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周佶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白光, 从?云皎皎脑海之中骤然升起?,继而轰然炸开。
霎时间?手脚一片冰凉,明明六月盛夏, 她浑身却像是从冰窖之中捞出来一般。
一股浓烈的恶心感从心腹涌上来,云皎皎扶住旁边的桌子,眉心拧在一起?,像是骤然间?吞了一颗老鼠屎。
“姑娘,怎么了?”
云皎皎嗓音裹了冰碴,“您刚刚说, 萧太后来自北地?”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周佶嗓音很淡, “萧太后来自北地的事情,中原境内消息封锁。据说当时萧太后嫁了北燕一个病弱世?子,后来怀孕, 恰好你的一个叔祖父前去坏了那世?子妃清白,孩子掉了, 再不?能生育。你叔祖父就将人带往中原做了个王爷侧室。那世?子大受刺激病情加重, 早已过世?。北燕觉得丢人,中原也不?便声张此事,就无人知晓。”
“后来你叔祖父莫名暴毙,萧太后守寡一年, 被你祖父请进宫,一来二去, 成了后来的萧妃娘娘,再是后来的萧太后。”周佶嗓音平静, 犹如一个陌路人说出了一段被尘封已久的往事。
云皎皎气息沉重。
她一向是知道,祖母膝下无子, 不?能生育,父亲是过继给祖母的孩子,但经年累月母慈子孝,并未有?异。
“姑娘没事吧?”
“没事。”云皎皎眸光晦暗,声线低到模糊。
周佶并未细问什么,他是久经世?间?皇家的行医者?,懂得在这?世?间?行走,最不?该的就是多事。
云皎皎曾经所疑惑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周佶透露的信息,想必比实际发生的事情要更加委婉。
所以为什么她失忆后,顾钦能有?机可乘,是谁告诉他,她过往的事情。
为什么大燕入京,清扫宫内,留了萧太后。
为什么燕沛之突然萌生了要杀她的念头,是谁想让她死,想让他们?全家都死。
为什么宁恭承死前说的是她最信任的人,宁家国公夫人后来改口咬死是燕程,她怎么忘了萧太后的表妹,就是宁国公府的国公夫人。
云皎皎怀疑过任何?一个人,唯独没有?想过,会?是那个慈眉善目,处处为他们?着想的老妇人。
房间?里?骤然有?些?气闷。
云皎皎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周佶并没有?阻拦。
她推开屋门,便看见支芙坐在一众极其关心他们?境况的村民之中,将昨晚宫中听说的境况与村民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自然还是隐藏掉了司延的身份,和一些?细节之处。
气得一众村民拍桌不?满,“这?外面饥荒这?么严重,燕程那狗皇帝竟然还有?心思大摆宴会?,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多少人吃都吃不?饱。”
“不?止呢,”旁边一个妇人冷哼着,“这?宫里?什么都闹得厉害,又?是抢皇位又?是选秀,偏就是不?管平民的死活。”
云皎皎心不?在焉的看向旁边卫轲,“现如今京中如何?了?”
“京中乱着呢,”卫轲神情肃穆,“不?过姑娘放心,无定阁和武云侯府人去楼空,他们?查不?到什么。就是眼下京中正在各处搜查找我们?的影子,怎么找到宫外还得有?一阵。”
云皎皎点头,气息微沉,“昨日,我好像还看到了我哥哥的人,他们?那边有?消息吗?”
“应当是撤走也挺快,若云珩被抓,那燕沛之一定大张旗鼓的宣扬出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云皎皎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心烦意?乱,“你说的是。”
时至深夜。
京城之中仍然一片紧锣密鼓的搜查,燕沛之看着空空荡荡的无定阁,重重的掀了无定阁正堂的青瓷花瓶,“这?司延怕不?是早料到会?有?此日,竟然能跑得一个都不?剩。”
“殿下,倒是还抓到了几?个。”
全然扑空的燕沛之脸色阴沉,一把推开随侍的脑袋,“那几?个看门的能知道什么?”
燕沛之转头看向门外,“昨天,不?是说有?人追到了云珩属下的踪迹,并且他们?有?人负伤?是在封城门之前,还是在封城门之后?”
“在封城门之后。”
“那云珩或者?他的属下多半就在城里?。”燕沛之凝眉,“搜,挨家挨户的搜,这?京城就算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是。”
京城之中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时不?时有?禁军敲门闯入,搅乱整个院子,翻找人影。
阮太师府听着府门外院子里?人仰马翻的声音,眉头紧锁,长叹了一口气。
他在屋门口来回踱步,又?不?太放心的叫过来一个侍女询问,“姑娘在房里?吗?”
“回太师,姑娘在房里?的,已经准备睡下了。”
阮太师凝眉应了一声,左思右想,“我听说她今日摔了一跤,要了些?许药……可严重?”
侍女思索了下,“想来应当是不?太严重的,姑娘都没有?叫郎中,太师且放心。”
“哦。”
阮太师沉默了片刻,忽然门外传出响动,接着是一阵不?算客气的敲门声。
小厮前来禀报,“太师,禁军搜过来了。”
阮太师沉着脸,“随我去看看。”
太师府门大开,还未等阮太师开口,禁军侍卫便鱼贯而入。
阮太师没想到是这?般架势,“且慢,诸位未经老夫允许,就擅闯宅院,未免有?些?太无礼了!”
“太师得罪了。”为首的禁军简单拱手行礼,“此乃圣上的意?思,务必查清楚,万一有?贼人藏在府中,太师不?知道,也容易污了太师的威名。”
说着他压根也没有?多理会?阮太师,直奔着院子里?走。
阮太师见他们?横冲直撞,朝着里?院闯过去,焦急的跟上前,“你们?要查逆贼老夫没意?见,可也要守规矩,讲礼数。别贼人没查到,得罪了满朝文武!”
“朝中安危,想必大家都能理解,不?能理解的文武重臣,又?如何?能放心他忠心为大燕。”
“你!”阮太师眼尾余光忽然瞥见他们?朝着阮知韫的院子硬闯,“诶!站住!”
他匆忙赶过去,“小女休息了,难道你们?连未出阁的女子院落也要闯吗?坏了我女儿的清誉你们?如何?担待得起??!”
侍卫们?在阮知韫院门口停了下。
头领看向阮太师,“满京城的院子我们?都查了,要坏又?不?止你们?一家,难道你女儿清誉比国之安危都重要?”
阮太师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若是真怕我们?看见不?该看的,那就劳烦阮太师,命人先把令媛叫起?来吧。”
“奉劝你们?不?要欺人太甚!”阮太师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口气没上来重重的咳了起?来。
屋内灯盏亮了起?来。
翠蘋提着灯笼走出来,阮知韫跟在后面,“父亲别急,他们?要搜就搜吧。”
禁军朝阮太师简单行礼,“令媛不?愧是京中第一才女,是同情达理一些?。”
话语间?明嘲暗讽阮太师老顽固,说完,几?人便冲了进去,在阮知韫房中搜查一遍。
阮知韫扶了下阮太师手臂,“父亲何?故跟他们?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
阮太师并未接话。
看那些?人搜查一遍后走了出来 ,也只是轻飘飘一句,“得罪了。”
接着扬长而去。
阮知韫看着他们?离开,知会?了一声回房。
阮太师眉头紧皱,冷不?防叫住她,“听说你今日摔着了?”
阮知韫一顿,“啊,是。”
阮太师伸手,递了一个瓷瓶,“这?个金创膏拿去。”
阮知韫看着这?药名贵,不?太敢接,“有?,有?药。”
阮太师直接塞到她掌心,“拿去。”
而后他意?味莫名道,“若是还需要,跟为父讲。”
说着阮太师背着手,缓步离开。
阮知韫看着掌心药瓶,药瓶之上还有?些?温度,想必是父亲拿了许久,早早便想要给她。
她一时心绪混乱,还是先回了屋子。
屋内灯火吹灭。
忽然房梁之上跳下来一个人影,阮知韫握着金创膏回头,“放心吧,他们?走了。”
云珩手指捂住还在出血的腰腹,气息因为疼痛而变得沉重。
他看她拿着药膏走过来,“我来。”
阮知韫并未答应,仍然握着药,拆开了之前草草包裹的伤口,“你看不?见的。”
云珩靠在橱柜边,阮知韫垂眸,将缠在他腰腹上一条条布带拆开,露出男人精壮结实的腰腹,上面一道暗色伤口,和干涸的血迹。
药膏碰到伤口之处,强烈的刺激感逼得男人腰腹绷紧。
阮知韫也放轻了动作?,“我……不?太会?,疼了你就忍着点。”
他略略嘶哑的嗓音夹杂着抽气声,“不?疼。”
阮知韫动作?很慢,敷好药又?重新将绷带缠回了云珩腰上,“出京的路封了,恐怕还要委屈殿下在我这?里?藏一阵子。”
“该是委屈你才对。”
片刻的寂静后……
“不?委屈。”
*
夜色渐深,周佶最后看了一眼司延的情况,“眼下刚稳住,若是等明日晚间?没有?异样,咱们?就赶紧离开这?里?。”
“好。”云皎皎正要送周佶出去,却见周佶神情略显古怪的看着她,“是先生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这?倒是没有?,”周佶迟疑了下,“……那就劳烦姑娘帮忙看着侯爷了,有?事叫我。”
云皎皎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直到周佶走后,她回头走向床铺,才猛地意?识到周佶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她跟司延的关系,好像不?是什么可以明目张胆住一个屋的夫妻关系。
她怎么就默认……
云皎皎反应过来,顿时脸颊烧了起?来,转头正要去叫周佶,却又?觉得有?些?尴尬和不?妥。
她活生生来回走了两圈,总算是以“逃难”为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回到了床边。
云皎皎正要躺下,忽然间?外面传来一阵异响。
卫轲迅速去探查情况,而后匆忙赶回来,甚至都没有?敲门,直接推开道,“姑娘不?好了,桓王的人好像搜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