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李治不头疼（81）
◎唐高宗的嫡长女指鹿为马◎
萧靖的拳头紧紧地捏在一起, 快要冲下去打人。
是谁给吐蕃人的胆子，竟然敢来求娶安安？他把姑娘养那么大, 可不是为了让她去和亲吃苦的！
就算是嫁给异族人, 也绝对不可能嫁给吐蕃人。
吐蕃人不是温顺的绵羊，而是藏着爪子的野狼。在高宗皇帝统治时期，吐蕃人攻陷西域, 导致大唐失去了龟兹、于阗、焉耆、疏勒这四座军事重镇。轮到玄宗皇帝的时候，吐蕃人趁安史之乱攻入长安，占领长安十余日。
这可是国都, 国都！
等到晚唐的时候, 河西、陇右等地完全沦陷，大唐百姓活在飘摇之中。当时有一首《河湟有感》特别有名，作者司空图在后世名声不显, 遣词造句浅显易懂, 但是字面意思让人愤怒。
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
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国土失守，城里的孩子自幼学吐蕃语，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祖宗是谁。孩子们站在城墙上，将汉人视为仇人，竟然用吐蕃语大骂自己的同胞。
太宗皇帝要是在天上看到这一幕, 估计能气得从昭陵蹦跶出来。
张嫣一把将即将暴起的萧靖扯住了，坐在母亲怀里的小太平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伸着小手去拍拍他。
“舅舅，先别急。”她看到安安那边有动静, 压低声音说, “你应该先相信我们的女儿。”
“呀呀……”
连小太平都嚷嚷了几声。
两位王者父母生出来的女儿, 总不该是青铜吧？太平公主能算大半个王者，姐姐肯定不是青铜！
安安气得脸色通红，吐蕃人这是什么意思。她身后正坐着姚元崇，她把小哥哥配着的弯刀抽出来，刀口磨得锋利，隐隐泛起寒光。
“元之的刀先借我一用。”
她提着刀，一步步走过去，刀锋直指吐蕃人送来的两只白雁。大雁是忠贞之鸟，但凡雌雄中有一只死去，剩下的一只绝对不会再找配偶。按照婚礼的习俗，相好的男方会向女方送一对大雁，寓意爱情忠贞。
“你们骗人！”
安定公主说话很响亮，在场所有大臣和使臣都听到了。
吐蕃人的脸色大变。
对，他们确实是有骗人。领头的吐蕃使臣是禄东赞的三儿子赞婆，他们的王连安定公主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仰慕这个陌生人呢。白雁是赞婆带着人捉的，刚才说那番求娶的话是他编的。
他们的王负责什么？
大概哪天大唐公主真的出嫁，王负责去迎亲吧。
赞婆心虚了一秒，毫不犹豫地继续骗人：“赞普的心是真诚的，犹如雪山融化的清泉，任何人都能看得到他的心意。他对公主的爱慕比黄金更真，只恨不能像大雁一样，飞到公主的身边。”
“你撒谎——”
安安更生气了，她用弯刀砍破困住两只白雁的竹笼，大声地说，“他说他爱慕我，为何送两只白鹅来羞辱我！我自幼读书，便学会骆观光的一首《鹅鹅鹅》，这两只不是白雁，是白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一首诗，三岁的大唐小儿都会诵读，根据白毛、红掌的外貌特征，此禽鸟相差无几，定是白鹅无疑。”
“你们吐蕃人读书少，不通文墨，我不怪你们。只恨你们连白雁和白鹅都分不清，错把白雁当白鹅，竟然敢拿出来当彩礼。”
最后安安摇头晃脑地下了结论：“你们鹅雁不分，可耻也。”
萧靖：“噗——”
皇后的嘴角微微翘起，这一招指鹿为马用得真不错。正常的灰雁跟家鹅的区别很大，但是白雁……
它长得跟大白鹅很像啊！
吐蕃人如果真的拿白鹅来向公主求亲，这是何等居心！他们是看不起大唐，特意来羞辱公主的吗！
大雁是家鹅的祖宗，鹅有的特征，大雁都有。要问白雁和白鹅有什么区别，解答这个问题的难度，大概像是问凤梨和菠萝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有的，但不多。
很多人咬死说凤梨和菠萝就是一个东西，你能把她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
就像是你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没有办法叫醒一个将“凤梨”错认为“菠萝”的人。安定公主信誓旦旦地说这两只禽鸟是白鹅，它们就是白鹅。
关键在于，安安的表情很真实，仿佛这两只白雁真的是白鹅！
吐蕃使臣无力吐槽：“公主，这两只是白雁，是在天上飞的。”
“可是它们会游泳，怎么会不是白鹅呢？”安安让宫人把最大的木盆搬过来，“往里面加满水，我要看两只白鹅红掌拨清波。”
萧靖嘴边的笑容更开怀了，鹅是会游泳的大鸟，所以会游泳的大鸟一定是鹅吗？
这个逻辑陷阱用得真棒啊。
大雁不仅是会飞的候鸟，而且是一种会游泳的水鸟。不到一刻钟，一群身强体壮的太监把直径两米多的大木盆搬上来，倒满水，两只被放开的白雁扑腾两下，在木盆里游得稳稳的。
“鹅鹅——”
它们甚至叫了两声，听着跟鹅叫差不多。
吐蕃使臣的脸瞬间僵了。
他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双白雁游得快乐。他们的心里也在打鼓，莫非他们真的捉了一双白鹅过来？
所以大唐公主才如此愤怒？第一回合，安安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这还不算完。她一手揪住木盆里的白雁，举到其他使臣的面前，问：“我说它是白鹅，我的父母肯定会说它是白鹅，因为我们是一家的，所以这样不公平。都说要避嫌，你们且说说，这到底是白雁还是白鹅？”
第一个被问到的是于阗国的使臣，于阗国是大唐的属国，是安西都护府安西四镇之一。于阗国与吐蕃时常有冲突，都是吐蕃人来侵略他们。于阗人是亲唐派的，他们对吐蕃人有怨恨，自然不愿意大唐公主到吐蕃和亲。
“回答公主的话，这是白鹅。”灰眼睛的于阗国使臣说，他还给出了自己的理由，“它们比鸭和鸡长得大，一定是鹅。”
哦豁，看来这个使臣是聪明人。
鹅比鸭和鸡长得大，所以比鸭和鸡长得大的鸟，就一定是鹅吗？
这又是一个逻辑陷阱。
安安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她获得了外族人的支持。问完于阗国的人，她下一步走到了倭国的使臣面前。倭国的男人戴着一顶黑帽子，像是学了大唐的乌纱帽，但没学全，看起来有点怪。
公主又问：“你们说，这只禽鸟是白雁还是白鹅？”
倭国国主近年来经常派“遣唐使”过来学习知识，他们哪里敢跟大唐公主翻脸。要是惹了公主生气，不给他们的人到国子监学习怎么办？
倭国使臣一脸恭敬地说：“臣认为这是白鹅，大雁是灰色的。”
寻常大雁是灰色，可是它俩说不定是白化病啊！使臣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
安安又问了龟兹、高句丽等国的使臣，他们都说公主没看错，这就是白鹅。
一群吐蕃人见别人都说是白鹅，终于慌得手足无措。
他们读书少，不知道有“指鹿为马”这个典故。既然赵高能指着鹿说是马，别人都附和着说是。安定公主指着白雁说白鹅，这不算过分吧？
“安定。”张嫣终于发话了，“既然吐蕃人送白鹅给你，你便拿去烤着吃吧。
白雁都没了，双方的婚事自然免谈。唯一能证明的白雁都进人肚子了，哪里有证据可再翻案？
吐蕃赞普不在现场，他注定要吃下这个闷亏。小年轻不但求婚没成，他更是成了“认不清白雁和白鹅”的大傻子，要被天下人耻笑。
谁会在乎真相呢？
圣人让史官记录下来：乾封元年人日，吐蕃人用一双白鹅向安定公主求亲。圣人大度，宽恕吐蕃人失察的罪过。
啊，天子真是宽容仁慈的人啊！
安安不喜欢继续呆在宴会，她喝了两杯梅子酒，酒气上头，脸颊的红晕顿时上来了。她借口怕“酒醉失仪”，走路脚步漂浮，扶着自家长史离开宴会现场。
姚元崇砸吧砸吧嘴，回过味儿来，他想要保护公主，有一瞬间想要冲出去砍死几个吐蕃人。其实公主完全不笨，她真是太聪明了！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公主，回到休息的行宫。等见不到大臣们，安安瞬间精神起来，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她把脑袋靠在软绵绵的抱枕上，丝毫不见刚才的咄咄逼人，温顺得不可思议。
“咕噜……”一声响起。
安安尴尬地笑了笑，宴席上的菜是好菜，可人不是好人。她的兴致全被扰了，连酸酸甜甜的樱桃烧肉都没吃几口。她拉着小哥哥的手，让他留下来陪他。
“元之，我没吃饱。”
“元之，他们太欺负人了，居然送两只鹅给我。”
“元之，阿娘让人把铁锅带来。一共有两只鹅，一只用来做铁锅炖大鹅，一只做烤鹅。等会儿你陪着我吃好不好？我这里还有大姐姐送的葡萄酒。马乳葡萄酿的酒，葡萄藤还是我祖父种下的……”
她那么娇气，贪吃，有一点儿好运气。
她会是大唐最幸福的公主。
姚元崇算是看明白了，安定公主哪里是聪明，分明是憨。别人是指鹿为马，她是真的眼瘸。她认不出来，还那么理直气壮！
一看就是被父母纵容惯的孩子。
他轻笑一声，说了一声“好”。
太宗皇帝种的葡萄酿酒，可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喝的。他惜福，却贪心，想要有更多的福气。
如果福气多到满出来的话。
那就分一点儿给公主，让皇天后土保佑一下这个小傻子吧。
作者有话说：
安安：我超级理直气壮的！感谢在2021-04-19 16:00:42~2021-04-20 15:3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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