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回归
等清欢辗转得到贺士军的联系方式,再约到和他见面的时间时,已经是在周二的时候了,当她踩着软绵的地毯,推开悦丽总裁室大门的时候,贺士军正站着落地窗边,正望着楼下曼哈顿中城的景色发呆。
“贺先生,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清欢站在办公室中央,轻声地说。
贺士军回过头来,朝她笑了笑,“我猜我已经知道了你想告诉我什么。”
清欢怔了怔,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一定是得到一些消息,知道了TUMI和梅林都不会允许我继续生存下去,所以准备采取一些措施来夹击悦丽,对吧?”
“你已经知道了?”清欢惊讶地开口。
“就在昨天的时候,TUMI和梅林已经开始动作了,我收到市场部的汇报,短短一天半的时间,我们的市场占有率下降了近百分之三十,许多之前合作的好好的商家也忽然都不愿意和我们合作了,相信在明天的时候,股价也会降到一个新低点吧。”贺士军苦笑了一声说,“虽然之前有料到他们会有所行动,但是却没有会出手也这么快,有这么大的动静。”
清欢震住了,没想到自己动作究竟还是慢了一步。半晌后,她才喃喃开口,“那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贺士军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走到橱柜那边,拿出两个马克杯,倒上咖啡后就递了一杯给清欢,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公司危在旦夕的焦虑感,整个人反而看起来很平静,仿佛并未受到外面任何消息的影响。
“顾小姐,我应该告诉过你吧?悦丽是我爷爷那一辈就创立了的。”他示意清欢坐下,自己也端着咖啡坐在沙发上,“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只是在一家制作箱包的工厂里当学徒,他很勤奋好学,经他手做出来的箱包总是又美观,又结实,还长被拿出来当作示范,爷爷很快在业内就有了些名气,中年的时候才创立了悦丽这个品牌,从此之后,他将自己毕生的心血和精力都投入到了悦丽中去,公司交给我爸爸的时候,已经壮大了不少了,我爸爸也继承了爷爷的遗志,将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可是到我的时候,”贺士军轻轻叹了口气,“我既没有爷爷的才华,也没有父亲努力,只能将公司勉强维持下去,前两年的时候,还差点经营不下去了,正好当时TUMI提出要收购悦丽,于是我忙不迭就准备答应下来,只是一直在价格上谈不拢,一拖就拖到了现在。要不是你那天的话点醒了我,我可能就打算将悦丽这样出手了。”
“贺先生,你现在如果愿意让步的话,可能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清欢忍不住出声打断他,心里有些为自己那天的冲动感到后悔。
贺士军笑着摆了摆手,“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一个人一生做一件事,是认真,是坚定,而几代人只做一件事,是传承,是信念。我怎么能因为一时的困境,就这样将父辈传承下来的东西拱手让人呢?就算最后结果是不可逆的,我还是打算放手一搏,这样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清欢呆了一下,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这么平静了,有些人在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后,往往就不会再被周围的声音所干扰,只会按照自己设定的路线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同时她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这一趟不再有任何的意义,于是便微笑着告辞了。
从悦丽的公司出来,晚风温柔地抚过她的脸庞,她沿着街道大步朝前走着,心里从来没有像这样坚定,安心过,走到时代广场的时候,清欢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繁荣的景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到纽约快一年半了,自己似乎还没有静下心来好好欣赏过这座城市。
从来到这个城市的那一刻起,心中就是不安和惶恐的,怕自己太慢赶不上这个城市的节奏,怕自己太笨这个城市容不下自己。可是现在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和路线,只要你设定了目标,坚定不移地按照自己的路线走下去。就算最后的结果不是你想要的,至少你努力过了,时光就不算虚度,退场时也能心平气和。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弗兰克打过来的。
“温迪,你和贺士军见面了吗?说服他了吗?”
“弗兰克,你有很想坚持做过一件事情吗?在即使知道这件事成功率不高的时候。”清欢忽然问他。
“有。”弗兰克顿了一下回答。
“最后结果呢?”
“我输了。”
“但是你因此失去了勇气了吗?”
弗兰克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没有,它反而在一定的程度上更加激励了我,如果没有这些经历的话,我可能不会是今天的自己。”
“那你应该知道贺士军的选择了。”清欢微笑着说。
弗兰克在电话那端静默了良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的一个月,因为悦丽收购项目的失败,爱德华没再指派任何项目给清欢,但是她仍然还是沉下心来认真实习,不再因为没有派发给她重要的工作而感到焦躁,也没有因为自己手上的事情繁琐而抱怨,令人意外的是,在实习结束回到学校后不久,她就收到了公司的全职录取邮件。
清欢盯着邮件看了半天,自己为了这样的目标辛苦奋斗了这么久,到今天终于实现了,内心却很平静,远不如自己曾想象的那么狂喜……
自从上次那通电话后,弗兰克就没有再现过身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清欢对此并没有在意,弗兰克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每次他的接近和出现都伴随着一些算计和利用,实在是让人有些吃不消,他现在不出现,也代表着没有麻烦。
时间飞逝着,提交完毕业研究项目,接着又参加了苏静的婚礼,这次清欢不像之前那么内向了,主动在婚礼上趁机和很多人交换了名片,还有一些国内的大佬,她也和他们身边的助理们交换了微信号,当他们礼貌询问自己的情况时,她回答自己现在在华尔街投行工作,今后一定会回国的,希望到时能去拜访他们。
在投行工作,人脉很重要,而要建立人脉,你就必须有足够的耐心以及够厚的脸皮,才能慢慢铺垫起来,有空子就必须要钻,这是她从弗兰克身上学到的。
因为还是决定要回国,所以除了在美国的人脉以外,国内的人脉,她现在就可以经营起来了。
是的,在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事后,她终于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勇气,既然有梦想,就该用力去拥抱它,中途摔倒了,爬起来继续向前就是了,又何需要在乎摔了多少跤?
又一次的圣诞节后,清晨寒风凛冽地吹着,清欢站在一栋钢化玻璃组成的大楼下静立了一会儿,风呼呼地吹着,将她才剪的短发吹得凌乱起来,她用手指轻轻将它们都勾到了耳后,低头又检查了自己的着装一遍,然后才抬起头来,坚定地朝公司大厅走了过去。
她,顾清欢,在自己三十岁的这一年,终于实现了梦想,进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顶级投行,她低头微微笑着,耳边响起了入职仪式上主持人的声音:“欢迎大家加入这个大家庭。”
然后就是入职新人们的掌声和欢呼,为自己的优秀和努力。
清欢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一抹阳光从窗外反射进来,很亮,很刺眼,她忍不住用手捂了捂眼睛。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这并不是结束,仅仅只是另外一个新的开始。
三年后
S市早晨的交通一如既往地拥堵,一辆黑色的轿车在马路上走走停停,眉目俊朗清隽的男子正微微皱着眉,看着膝上电脑上弹出来的新闻:《启达资金斥资百万回馈社会,背后的原因令人感动》。
文章声情并茂地描述了由陈易冬主持的启达资金这次慈善背后的深情用意——因为他的未婚妻宁静一直都在致力于慈善事业,再加上宁静的生日即将来临,陈易冬的此举正是为了送给自己未婚妻一个难忘的生日礼物,由此可见他对这段感情的用心程度,前段时间媒体猜测二人订婚快五年了仍然没有举行婚礼,是因为两人早已分手的谣言不攻自破。
合上电脑,陈易冬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来,为了不让自己和宁静这段关系破灭,他的母亲还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公司的慈善举动也能被拿出来这样大作文章。
“陈先生,由于申盛新升任的合伙人飞机延误的关系,会议延期到了明天早晨,您看您这边有问题吗?”坐在前排的秘书转头过来说。
“没问题。”陈易冬闭着眼睛,淡淡地开口。
飞机平稳行驶在云层间,引擎沉闷的声响似远似近。清欢打了个哈欠,睡醒了,摘掉眼罩。头等舱的空姐走过来,微笑躬身:“女士,您看您要喝点什么?”
“咖啡,不加奶和糖,谢谢!”
“好的。”
过了一会儿咖啡就送过来了,清欢端着杯子,眼睛还有些发涩,但是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做出了相应的动作,将电脑拿出来,打开网页开始浏览邮件。
刚看了一会儿,一个新闻窗口弹了出来,是关于启达资本最近慈善的一则八卦信息,清欢眨了眨眼,慢慢啜着咖啡,点开网页一行一行认真看了下去。
------------
第一百零二 重逢
S市,金融街16号,城南国际中心27楼。
电梯口一片素净,两个女生屏息站在门口凝视着液晶屏幕,电梯楼层的数字不断地跳动着,25,26,27……终于叮得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清欢快步从电梯里走出来,视线并未在眼前两人身上停留,迈腿就朝着办公区区域走去,近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在软绵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温迪,咖啡已经给您放到会议室了,朗沐的资料也一并都准备好了,只等您到了就可以开会了。”站在最前排的戴眼镜的女生急忙跟了上去,边走边说“还有和启达资本的会议已经改到了明天早晨九点,和对方确认过了,没有问题。”
清欢的脚步没有停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您的行李司机已经给您送到公寓了,那里的生活管家会为您安排好一切,应您的要求,在S市期间并未给您配备司机,代步的车钥匙已经送到您的办公室了。”另外一个个子娇小一点的女生也急忙跟上来说。
“好,我知道了。”清欢的脚步停留在会议室门口,回答道,然后就伸手推开了大门。
里面的会议桌前已经坐满人,听到推门声后,都不约而同地紧张望向门口,一个身穿白色职业装的女人站在门口,一头中长的短发正好在齐肩的位置,脸上略施薄粉,妆容精致却并不浓厚,给人一种清新舒服的感觉。
这就是传说中温迪·顾?那个单靠自己的一己之力就贡献了公司近半成利润的传说人物?
她看起来很温和,甚至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在投行历经风雨后的那种杀伐气息,大家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诧异的表情。
“大家好,我是温迪,接下来的三个月,将由我来带领大家共同完成朗沐的并购案。”清欢走到会议桌最前端,微微一笑后说。
大家都鼓起掌来表示欢迎,心里松了一口气,本来以为来的会是一个女魔头,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清新小姐姐,看来传说也并不是完全可信了……
但是在六个小时后,当这群人都已经困得睁开不开眼,却还要强撑着盯着墙上的PPT,还得随时提醒自己打起精神来,好应付台上新任合伙人温迪·顾猛不丁地提问的时候,终于才明白过来,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坐上合伙人位置的人,肯定是有异于常人之处的,有谁能在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后还能这样精神奕奕地坐在会议室里召集全组人员开会的?而且一开就是从下去直接到晚上,中途除了短暂的吃饭时间外,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
“你说他们今晚会不会熬夜啊?”会议室外,之前站在电梯旁的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轻声问对面的那个女孩。
“按照之前温迪的工作习惯来看,如果没有解决完问题,是不会放人离开的,所以他们只能祈祷能在天亮前把项目的问题都梳理完了。”女孩耸了耸肩,略带怜悯地望了会议室一眼。
“听说她对助理的要求非常的严格,之前在香港有个实习助理还没有干到三天就被解雇了,听说解雇原因是给他买咖啡的时候买错了。”戴眼镜的女孩吐了吐舌头,“我好担心啊,万一自己一不小心出错了,那岂不是工作都要不保了?”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自己把自己分内的工作做好,不让她挑到刺就可以了,你怎么不说她身边之前有个助理跟了她还不到两年,现在已经在纽约的分公司当MD了?”另一个女孩不是很在意地说“别人都能做的好,我就不信我们就比别人差了……”
戴眼镜的女孩重重地点点头,表示赞同。刚准备张口再说些什么,就看见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里面的人陆续走了出来。她和另一个女孩连忙站了起来?
“给我一杯星巴克的拿铁半奶半糖,然后还要一份蔬菜和水果沙拉,蔬菜沙拉里不要苦菊,再给我一个熏鸡三明治,我今晚可能会很晚,留着做夜宵。”清欢走到两个女孩跟前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清接着她顿了顿,瞥了一眼面前眼镜女孩桌上的工牌,上面写着唐糖两个字,然后又抬腕看了时间一眼,“半个小时后我就要看到这些东西出现在我桌上。”
唐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清欢说完就准备到办公室去,转身前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了唐糖对面的那个女孩,只见她正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桌上的工牌上写着叶珊两个字。
“我现在马上要启达资本的所有资料,还有明天会议后的所有日程安排。”她这句话是对叶珊说的。
说完后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办公室。
“怎么办啊?星巴克这个时间早就关门了吧?”唐糖哭丧着一张脸看向叶珊,“都11点半了我上哪里去买星巴克啊?”
“国际金融中心那边有家晚上12点才关,你现在飞车过去还来得及,实在不行你就自己给她做一杯。”叶珊坐下来就开始盯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
唐糖听了如临大赦,连忙抓起钱包蹬蹬蹬地朝电梯处跑去。
清欢推门走进办公室,直接来到了巨大的落地窗边,凝望着高楼下灯火璀璨的夜景,感觉这样的熟悉,又这样的陌生,五年了,她到底还是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城市。
想起五年前在这个城市发生的一切,她心底不由还是唏嘘了一声,有时人生的转折点就是来的这样得突然,令人措手不及,现在的自己已经很难去想象,一个全职在家坐主妇的顾清欢会是什么样子?也许蓬头垢面得令人不齿,也许也会应付得游刃有余,这一切都应该取决于自己对生活的态度吧?
正想的入神,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清欢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思绪收回,坐回了办公桌前。
“温迪,这是你要的资料。”叶珊站在门口。
“我知道了,放这里吧。”
第二日早晨,在启达资本的会议室里。
离会议正式开始还有十分钟,申盛的人还没有踪影,陈易冬坐在会议桌前,眉头微微蹩着,手指也在会议桌上轻轻地敲击着。
助理在一旁看见后,明白他这是有些不耐烦了,于是连忙起身到外面打了一个电话。进来后就悄声在他耳边说:“他们已经进电梯了。”
陈易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几分钟后,会议室响起了两声敲门声,接着门被推开,五个人鱼贯而入,陈易冬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影时,身体突然如雷击一般震住了,他坐在位置上,死死地盯着她,甚至忘记了要站起来以示礼节。
“陈先生,陈先生……”助理奇怪极了,小声地提醒着他,很少看见陈易冬有这样失态的表现。
陈易冬回过神来,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好,我是申盛的温迪,负责代表千叶来协商此次收购朗沐的事宜。”清欢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向他伸出了右手。
陈易冬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好,陈易冬。”
他的手很冰,很凉,几乎没有什么温度,一如自己第一次和他握手的时候一般,清欢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却很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坐到了会议桌旁,开始了今天第一轮的谈判。
晚上,在一家高级会员酒吧里,随着滴的一声,包厢的门被打开,一个女人静静地站在门口,包厢里灯光柔和温馨,灯光下她的面容精致绝美,皮肤晶莹剔透像是一尊价值不菲的白玉雕像。
“酒吧的经理给我打电话,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喝了不少的酒,我过来看看。”宁静看着已经明显有些醉意的陈易冬,轻叹了一声开口。
“连这里的经理都已经被你收买了吗?我来干什么他都会向你汇报,你到底要干预我的生活到什么程度才会满意?”陈易冬的衬衣领口前两颗扣子被扯开了,领带也早不知道被扔在了哪里去,他嗤笑了一声,端起桌上的半杯威士忌又一饮而尽。
宁静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默默地走了过去,然后蹲在他面前,拉起他的手,轻声说:“别喝了,酒太伤身体,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我不用你管,”陈易冬几乎是有些粗暴地甩开她的手,然后踉跄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宁静,我真的不爱你,也不想和你结婚,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就不明白吗?”
瞬间而已,灯光都变得冷然。
“陈易冬,我很爱你,很想永远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就不明白吗?”宁静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哀伤,“你真的就那么放不下过去,那么不想放过自己吗?”
陈易冬抿唇坐着,眉目间是宁静无力看清的情绪。包厢里安静了下来,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宁静伸手附在了他的手背上,喃喃开口:“意冬,我们都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好好的在一起,可以吗?”
陈易冬一震立刻抽手,却被她紧紧地攥住,眼神几乎固执地望着他。
“对不起,宁静。”陈易冬站了起来,使劲挣开她的手,垂下眼睑,明明没有表情却生生的透出一股子凄凉来,“除了她以外,我这辈子不会再爱任何人。”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这间包厢。门合上的那一刹那,他听见宁静近乎于奔溃的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