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自为之

　　通往地下停车场的专用电梯内，林峤举高包成粽子的手指，要抱抱。

　　“抱。”

　　面上一副惨兮兮不太高兴的样子，实际纯粹是懒，不想走路，简昱舟懒得揭穿，不等电梯抵达，微微弯腰把她打横抱起。

　　她急忙圈住简昱舟的脖子。

　　“简叔叔，你真好。”

　　满脸满眼的笑意，哪里还有伤心委屈的影子。

　　“叮！”

　　电梯门打开，一道略显慌张的男声传入耳中，“小舅舅？”

　　是顾楠。

　　清隽斯文的大男孩站在电梯口，拄着拐杖，腿上的石膏还没有拆除，由两名护工一左一右搀扶着，表情复杂的看着电梯里的男人，以及男人怀里的女人，眼神中有偶遇的意外，也有不知如何面对的羞赧和局促。

　　正无聊盘着老公衬衣纽扣的林峤身子一僵，怔了一下。

　　说起来，上回见面还是那件事发生当天。

　　那天，她从简昱舟办公室连通的休息室出来，撑着通身的酸痛一口气杀到顾家告状，简玉当着她的面将亲儿子打断一条腿。

　　许是顾家和简家刻意安排，自那以后两人再没见过。

　　就连她和简昱舟的婚礼，他也没出现。

　　现任、前任偶相遇，磁场怎么看也不算和谐。

　　对于顾楠的主动问候，简昱舟冷淡地“嗯”了声，目不斜视步出电梯，没有停下交流的欲望。

　　但被顾楠侧身挡住去路。

　　林峤自认问心无愧，扭过头欣赏顾楠的表情。

　　等着瞧“前未婚夫”面红耳赤的尴尬，听一听他会怎么称呼自己这个前未婚妻。

　　真期待呢……

　　可惜顾楠并没有如她的意，尬是挺尬，却没有喊“小舅妈”，而是和从前一样喊“峤峤”，语气自然地好似那件事从没发生过一般。

　　在林峤开口前，有人先不满了。

　　简昱舟冷眼扫向面色尴尬的顾楠，“叫什么？”

　　这一声不轻不重的询问警告意味和压迫感十足，换做平时，顾楠能被吓个半死，但他太想和林峤说话了，那些话憋在心里日夜折磨他，不说不行。

　　于是迎上简昱舟能杀死人的对视，“小舅舅，你就让我再这么叫她一回吧。”

　　抱着人的手臂不动声色微微收紧。

　　最终简昱舟还是选择了沉默。

　　见他没反对，顾楠看向曾经的未婚妻，神色有些不自在，“峤峤，我想跟单独你说几句话。”

　　“放我下来。”

　　话是对简昱舟说的。

　　简昱舟的手臂微顿，稍微犹豫了一下才把人放下。

　　林峤冷着脸：“想说什么在这儿说。”

　　不加掩饰的疏离让顾楠有片刻失神，他略带祈求地开口：“峤峤……”

　　看着死皮赖脸要和林峤单独相处的顾楠，简昱舟眸色渐深，不自觉联想到这两人长达二十年的未婚夫妻关系。

　　娃娃亲。

　　青梅竹马。

　　如此一想，本就不亲近的外甥越看越碍眼，他冷漠地看着顾楠，沉声道：“回家。”

　　说完强硬地握住林峤的手腕。

　　作势要走。

　　眼见再磨蹭人家就回家了，顾不上丢不丢人，顾楠咬牙：“好，就在这儿说。”

　　等两名护工离远，酝酿了几秒钟情绪，他才缓慢开口：

　　“峤峤，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山有木兮盼日月，南有乔兮伴晨昏’，我妈和你妈为我们取名时的美好祝愿被我糟蹋了，是我走远了，是我把你丢下，对不起，别说断一条腿，哪怕将来我落到更凄惨的下场也是活该，峤峤，我知道你不需要，但我还是想跟你说句对不起。”

　　“对不起，峤峤！”

　　这声“对不起”说的格外郑重。

　　顿了顿，知道林峤不会反馈，他转向简昱舟，“小舅舅，我也对不起你。”

　　同样充满歉意。

　　最后，故作轻松地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舅舅，小……希望你们幸福，真心的。”

　　到底，那声“小舅妈”无论如何叫不出口。

　　下次吧……

　　下次一定。

　　他在心里默默自语。

　　总有一天他会习惯这个小舅妈。

　　仿佛再支撑不住，说完祝福的话，顾楠抬起拐杖和腿，没有护工搀扶，仿佛要证明什么般，艰难地走向电梯。

　　心头却是轻松的，很自由。

　　看着顾楠努力挺直的脊背，林峤有种感觉——

　　不一样了，那个只会哭着找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的顾楠似乎长大了一点。

　　也就……一点而已。

　　“顾楠！”

　　电梯门打开，两名护工上前搀扶顾楠进电梯，林峤叫住他，“这件事你对不起我，但你有无数件事对得起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顾楠，以后我们谁也不欠谁，你……”

　　顿了两秒，才说：“好自为之！”

　　她曾用心想去靠近、也曾用心靠近她的男孩，你好自为之。

　　你选择的那个人，不值得，你好自为之。

　　以及，保重和再见。

　　隔着几米距离，顾楠的身体微微颤了颤，一脚跨进电梯。

　　终究，没有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