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血泊里。老丁头上中了一枪,倪海宽胸部中一枪,肚子中一枪,都从身体穿过,两人都没有气了。大家看着自己的弟兄这样的惨状,个个义愤填膺。
众人七嘴八舌,有说去行辕的,有说去总部,有说去把厂长找来,有说和凶手拼了。颜法找到张颜,觉得这样群龙无首不行,便对大家说:“今天先不慌动作,留几十个人把遗体守着,明天在这里开大会,看怎么办?”
当时就有几十个小伙子留下来。大家把两人的遗体抬到一个空屋子里,放在铺板上,门口派十几个人守着,轮流换班。颜法叫张颜,去找刘石,到老三家汇合。
刘石、邓强、张颜都来了。颜法叫芷秀做饭,看着外面,有人来,就说这里没人。
四个人在屋里紧张商量。
刘石听了事情经过,仰起头考虑了一会,对颜法他们说:“现在他们已经背了理,打死人的事绝不能轻易放过!你们马上回厂去,从现在起,一刻也不要离开群众!第一,马上成立治丧委员会,叫‘一一七血案治丧委员会’。第二,马上选派职工代表。张颜要争取做总代表,傅颜法在下面发动群众。第三,全厂每人捐款一万元,做活动经费。但是你们一定不要管钱,让群众管。”颜法和张颜都记下了。
关于条件,刘石说,主要是经济方面的,但是要尽量扩大政治影响。一是惩办凶手,二是按照传统出殡,老丁是黄陂人,要送回老家,从硚口抬棺到江岸,扩大声势。三是要厂方兑现奖金。
另外,要邓强立即和各工厂、铁路联系,发动全市声援被服厂。《大刚报》要在明天把这件事情报道出来。邓强说大刚报发消息没有问题。
刘石说:“只要发了消息,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邓强听说,马上就走了。
颜法和张颜回到厂里,当晚就参加了守护遗体。第二天,工人都来了,几千人,闹哄哄的。张颜站在一个台子上,说了两个想法,一,成立治丧委员会,二,每个人捐一万元。把争取的条件也说了,惩凶、安葬、发奖金,大家都没有意见。
忽然有人跑来,说厂里已经安排一些人,成立了“工人代表会”,主角是秘书、福利会头头以及青帮的人,他们已经答应给每个死者五千万元抚恤费,现在正在一个小旅馆里开会。
颜法说:“没有大家选举,这样的代表我们不能承认!”
大家都说对,代表要我们选举。有人大声喊着:“就选张颜,做我们的代表!”众人都说好。张颜立刻说:“大家这样看得起我,我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这样,我们先去找他们,和他们一起,成立治丧委员会,现在就去,来几个人!”立刻有十几个人跟着去了。
颜法留在厂里,和各个工场联系,收取每人一万元的活动经费。工人们听说是治丧而且争取奖金,都爽快地答应了。有人当场要交,颜法说:“现在我不收钱,等治丧委员会成立了,交给他们。”
张颜带着十几个人,找到那家旅馆,里面正开会,商量复工。领头的,一个姓潘,是厂里的一个老书生,为人胆小怕事,另一个姓朱,中年人,和厂里上层关系很紧,厂里挑选他们,就是为了和稀泥,把这事处理,快些复工。
张颜自我介绍说:“大家推举我,来和诸位商量,看怎么处理这件事?”
老潘说:“我们已经求了孔老先生出面调停,总之是要让死者家属满意。”
姓朱的也说:“现在人已经去了,有什么办法呢?就是在钱上面,要多赔点,不能让家属苦了。”
张颜说:“我们工人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办为好,请孔先生就不必了吧?另外这是惨事,总要发丧的,我们该成立一个治丧委员会,料理后事。”
老潘听说不是罢工,只是治丧,立刻答应了。当即决定,由老潘管钱,姓朱的跑外交,张颜管总务。所谓总务,就是交涉了。这是个苦差事,要和**部门打交道,搞不好惹火上身,那两个见张颜承担了,都高兴。
于是一行人都回到马场宿舍,首先由老潘收钱,工人们争先恐后,八千万立刻就收齐了。有了钱,张颜指挥,在场地中央搭起一个大棚子,布置灵堂,两位罹难者的遗像高高挂在灵堂中央,又张罗棺木。
厂方送来了棺木,很薄的木头,人们一看就气了,说:“工人活着受罪,被打死了,还睡这样的棺材!”小伙子们上去,几脚就把棺材踹破了,另外去买了两具厚实的棺材,将两位罹难者安放进去。香烛纸蜡,都点了起来,还请了一班和尚念经。
大门口两边,挂着两位罹难者的血衣,惊心动魄!
颜法抓紧时间,找两位死者的家属。一个自称是倪海宽“叔叔”的人,瘦骨伶仃,一看是吸鸦片的角色,另一个本厂人,叫小毛,是青帮的小兄弟。“叔叔”在倪海宽的棺材前哭丧着脸念叨:“他从小没有爹娘,是我这个做叔叔的把他一把屎一把尿带大。后来托人告保,送他进厂。叫他莫出风头,莫玩命,不听啊!现在就赔五千万!我养他一场啊!”那个小毛也帮腔:“不这样能怎么办呢?人已经去了,给了五千万,他们要是不给你有什么办法?胳膊总是扭不过大腿的!”
颜法听见话音不对,问他们:“你们准备接受五千万啊?”那人说:“不接受怎么办?总不能和厂里对着搞。把他们惹烦了,一个钱都不给怎么办!”
小彭在旁边站起来,大声说:“你哪里是什么叔叔!倪海宽根本就不姓倪!他是讨饭到武汉来的,顶着姓倪的名字进的厂。你们搞钱竟然搞到死人头上了,良心坏了!”那“叔叔”本来心虚,冒名顶替被当场揭发,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和小毛嚅嗫着走了。后来知道,是厂里叫他们来的,说好了,要是摆平了,倪海宽下葬,所有抚恤金全部给他们。
老丁的家属倒是真的来了。是老丁的岳父,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他喘着气说:“今天有两个人到我们家,说是厂里的代表,拿个纸条要我女儿签字,说是签了就有五千万块。我女儿说,杀人偿命!不肯签字。”颜法说:“老伯,不能签!我们工人的命,没有这样贱的!杀了我们的人,总要有个说法。”
一个工人跑来,拿着当天的《大刚报》,上面登着被服厂打死工人的消息。颜法知道,这是报社里的同志发挥作用了。报纸一登,全市都知道了,到晚上,各处慰问的人来了,送来各式各样的挽联。其中两幅最尖锐:“我们请愿为的吃饭,你们杀人为的什么?”“你们死了,我们看见,我们永远记得!”颜法指挥,把这两幅挽联挂在大门口,让所有来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