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大皇子究竟何时夺嫡 画星河 344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3章

  樊城将军府, 妾侍们居住的院落里,气氛犹如暴风雨来临前夕一般沉闷压抑。

  妾侍们站在主母杜夫人身后,同情地盯着院子中间, 顶着风雪跪着的那个瘦弱身影。

  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周姨娘,原本是官宦人家出身, 落了难被发配到樊城,最后被杜将军强行收了房。

  即使如此,她却完全不像一般女子一样三贞九烈要死要活, 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杜大人很宠爱她, 她却并不恃宠而骄,也从不因为自己出身官宦之家就目下无尘。

  对于她们这些同居一个院子的妾侍,不管她们是来自农家, 青楼还是军营里的军妓, 她都从未对她们有过鄙薄之意。反而时常在她们窘迫时予以援手。

  哪怕她态度冷淡, 却也让人感受到尊重。

  所以,侍妾之中, 没有任何人因为她脸上刺字而嘲笑她, 反而对她小小年纪历经磨难却荣辱不惊十分敬重。

  但今日,这位向来沉着冷静的周姨娘,却被夫人发现犯了大错,此时正等着老爷回来处置。

  众侍妾心中虽然同情, 却谁也不敢贸然求情。

  她们在这将军府中,都不过是无根浮萍, 自己都还保不住, 哪里敢贸然插手旁人的事。

  地上的雪那么厚, 众人都担心她冻出个好歹来, 只盼着向来宠爱她的将军赶快回来。

  然而, 将军倒是很快回来了,却是神色阴沉,一副即将发怒的模样。

  他显然已经从夫人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从仆人手里拿起一条鞭子就朝周姨娘身上抽去:

  “给脸不要脸的贱人!竟敢偷喝避子汤!”

  看着眼前少女那冷清中带着凛冽的双眸,杜茂只觉得自己像个丑态毕露的丑角。

  他是三个月前的酒后将这周如植的长女收房的。

  当时周如植才到樊城不过个把月,虽说是右相托付的人,但大皇子已然彻底被皇帝厌弃打发到北疆苦寒之地,右相也不过秋后蚂蚱,他并没有太过重视,只将人随意打发到军营里做了个下等兵便算是给了面子了。

  谁知这周如植身子骨不行,一来就病得要死要活,军中缺医少药,他这大女儿为救父亲亲自求到了他面前。

  他当时喝了点小酒,见这少女身段窈窕,皮肤雪白,虽然脸上刺字也依旧有几分美貌,冷清中带着几分书卷气,和他后院那些看厌了的妾侍大不相同,他便心随意动地强要了她。

  虽然一开始这姑娘挣扎得厉害,事后却渐渐平静下来,只求他救她父亲,保护她妹妹。

  看在这周尧姜如此乖觉的份上,他让人特意从军营外头请了大夫给周如植看病,将人给救活了。

  本来,他作为一军将领,奸污一两个军奴根本不算什么。

  可周如植病好后,得知他强要了他长女,却是要跟他拼命。

  恰在这时,他又收到了陛下的密旨,说以后要重用周如植,令他好生看待,绝不能出现伤病与意外。

  事情顿时就麻烦起来。

  脸上刺字皇帝还说要破格起用,相对于他这个戍守边关多年还只是个六品将军的武将来说,周如植将来的前程相当远大,属于他不能得罪的存在了。

  偏生周如植如今因为长女的事恨上了他。

  思索一番,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周如植的长女周尧姜抬成了姨娘,并且时常宠幸,希望让她早些生下孩子。

  这样一来,即使将来周如植复起,看在外孙儿女的份上,不仅不能把他怎么样,说不定还得为了女儿和外孙儿女尽心帮扶他。

  谁知道,他都不嫌弃这周尧姜脸上刺字,这贱女人,竟然敢背着他喝避子汤,让他几月以来的辛苦全部付诸东流。

  一个女人不愿意为男人生下子嗣,便是最大的嫌弃。

  看着她那鄙薄的目光,杜茂觉得自己的尊严被她踩在了脚下,心头便发起恨来。

  不就是觉得她爹以后能起复,便瞧不上他了么,他便要让她知道,入了他杜家的后院,便永远打上了他的烙印。

  他要打要骂,要让她生孩子,她都得乖乖受着!

  “贱人!”

  他举起鞭子,一鞭又一鞭,狠狠地抽在她瘦弱的脊背上,可这少女虽然痛呼躲闪,却丝毫没有求饶的意思。

  血痕透过冬衣,一点点扩散开来,渐渐地染红了整个后背。

  杜夫人虽说心中解气,却不能任由自己丈夫把那小狐狸精打出个好歹来,见状连忙劝说道:

  “好了老爷,消消气!”

  又居高临下地对已经倒在雪地上的周尧姜道:

  “你这大逆不道的贱妇,还不快跟老爷认错!”

  周尧姜背上剧痛,嘴角也渗出了血迹,闻言却是踉跄着强撑着身体从雪地里爬了起来,站直了身子。

  单薄的身影,殷红的血迹,犹如雪中孤傲的寒梅。

  事已至此,她毫不畏惧。

  在她被杜茂玷污的那一刻,她其实就该去死了。

  只是父亲和妹妹还深陷泥淖,她不能如此自私。

  如今得知父亲有望复起,她便更不能活在世上令父亲和妹妹蒙羞。

  被杜茂打死正好,父亲悲痛之余想复仇,才会好好活下去。

  她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朝杜氏夫妇望去:

  “他在我房中的每一刻都叫我无比恶心,想让我生下这种人的孽种,做梦!”

  杜茂被她彻底激怒,拿起鞭子就又冲了上去:

  “好!好一个铮铮傲骨!本将军今天就偏要打断你的骨头!”

  说着就再次扬起鞭子,朝着少女柔弱的身体上抽去。

  院落里再次扬起尖利的痛呼,声音越来越凄厉,后来却骤然没了声息。

  看着晕倒在地的周尧姜,杜茂这才丢下鞭子,冷声道:

  “请个大夫来,可别让人死了!这贱人,我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发了一通火他突然心头无比清明。

  即使周如植复起又如何,他的女儿已经成了他的人,难道还能从他后院抢走不成?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他横得下心,拿这周尧姜做威胁,还怕那周如植不乖乖听他摆布!

  *

  户部侍郎江菘被扭送到李洵的待客厅里,虽然表面极力维持着淡然的模样,心中却十分紧张。

  一开始他尚且自持身份,觉得自己身为户部侍郎,三品大员又是皇帝钦差,李洵不敢对他怎样。

  但自从知道他毫无顾忌地砍杀了袁晨升等一干将领后,他便再也不敢如此自信了。

  袁晨升看起来只是个六品武将,可一来武将的品级本就比文臣低,另一方面,袁晨升的家世背景远比他强,父亲是兵部侍郎,外公是一品太师,家中还有个镇南候的爵位。

  这样强大的背景,这位大皇子也还是说杀就杀了,更何况是他这纯靠自己和岳家爬起来的人。

  “郡王!”

  他老老实实地行了个礼,态度十分恭顺。

  李洵今天对他尤其客气,请他在下首坐下,还让他喝茶。

  江菘根本不敢坐实了,茶也不敢喝。

  李洵见状,和颜悦色地道:

  “眼见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江大人可想回京城去与家人团聚?”

  江菘心中大震,他自然是做梦都想回京城,连忙跪下道:

  “还望郡王开恩!”

  李洵道:

  “能不能回去,这取决于江大人自己。”

  “郡王想让下臣做什么……”

  江菘的语气颇为犹豫。他知道,能换取自己平安脱身的事情绝对不会太简单。

  李洵直接抛出条件:

  “代陛下巡视一趟樊城。当然了,禁军得换成本王的人。”

  这样的事情远比江菘想得要简单,但他也担心其中有诈。

  毕竟这位大皇子,是短短数月就能控制一个下郡一座边城的能人,他生怕对方是在觊觎樊城,自己则成了助纣为虐之人。

  那样,即使他能回京城,陛下也绝不会轻饶了他。

  “郡王,禁军只能带五百人,再多很容易让人起疑。”

  五百人对上两万人,应该是掀不起什么水花来的。就怕他不答应。

  却没想到,对方面色不虞地看了他许久,最终才带着警告道:

  “五百人便五百人!但事先说好,若你胆敢暴露出任何异常与那樊城守将,或透露燎原之事,本王便是拼得那五百人不要,也会让你当场人头落地!”

  这反倒让江菘松了口气。

  五百人不足以动摇樊城。

  若五百人之后还有更多兵马,那樊城的守卫也不是瞎子,不至于眼瞅着让他们来到城下。

  所以就算五百人入了樊城,哪怕有什么别的算计,也不至于让樊城顷刻就易主。

  至于以后的事,他已经走了,应该也怪不到他头上。

  “微臣可以答应郡王,也望郡王信守承诺。”

  “安心。只要你能顺利带着本王的五百人进城,回来后本王就让人把你和所有禁军都送回京城!”

  谈妥了之后,江菘发现第二天来与他汇合的,竟然是肃城的厢军,心中更是放心不少。

  若说是大皇子的护卫营精英,五百人尚且能生出些乱子,换成厢军,杀伤力大减,他心中的担忧顿时去了十之七八。

  早早地让人向樊城送去了钦差巡视的文书,他们中途在驿站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彩抵达了樊城的西门之下。

  得知钦差即将来巡视,杜茂一开始有些慌神。

  毕竟樊城这地方,猫腻多了去了,最直观的,若钦差看到士兵们那面黄肌瘦的样子,再加上人数也与兵部的册子对不上,若报上去,他恐怕很容易人头不保。

  但冷静下来一想,那钦差毕竟是京城来的三品大员,混了那么多年官场,没道理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冒着得罪这条线上那么多人的风险向陛下捅破此事。

  他只要准备多些银钱,这事大概就能糊弄过去。

  只是可惜了他的钱!

  哀叹一声,他又担心起周如植那边来。

  说不定那钦差也有来看望周如植的意思。

  担心周如植在钦差面前胡言乱语,他特意前去隐晦地警告了一番。

  听周如植冷声表示,不会管樊城的闲事,这才放下心来。

  方方面面都准备妥当,第二天一大早,杜茂便赶紧带着一众副将属官与亲兵等在了城楼外,各门的守卫与街上巡逻的,全都换成了上兵来装点门面。

  “江大人一路辛苦!有失远迎啊!”

  见到户部侍郎江菘,杜茂有些惊讶于他如今的清瘦。

  在京城述职的时候,杜茂是见过他的,当时这位户部侍郎刚刚升任,意气风发,可不是如今的样子。

  不过,想到一路旅途劳顿,江菘又是文臣,吃不消也是可能的。

  至于那些禁军,他根本没太注意。

  毕竟他是见过江菘的,见是本人便根本没有生出过别的怀疑,大大方方就把所有钦差队伍迎进了城。

  却怎么也没想到,在所有人刚走进城门的时候,异变突生。

  那跟随江菘的禁军头领突然一马当先向他发起了进攻。

  饶是杜茂是武将出身,却也仅仅是保护自己从马上摔下来不被摔断脖子而已,一落地还没待爬起来,就被几条长枪齐齐叉住,封住了所有去路。

  所有禁军蹲守变阵成一个圆形,外围的一圈禁军更是率先举起了盾牌,团团护卫住整个队伍,让城楼上的弓箭手奈何不得。

  杜茂回过神便悚然发现,自己完全陷入了禁军的包围圈。

  他大惊失色,也顾不得上下尊卑,大声质问江菘:

  “江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菘也傻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五百厢军竟然敢在两万守军的大城里劫持守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