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楚家
◎起来啊！你这个废物！◎
回到家中, 冷亦脱去身上的运动服。
虽然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但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伤口中冒了出来。
冷亦拆开纱布，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自己的伤势, 只见她的小腿上多了道深不见地的血洞, 周围的皮肤也被滚烫炙热的子弹烫伤了。但万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
以联邦的医疗水准, 这样的伤，医院中的智能机器人就能轻松解决。
但冷亦并不打算去医院, 因为会留下痕迹。
她不想让塞缪尔掌握自己的行踪。
说起来，现在应该有人发现的那场大火了吧。
冷亦拿出手机，搜索相关新闻。
确实有人将这场火灾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但这并没有掀起讨论热潮。
这点完全在冷亦的预料之中。
联邦是个人情淡漠的世界, 因为超凡力量和阶级统治的存在, 这个世界中，人命成为了最为轻贱的东西，尤其是流民。他们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离开，没人在意他们的死活, 就像是站在顶层的财阀不会在意普通群众的死活一样。
而这场火灾又发生在荒废已久的郊区工厂，这种地方居住的绝大多数是流民, 人们自然不会对他们的死亡感到难过, 在这个世界中生存的绝大多数人，就像是一台摒弃了情感和人性的冷漠机器。
而她也是一样。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丝连成水幕，将外面色彩斑澜的霓虹城市染上了一层朦胧色调。
冷亦转头看向窗外，喃喃自语：“又下雨了。”
如果这场雨继续下去, 那就麻烦了。
此时此刻, 楚家
楚清河凝视着窗外的景象, 漆黑如墨的眼瞳中清晰地倒映出环绕在周围的丛山峻岭，或许是因为这场的突如其来的雨，原本静谧祥和的山峰多了几分森严冷冽，楚清河的表情特性开始的放松变为凝重。
楚清河神色担忧地看着哥哥：“克米尔山峰地势本就险峻，雨水会让山路变得更加湿滑，哥，你一定要小心一点啊。”
楚清越语气平静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看着自信满满的哥哥，楚清河脸上浮现出几分愧疚：“如果不是我，你也不用独身涉险。”
楚清越眉头紧蹙，不认同道：“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弟弟，照顾你本来就是我的责任。而且，如果我当时能够寸步不离的跟在你身边的话，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楚清越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一天。
那时候的他才十岁。而他的弟弟楚清河才不过五岁，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他是父母的掌心宠，也是对他来说最为重要的人。
楚清越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人对家中这个视若珍宝的小少爷下毒手。
那天他放学回家，看到的却不是笑脸相迎的楚清河，而是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小稚童。
楚清河那张稚嫩的脸庞完全褪去了血色，像是一张一戳即破的白纸，脆弱地让人心疼。
看到他的身影，楚清河艰难地朝他伸出一只手。
“哥哥......”
他以为清河会跟自己撒娇，会流着泪说“好痛啊”。
但他只是扬起笑容，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对他说道：“欢迎回来。”
医生很快赶来，但却对楚清河的病情无能为力。
因为这根本不是一种疾病，而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精神诅咒。
来自七阶心灵猎手的超凡能力，诅咒降临。
哪怕楚清河未来成为超凡者，他也无法活过二十五岁，不仅如此，频繁使用超凡能力还会透支他的生命，让他更早迈向死亡。
解决的办法只有两种，一种是杀掉下咒的超凡者，一种是找寻一个比下咒之人实力更强的人来解除诅咒。
而在这个世界上，实力最强的心灵猎手就是加西亚家族的家主，但他同时也是下咒之人。
也就是说，楚清河的诅咒无解。
今年七月，楚清河将会度过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如果无法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他的生命将只剩下最后两年。这件事，楚清河并不知情，楚家上下也早已统一口径，这个秘密楚清河将永远无法知晓。
但在近期，事情出现了一丝转机。
加西亚的现任家主去了克米尔山峰。
这是他耗费多年才打探到的消息，加西亚现任家主索罗斯会在每年的五月初前往克米尔山峰，并且呆上七八天左右的时间，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哪里。只知道这个习惯他整整坚持了六年。
而这也是他杀死索罗斯的最好机会。
但现在的索罗斯已经是八阶超凡者了，想要杀他，无异于天方夜谭。
可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他也不想错过。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在成长，索罗斯也是一样，他并没有停滞不前，而是一直在积攒底蕴，好一举突破九阶关卡。
所以，他更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只要能救清河，他什么都愿意做。
毕竟原本该受诅咒之困的人，是他才对。是清河替他背负了原本属于他的命运。
看着哥哥飘忽不定的眼神，楚清河知道，他又一次的陷入到了当年的回忆之中。
楚清河微微低下头，沉声道：“哥，我只求你一件事。一定要平安回来。”
楚清越抬手轻拍他的肩头，承诺道：“放心，我会的。”
司机提醒道：“时间不早了，少爷，您该出发了。”
楚清越微笑道：“等我回来。”
他的背影很快融入到了连绵细雨之中，楚清河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眼中浮现出几分酸楚，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只见原本还空无一物的掌心中忽然迸发出刺目明亮的光芒，紧跟着浮现出来的是一道犹如鬼魅般飘忽不定的黑色花纹。
楚清河静静凝视着爬上掌心的古怪花纹，原本平静的面部表情忽然多了几分痛苦。
“唔！”楚清河强行将已经翻涌入喉的鲜血压了下去，哥哥还没有走远，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等楚清越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楚清河才安心地将堵在喉中的血污吐出来。
这鲜血犹如打翻的墨砚，极为浓郁。在雨水的冲刷下，墨色逐渐变得浅淡，最后彻底融入到了泥土之中。
如果他能战斗就好了。这样的话，哥哥就不会这么累了。
“啧。你这病鬼又咳血了。”后方传来一道带着讽刺的讥笑声。
楚清河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冷漠。
这样的嘲笑，他这些年中已经不知道应该多少次了，他早已对这些讥笑谩骂免疫了。
楚清河没有搭理她，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男人不依不饶，他抬手抓住楚清河的手臂，直接将他撂倒在地上。
“砰！”楚清河摔在充满泥泞的草地上，手中的雨伞也因此脱手，落在了花丛中。
他躺在地上，雨水很快就将他身上的丝质衬衫彻底浸透，湿濡的衬衣紧贴着他消瘦的轮廓，让本就狼狈的他多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起来啊！你这个废物！”男人骂道。
楚清河趴在地上表情麻木地听着他的谩骂。
无所谓，反正，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了。
只要熬到哥哥回来就好了。
在这个令人感到窒息的家中，唯有哥哥是他坚持活下去的动力。
“你们在干什么？！”陪伴楚清河多年的老管家明叔怒气冲冲地看着眼前一幕。
“小少爷。”他冲上前去，连忙将楚清河扶了起来。
“明叔，我没事。”楚清河语气平静道。
明叔怒道：“表少爷，小少爷身体本来就虚弱，你还把他推入大雨之中。你到底是何居心。”
被称为表少爷的男人笑道：“我就是跟表弟玩个游戏而已，你至于这么激动吗？还是说，我这个做表哥的，都不能碰他一下？”
明叔一字一顿地提醒道：“别忘了，这里是楚家。表少爷，您姓刘名宇，这点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了吧。”
“老东西！”刘宇迅速朝朝明叔方向冲来。
他扬起手，直接赏了明叔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更不要说，他还是个二阶超凡者。
只见明叔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
他面朝下摔在地上，鼻腔中涌出的浓郁鲜血沿着草丛蜿蜒前行。
“明叔！”楚清河将他扶起来。
“咳咳。”明叔无力地躺在楚清河怀中，他的半边脸都被刘宇打肿了，牙齿也被打落了好几颗。
楚清河愧疚道：“明叔，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
明叔安慰道：“没关系的小少爷，大少爷派我来保护你，这本身就是我的份内之责。”
听到这话，楚清河的双瞳顿时变得黯然无光。
刘宇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抬手抓起楚清河额前的碎发，迫使他仰头看着自己的眼睛。
雨水不断地涌入眼眶中，楚清河很想要闭上眼睛，但额头处传来地阵阵刺痛感却让他无法随心所欲。
刘宇嘲讽道：“废物就是废物，就连自己养得一条狗都保护不了。跟你那木头哥哥一样，他再怎么厉害，不也无法保护你这个废物？照我看，你那哥哥哥也是个废物，他根本不配继承家主之位，还是早点滚蛋，免得未来输得太难看......”
“啊！“话音未落，楚清河忽然抬起手臂，紧握的拳头直接打在刘宇的小腹上。
他是三阶超凡者，哪怕无法使用超凡能力。但身体综合素质可要比刘宇强多了。
“咳咳咳！”刘宇抬手擦去唇角的鲜血，不敢置信道：“你敢还手？！”
楚清河眼神冰冷地看向他：“你可以骂我，但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辱骂我哥哥，我就算拼上性命也会杀了你。”
在这一刻，楚清河爆发出来的那股威慑力完全不比楚清越弱上多少，在加上两人的容貌本就有六七分分相似，恍惚之间，刘宇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楚清越。
想到那个男人冰冷无情的脸庞，刘宇就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害怕楚清越，但这份惧怕更多的是因为，楚清越和楚家当今家主楚连长得太相似了。
没错，在这个家中，他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舅舅，楚连。
就在这时，身着黑白色制服的女仆走了过来，毕恭毕敬道：“小少爷，表少爷，明叔，请跟我走一趟吧，家主在书房等你们。”
完了！刘宇额头上顿时冒出一层冷汗。
他事先打听过，舅舅晚上有一场很重要的会议要开，无暇顾及这边情况，正是如此，他才敢放心大胆的欺负楚清河。
但现在看，刚才的一幕他估计都看得一清二楚。
书房中，一个高大巍峨的身影静静伫立在窗前。
透明玻璃窗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脸庞映照出来，那是一张不怒自威的脸，眼角挂着的几道不算深刻的皱纹，并没有为他增添几分和蔼慈祥，反倒压得眼梢更显锐利。
刘宇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映照在玻璃窗上的那张脸，企图从他此刻的面部表情中读出他的情绪。
他的打量并不算高明，两道视线很快就在玻璃窗上相交。
在这一刻，刘宇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只猛兽盯上了。
身上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刘宇吓得收回视线，身体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楚连转过身，语气淡淡道：“刚才的事情，我都看到，也都听到了。”
说罢，他抬眼扫向跪在地上的楚清河。
楚清河面无表情地低着头，雨水沿着湿答答的黑发不断往下滚落，很快就在地毯上留下了一滩深色水痕。
楚清河注意到了父亲的视线，但他知道，父亲这道看上去没有任何情绪的视线中实则饱含着对他的失望。
他不是来为自己撑腰的，不然的话，他早就可以出手阻止刘宇的恶行。
而不是任由他像是丧家犬一样被人随意欺辱。
父亲之所以把他们都叫来，只是为了立威。
没错，立威。踩他这个废物儿子之势，立其威。
楚连将视线移到明叔身上，语气冰冷道：“明叔，你在我们楚家做了二十年了。你知道自己今日错在哪里吗？”
明叔立马向刘宇低头认错：“表少爷对不起。”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件事错不在明叔。
但作为一个没有权势的家仆，不管对错，他必须要先一步向少爷低头。哪怕这个少爷只是个寄人篱下的乌鸦，他也必须要低头，因为他是要比对方还低一层次的存在。
这就是他的家，这就是饱受等级制度余毒，没有丝毫人情味的楚家。
楚清河在心中嘲讽道。
下一秒，楚连走到还在瑟瑟发抖的刘宇面前。
“啪。”他扬起手，不重不轻地抽了刘宇一巴掌。
刘宇的半边脸迅速高肿，嘴角牵出了一道微不可查的血丝。
楚连语气冷冽：“这一巴掌是教训你不知尊卑。清河是我的儿子，就算他是个废物，也不是你这个外姓人能够辱骂的。你刚来这里，不知道规矩。所以今天我只是小惩大戒。但如果你和你母亲还想继续呆在楚家，那就给我管好你的嘴，不然的话，别怪我不念亲情。”
刘宇连忙求饶：“对不起舅舅，我再也不敢了。”
他本以为这一巴掌就能抵消掉他今日对楚清河的冒犯，但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刷！”楚连忽然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
锋利的剑刃在灯光照耀下折射出锐利刺目的光泽。
“舅舅？！你不是已经惩罚过我......”
下一秒，剑落，刘宇的左臂随着飞溅的鲜血一同坠落在地。
“咚。”重物落地的声响在静谧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但无论是楚清河还是明叔，都没有对眼前一幕表现出什么意外。
楚连语气冰冷道：“这一下，是惩罚你出言不逊。清越将会成为未来的家主，你一个旁系子弟也敢辱骂他？！是妄图夺权吗？”
刘宇面色苍白地蹲坐在地上。因为疼痛，他的大脑陷入到一片空白之中，甚至无心向楚连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今日断你一臂。下次再犯，就让你母亲提前为你准备葬礼吧。”楚连的声音中不含丝毫温度，就仿佛是在对一只蚂蚁发出威胁警告。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别人，他妹妹唯一的孩子。
“啊啊啊啊！”刘宇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连滚带爬地来到楚连身旁，祈求道：“舅舅，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这次是被猪油蒙了心，我以后再也不敢欺负表弟了。”
楚连眼中闪过一丝厌烦，话都已经说道这个份上。
这个外甥居然还没有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他一脚踢开刘宇，对明叔说道：“带表少爷包扎一下伤口。过几天我会找医生给他更换机械手臂。”
明叔毕恭毕敬道：“好。”
明叔和刘宇离开后，楚清河站起身来，语气淡淡道：“父亲，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楚连看向他，眼中没有一丝对于儿子温情，有的只是刺骨的冰冷：“我对你太失望了。”
楚清河听罢没有任何反应，表情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令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他知道父亲是在训斥他的懦怯胆小，但无所谓，他早就看透了父亲，他的态度已经无法伤害到他了。
在这个家中，他唯一珍视的就是哥哥。他希望这件事不会传到哥哥耳中，他不想给哥哥造成任何的困扰和麻烦。
“呼。”楚清河轻叹一声。
没有哥哥家，他真的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呆下去了。
回到房间后，楚清河表情麻木地拿出手机。
不知怎么，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开了冷亦的聊天框。
他还记得，之前冷亦问他，作为财阀子弟，他为什么极力追求人人平等。
那时候他并没有给冷亦回复，是因为他不想让冷亦知道，自己生长在这个宛如泥潭的家中。
这个家，就是一个小型社会缩影。在这里，他看到了无数饱受阶级差异带来的折磨的人，而他也是其中一员。
正是因为经历过这种痛苦，所以他不想让其他人也承受跟他一样的折磨。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打造出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可惜，他无法做到。
他好没用啊。楚清河痛苦地垂下头，他下意识地捏紧手机，却忘了此刻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和冷亦的聊天框上。
“嘟嘟......”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楚清河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的拿起手机，刚准备关掉这次意外通话，冷亦的声音就从话筒中传来：“清河，有什么事吗？”
不知为何，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刚才的难过和悲伤顿时一扫而空。
但新的问题接踵而至。
他不知道该和冷亦说什么，但又不想就这样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的冷亦察觉到了楚清河的不同寻常，柔声问道：“怎么了清河，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说吗？”
她温柔的声音灌入他的耳中，像是拂过面颊的春风，楚清河感觉自己冰凉僵硬的身体中顿时涌出几分温暖。
“滴答、滴答.......”泪水沿着脸庞缓缓滑落，楚清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感觉，自己的满腔委屈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此刻，这些负面情绪就犹如潮水般不断往外涌出，而他的泪水也如着延绵不绝的潮水，不断往外冒。
“你哭了吗？”冷亦听出了隐藏其中的哽咽声。
“对不起......我是不是很丢人......”楚清河抽泣道。
他并不想在冷亦面前展现出自己如此脆弱懦怯的一面，但泪水就是无法止住。
冷亦语气温柔道：“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啊。谁都会有悲伤难过的时候。而且我一直觉得，清河你是个非常坚强的人，你会哭，肯定是遇到了一些让你感到束手无策的事情吧。”
楚清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了。
不是因为那个夜晚中让他心跳飙升的吻。
而是当日在餐厅中，她为素未谋面的服务生挺身而出的那一刻。
这种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温柔，是他在这个冰冷的家中从未体验过的。
“呜呜......”不知为何，眼泪越流越多，楚清河哽咽道，“顾蔓，我好想你啊，如果你现在在我身边就好了。”
冷亦：“你想见我的话，那我现在就过来。”
作者有话说：
心疼小哭包一秒钟。以后他会成长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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