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为她(1 / 1)

首辅追妻录 粟粟很酥 351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1章 为她

  ◎李玥动兵被贬,江桐血书上谏,沈昀散尽家财◎

  太极殿前。

  江桐已跪了一日一夜。

  他手捧血书请见明和帝。

  可明和帝却怎么也不肯见他。

  “陛下, 臣有本要奏。”

  凉夜寒风中,一声又一声,他竭力呼喊着。

  而此时, 太极宫中,明和帝闭了门窗, 正躺在金丝软塌上,养神休憩。

  鎏金桌案上的檀香在缕缕生烟。

  徐吴捧着玉盘走进来, 将一叠叠点心摆放到明和帝手边的茶几上。

  “陛下,这是未央宫送来的点心。”

  “长乐倒是有心。”明和帝未掀眼皮, 低低道了声:“可又有话要对朕说了?”

  徐吴笑道:“陛下圣明,公主她还是为了卫侯女发声。”

  “她倒是聪明。朕不见她,便想出这等法子。”明和帝轻嗤一声,“徐吴, 你说朕身边最亲最近的人, 为何一个个的,都要围着这为侯女转?此女身上难不成是有什么妖术的不成?”

  徐吴道:“陛下多虑了, 哪怕她真是只妖,在真龙天子面前,那也只有乖乖现原形的份, 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明和帝笑起来, 问他:“江桐在殿前跪了多久了?”

  徐吴不假思索道:“回陛下,整整一日了。”

  明和帝轻哼,“倒是个痴心的。”

  徐吴试探着小心翼翼道:“老奴有一点不明,陛下既不喜, 为何又让他跪着, 不派人撵?”

  明和帝轻笑, 缓声道:“朕自然是想看看, 他对卫氏的情,有多深。”

  徐吴立刻明白过来道:“陛下英明,是老奴愚笨了。”

  明和帝捻了块点心塞入口中,眉眼轻动,“明日的事都准备好了?”

  徐吴弓着身子颔首道:“陛下放心,消息已经放到王府去了,暗桩也都设下了,眼下,咱们只需静观其变了。”

  明和帝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希望他莫要令朕失望,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说至此,明和帝语声一顿,沉了下去。

  “那朕,便决计不能留他了。”

  此番,是他对这个弟弟终极的考验。

  瑞阳王府内,一轮弦月高挂院空。

  夤夜已至,月色深浓。

  王府书房内,火烛残影倒映窗纱之上,时不时闪跃着。

  李玥面色沉着地立在水墨屏风之前,将半枚兵符交托到面前将领的手中。

  那将领半跪着,双手接过玄铁所制的沉甸甸的兵符,满脸忠贞道:“属下定不辱使命。”

  李玥郑重颔首,那将领起身离去。

  书房内,唯余灯烛葳蕤,浅浅光晕将李玥的身姿照射在屏风之上,楚楚谡谡、轩然高举。

  他抬眸,望着挂在墙上的剑,瞳孔突然变得深远,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蓦地,跨步提剑,一手按住剑格,一手按住剑柄,呛得拔出长剑。

  动作一气呵成。

  那道青峰在烛火残影下,泛着凌冽的寒芒。

  他剑指东南,眼中泛着冷意。

  那是承天门的方向。

  亦是明日和亲队伍出城的必经之路。

  明日,他将竭尽所能,把卫燕救出来。

  哪怕从此放弃声名地位,隐姓埋名过一生。

  他亦无悔。

  若能与她就此浪迹一生,那他此生便得圆满无憾了。

  *

  卫燕得知朝堂变局时,已是次日之后。

  长乐出宫来见她,将瑞阳王被贬至塞外的消息告诉了她。

  这几日卫燕闭门不出,旁人亦不愿惹她烦忧。

  故她一直不知此事。

  明和帝虽然明面上将李玥擅自调兵之事瞒了下来,只对朝中宣称是派瑞阳王去边塞历练,但长乐却是知道内情的,父皇此番是对小皇叔的贬斥疏远。

  毕竟,他没有通过明和帝的考验。

  在卫燕与明和帝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知道李玥中了明和帝以她为饵设的局。

  卫燕百感交集,心绪难平。

  “殿下,他如今怎么样了?”

  长乐悲叹,“小皇叔昨日连夜被父皇送出京师了。说是派遣,实为押送,父皇收了他的兵权,如今他无权无势,跟一介白衣无异。”

  卫燕闻之,不忍泪下。

  “全是我害了他。”

  长乐亦落下泪来,执着她的手道:“姐姐这事何苦,此事如何能怪你。要怪,就怪我那父皇太过狠心,如今,我对他亦是凉透了心。”

  卫燕不语,泪却依旧潸潸而落。

  长乐替她拭泪,从袖间拿出一枚刻着蟠螭纹的玲珑美玉,交在她手中。

  “小皇叔让我给你的。”

  卫燕认出来,那是李玥随身携带之物,亦是他的信物。

  卫燕将至紧紧攥在掌心,泣不成声。

  长乐抱着她,强忍着泪道:“卫姐姐,父皇不肯见我,但我会再想办法的,你别担心,事情一定还会有转机的。”

  卫燕任由她抱着,终是沉默着颔了颔首。

  长乐这才放心离开。

  卫燕瞧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却苦笑。

  如何还会有转机?

  长乐到底太天真了些。

  她如今,只能顺从认命,把对周围人的影响伤害降到最低。

  望着手里的白玉螭纹佩,卫燕心头涌起一股又一股酸楚,李玥已因她之事落得如此地步了,她难道还要牵着更多的人下水吗?

  她的父兄,姐妹,乃至整个侯府?

  她从不想因自己而牵累别人。

  可旁人却偏偏因她所累。

  今日闻得李玥此番下场,她已是心痛不已,自责到了极点。

  再也受不得旁人为她落难了。

  她决定直面一次圣上。

  与明和帝做一次正大光明的谈判。

  了断过往一切。

  *

  六月的惠风带着融融暖意,最先吹开了御花园中百花,而后整个皇宫像是被繁花点染,灼灼其绽、粲然如霞。

  比繁花更醒目的,当属那道清癯坚毅的身影,始终挺立跪在太极殿外,风雨不摧。

  江桐在太极殿前跪了三日后。

  终于得来了明和帝的召见。

  连日未进食,站起身来的时候,他的身形有些踉跄。

  随着徐吴进入太极殿中,明和帝正坐在书案前批阅奏折。

  见他进来,头也未抬道:“江卿来了。”

  江桐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却还是规规矩矩作了一揖,深躬下去。

  “臣江桐,参拜陛下。”

  见他恭顺,明和帝稍稍展颜,抬眸看着他道:“起来吧,徐吴,赐座看茶。”

  明和帝终究还是惜才的,见他嗓音嘶哑,对他还是以礼相待的。

  江桐坐下后,接过徐吴递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润了润连日来干燥的唇舌。

  江桐还未言,明和帝便直接道:“朕知你为何而来,可朕亦要提醒你,若是为了卫氏来,最好别开口,瑞阳王是何等的下场,聪慧如你,定能解其中全貌。”

  江桐眼神微动,放下茶盏,抱拳对着明和帝恭敬一礼。

  “陛下,此事干系朝政社稷,一国百姓。臣岂能不知轻重?”

  他一字一句认真道:“臣此番不为卫氏,全为社稷,陛下可愿听臣谏言?”

  明和帝手中批朱的笔微微一顿,他抬起头,认真打量着江桐。

  见他神色如常,一身凛然,风华落落。

  明和帝搁下笔,缓声道:“江卿有何谏?”

  江桐正了正脊背,肃然端坐道:“陛下,如今第戎气焰太过嚣张,名为求娶公主,实则咄咄逼人,若听之任之,我大澧国威何在,人民的风骨何在,陛下此时若不加以敲打,扼制他们猖獗,恐怕他们今后会得寸进尺,提出更多的要求。”

  江桐一字一顿清晰道:“若到了那时,陛下又该如何抉择,焉知不会骑虎难下?”

  明和帝顿了顿,目光落在桌上的博山炉,淡淡沉吟道:“朕对第戎,还是信任的。”

  明和帝此番是提前与第戎来使暗中计划,才会有朝堂上神女通天算卦,点名卫燕去和亲这一幕。

  朝堂上的一切也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自然不惧江桐的假设。

  可尽管他胸有成竹,江桐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越听越心中动摇。

  江桐朗声,字字清楚。

  “陛下眼下可以信,可数年后呢?”

  “若彼时第戎的势力壮大至可与我朝分庭抗礼,那时,百姓口中凶若豺狼虎豹的蛮夷人,陛下还敢信吗?”

  “你是说……”

  明和帝沉声喃喃,江桐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若是第戎加速壮大,不出几年,他们很有可能撕毁盟约,侵略中原,提出更加无礼的要求。

  “且陛下可知,开本朝无先例之和亲意味着什么?”

  明和帝眼眸微眯。

  江桐眸色深远,直直对上了帝王的目。

  “失了尊严。”

  他认真道:“陛下可知如今百姓都是怎么说的?”

  明和帝看着他,神情肃穆起来。

  江桐目光凛冽如雪,清晰道:“定是朝堂式微,朝中无人,才会不得已送女人远嫁和亲,那些血气方刚的男儿郎们呢?在第戎作威作福时都去哪儿了?连区区女人都保护不了吗?”

  明和帝被他这番话说得微怔。

  江桐一针见血地直谏,“当一个国家要拿女人换和平时,国祚必衰矣。”

  话音落下,一切恍若静止了,屋内落针可闻。

  唯余博山炉的青烟袅袅。

  江桐此番直言善谏,无异于一场豪赌,赌得便是明和帝那颗猜忌敏感之心。

  否则,说出那么多大不韪的话,就足够他死数百回的了。

  时光一滴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明和帝终于有了反应,他抿了抿略微发紧的唇角,不是雷霆之怒,而是语气和善。

  “那依江卿看,应当如何?”

  江桐知道,他赢了。

  “臣,请战。”

  他从座上站起,径步走到明和帝身前,撩袍跪地,捧出袖中血书。

  明和帝眯了眯眼,赫然瞧见那血书上醒目的三字。

  “请战书。”

  他连忙起身,绕过桌子来到江桐面前,接过那封请战书,打开细细端看。

  江桐本就能写华彩文章,这封请战书更是洋洋洒洒,说尽了不甘和愤郁,若是公诸于众,足以响应天下百姓。

  明和帝亦为之触动,微微侧目。

  “战,你要与第戎交战?”

  江桐展袖大拜,“求陛下成全。”

  明和帝仍有犹豫,“我澧朝修生养息多年,未动过兵戈……”

  江桐却言,“正是因为惧战,第戎才会小觑我朝,这些年,他们在我北境做的乱,还少吗?便说是罄竹难书也不为过!”

  第戎这些年侵犯边境,横行作乱,明和帝如何不知,只是他从登基伊始,奉行的就是以和为贵,轻易不动干戈的当政之道。

  而这也确实让第戎的气焰在这些年愈发嚣张起来。

  而边境百姓,却是生活在了水深火热里,只因朝廷的不作为。

  明和帝沉默不语,江桐趁势打消他的疑虑。

  “陛下,如今发兵,可以一举打击敌人正盛的势头,解救黎民百姓于水火,还可以扬我国民的斗志,鼓舞全军上下的士气。何乐而不为呢?”

  明和帝却叹,“朕何尝不懂,可如今的第戎早已不是过去的小小族落了,若是长驱攻打,免不了损兵折将,我大澧如今昌隆的国运,也会因此衰退。”

  江桐挺直了脊背道:“陛下难不成要放弃时机,眼睁睁看其坐大,以致难以控制的地步吗?”

  “到了那时,宿弊难除,我国将处于被动,就再没有选择战与和的机会了。到了第戎的铁骑踏破边关那日,陛下以为,还能同他们谈信任、谈盟约吗?”

  明和帝的瞳孔倏地微张。

  江桐这番话虽说骇人听闻,但细思却并非是危言耸听,其中的逻辑和深意,令人不寒而栗。

  不得不说,江桐确实说动他了,只不过,他还得要一份保证。

  “可如今朝中主和派甚多,师出无名,若是无人请缨又该如何?”

  江桐怎能不领会明和帝的意思,当即便道:“臣愿立下军令状,做此战主帅。”

  怕明和帝犹疑,他决定一力扛下所有。

  “至于发兵檄文,亦由臣一力承担。”

  “明日,臣会去到承天门前,号召百姓亲手签下万民书,并将此书传遍三军上下,鼓舞士卒之气。”

  见他胸有江河,心有谋划,明和帝终是欣慰了,他拿来兵符交托他手中,言之恳恳。

  “江卿,朕准你挂帅点将。”

  江桐深深叩首下去,“多谢陛下。”

  临了,江桐道:“陛下,朕还有个不情之请。”

  明和帝微楞,“你可有何求?”

  江桐字字郑重,嗓音朗澈道:

  “臣想请陛下旨昭天下,从即日起,将废止和亲旧制,写入大澧律法。”

  此举,足以振奋全国上下了。

  明和帝想了想,终是首肯下来。

  “可,朕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