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绿潮 [重生] 野次鬼 4920 汉字|107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9章

  *阿粼*

  程爱粼和葛兰是在夜里10点潜入了污水厂。

  两人胸口都装着微小记录仪, 穿过A2O生化?池和二沉池,步入了污泥脱水机房,再拐进加药间和生物除臭滤池, 停在巴氏流量槽。

  他们压低身子, 不时闪躲地走?走?停停,避让着巡逻人员。

  巡逻人员是外聘的第三方安保公司人员, 都是赳赳武夫。

  程爱粼突然停下?步子。

  葛兰跟得急, 差点撞上,他顺着她?目光看向巴氏流量槽。

  程爱粼指了指,“我查过了, 槽有问题,膜通量下?降, 堵塞得厉害,二沉池也有问题, 咱得拍照。”

  葛兰手腕一翻,转出?个巴掌大的相机, “还用你说,早就拍了, 我是老师,你是学生,我揍人没你厉害, 专业性比你强太多, 指点谁呢,”他拽住程爱粼,“那儿, 那也得拍,那是仪器最私密的地方, 无论有没有问题,你把?照片放上去,就会压他们心尖,让他们知道?你在这过了一遍,手里真有料,人一慌就会出?错,一出?错我们就能收网。”

  程爱粼按着指示拍了照。

  继而转入最偏僻的钢化?走?廊,去往B2层,“你是不是拿这一招对付所有人,包括妇孺和孩子,揪着他们千百种样态,来滋养你新闻的成就感?”

  葛兰不搭腔,跟着她?熟门熟路摸进了资料室,他们已经反反复复将地图刻画在脑中。

  Hale给程爱粼的钥匙没问题,一推铁门,硕大的车间整齐竖立着通天的铁柜,将近有二十多排。

  拉抽屉时身子要猛然向前一|顶,依着惯性再竭力一仰,双臂同时一拉,才能将铁架缓缓移出?。抽屉很深,所有资料密密匝匝组成一摞摞文件,垂直排放。

  葛兰口里叼着手电筒,一点没有做贼的仓促,松弛又?从容,“垃圾堆肥氨气,哈,这里,date of ammonia(氨气数据),还有sulfide,sulfide……sulfide,where are you honey?”

  他含糊地哼着,手指利索地翻找。

  程爱粼也不停歇,“两个厂子,把?一山清水秀的村子耗成了什么?样子。”

  两人今早在进村时做足了心理建设,却还是被眼前所惊骇。

  村落平房低矮,有的是茅草,有的是破砖,垒砌得歪歪扭扭,一间门面就是全部,厨灶在后?院堆得潦草,锅都是斜的。

  空气满盈着灼人的刺激气味。

  能看见石黄的空气从地熏透到天。

  这里已没了年轻人。

  只有挪不动身的中老年,孩子也少,可无论年岁大小,都苦大仇深皱着张脸,偶尔赤脚相见,踩着铬黄的土浆,要么?寂寂无声,要么?叫骂两句丧气话。

  霍尔是他们的接应人。

  一米八的壮汉三年间脱相成了干瘪的鬣狗,只有眼睛还算机敏,一咳嗽就吐血花,他偷偷将村里卫生署的治疗报告复印了出?来,“不能信啊,程记者葛记者,每个高低于正常值的血项和器官数值都是假的,他们动了手脚,就为防止县卫生署突然稽查。”

  半瞎的老人知晓他们来了,哆嗦着瘸腿登门。

  屋里没灯,暗幽幽,老人蠕着仅剩的四颗牙,跨坐在门槛上嘬了口烟,伸出?小臂,“抽,抽我的血,放他们杯里碗里,戳他们肉里,毒死那帮王八蛋。”

  一个辍学了的黄发姑娘自告奋勇,瞪着牛眼要过来帮忙扎针,她?继承了奶奶的护士学识。

  针头在皮肤里游东荡西,扎出?了一个个血洞,姑娘不紧张,老头也不叫唤,只有葛兰蹙眉看得发慌。

  他跟程爱粼是有协议的,钱属他,利属她?。

  葛兰睨着老头凹陷浑浊的眼睛,头顶炸裂的毛囊,和那半天抽不上血的针|管,突然就心虚了。

  资料室内。

  程爱粼拿胳膊肘怼他,“想什么?呢,拍好了没?”她?一揪T恤领子,将资料芯片卡进胸|罩的铁箍里,而后?将一崭新的芯片塞|入相机。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梯,准备再去絮凝和转盘滤池探一探。

  葛兰走?半道?,被墙板上一工作条例给吸引了,都是秘而不宣的规则,葛兰大喜,一张一张拍过去。

  “Who the hell are you?”一个络腮胡的魁梧黑熊拐入走?廊,直面正在摄影的葛兰。

  “Puki mak!”葛兰一声骂,攥着相机撒腿狂奔。

  黑熊一个招呼。

  涌出?四五个男人,阴魂不散地穷追不舍,他们开着对讲,一级级汇报。

  随着碎乱的脚步,葛兰一跑一跳。

  他将sim卡揣入紧身裤|裆内,他平时都穿宽松的四角裤,只有跑突发时会换成紧身裤,那是最隐秘和安全场所。可今天的内|裤尤其?勒人,sim卡边沿磨皮肤,一下?一下?,越跑越疼。

  程爱粼嫌他跑得慢,忙拽他。

  后?面的人喊打喊杀。

  程爱粼掏枪,拿眼横葛兰,“你枪呢?”

  “我……我,车上,在车上。我用不惯那玩意。”

  他们旋转楼梯一层层往下?奔,脑子都眩晕了。

  葛兰还要说什么?,一个两撇胡的小个已奔到他身后?。程爱粼见状,先把?枪先别?入后?腰,现在开枪,只会彻底激怒安保,无法评估结局。

  她?只能武斗,身形突然发难,细长的手指如?利爪越过葛兰肩头直扯男人的头皮,男人腾空打一翻转,硬邦邦砸在楼梯板上。

  安保蜂拥而来。

  趁着乱劲,程爱粼让葛兰现行,她?断后?。

  程爱粼几番起落急跃至2层围栏,如?一昂首黑鹰,突然展翅俯冲,稳稳停落在1层楼梯口。跑得最快的是个瘦子,程爱粼手肘一撞身侧已锈烂的热水管道?,岔出?一截,她?掐准时机,狠狠将其?塞|进瘦子嘴中,跟牙齿一撞,几乎硌出?了火星,瘦子的嘴烧得又?烫又?疼,歇斯底里地哀叫。

  葛兰已经跑到了下?水管入口,抱头鼠窜,只听见逼仄的下?水管中乒乒乓乓,如?弦乐大响,声如?鬼啸。

  他身后?的程爱粼,披头散发,降龙伏虎的耍着泰拳,看着这个状如?煞神的女人,他身上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又?有些痴迷于黢黑泥泞的破废中,程爱粼所体现出?来的刚劲癫狂之姿。

  小个子又?来了,越挫越勇,程爱粼身子一甩,随手扯出?条下?垂的钢链,往小个脖子上套去,猛劲一翻,钢链打了结,程爱粼臂膀用力,脖子喀嚓一声脆响,耷拉着,像个瘪了的鞠球,小个子张舞双臂,凄厉求饶。

  “嘭”一声巨响!

  一个蓬头垢面的胖子嘿嘿傻笑着,撞开隔门,呲牙咧嘴闷头往程爱粼怀里撞。

  程爱粼仰身躲过。胖子横冲直闯,把?葛兰兜到墙壁上,悍然一击,葛兰差点裂了肋骨,也不知道?是谁养的傻子,大掌提溜起葛兰,张口就要咬他耳朵,

  一路应付着其?他几个练家子,程爱粼越来越吃力。

  手|枪早已掉落在楼梯的格斗中,身后?的男人猛踹她?脊骨,身前的男人们虎啸风生的拦挡,绝境之际,葛兰狼哭鬼嚎,程爱粼只能忍受住背后?的踢踹,向上一跃攀住管道?,借力打力将胖子踹了出?去。

  趁这节骨眼。

  葛兰爬起身拽着她?就跑。

  两人忍着腥臭的浊气奔出?下?水道?。

  深深浅浅,脚腕上糊着烂稀稀的黑色废渣,厚厚一层,黏得紧,大幅度的飞跑也无法剥离它们,时间一久,渣子烧灼着肌肤,密麻的刺痛针针戳骨。

  两人顾不得了,跌跌撞撞在万木婆娑中奔腾。

  黑的天,墨的地,眼前辨识度极低,根本透不清方向。长草似群蚁排衙,扎着他们膝窝,扎着肚腹,披荆斩棘地跳跑着,像在油锅中踉跄地蹦跶,风过耳,呼呼拨木。

  终于!

  前方出?现了隐约的几团灯火,两人面色一喜。

  有了盼头,就越跑越急,灯光也越来越明,将周遭晕染得清清亮亮。

  程爱粼兀的大骇,猛然收住脚步,扯得葛兰一个狗啃屎栽倒在泥泞里,他们面前,是刚刚才离开的厂子库房!

  鬼打墙,日暮途穷。

  葛兰吓得扭身就要跑,一把?抢居高临下?摁|入他眉间。

  刚猛的络腮胡男人无声地踱出?阴影,在程爱粼未反应过来之际,小臂迅猛一扬,措晕了她?。

  浓雾芸芸。

  一群人拖着程爱粼,押着葛兰去往一处偏僻的泥坑。

  他们知道?这婆娘是硬手,给她?打了药。

  程爱粼昏昏然然,眼白向上翻着。

  葛兰不时扭头关注她?,她?被架着胳膊,双脚拖地,泥淖被划出?条浅坑,一只平底鞋丢了,黑渣裹着玉足,脚背都是尖石磨蚀的血口。

  这里是片荒坟,撒着揉皱的元宝。

  没什么?石碑,都竖着毛边木板,或是半截土堆,上面写着些鬼画符,被雨水一浸染,黑糊一片。

  乌鸦绿眼幽幽,高低纵横地啼鸣。

  葛兰蹲坐着,看他们一铲一铲刨出?两个深坑,百般不是滋味,用脚蹭着趴躺在地的程爱粼,“诶,你给我枪,是不是知道?我母亲怎么?死的?”

  程爱粼此?时只觉得自己端坐在云团间,身子发冷,像是在高烧,把?云都烧红了。

  可她?能听见声音,但?那响动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又?厚又?长,拽出?延绵的尾音,她?想摇头否认,可脖颈麻了,只能嚅了嚅嘴,哼出?一声。

  葛兰揣着手,恹恹垂眼,“她?不是病死的,是饮|弹自尽,就在两周前,拒绝了我给的医药费,说那是杀人的脏钱。”

  他捡起元宝,两指一搓就成了碎末,风一兜卷上了天,葛兰痴钝地仰头看,“她?看到我拍的尸|体照片后?,人就不正常了,逢人就说自己能见着那对双胞姐妹,每个毛孔都在冒血。两个红彤彤的姐妹,一边一个,坠着她?胳膊,把?她?胳膊拉得又?细又?长了,长到了地上,她?觉得自己成了怪物,我母亲有洁癖,她?没法忍受自己是怪物。”

  程爱粼开始哼唧。

  她?现在说话大舌头,重复了好几次,葛兰才听清,她?问的是,“你知道?你的报导缺什么?吗?”

  “缺什么??”

  “缺悲悯。”

  “悲什么??”

  “悲……悯。”

  葛兰乐了,“我们他妈现在都这样了,你还跟我谈悲悯,我悲悯地陪你来,他妈悲悯地死在这,还不算悲悯呢!”

  话音刚落,俩男人一头一尾将他扔进一简易的木制棺材里,摆正棺盖,几个长钉下?去,彻底封死。

  葛兰眼一闭,心一横。

  再不说没机会了,他继续絮絮叨叨,开始大嚷,要讲给程爱粼听,“那天下?班我去看她?!她?算好时间的,在我进门那一刹,她?把?枪|口|塞进了嘴里!讽刺的是什么?,讽刺的是她?床头有幅画,只有叶子没有花!她?的脑浆粉粉嫩嫩,让那画开了满满一树桃花!程爱粼你说,为什么?就不是我能看见那俩姐妹呢,为什么?就不是我呢!”

  程爱粼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

  一抔抔土掩上了棺材,下?一个就是她?。

  葛兰没心没肺惯了,很久没有跟母亲住在一起,有时甚至会遗忘这个女人,只有在疗养院要求续费时才想起。

  他厌恶母亲的一切“霸权”。

  永远只会做又?咸又?辣的Char Kway Teow(炒粿条)和冰冰凉凉的怪味豆蔻冰,监视着儿时的他必须吃完喝完,他肠胃弱,一辣一凉容易肚泻,去学校的路上死命憋着,有次没忍住,成了全校的笑柄,面子碎了。

  母亲的霸|权只是确保他营养均衡,她?手艺粗糙,却也用心。可这却成了他厌弃她?的最大罪状。

  葛兰开始呼吸不畅,竭力大喘,他越来越不明白,一对母子,怎么?就走?到了这种地步。

  他不信神佛。

  神佛却告诉他,什么?叫因果报应。

  呼吸越来越枯竭,葛兰蔫了。

  那厚实的泥土不只压顶棺材,也千钧重负地镇在他骨肉上,棺材内昏黑,喘息一滞缓,人就犯困。

  眼皮耷拉着,耷拉着,阖上了。

  棺材外轰隆隆,轰隆隆,犹如?闷雷打滚,越来越近。

  一把?铁斧突然破进棺材!

  堪堪停到葛兰鼻尖上!

  他猝然睁眼,盯着锋锐的斧头,瞪成了斗鸡眼,“啊啊啊啊啊——!”葛兰反应了一瞬,突然一声悸恐的哀嚎,直接湿濡了裤|裆,尿|液分支成两缕,一缕顺着裤管平行,一路垂直到滑嫩嫩的后?腚。

  他莫名其?妙地又?一次,碎了面子。

  斧头挥砸的力道?不变,甚至越来越大力。

  光亮涌进来,简易的木棺凿烂了一个洞,葛兰前一秒萎靡,后?一秒奔命的感知大显神威,猴一样顺势撑起上半身,他灰头土脸抓着来人的脚踝,使劲往上爬。

  马雄飞狰狞拽地上来,揪着他衣领,“程爱粼呢?程爱粼呢!”

  “程爱粼程爱粼,啊!程爱粼……”葛兰兜着裤|裆,哭丧着脸四处张望,“先埋的我再埋得她?啊!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啊!”

  马雄飞跟蔡署长虚与?委蛇了大半日,才逃出?盛丰,驱车赶往惹玛村。

  他原本放置的定位器在资料袋内,由葛兰一路携带,他在厂房翻找材料做数据对比时,纸张的抽|拉带出?了定位仪,掉落在地上,葛兰踩到,便又?附在了他鞋底。

  “程爱粼……程爱粼……”葛兰没手机没手电,只能摸黑躬身端视哪一片是刚翻腾的新土。

  马雄飞已将周边都摸清了,手电一摇,探向稍远处,凸起的一块黑石引起他注意,疾步而去,葛兰跟着定睛一看,哪里是石头,分明是程爱粼的裹着泥的一只平底鞋。

  葛兰激动得大嚷,“这儿!这儿,就是这儿!”他喊完又?把?嘴捂上,唯恐将安保们又?给嚷回?来。

  两个男人跪在黑泥中豁劲儿挖。

  谁也不说话,刨得指尖烂稀稀。

  马雄飞眼瞳似火,两腮炸着。

  终于扒见了棺材木板,操|起斧子就狠戾地劈,

  “你轻一点!你个糙老|粗!”葛兰吓着了,气不打一出?来,摸着鼻子咆哮,“就差2毫米我脸就对半开了!你白切鸡呢,没闷死被他妈斩死了!”

  马雄飞殷切地唤,“程爱粼……程爱粼!”

  棺内,程爱粼心脏惶急地疼:

  ——她?看见母亲穿着宽身阔袖的褶子,在暴雨中,立于佛寺对面的高台上舞着水袖“咿咿呀呀”的唱,小立领裹着纤长的脖颈,桃花眼顾盼生辉,雨水也打不去飞鸟蝴蝶的柔软。

  ——她?看见怒卷的重云在空中形成一条丰硕魁梧的黑白王蛇,闷雷撒开了花的漫天滚,随即一头苍龟来势凶横,扬起巨足斡上浓云,王蛇狂嗥,翻滚,盘缠着黝黑油光的龟壳。天震,地颤。蛇在上,龟在下?,呈现出?了玄武之相。

  ——她?看见自己身首异处,执刀者是一身丧服的Hale,有人在暗处吟唱《菩萨地持经》,这是佛门经。Hale边擦刀,边跟着大声唱,他跑调得厉害,简直不堪入耳。

  ——她?看见一株硕大的腊梅,长得很奇特,半边枝杈勃勃生机,半边哀哀枯亡。她?以为这是棵假树,刮了小瓣树皮,绿汁沾到手才知是真的。她?突然明白这树的寓意了,相有生灭,不生不灭……

  程爱粼头疼欲裂。

  她?是趴着的,整个胸脯压得呼吸凝滞,眼皮乱颤中,终于瞧见了马雄飞——

  夜幕低垂,他吃五香面,给她?要了碗八珍面。乡下?面店方方小小,逼仄得只够五人落座,可已有三人堂食,留下?一张临门的破桌。程爱粼瞧着不舒服,索性端着碗站门外吃,沥沥小雨不影响进食,马雄飞挨着她?,立在风口,嗦着面,不动声色地挡住捎向她?的碎雨。

  程爱粼轻轻笑了。

  恍惚间听见葛兰的滋哇乱叫,甚至夹杂着马雄飞的声音,“阿粼!阿粼!”

  真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她?双目讷讷,笑得含混不清,棺木“嗡嗡”震响,她?的感受越来越模糊,“阿粼”的叫唤也在震响。

  阿粼,阿粼。

  阿粼!阿粼!

  “程爱粼——!”

  斧头劈出?一条裂隙,透进光来。

  随即是葛兰的怪叫,“爱粼啊爱粼,你撑着啊!”

  裂隙越来越宽阔,随着斧子的劲力,成了一破洞,无数土灰石子涌入棺材,全都落盖在她?头颅和左侧脸庞,她?呛得喘不上气,一咳嗽就往外喷烟,像头火龙。

  马雄飞扒着洞,十指又?拗又?拧。

  他刨坟挖棺,动用了全身力气,汗流浃背,伤口第三次悉数崩裂,缓缓透出?纱布,更别?提破烂的两手。

  可马雄飞浑然不觉,“阿粼……阿粼!”

  他每次一着急,声音就震耳欲聋,能威戾摄人,显得凶暴且蛮狠。

  程爱粼这回?听清楚了。

  切切实实是马雄飞的声音,她?眯着眼抹脸,佝偻着身子努力让自己翻身侧躺,尾椎骨疼得火烧火燎,委屈没来由地涌上来,眼睛、鼻子酸楚得发胀,一声“师父”卡在喉头,上不来,又?咽不下?。

  “你慢点轻点,她?被打了药。”葛兰蹙眉跳脚。

  一双铁臂带着她?破棺而出?,直接撞入怀中。

  两人的呼吸炽热且急促,程爱粼双臂无力,搂挂着他脖颈,攀升而上时,她?看见了马雄飞那双眼睛,阴鸷、焦灼、痛惜、热忱……

  那是她?所熟悉的师父的眼睛。

  又?混了些冗杂的情愫。

  马雄飞力气大得骇人,近乎是把?程爱粼揉进身体,他从头到脚都在惶恐的打颤,下?颌死死抵住她?灰蒙的额头,唇齿划着她?耳畔的发根,一下?一下?,竭力地摩挲着,半晌,脱口一句,“阿粼!”

  程爱粼被这呼唤一烫,落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