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刚入喉就往上翻涌,她竭力忍住,不敢呛咳出一滴。
“这酒得一个时辰左右上头,没掺东西。”裴行昭又斟满两杯酒,“早喝完,你早走。回去想想,来日罗家葬于我手,你有没有脸指责我连累无辜,我又是不是能觉得解恨。”
三夫人心里千般滋味,却想不出一句妥当的话。
裴行昭端杯,“喝酒。”
两人同时喝尽杯中酒。
裴行昭没再斟酒,“欺凌羞辱你的婆媳两个,我把她们仅剩的独苗弄残了,不是为你,但你可以释怀了。
“闲来无事,是不是也能自行检点一番?
“四年前我回到裴府,府里的下人说,没怎么见过我那个妹妹。
“你害过别人的孩子,还要毁了自己的孩子?你的孩子,是用来关在房里陪你绣花的?
“怕她被人轻贱怠慢,你就只会带她一起躲着?
“别人是为母则刚,你是为母则怂。了不起。”
三夫人面颊烧得厉害,讷讷地回不了话。
“知道为什么非要你喝这种酒么?”
三夫人诚实地摇头。
“这是我三叔的主意,我记下了调制的法子。这两年想他了,就喝一两杯。”
三夫人惊讶,下意识地拿起酒杯。
“他殒命后,我送他回家。
“他发妻害死了我哥哥,我不杀她。
“他说裴家对不起爹爹、哥哥和我。
“我想说,今日为止,我对得起他。
“日后如何,且看个人的造化。”
三夫人眉心锁起,毫无预兆地落了泪。
裴行昭指一指门口,“言尽于此。不送。”
作者有话说:
(づ ̄ 3 ̄)づ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阿蛮送三夫人回府,策马跟在马车一侧,半路,听到里面传出压抑的哭泣声。她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进到裴府,来到垂花门前,二夫人迎上来。
阿蛮指了指马车,“三夫人喝了点儿酒,想起了一些事,心里不舒坦。”
二夫人会意,唤两名婆子把三夫人搀下马车。
三夫人眼睛红红的,表情哀伤,看到二夫人,却现出困惑茫然。
喝醉了。二夫人道:“快送回房里,好生照看。”
下人们称是,把三夫人安置到青帷小油车上,匆匆往里而去。
二夫人又吩咐一名丫鬟:“带三小姐到二小姐的小书房去。跟她说,等会儿我要跟三夫人商量些事情,她只管看书消磨一半日。”
丫鬟应声,疾步而去。
阿蛮暗暗点头,笑道:“我跟夫人说说话。”说着,步上垂花门的石阶。
二夫人跟上去,笑道:“荣幸之至。”示意随行的仆妇远远跟着。
阿蛮边走边道:“夫人在信里提及,三夫人曾卧病月余。而在那之前,老夫人和大夫人急用一笔银钱,您可知道是何缘故?如果您记得,我便不需绕弯子查了。”
这意味着一定程度的信任,二夫人已经知足,“容我想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与老夫人、大夫人为银钱生龃龉的次数太多了,从来不分时候,红白喜事过节过年的正日子都能争执一番。”
她要是把这种情形都与蹊跷之事关联起来,那真能累死。
阿蛮微笑,“您慢慢儿想。”
二夫人给自己找着线索,那时裴铮在外征战,军需供应不力,敌兵凶悍狡诈,交战各有胜负,伤亡严重,所以……
“想起来了。当时老夫人、二夫人想打点兵部的人,想着只要他们找由头下个调令,就能把大伯调到别处。
“二爷、三爷和我,都说这是胡闹,一来就算调令下了,大伯也会抗命,那时的主帅与他,说情同父子也不为过,他统领的两万精兵,也是亲自带了好几年的,他怎么抛得下。
“二来这等于给大伯埋下被人指责怯战的隐患,兵部的人不管同意与否,都难保有朝一日走漏消息。大伯一身傲骨,怎么能沾上那种脏水?”
阿蛮点了点头。将士最可贵之处,就是哪怕身负重伤,也不肯下战场,哪怕明知前面是死路,也无惧无畏。
二夫人往下回忆道:“老夫人、大夫人听不进去,自顾自找门路,银钱流水般花出去,跟兵部那些品级低的堂官家眷打交道,求她们帮忙往上疏通。
“二爷三爷气狠了,让我帮他们想法子,镇压账房和各个掌柜——她们没钱可拿了,总不可能拉下脸四处借钱去。
“我陪房里有一个做过多年大掌柜的,不消几日就帮着办妥了,横竖她们对账目一知半解,糊弄起来也容易。
“她们要动外院库房里祖传的宝物,外院管事不见得每次都拦得住,我就……就让二爷、三爷跟她们提分家,她们是绝不肯的,那样就白张罗着让我进门了。”
阿蛮微笑。
二夫人见她没有不悦,轻轻透了一口气,“之后,她们开始打我的主意。
“我早就防着这情形,把嫁妆安置到了陪嫁的宅子,房里没留值钱的东西。她们看过我已经空了的小库房,要我跟娘家借一万两银子。
“我就让她们先把欠我的钱还清——初成婚,三五百两的,她们没少从我手里拿。
“她们一通奚落辱骂,下九流的戏子都比我强的话都说了出来。
“真把我气急了。我毕竟是当娘的人了,惯着她们,往后孩子怎么看我?索性也跟她们犯浑,说我的嫁妆都不见了,总不能是我自己弄没的,要拉着她们去族里评理。
“她们不敢硬碰硬,气得直哆嗦,说要让二爷休了我,我就说要到顺天府告状,倒要问问青天大老爷,我犯了七出哪一条,顺带着请官爷帮忙找找嫁妆。”
阿蛮莞尔,“之后,她们偃旗息鼓了?”
二夫人讪讪的,“当日把我撵回了房里,随后又变着法子提过不少次,我都用那一套应付,末了老夫人连我的晨昏定省都免了,说看到我就折寿。”
这种自己都觉得泼辣的行径,也就是行昭差人问起,否则断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我明白了。”阿蛮停下步子,“往后三夫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我记下了。只是,”二夫人眼中有了些许不确定,“当年我们那样做,对么?”如果二人的昏招成事,那么,裴铮便不会殒命沙场。
“做得对。”阿蛮正色道,“士可杀不可辱;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活,都是真正的将士的肺腑之言。”这是她可以替裴行昭回答的。
二夫人释怀,情绪到底有些低落了,“太后娘娘可还好?糟心事这么多,我只盼着她能看淡些。”
“不用担心。”阿蛮道,“太后娘娘要着手的事情多得很,顾不上一直跟谁置气。”
二夫人想想也是,心安几分。
阿蛮道辞出了裴府,又处理了些事情,回了宫里,把二夫人所说的一切转述给裴行昭。
二夫人当初与老夫人、大夫人掐架的情形,裴行昭听着也忍不住笑。对付混账东西,可不就得耍横用昏招。
随后再综合起来梳理一遍,便猜出三夫人被那样欺凌,那对婆媳已经快被二夫人气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