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车轮滚过青石路的声音。
欧阳妤攸的意识越来越弱,小男孩的叫声,外面纷攘的说话声,一切都变得很模糊,越来越小。
院子外,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被推进了正屋,三个青年人跟在他身后。
这房子的主人赶出来招呼道:“四哥,你不是去芒市追债,这么快回来了?”
“嗯。”轮椅上的男人眼神忧郁,不动声色地看了男人一眼,张口道:“太晚了,回四方街还有段路,路过你这儿。怎么,你挺忙?不方便的话,我换个地方。”
“你看看这话说的,这要是让琴崖姐听见,我还要不要回四方街做生意了?”男人赶紧把人往里面带,“四哥,我让人去准备饭菜。”
轮椅上的男人淡淡地摇头:“不用,我休息一晚就走,你最近很少回四方街。”
“哎呦,我得到处联系货啊,你也知道缅甸那边的动静,这以后玉石生意怕是不好做了,趁现在得多囤点好料子。”
老头推着轮椅,把人往客房送,忽然院子里传来一声呼喊:“开门,开门啊……”
“怎么回事?”轮椅上的男人轻轻回头。
老头赶紧接话说:“店里有个男娃,偷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这不关起来教训教训。”
轮椅上的男人视线抬起,停顿了片刻,说:“别太过。”
“知道知道。四哥,小心着点。”男人扭脸示意旁边的小伙子去仓库看看。
这边,小男孩趴在仓库门缝,冲外面的人说:“姐姐好像病了,你们能不能给点热水……”
“不准吵。”小伙子开门,又踹了他一脚,看着角落里趴着的女人,说道,“今晚安静点,明天你们给了钱,别说热水,你想喝什么有什么。”
“你们有没有人性!等我出去……我,我找人杀了你们!”
“你叔叔卖的人,你要杀该去杀他。”
“我……我会杀了他。”小男孩攥紧拳头,双肩颤抖着。
门再次关上。
距离仓库百余米,直走,向右,拐三个弯,那间点着檀香的客房里。
缕缕烟丝中,轮椅上的男人捶着腿,正在打电话。
“嗯,明天能到,那天早上遇到点麻烦。”半响,他抬起头,说道:“琴崖姐,我可能,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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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计划总是在变
“现在?时机未到,你等了这么久,就打算这样回去?”
小雨滴滴答答,落在芭蕉叶上,一座建在河流密林边的大房子里,那女人倚靠在窗边,纤长指甲,手心向上,搭在窗外。
后背如瀑般墨黑头发,亮眼特色的刺绣服装,耳朵,手腕上带着银饰,皮肤是晒过太阳的铜黄色,有着云南人特点的五官,尤其是一双眼尾细长上翘的黑眼睛,沧桑复杂。
话筒那端静悄悄,没有回音。
玉琴崖眼眸深凝,忽然笑起来:“难道,是上次尾随你的女人又找来了?”
她笑时眼角有细纹,虽然她对谁都会笑,但四方街的人都知道,琴崖姐露出的笑容,对看者而言,祸福参半。
听到那端传来否认,她摆动着指甲望向窗外道:“你一直盯着的那个梵森滇北的老袁,这两天一直不敢露头,听说跟他交易的缅甸人都被接连放了鸽子,这事你知道吗?”
电话那端简短说了几句,玉琴崖听得神情略微一惊,“原来是这样,早知道芒市那点债就不该让你去追。你现在把老袁走私翡翠的消息放出去,最多是缓缓时间,你暴露了,这是事实。”
“不止是缓时间,这也是我送给他的一份大礼。”这边,轮椅上的男人拄着拐杖站起来,将窗户开条缝,透透气。
“你可要想清楚,缅甸那边还没有消息,等到万事俱备,一网收不是更好?”
“没时间了。”
谁能想到他去趟毛料市场,也能遇上跟梵森有关系的两个公子哥。
谁能想到他无意间还被拍了下来,第二天季临川就来了芒市。
千防万防,到底还是失算了。
计划总是在变的。
“回还是不回,你决定吧。”挂电话前,玉琴崖又追一句:“对了,那个小祸害明天要去接你。”
“不准她来。”轮椅上男人关上窗,这里离四方街只隔二十公里,他原打算一路走到底,可这条右腿不随人愿,尤其夜里,他长时间坐在车里,就会密针刺骨般锥疼。
云南昼夜温差大,这一夜格外冷。
杂货仓库里。
欧阳妤攸动了动手指,下眼睑颤动,眼皮微抬,她身上盖着一层层衣服,布料上清新的味道,恍然间有种错觉,就像是睡在某个熟悉的地方。
小男孩翻出她行李包里的衣服,一件不漏地把她包起来。
他妹妹缩在墙角破桌子底下已经睡着,欧阳妤攸翻个身,背靠在麻袋上,习惯性抱着膝盖,衣服掉落,小男孩又捡起来给她披上,“姐姐,你明天就走吧,那么多钱,我还不起你的,一辈子都还不起……”
欧阳妤攸上身里面穿了件针织衫,隔着外套,她摸着那张藏在里面的银行卡,淡声道:“不用你还,反正……”也不是我的钱,她想道。
小男孩却因那四个字,不用你还,听得眼眶浑圆闪烁,透着韧劲,小小年纪不知该怎么表达满腔的感激,突然就扑通一声跪在她跟前,咚咚咚磕三个头,含泪强忍着,说:“姐姐,我会记住你的,一辈子都不会忘。”
如果还不起,那我就记住你,一辈子都不会忘。
欧阳妤攸轻微点了点头,睫羽阴影笼着下眼睑,临近黎明,温度依然很低,她被寒冷和痛经折磨得神经麻木,眼睛木讷地望着紧闭的窗户,天色从黑到亮。
破晓时分,外面有动静,车轮碾过青石地板,过了门槛,抬起落下,车轮接着滚动,出了院子,声音渐渐消失。有个老头隐约说道:“四哥,回见啊。”
天亮之后,欧阳妤攸被人推醒,那男人来到仓库,冲她命令道:“去取钱。”
“我一次取不了这么多,你得等。”
男人猜忌的眼神,拿眼眯她:“我可告诉你,这丫头在我们这儿,最多算个私人买卖,你就出去找警察也没用,他们管不了,你要敢耍花样,我动动嘴皮子,就能连你一块送出境,到时候管你什么人,想回来可就难了。”
男人见欧阳妤攸脸色苍白,以为这番警告起了作用,满意地瞟了她一眼,让人带她出仓库,这时小男孩跟着她说:“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男人没阻止,知道他们想要那小丫头,还得拿了钱乖乖回来。
坐进门口的面包车,窗户依然是封死的帘子,前面坐一个老头和小伙子。
和来时一样,车子颠簸许久,最后停在陌生狭窄的街道上,传统的木质结构房子,路边有卖早餐的店铺。
下了车,欧阳妤攸用兜里的零钱,给小男孩买了包子豆浆,让他坐在店铺外面吃,老头领她到街角的自动取款机,让她独自走进去。
他抽着浓烟,谨慎地站在四五米外,远远地,紧盯着她将那张卡塞进去。
日光下,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