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高湛不荒唐（87）

　　◎长广王送孩子进宫◎

　　段昭仪参加过光光的百日宴, 闭上眼睛都是小娃娃的模样。

　　小娃娃软绵绵的，跟白面团似的, 孩子的手是那么小, 她连握着光光的小手都不敢用力。

　　她想有一个孩子。

　　做梦都想。

　　她好几次都梦到了，梦里有小娃娃朝着她跑过来，嫩生生地喊她“娘亲”。她抱着孩子不舍得放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怅然若失。

　　宫里除了皇后，她的侍寝次数最多，怎么她怀不上呢？

　　段昭仪又丧气又伤心。

　　等高洋过来的时候, 她服侍男人躺下, 哀求道：“表哥，我什么都不求，只求有一个孩儿。不一定是男孩, 小女娃都好, 只要我有孩儿，便是难产死去都没有遗憾。”

　　昭仪娘娘求子多年，一直未能如愿。

　　连表弟家都有孩子，她更加眼热。

　　高洋沉默了，思考着表妹怀孕之后的可能性……他，不敢赌。

　　“生育这种事，要靠天意。”

　　“光光是在你的瑶光殿出生, 你与这个孩子有缘，朕下旨把光光接进来，把光光记在你的名下。”

　　“民间常说，姐姐带着弟弟来, 说不定你养着光光, 时来运转, 能怀上了呢？”

　　狗皇帝一本正经地骗人，他接兄弟家的女儿过来当养女，给个公主的封号和分例，并不费事。段昭仪被他哄得很开心，她不知道，皇帝是最大的天意，他不让你怀孕，你一辈子都怀不上。

　　段表姐有良心，虽然馋孩子，但不愿强行夺别人的孩子。

　　“等天热，陛下再把光光接进来，现在天冷，孩子频繁外出容易伤寒。白天光光在我这里养着，晚上再送回去王府。”她考虑到表弟夫妻的心情，“不必把孩子记在我名下，步落稽只有一个女儿，我抢走了，他和阿淹多伤心啊。”

　　“那按馨儿说的办。”

　　高洋没意见。

　　等到五月的时候，长广王府接到旨意，说是把光光接到皇宫，由段昭仪在白天照顾。

　　张嫣的脸顿时就黑了。

　　她看着熟睡的女儿，跟萧靖抱怨道：“这算什么？陛下怎么无缘无故抢我们的光光？”

　　她爱自己的女儿，每时每刻看在眼前才好。光光最近会爬会翻身，好奇心重得很，前天她刚走开几分钟，光光差点从胡床上摔下去。

　　吓得她后背都发冷汗。

　　就差那么一点，孩子就一头栽下来。

　　萧靖安慰她：“只是白天去一下，晚上接回来，光光那么聪明，不会忘记我们的。”

　　闺女开始认得人，非要爹妈抱她，换成嬷嬷和婢女都不行。若是别人来抱，光光哭得像被人欺负似的，特别凄惨，嚎得嗓子都哑了。

　　他白天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张嫣在照顾孩子。他心疼她，月子里养着的几斤肉，全瘦回去了。

　　张嫣明白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情绪闷闷不乐：“我是不想光光离开，她还不足周岁。”

　　光光还在吃母乳，对她的感情最深。本来夫妻商量过，给孩子喂到十个月才断奶。

　　现在要进宫，该提前断了。

　　“往好处想，光光不在家，你可以干别的事情。”萧靖忽悠老婆，“你可以熬夜、吃烧烤、睡懒觉，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你还可以去逛街，尽情买买买，逛到天黑才回家，不用想着喂光光吃奶。”

　　“……”

　　说得很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张嫣被他这一说，居然有些心动。没有孩子在身边哭闹——

　　卧槽，简直是天堂一样的日子！

　　第二天，宫里派车停到长广王府门口，来的是熟人，高洋身边的太监王有福。

　　王公公在高洋面前很得脸，昨日刚好是段昭仪侍寝的，陛下为安昭仪娘娘的心，特意派他出来接小孩。

　　他先对长广王行礼，恭敬道：“请王爷放心，昭仪娘娘盼了许久，是极其喜欢小县主的。陛下今日中午会过去瑶光殿，陪昭仪和县主一同用膳。”

　　按理说他不应该透露皇帝的行踪，但这样说了，果然长广王的神色和缓多了。

　　孩子在宫里受重视，当爹的能放心一半。

　　萧靖抱着光光，闺女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是出去逛街看热闹，小眼睛滴溜滴溜地转，脸蛋笑得特别甜。

　　真是个傻丫头。

　　他心里不舍，道：“本王跟车送县主进宫，送她一路才好。等到酉时（下午五点），本王亲自入宫去接送。”

　　他跟孩子去到瑶光殿的时候，高洋和段表姐都在。当爹的给光光带了好多东西，孩子惯用的小枕头小被子，她的婴儿车，还有她的小衣裳和小帽子。

　　样样俱全，生怕别人亏待他的女儿。

　　段表姐看到光光，顿时就移不开眼。她接过孩子，轻声问：“光光还记得表姑吗？”

　　光光这次没哭，咿呀两声，笑了。

　　萧靖暗暗有些失望，要是光光在段表姐的手里哭，他可以找借口把闺女带回去。

　　谁知这个丫头该哭的时候不哭！

　　高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承诺道：“步落稽，你放心，光光有朕看着，肯定不会有人给她受委屈的。”

　　萧靖：哦。

　　公主的分例，是比县主的分例强许多。

　　皇帝把兄弟的女儿接进来，光光在宫中的吃穿用度，都是比着高宝德来的。等光光下午回家的时候，张嫣看到孩子换了一身新衣裳，手腕上多了一只细细的金线镯子。

　　出门的时候光光是穿虎头鞋子，回来的时候是穿莲花绣鞋。

　　用的都是好料子，显然是光光在宫里换了一身衣裳。

　　萧靖说起女儿头一天进宫的事情：“……光光被表姐带着，尿了三回，表姐最喜欢的裙子被她的尿毁了，一点儿也不介意。表姐疼光光，不是装出来的。”

　　张嫣亲了亲女儿的脸蛋：“这样我能放心一些。”

　　同是女人，她同情段表姐，却没办法帮。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长广王天天开车把光光送进宫，到傍晚再接回来。段韶听闻自己的妹妹抚养长广王家的姑娘，藉以求子，段表哥那么抠门的人，居然上门送厚礼。

　　当哥哥的希望妹妹开心，即便是个谎言，只要段昭仪信了，她就是幸福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只瞒着段昭仪一个。

　　到了秋天，高洋准备作战契丹，长广王作为太尉提前收到消息。萧靖跟二哥举荐了高延宗，希望对方能带上这个侄子去磨砺。

　　“可是有人欺负了高延宗？”高洋不解，“他今年才九岁！”

　　“这是延宗自己的意愿。”

　　萧靖不多说。

　　皇帝召来这个侄子来问，高延宗长高了一些，完全不胖了。他有勤学武艺，能骑马一整天，能多次拉开两石的弓。

　　和用环首刀的高孝瓘不一样，高延宗喜欢用马槊。

　　小孩在二叔的面前骑马耍朔，动作的力气完全不输成年人。打了足足有两刻钟后，他才从马背上跳下来，激动地问：“二叔，你能带我去打仗吗？”

　　高洋很严肃地问：“为什么你想去打仗？”

　　打仗会死人的，阿瓘跟着他上战场的时候，才十一岁。高延宗比当时的阿瓘还要小两岁，孩子年岁太小，怎么跟得上行军打仗？

　　他是去打仗，不是去带娃。

　　“我想去给我娘挣荣耀，我想封王。”高延宗实话实说，“我的力气很大，会用马槊，能当骑兵。我会射箭，目力好，夜里看得清，能当侦察兵。”

　　“行吧，算你一个。”

　　高洋喜欢侄子的勇气和魄力，高延宗有勇武，好好培养，会是国家的好苗子。这回他带上高孝瓘和高延宗去打仗，文襄皇帝这一支还有四个儿子在邺城。

　　高澄的子嗣多，说得难听点，即便折了两个儿子在战场上，家里还有人给大哥烧香祭拜。

　　高洋觉得自己很有良心。

　　他的心没黑。

　　这一仗打得很艰苦，偶尔遇到山岭的道路陡滑，没办法骑马。将士们纷纷下马，高洋牵着战马，自己头一个跑在前面，鼓舞士气。

　　怕暴露踪迹，齐军在山林里没有烧火，都是吃生肉喝生水，一日能行军追击上千里。明明是十月份那么冷的天，硬是跑出一身汗，北齐皇帝把衣服都脱了，光着膀子行军。

　　二叔能吃苦，两个小的硬着头皮跟上。

　　阿瓘大两岁，有过打仗的经历，虽然辛苦，但能咬着牙熬下去。

　　但高延宗几乎是坚持不住了。

　　他在皇宫里能拉车长跑五公里，以为自己有多牛逼。结果一出来，发现自己是个渣渣。

　　他想回家，想哭。

　　但是他知道，要是自己敢闹，二叔肯定头一个杀他祭天！

　　小孩趁高洋小憩，看着头顶的月光，跑到阿瓘的身边：“四哥，你累吗？我的脚好疼，一定是长泡了。”

　　高延宗不但脱鞋，还把自己的臭脚举到亲哥面前。小孩的柔韧性不错，脚丫子差点碰到阿瓘的鼻子，一阵阵味道飘散出来。

　　高孝瓘：我真想打死这个臭弟弟 ：）

　　没办法，这是亲的，阿瓘屏住呼吸，把兄弟的脚按下来。

　　他安抚道：“嗯，忍一忍。等我们打赢了契丹人，就能回家了。”

　　回家，回家。

　　这是支撑高延宗的唯一想法。

　　他穿着小一号的盔甲，天没亮就爬到马背上，跟着二叔行军。二叔带他们一路追击契丹人，竟然打到渤海的边上，大获全胜，俘虏的突厥人有十万人，抢来牛马牲畜有十几万头。

　　阿瓘很习惯性的，杀掉那些反抗的契丹男人，剩下的人会温顺得像兔子一样。女人和孩子不杀，被百保鲜卑圈起来，她们在瑟瑟发抖。

　　高延宗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跟在亲哥身后。

　　阿瓘跟弟弟解释，如果有看上的，可以挑一个带走。二叔手下的鲜卑人，会抢肤白奶大的契丹女人，回去做婆娘。

　　“五弟要带一个走吗？”

　　“不要了。”高延宗摇了摇头，“我养我娘还不够？自己给自己添麻烦？”

　　说得挺有道理的。

　　二叔说在此地歇息一日，允许他们到海边玩。阿瓘跟高延宗难得有玩乐的心情，两人在滩涂上捡了漂亮的海螺，想带回去邺城。

　　他们搞了好几条二三十斤重的大黄鱼，在鱼身上面抹了海盐，挂在马背上风干，打算做成咸鱼。

　　黄鱼的肉质肥厚，味道鲜美，哥俩都很爱吃。

　　可惜在内陆吃不到这样的美味。

　　幸好天气冷，孩子们的自制咸鱼居然没有臭。只是他们没等到回家，咸鱼被二叔没收，二叔的理由是行军要轻装上阵，不能负重过多。

　　然后高洋把他们的鱼给吃了。

　　高孝瓘：……

　　高延宗：……

　　行吧，您最大，您吃鱼不吐刺。

　　高洋吃完侄子们的鱼，在老本营晋阳休整一段时间，深感精力旺盛，他还能再打一局！

　　十二月，突厥人攻打柔然人，柔然皇族集体南迁。高洋接纳下柔然人，废除库提可汗，立郁久闾庵罗辰为柔然可汗。

　　说起郁久闾庵罗辰，高家与他们有姻亲往来。若是高湛的童养媳柔然邻和公主还没死，这位庵罗辰便是长广王的老丈人。

　　高洋借机出兵，突袭北方的突厥人。突厥人没有防备，被一路打得哭爹喊娘，他们被抢了一波牛马和金银，直到送上投降书，才使得北齐皇帝鸣金收兵。

　　突厥人答应每年上贡，以示臣服。

　　连高孝瓘和高延宗的腰包都鼓了。

　　小孩摸到自己脚底的茧子，从水泡磨破，到结成薄茧，他经常每天想哭。有时候忍不住了，四哥把他带出来，等他小声哭完再带回去军营。

　　别人问高延宗为什么有泪痕，他没说自己胆小，只推脱是四哥揍他。

　　人人都知道，陛下身边带着面具的那个小子，脾气暴，不好惹。

　　他杀人的时候眼都不眨，连亲兄弟都揍哭！

　　这人得多狠啊！

　　高延宗把亲哥说成大魔王形象，加上阿瓘打仗爱戴着面具，使得军营里好多人都畏惧。小孩狐假虎威，跟在四哥身边总是安全的，没有人敢欺负他。

　　他摸到背囊里的一包金器，是他从契丹人和突厥人手里搜刮的。

　　“四哥，你要不要？我分点给你？”高延宗肉疼地吸了一口气，“我带回去给我娘，几只金耳环留给妹妹。”

　　“切，就这？”

　　阿瓘觉得弟弟的眼皮子有点轻，他打开自己的行囊，里头藏了许多块琥珀，每一块都用羊皮包好。这些天然琥珀的水头很足，灿如明月，透如琉璃，可遇不可求，若做成项链和冠子，在邺城能价值千金。

　　还有几块拳头大的绿松石和红宝石。

　　这些比黄金值钱。

　　高孝瓘从契丹和突厥人的王帐里搜到宝，幸好冬天穿得多，他偷偷塞到衣服里，连高洋都不知道。

　　兄长的战利品唬得高延宗咽了咽口水。

　　这些宝石一看就特别贵，小孩摸着自己抢的大金链小耳环，瞬间就觉得不香了。

　　“四哥，见者有份，你分我一块小的，我不告诉二叔。”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编排我的事情？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不敢了。”

　　作者有话说：

　　有参考《北齐书》关于帝征契丹、茹茹南迁、帝迎纳茹茹的情节。

　　明天拉一下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