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李治不头疼（8）

　　◎唐高宗要骆宾王作诗◎

　　“你就是骆宾王？那个写《鹅鹅鹅》的骆宾王？”

　　“正是臣。”

　　骆宾王跪在出租屋的院子里, 神情紧张，往日里伶俐的口齿竟然使不出三分。他的表情恭敬, 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以为他是在御前对答。

　　也的确是在御前对答。

　　张嫣不太记得有骆宾王这一号臣子, 在李治统治的时期，骆宾王的人生巅峰是爬到侍御史。侍御史是一个从六品的官职，尚且没有伴随君王身侧的资格。

　　不过骆宾王有一首诗很火, 就是他七岁时作的《鹅鹅鹅》。

　　当时文人将年幼的骆宾王吹捧为神童，然而长大之后的骆宾王，当着芝麻大的小官, 俨然泯然于众人矣。要不是他后来写文章痛骂武则天, 武则天惜才，恐怕他在历史上不会留下多少名气。

　　萧靖说这个人是寒门出身，没有家族根基, 可以用一用。

　　骆宾王是从九品的奉礼郎, 是给皇帝打工的，四舍五入是皇帝的人。皇帝不用担心骆宾王会背叛，因为他没有靠山，除了皇帝这一条金大腿，骆宾王能靠谁？

　　张嫣听舅舅的。

　　对着自己的臣子，张嫣不装什么张生，半真半假地说：“骆大人, 朕心悦于萧氏，想要做长久的夫妻……听闻你与妻子感情深厚，想必是可以理解的。”

　　骆宾王：拿我老婆威胁我，我能不理解吗？

　　他赶紧低头道：“理解, 臣能理解的。”

　　“能理解就好, 朕最怕人人都反对。”张嫣看敲打得差不多多, 是时候该给颗甜枣，“朕看你才学不凡，自幼有美名，居于奉礼郎的官职是屈才了。若是你能写一首好诗赞美萧氏，朕许你当正四品上的黄门侍郎。”

　　这是她对骆宾王的一道考验。

　　她听闻骆宾王拒绝为道王李元庆作诗，她不怕这个人太精明，就怕这个人是个呆子。她想要骆宾王在外面代替她照顾萧靖，不懂变通的可不行。

　　若是骆宾王会上道，她会重用他的。

　　骆宾王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圣人竟然会这样考他。

　　他不但知道圣人养外室的秘密，还要替人家的外室写诗？要是让朝堂上的官员知道，肯定会骂死他的。

　　但是正四品上的官职……真的好大！

　　正四品上的俸禄……真的好多！

　　四品官一年能得五十两银子，九品官只有十五两。四品官一年能有两百多石粮食，九品官只有五十石粮食。四品官有七顷职田（一顷等于一百亩），而九品官只有两顷。

　　这何止是翻一番？人生能有几次翻一番？

　　待遇简直是翻了四五倍！

　　骆宾王眼一闭，心一横，决定要违背自己的意志，赞美圣人的外室。他骆宾王今日要为高官厚禄而折腰，他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朱氏和洛洛。他再熬几年，说不定可以挣到足够的钱买房，不用住出租屋。

　　自家买的房子，他可以留给洛洛，留给他的子子孙孙。

　　高昂的房价不但困扰着千年之后的人，在盛世大唐同样如此。初唐四杰骆宾王买不起房，再晚点出生的白居易在长安居得不易。

　　唉。

　　古有曹子建煮豆有感，今有骆观光吃着樱桃写诗。

　　萧靖端来一盘洗干净的新鲜樱桃，浇上蔗汁，当作饭后水果兼甜点。他一碗，张嫣一碗，顺便给骆宾王塞了一碗。

　　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吃着甜美的樱桃，骆宾王见圣人和萧氏举止亲昵，仿佛是人间的夫妻，又无拘无束，好像仙界之人。他心有所感，写下一首《代萧娘子赠张生》。

　　他要脸，题目不敢写《增李治》，点名圣人养外室的事情。

　　即便这首诗传扬出去，旁人顶多会以为他八卦，写的是寻常夫妻之间的情意。

　　台前镜影伴仙娥，楼上箫声随凤史。

　　凤楼迢递绝尘埃，莺时物色正裴回。

　　尽言真侣出遨游，传道风光无限极。

　　寄语天上弄机人，寄语河边值查客，

　　乍可匆匆共百年，谁使遥遥期七夕。

　　想知人意自相寻，果得深心共一心。

　　一心一意无穷已，投漆投胶非足拟。

　　只将羞涩当风流，持此相怜保终始。

　　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不把丹心比玄石，惟将浊水况清尘。

　　他把写好的诗奉给圣人，张嫣看得啧啧称奇。这人为了当官，使出百分之两百的功力来拍马屁，果然不俗。

　　第一句就用了藏头的手法，又非寻常的藏头诗。

　　张嫣把纸递给萧靖，笑道：“箫声随凤史，不正是说你我？就这个租的小破院子，居然成了凤楼？”

　　李治的小名是雉奴，小野鸡长大不正成了真凤？

　　正所谓凤求凰，凤是雄的，拿来形容李治的身份，十分恰当。骆宾王知道圣人养的外室叫萧娘子，在此处用“箫”形容女子，用得妙极了。

　　萧靖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他活了那么多年，居然有人赞美他的美貌，说他是仙女。骆宾王替这两位脸红，他写得夸张，外室怎么可能成为皇帝的正妻？还一生一代一双人？

　　但萧娘子受宠，那是真真切切的。

　　骆宾王怀着满腹心事，回到家中。朱氏以为他和张生聊得来，在隔壁唠嗑久了，完全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男人嘛，总爱吹牛逼说好一阵子的。

　　到邻居家吹两句，又不要钱。

　　她尝了一口洛洛带回来的五杯鹅，烧得浓香滑嫩，同样是用她家的鹅，她平日里绝对烧不出这种味道。她给骆宾王夹了一块厚厚的鹅胸肉，两眼兴奋地说：“相公，萧娘子做的鹅真好吃，明日我定要向她讨教，问问是怎么做的。”

　　主妇之间交流厨艺，是一个常见的话题。

　　骆宾王：还讨教？你知道人家是谁吗？

　　萧娘子是圣人的外室，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后宫有那么多妃嫔，圣人什么美人没见过？

　　能把他笼络住的女子，恐怕心智胜过好多人。

　　骆宾王不敢说出真相，只怕他说了，朱氏陪着他一块儿担心。这些隐秘的事情，他一个人承受就好，等圣人给他升官的圣旨下来，他得好好感谢萧娘子一场。

　　他是蹭了她的机缘，才能一步登天，成为天子的近臣。

　　好多话到了他的嘴边，又咽下去了。他装作不知实情，跟妻子说：“萧娘子的手艺好，比外面酒楼的大师傅更好。你跟人家学手艺，不能白学，得带些礼物才好。”

　　“这是自然。”朱氏明白，拜师也要拜师礼呢，“我想买点果子增她，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相公，要不我偷偷跟张生打听一下萧娘子的喜好？”

　　“……”

　　你还想找圣人问话？你当你是谁？

　　骆宾王握着筷子的手一抖，好悬没被妻子吓死。

　　倒是洛洛听着父母说话，骄傲地举起小手。小孩嚷嚷着说：“耶耶，我知道，我知道萧姨姨想吃什么！”

　　“你说。”

　　“萧姨姨说要买韭菜，和鹅蛋一起做。耶耶，我也想吃韭菜，我下次能不能去萧姨姨家里吃饭？”

　　骆宾王板着脸，骂道：“小孩家家吃什么韭菜？韭菜臭的，你从小就不爱吃。”

　　他好像又发现了一个关于圣人的秘密。

　　天呐，这太可怕了。

　　他要不要送几坛补身的好酒给圣人？是男人，怎么可以不行？

　　可能圣人要兼顾宫内和宫外那么多女子，太耗费精力了。

　　吃完晚饭，骆宾王一直皱着眉头，一会儿认为自己应该给圣人关怀一下，尽臣子的职责，送两坛管用的药酒。一会儿又觉得圣人要脸面，他不应该戳穿圣人的痛处。

　　他在院子里转圈圈，纠结死了。

　　朱氏刷完碗，洗好一家大小的衣服，刚哄洛洛睡着。她见着这个蠢男人还在瞎晃悠，干脆把他拉回去房间。

　　大晚上不进屋里，他是想干啥？难道想月宫里的仙女不成？

　　她在市集听了一肚子八卦，兴致勃勃地跟骆宾王说说。长安城是一座包容的城市，这里不仅有胡人，还有南面的蛮人和土人。

　　“相公，最近东市来了一群蛮人，他们讲的话叽里咕噜的，我听不懂。”

　　“相公，听说那些蛮人的女子，都是擅长巫蛊之术的。之前有个叫张生的，中蛊啦，被迷得晕头转向，居然舍下家中妻儿，非要娶那个蛮女不可。”

　　“哦。”

　　骆宾王听她讲张生与蛮女的风流故事，心里却想着当今的圣人。圣人不要父母的姓氏，居然自称是张生，在外面与萧娘子同居，不以为耻，仿佛有几分真心。

　　圣人好像真要跟萧娘子做长久夫妻。

　　若是这事成了……圣人跟故事里的张生有何异？

　　骆宾王见过隔壁的邻居，知道那是一位容貌极美的女人。女子愿意住在小小的一方院落，穿着粗布衣裳，手上却没有任何饰物。她笑得十分灿烂，给男人烧很好吃的饭菜，应该是性子很体贴的人。

　　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份朴素的爱意。

　　他的心中另有想法，忍不住反驳。

　　“娘子，你又怎知……这个张生，不是自愿吞下巫蛊的呢？”

　　“说不定，他是真的很喜欢她吧。”

　　作者有话说：

　　骆宾王写的诗，是摘自《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当中的部分。不是我瞎编的，是骆宾王写的。

　　老骆这个人其实挺八卦的，爱替人写这种表达爱情的诗。他还有一首《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卢照邻是他朋友，郭氏是卢的二奶。卢沾花惹草，骆宾王居然从二奶的角度写诗骂他。

　　有用了苗疆女子和张生的梗。感谢在2021-01-31 21:51:13~2021-02-01 22:4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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