妤仪看见谢洵冷淡的唇角勾起笑,看他温柔含笑的模样,立刻联想起现在自?己的模样,必然不堪入目,心里揪了起来。

  托着下巴的手往上挪,不动声色地遮住了自?己的脸,自?暴自?弃地说,“郎君别笑了,我?知道?自?个儿现在这?个模样肯定?很脏。”

  站在一边的绀云和锦莺看到方才还试图一展抱负、征服膳房的公主现在蔫了,也觉得公主可爱极了,忍笑瞥了一眼?她们矜贵淡漠的驸马。

  奇的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驸马今日也仿佛换了个人,分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冷淡的眉眼?之间却添了几分由内而外的温和。

  谢洵自?己都没意识到现在的变化,他撩开半边官袍,半蹲在遮着脸的公主身侧。

  “殿下天香国色,仙姿佚貌,与天宫仙子并?无二致,臣怎么会觉得殿下脏?”

  他的音色清冽低沉,难得说了这?些话,此时罕见地夹杂着几分无奈的包容之意。

  元妤仪半信半疑地挪开两根手指,睁着一双闪闪发亮的凤眸看他,“郎君真?没笑话我??”

  她垂眸打量着面?前的人,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驸马眉眼?生的极优越,浓密的睫毛宛如一排小扇,左眼?下一颗泪痣昳丽魅惑。

  谢洵点头,语调郑重,承诺道?:“臣永远不会欺骗殿下。”

  说罢,谢洵的目光落在那盘烧糊了的茄子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咽了下去。

  元妤仪眉梢一挑,忙站起身,不敢置信道?:“呀!谢衡璋,你怎么把烧坏了的茄子吃了!”

  绀云和锦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她们已经做好了驸马会吐出来的准备。

  毕竟二人今日陪着公主在这?膳房待了一下午,太清楚自?家殿下的手艺了。

  说难以下咽都是轻的。

  谢洵喉头一动,那块茄子已然入了肚。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已经凑过来的少女?,反问道?:“殿下不是说,这?是给臣做的么?臣自?然应该试试口味。”

  元妤仪白?皙的面?庞上立即爬上一抹红,原来他听见了自?己刚才随口说的话,可那只是为了挽面?子才说的,谁能想到他居然真?吃。

  一股难言的心虚涌上心头,她忐忑地对上青年那双沉静包容的眼?,脑子一热问道?:“那,那味道?怎么样?”

  膳房里因为她这?一问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驸马的答案。

  谢洵虽不挑食,加上年少时活的艰难,剩饭剩菜也吃过,对食物的好坏无甚要求。

  可是今日这?道?茄子烧糊的味道?确实?有些呛鼻,卡在喉咙里,像是一块炭。

  平心而论,不太好吃。

  眸光微垂,看见元妤仪因紧张而下意识攥在一起的纤细手指,又?看见她秀丽鼻尖上留下的那点黑,谢洵想到自?己方才说过的那句话。

  “臣从不会欺骗殿下。”

  没想到那么快就要食言了,犯了言忌。

  但他既然自?恃兄长身份,无论如何都应该多?多?包容,毕竟这?是她的心意。

  故谢洵颔首赞同,“饮食要求色香味俱全,公主头一次下厨,烧的茄子只是颜色不足,香味已然不错,臣很喜欢。”

  听驸马一本?正经地说完,绀云半靠在锦莺的肩头,勉力崩着几乎要咧开的嘴角。

  元妤仪瞥了一眼?自?己那两个嘴角带着笑的贴身侍女?,目光又?落在谢洵身后那盘辨不出形状的菜,拧眉道?:“那我?也尝尝。”

  谢洵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恰好挡住她的手,轻声劝道?:“锅开了,殿下不若等一会儿吃新的,这?道?茄子都放凉了,对肠胃不好。”

  元妤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乐意地撇了撇嘴,她就知道?,这?厮绝对是在哄她开心。

  她一向有自?知之明,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几分猜测的,色香味,她那菜分明一个都不沾边。

  方才说尝尝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元妤仪退到一边的锦杌上坐着,干脆等厨娘烧菜。

  谢洵今日准时回家,若不是她横生变故,心血来潮,二人现在应该已经在偏厅吃上饭了。

  唉,心中叹了口气?,元妤仪乖乖地坐在了一边,她没有做饭的天赋,还是承认技不如人算了。

  看她安静下来,平日里明艳无双的美人,此刻瓷白?的脸上花胡里哨,倒像极了一只小花猫。

  谢洵的心情?也不自?觉轻快起来,曾经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隔膜缓缓消失,他走到灶台前,先?厨娘一步往热锅里倒好了油。

  负责膳食的崔嬷嬷看驸马动作熟稔,掌勺稳重,便知他也是个中高手,笑眯眯地帮他递上洗好的菜,心里忍不住的赞叹。

  元妤仪见谢洵有模有样的忙活,还不用崔嬷嬷指点,心中也闪过一丝讶然。

  没想到他除了编竹篾,居然还会做饭。

  这?才是真?正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若说编竹篾是为了维持生计,那么做饭就是谢洵幼时为了活下来琢磨出来的技能,后厨的粗使婆子们忙起来的时候,便记不起来往落霜院送饭。

  母亲又?从不将这?些琐事?告知宣宁侯,接连几次,母子两人干脆在落霜院种了菜,收整好了之前废旧搁置的小厨房,如此也不必完全仰人鼻息。

  母亲去世后,谢洵在侯府守孝三年,饮食方面?大部分都是自?给自?足,做菜的手艺虽不能与贡厨媲美,却也练出了一番技巧。

  元妤仪看着年轻郎君忙碌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对他的遭遇,其实?她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沈家是先?皇后母族,虽然本?支在汝南,却也有自?己暗处的消息网,元妤仪遣沈清去调查的事?,前几天已经有了结果。

  驸马于三年前过世的母亲,和陆家贪墨案中本?该被流放的二小姐对上了号。

  当年的谢侯爷使了手段,李代桃僵,把陆二小姐纳入府中,成了一个锁在后院的妾室,从此上京再无陆家人。

  至于驸马谢洵,本?是难得的人才,却因为陆家的案子,被折断羽翼,困于囚牢,不见天日。

  无论是名字还是生活的踪迹,一概被抹杀,倘若去年他没有参加宫宴,元妤仪便和众人一样,不知宣宁侯府还活着个二公子。

  想到这?儿,她心里对谢洵的感情?更加复杂。

  元妤仪不知谢洵待在自?己身边,是要做什么,但目前看来,他的所作所为对自?己,对皇帝,都只有益处。

  可她还是因他的身世和遭遇生出一丝不忍。

  一直以来,元妤仪都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人看待,而非只有利用价值的一把刀。

  就在她神游天外时,那边的谢洵已经将炒好的几道?菜端上了托盘,青年站在她面?前,颀长的身影轻飘飘地笼住少女?。

  元妤仪抬眸,撞进那双静如深潭的漆黑眼?瞳,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心脏漏跳一拍。

  他身上的白?檀香被油烟味冲淡一些,交杂在一起,反而像个走下神坛,沾了人间烟火的谪仙。

  青年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清浅笑意,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稳当当地托住红木漆盘,手背上的淡青脉络清晰可见。

  直到跟在他身后,走进偏厅吃完饭,元妤仪依旧没缓过来,这?太像一对平凡夫妻了。

  谢洵食不言,连吃相都极其赏心悦目,这?是元妤仪第一次见他吃饭,终于知道?为何太医诊断说他肠胃不好。

  青年小口小口地吃饭,安静极了,仿佛根本?没有口腹之欲。

  元妤仪心急,顺手给他夹菜,见他碗里的饭堆成了小山,才露出羞赧的笑容。

  “郎君多?吃点,身体才能好呢。”

  谢洵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她这?样的做法不像是对丈夫,倒更像是养宠物。

  何况,他虽有胃寒之疾,却并?不足以致命,因自?幼习武,体格自?然没问题。

  只是,公主似乎很笃定?他体弱多?病。

  谢洵一面?想着,一面?木然地吃着碗里的菜,不知为何,今日的饭比往常都要更吸引人一些,他并?不排斥。

  面?前蓦然伸过一截雪白?的皓腕,元妤仪见他乖乖吃饭,心里更有成就感,只觉得这?样坚持下去,郎君的胃病也能早日除根。

  于是没忍住,兴致勃勃地又?给他夹了两块肉。

  察觉到凝视自?己的目光,元妤仪转头果然看见谢洵停了筷子,一块肉滑到他碗里,青年眉头微蹙,略有迟疑。

  “郎君是不喜欢么,还是我?夹的太多?了?”

  她方才一高兴,忘记了太医也说过循序渐进的道?理,难怪驸马停筷子看她,她是好心没错,可也确实?多?此一举。

  愧疚地收回筷子,元妤仪压低声音道?:“是我?疏忽了,吃太多?也不好,郎君别吃了。”

  她垂着眼?,谢洵看不见她的神情?,却敏锐地感知到了她话里的惭愧和失落。

  他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勺汤,又?拿起筷子吃掉了元妤仪刚夹的菜,语调温和。

  “臣只是方才吃的急,不慎噎着了。”

  不知是不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将碗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净。

  元妤仪看他吃的踏实?,心头一松,先?前的愧疚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满足。

  少女?端着缠花瓷碗喝汤,嗓音微哑,却因为心情?舒畅额外多?了几分软糯,双眼?璀璨,像揉碎的一池繁星。

  “跟郎君在一起真?好。”

  这?样情?绪稳定?又?贴心的人谁不喜欢,就算谢洵什么也不会,只凭这?张脸,也颇具观赏性。

  元妤仪忍不住感慨,头一次体会到了所谓过日子的满足感,心里惊喜参半。

  她知晓二人之间没有男女?之情?,这?桩姻缘从头开始也是个利用得来的错误,可那有又?何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日子过得舒坦也就值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至于郎君的过去,若他依旧心有芥蒂,那她也就配合着当个睁眼?瞎罢,这?样的年头,谁还没有几件秘密了呢?

  元妤仪从小到大,一直很喜欢自?己这?一点,想的开,从不会被这?些似是而非的小事?困住脚步。

  谢洵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微微侧首,看见一张灿若春花的笑脸,素来平静的心中滚过一道?暖流。

  他左手挡至腹前,动作极轻地揉了揉略胀的小腹,先?前的积食感慢慢被压下。

  她的赞美明明朴实?无华,也不过是吃饱喝足后,一句随口的感叹,可对谢洵来说,却似乎有别样的意义,总是不同的。

  只要她能这?般放松,自?己的积食看起来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至于公主觉得自?己体弱多?病的事?,谢洵垂首,思忖着前后关系。

  正是因为觉得驸马孱弱,所以才会这?般照拂呵护,若她知道?自?己安然无恙,恐怕不会这?样上心。

  再抬头时,谢洵双眼?清明,万千思绪拨云散雾,气?势内敛沉静,已经有了主意。

  那便让她继续误会着吧,诚如这?次二人冰释前嫌,公主不也是借自?己的胃病下台阶么,也算是一个好借口。

  既没有和离,就还是夫妻,谢洵脑海中又?想起在青邬街巷口徘徊的祁小将军。

  什么专门等他饮酒一叙,不过是托词,真?正想见的人只怕当时正在公主府的膳房里下厨。

  公主这?般好,也难怪有人念念不忘。

  谢洵原本?轻快的心情?滞涩,被不快填满,可他不太喜欢祁庭这?样的等待与窥视。

  哪怕他没进府,哪怕他始终有分寸,哪怕他表露心迹是那样委婉;

  可同为男人,祁庭的深情?脉脉落在谢洵眼?里,便成了一根刺。

  他还是驸马,是元妤仪拜过天地的夫君,再不济也将她看作自?己的小妹,祁庭这?样虎视眈眈,反而引起了谢洵的防备心。

  他不会无聊到去打赌,探究公主到底对祁庭有没有情?谊。

  但谢洵心里清楚,倘若如卫疏所言,对公主冷漠无情?,将其拒之于千里,她对自?己一定?会心生怨怼,届时会找谁寻快活不言而喻。

  年轻的郎君眸光幽深,眉目舒展,唇角微勾,看向身旁心满意足的少女?。

  “臣亦如此。”

  到底是接上了元妤仪的话,他也觉得和殿下这?样过日子很好。

  所以误会他病体孱弱又?如何呢?

  只要她的心里能为这?样“孱弱”的驸马留一分位置,不将目光施舍给徘徊在府外的人就好。

  妻子和妹妹,两个身份在谢洵心头交杂蔓延,就连他也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扮演着何种角色。

  碰上祁庭那样爱重公主的男子,妻子受到觊觎,谢洵觉得自?己理应是丈夫;

  可倘若没有祁庭的干涉,他又?觉得自?己既并?未笃定?对元妤仪的一辈子负责,自?然应当算兄长。

  谢洵的思绪越来越乱,仿佛身处迷雾之中,辨不清方向。

  卫疏说心悦是思念,朝暮思卿才是动心,可他并?未对公主生出眷念牵挂之情?,也就不算动心。

  藏在小腹前的手掌缓缓攥拳,青年起身看着窗外渐渐升上来的月色,照卫疏的说法来推论,谢洵依旧确定?最初的答案。

  他对元妤仪,确无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