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人命,也不在乎里面必然有的白骨森森,意志强悍到这种地步,哪里是正常的人?她是不是真如传言说的,是修罗的化身?
他杵在那儿不动,裴行昭却没忘记招呼他,“你过来,看看你效忠的太宗皇帝做的好事。”她不相信他会没事看殉葬坑的惨景,也怕他脑子有病耍花招。
“……是。”莫永福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许彻、杨攸、韩杨、韩琳也跟进去。
第一个殉葬坑里,骷髅、骨殖外扭曲变形的衣物交缠在一起,如一副充斥着死亡、痛苦、怨气的画,是静止的,无声地倾诉诠释着惨烈。
第二个殉葬坑明显是进行的火葬,只见森森白骨,情形比第一个更为触目惊心。
莫永福看一眼闭一次眼睛。
相较起来,只有侍卫殉葬前死得比较舒服——没有挣扎的迹象,整整齐齐地并排躺着。只是,他们的头与身体分开了。
裴行昭看过,还有闲心跟莫永福逗闷子:“你喜欢哪种殉葬的形式?不妨挑一个。”
莫永福本就惨白的脸色几乎要发绿了,他把脑袋摇得似拨浪鼓,“没、没有……太后娘娘饶命……”
裴行昭牵了牵唇,开始看殉葬室里的陈设,两个里面都有两口七尺来长、三尺宽高的箱子,箱子上都落有大铜锁、焊死的铜链。
她用脚尖踢了一下,又尝试着往后踹,判断出里面有东西,分量特别沉。
随后,她对韩杨伸了伸手。
韩杨递给她一把匕首。
寒光一闪,一口箱子上的铜锁、铜链就落了地。
莫永福瞠目结舌:她到底是来探皇陵,还是来做土匪的?这怎么一来就开始毁东西了?念头刚闪过,便见她已用匕首的鞘撬开了箱子,后退两步。
箱子里面没有暗器毒气飞出,一行人见到的是金光闪闪。
用很薄的金片做出来的纸钱、银票。
这是认为这些金子能随着他到地下,幻化成他打赏、打点的钱?
裴行昭拿起一张金子做的银票,果然做的像模像样,上面刻着令人咋舌的数额——十万两。
许彻、杨攸、韩杨将另外三口箱子打开来,里面都是寻常人家为身故之人要用到的元宝、铜钱、小锞子,当然,陪葬太宗的,全是用纯金打造。
许彻做的就是留意细节的差事,这时候亦如此。他觉得箱子好像过于厚重、箱盖又过于沉重了些,起先以为是哪种他不识得的木料,反复敲了几回甄别声音,就发现根本不是木料。
用小刀刮了刮,木料上的神色漆料掉了,现出来的是纯银独有的光泽。
他着实意外了。
这只是地宫第一层,他们发现的这点儿金银,估摸着只是冰山一角。
是他跟裴行昭说过的,太宗私欲太重,家当可称富可敌国,却不曾想到,太宗简直是死了也要做头号败家子的德行。
别说裴行昭想监守自盗,现在连他都有这心思了,且非常强烈:要这么多金银摆在这儿不就是浪费么?为什么不放到国库去?
莫永福的反应算是很直接且单纯:他看着金光闪闪的箱子出神了,不可控制地想着,如果自己能分一杯羹,要把这些金子用到什么地方去。
他以前的确进来过很多次,但从不敢设法打开箱子,一来是他进出皇陵有军兵搜身,不能带进也不能带出任何可疑之物,二来他确实寻不到削铁如泥的利刃。
他一向对财帛动人心那句话不以为然,却原来,只是以前没有遇见过令自己动心的情形——他又怎么可能不从这冰山一角联想到这地下就是一座宝藏?
他哪怕只要得到这宝藏的一点点,就能与儿孙挥霍几辈子都挥霍不完吧?
太笨了,以前为什么要死脑筋?
又不是真的不能避开看守的军兵的视线。
为什么没胆子尝试监守自盗?
……
他陷入了无数次错过发横财的机会的懊丧之中。
锁和链条早已被毁了,裴行昭却开始找钥匙。她是想,在太宗那个奇怪的脑袋里,想的一定是实物是什么样子,到了阴间也是什么样子,那么,有锁就有钥匙。
琢磨这种事,等于尝试把自己变得和不可理喻的人一样,顺着他的思路考虑事情的走向。
明摆着开路打赏的东西,嫔妃、宫女、太监、侍卫都需要保管一些。
裴行昭围着殉葬坑转了一圈,观察箱子、长明灯的方位。
韩琳、杨攸饶有兴致地观望着她,过了一阵子,见她在一盏长明灯前蹲下,吩咐她们留心,自己则在灯身、柄、底座上摸索一阵,不知碰到了哪儿,长明灯正对面的一块方砖忽然弹了起来。
“嗳?”韩琳很是惊奇,跑过去看,见方砖下是个暗格,里面有个乌木匣子。她拿到手里,上下左右一通晃,然后打开来。
里面正是钥匙,“金的呢。”韩琳说着,取出来亮了亮,又去找到了对应的大锁,很顺利地开了锁。
裴行昭、杨攸莞尔。
之后,如法炮制,余下的钥匙也悉数找到。
许彻忍不住乐了,“这才是真正的颠三倒四,先找钥匙多好。”
裴行昭不以为意,“还不是一样。”
韩杨和韩琳闲得没事,挨个儿抬了抬箱子,估算连箱子带金子各有多少斤,自然每一口都有个几百斤。
韩琳算术不大好,要掰着手指头算账:“一斤十六两,十斤一百六十两,一百斤一千六百两,嗯……一千斤就是一万六千两呢!”很明显,她估算的是这些金子价值多少银两。
金子贬值的时候,一两最低也能折合五两官银;价高的时候,一两最高能折合十两官银。
四箱金子加上纯银打造的箱子,换成银两,最少最少也得有十万两。
只四口箱子就值十万两雪花银……莫永福又开始对着财宝做起了发财梦,要不是韩琳冷着脸示意,他真舍不得挪步了。
裴行昭回到外面,围着那个过于庞大的棺材看。
“这、这就不用看了吧?”韩杨都有点儿磕巴了。
“我看看也吓不着谁,太宗也没在这里头。”
“是么?”韩杨无条件地相信她早已成习,“那我来把这东西弄开。”
语毕,他施展身法,轻轻巧巧地到了棺材上面,反复尝试,没办法打开。
许彻、杨攸开始在下面找机关,裴行昭有一搭没一搭地告诉他们一些可能用得到的东西。
过了些时候,许彻点着彩绘的二龙戏珠的那颗偌大的宝石,“一准儿是这个。”
裴行昭颔首,对韩杨招招手,“滚下来,万一这棺材一下子陷下去,把你带走了就不好了。”
大家都笑了,仍是只有莫永福笑不出。
韩杨跳下来,和许彻一面跟裴行昭商量着,一边研究那颗宝石,过了好一阵子才达成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