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低贱如他,怎敢将明月拥有。◎
“……这是?”
“哎,可算是上来了。我这担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山的时候突然坏了、多亏有这个小伙子搭了一把手……”蔡老伯气喘吁吁地解释道。
那青年弟子则抿着唇没作声,浑身肌肉紧绷,薄汗打湿了额角。明黛下意识地想要搭把手,却被人给低头避开了。
“放在哪?”他沉声问道。
“放后院就行。”明黛连忙给人让路,心里却感到有些怪异。
她总觉得这人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
但具体是哪儿奇怪,又说不上来。
没等她细想,那头的蔡老伯也进了院子。
明黛连忙招呼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问:“老伯,究竟是怎么回事?”
蔡老伯揉着自己的老腿,叹了口气:“哎,说来话长。”
蔡老伯也算是为剑宗各峰送了大半辈子的菜了,姑且也称得上是行家。他用的那根扁担明面上看起来和普通的扁担没什么不同,但实际上却是一件法器。
两边的竹筐虽然其貌不扬,却足以装下数千斤的货物。而挑担本身也是由上好的浮空木做成,上面镶嵌了好几个阵法,搬起来几乎不怎么费力。
当然,前提是没有损坏的情况下。
“估计是阵法磨损了。”
他曾经也遇到过好几次类似的事情,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年轻的时候还好,哪怕扁担在半路突然坏了,在灵力的加持下,他也能抗得住,但如今上了年纪了就不行了,不仅没扛住不说,还差点摔上一跤。
“要不是这个小伙子帮忙搭了把手,老头我今天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蔡老伯感叹道,“还是得服老啊。”
明黛:“人没事就好。”
她顿了顿,又说:“可惜了,要是我师兄在的话还能帮您修补修补。”
徐清川虽然修为不怎么样,却是器修的一把好手,但明黛本人却完全相反,对器修几乎是一窍不通,否则也不会放任自己的本命灵剑断成那样了。
蔡老伯无所谓地摆摆手:“不碍事,我自己下山找人补一补就行,我有个朋友是修法器的,我在他那儿都修了好多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修法器”三个字触动到了哪根神经,明黛忽然感觉到自己识海中传来一阵熟悉又陌生的波动。
熟悉是因为那波动是她的本命灵剑搞出来的。
陌生是因为在此之前,这剑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的动静,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明黛都以为这把灵剑没有任何意识。
直到后来她才发现,这剑其实是有意识的,只不过不爱搭理人。
又或者说,不爱搭理她。
想到这,明黛忽然有些心虚。
于是她连忙问:“您那位朋友可会修剑?”
蔡老伯:“修剑?修什么剑?”
明黛:“我的本命灵剑。”
她说着便将那把断剑唤了出来。
蔡老伯见状连忙摇头:“那不成不成,我那朋友是以农入道的,平时最多也就修修钉耙什么的。你这剑肯定是修不了的。”
明黛闻言有些遗憾,又重新将剑收起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使唤起来十分顺手的断剑今天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收也收不起来。
明黛:?
怎么还犟上了?
蔡老伯瞧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唐长老?”
明黛:“……没事。”
断剑不配合,明黛只好先将它收在腰边。
与此同时,先前那青年也从后院走了出来。随着他的走动,他腰间那把无鞘的玄剑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
明黛冲他笑道:“今日多谢了。”
青年:“……不客气。”
明黛:……
又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她寻思着自己这表情应该挺友善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却垂眸避开了她的目光,像是不愿意和她对视一般。
算了,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既然对方没太多反应,明黛也渐渐歇了搭话的心思。
正巧这时候蔡老伯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得下山去了,不然那老家伙该关门了。”
明黛:“我送您。”
蔡老伯摆摆手:“没事,下山比上山轻松,就一个空担子而已,走两步就到了。我自己下去就行……”
他话还没完,先前那青年已经重新挑起了担子,大步往门外走去。
……
最后明黛还是将两人送到了门口。
青年沉默地挑着担子走在前面,蔡老伯则跟在他身后两三步开外。
他边走边问:“小伙子,你之前不是说上山有事么?怎么又跟着我这老头子下山来了?”
青年:“已经办妥了。”
办妥了?什么时候?
蔡老伯觉得有些奇怪,但眼瞅着对方又不像是什么坏人,一时片刻也不好多问。可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明黛的声音——
“蔡伯,等等!”
蔡老伯闻言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青年却比他还慢了半拍。蔡老伯问:“怎么了唐长老?”
明黛:“您好像送错东西了。”
蔡老伯:“送错东西?”
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随后连忙摇头:“不可能,你们峰是最后一个,那竹筐里所有东西都是你们的。”
“可我们没要过这个。”
明黛说着便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掌心赫然抓着一支灵参。
那灵参大概有婴儿小臂粗细、根须旺盛,少说也得有个千百年。
只不过相比起普通的灵参,它的颜色似乎有些奇怪,不是普通的奶白色或者黄棕色,而是通体雪白的。
但无论是哪种,都不是该出现在他们的菜筐里的。
明黛:“是不是弄错了?”
这样一支灵参估计不便宜,要真是弄错了的话,还是早些给人送回去比较好。
“怎么可能……”蔡老伯矢口否认,转念却想起了刚才那青年说过的话,顿时了然。
他回头看向青年,不赞同道:“小伙子,不是老伯说你,你这事儿办得一点儿都不亮敞啊。”
现在的年轻人,送礼怎么还兴悄悄夹带的呢?
“行了,都不用送了。老头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自己聊吧。”说罢,他便从青年手中将那扁担拿了回来,挥手朝山下走去。
青年:“……”
明黛:“……”
两人相顾无言。
明黛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呢。
最后还是她叹了口气,说:“在外面站着也不是个事,你先上来再说吧。”
青年沉默跟上。
进了院子以后,明黛便开门见山地问:“这灵参是你带过来的吧?”
灵参……
听见这个称呼,青年顿了顿,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沉默点了点头。
他心想:姑且就当做灵参吧。
但他忘了,灵参的价格也不便宜,尤其是体积这么大的。
明黛以为是弟子不清楚行情,语气郑重地说:“这东西很值钱,今后可得收好了,别乱丢。”
她说着便将那灵参重新递过去,但青年却没接。
他说:“给你的。”
明黛闻言愣了一下:“无缘无故的,送我这个做什么?”
青年抿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明黛:“难不成,你也想拜师?”
青年:嗯?
……
江淮声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几个月前,为了治疗明黛的经脉,他不远万里前往北月寻宝,结果却只是一场骗局。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最终还是找到了一支十分罕见的雪灵参。
虽然不能完全重构经脉,但却是极好的温养之物,是目前他能找到的最有用的药。
他知道明黛一向不怎么待见他,所以原本他只是想来偷偷送个灵参便悄悄离开,可此时此刻,明黛却在指导他的剑法。
是的,指导一个元婴期的剑修如何练剑。
“不要走神。”
一根竹棍轻轻打在他手臂上,江淮声顿时回过神来,继续比划剑招。
可一想到此时此刻,明黛就站在他身边,他便很难集中精神,甚至连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套简简单单的基础剑招耍下来,他竟然被敲打了好多次。
明黛皱眉道:“你这底子不错,就是偶尔反应有点慢。还有,你怎么老是走神?”
江淮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只好沉默,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好在明黛对于新弟子的要求并不严苛,没有计较太多,提了两句之后便继续指导他练习。
约莫半个时辰后,院外传来徐珉玉那欢快的声音:“师叔,我们抓到了好一条大鱼!今晚喝鱼汤吧!”
有人来了。
江淮声心中一惊,可转念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惊,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时候他也许回避一下会更好。
他反应迅速地收了剑:“抱歉,我还有事,今天就到这里吧……”
明黛:“急什么,吃顿饭再走吧。”
江淮声摇头,只说之后还有急事。明黛见他去意已决,便也没再多劝。
但她重新将那支灵参那了出来,说:“我们青山峰收人向来不兴收人东西。”
“但这支灵参我确实需要,不如你开个价吧,我买下来。”
青年摇头:“不用,送给你。”
明黛皱眉:“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还是把它带回去吧——”
她说着便要将东西塞回来,青年见状却连忙改口:“那……一枚灵石。”
明黛:“什么?”
青年呼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枚灵石即可。”
明黛:“……”
她看着眼前这个上赶着当冤大头的人,心情十分复杂:“算了,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虽然今日还没来得及看过你的灵力如何,但你的剑术弟底子应该不差。之后你要是修炼上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好。”
匆忙离开青山峰之后,江淮声其实并没有什么急事要做,索性直接回了凌云峰。
但经历了白天这一系列的事情,回去的路上,他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当初他被带回剑宗以后,之所以会拜上凌云峰,其实是明黛父亲的建议。
凌云峰之所以被称为凌云峰,便是因为它足够高耸。数万年来,无数道天雷落在,在此形成了一片雷击木林。
天雷余威霸道,寻常弟子并不敢接近,但身负雷灵根的他却是自打入峰起便独自生活在此处,一住就是将近十年。
世人都以为他是凌峰主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却没有人知道,这些年来,他名义上的那位师父根本没有正经教过他一招半式。
只因他是“宿敌”捡回来的人,是宿敌女儿的“未婚夫”。
可他们并不知道——
像他这样低贱的人,又怎敢奢望将明月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