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决战(六)
那将军说罢,也不顾吴三桂惊诧,却又驰马奔到周全斌身边,与他小声商议,显是在布置关防事物。
吴三桂原是诧异,这将军为何如此大胆,竟将此机密大事告诉自已这个旧明降将。直待半夜间军令下来,却原来是要紧闭四门,除汉军往四乡采买军需的后勤军将之外,任何人亦不得进出。他这才了悟于心,因知汉帝将至,不免多带了几分小心。直到现在,他每件事做的都甚合汉军上下的心思,若是在此事上出了纰漏,未免太过冤枉。是以急忙传召属下各副将、参将、千总、游击等诸武官,一则率领他们连夜抚慰日间奋战将士,抚恤死伤将士,二来虽不明言,却下令诸将对军中上下严加部勒,不使生事。至于被调走的各部精锐,他虽不敢问,周全斌等人亦未明言,想来是被派往清兵回京必由之路堵截,是胜是败,却是他操心不上了。
城内汉军与旧明降军虽然很是忙碌了一番,待到了三更时分,除了留下警备守卫,却已各自安睡。而与此同时,傍晚时分逃离战场,一直未敢停歇脚步的清兵残部,虽然已是疲敝不堪,却因担心身后追兵,全军上下都不敢歇息,仍在急行赶路。
待子时一过,冬天天寒,各人虽然都身着冬装,骑在马上却都是无法抵御那彻骨的寒风。自豪格以上,均是浑身冻的发抖,再也不能忍受。此时已是奔驰到天津城西百余里处,人马俱乏,又与先行出逃的谭泰所部千多人汇合,算来人马亦有六千出头,各人都觉胆气稍壮,不似先前那般害怕。
那谭泰弃主而逃,虽然是在硕塞之后,却自忖难逃重责,是以一直垂头丧气,并不敢多嘴说话。此时眼见士卒疲敝,很难忍受下去,原本的寒风之余,却又微洒小雨,虽然雨势很小,却已渐渐将各人身上的棉布箭衣浇透。豪格等人自有亲卫送上油衣遮挡,寻常的旗兵却哪里去寻?他心中暗自忖度,害怕难逃一死,到不如此时邀得旗下人的尊重,将来或是求情救命,或是留下个好名声,也比现下闷头闷脑的跟到北京,被枭首示众来的更好。
想到此处,心中已有定计,因急驰几步,上前向豪格道:“肃亲王,咱们一路狂奔至此,就是人受的了,马也是再不能急驰。若是不惜马力,天明后突遇敌兵,该当如何是好?”
豪格原本心绪不佳,此时见了这个先逃之人,更是一肚皮的火气。若不是此人是正黄旗大将,他并没有权力处置,只怕当时相遇之时,就命人砍了他头。见此人不顾廉耻,竟敢上前说话,他没好气道:“依你说该当如何?就地宿营,等着那些汉人追上来么?”
他语气极是粗鲁,谭泰一向是上三旗中极受器重的大将,哪曾受过如此气恼,当下就顶回去道:“就这么跑下去,不等到廊坊地界,只怕咱们的战马就全数累跨了,到时候,走回去么?走不动了,爬回去么?”
豪格又反唇相讥道:“是么,我原说你跑的快,原来也有跑不动的时候?今日事,若不是你先行逃走,连累我不能冲击敌阵,哪能败的如此之惨?”
“你!”
谭泰立时大怒,今日惨败原是各人均有责任,豪格身为主帅,自然亦是其过不小。现下听他语气,竟似要把这战败之责全数推到他的身上,却教他如何不怒。当即抽出腰刀,向豪格怒喝道:“肃亲王,今日战局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只怕你想全数赖到我的头上,也非易事!”
他将腰刀拔出,豪格本人尚在冷笑,并不在意,他身边的众亲兵护卫却立时将佩刀抽出,一齐对准谭泰喝道:“放下!你要造反么!”
谭泰身后的部下亦一齐将腰刀抽出,指向豪格的亲兵,众人一起叫骂道:“造反?也等你家主子做了大汗再说!现下不过是个亲王,就想摆主子的谱么!”
这些人原本是正黄旗下,原是皇太极最终心不过的部属,谁料此时各人迭遭打击之余,不但没有听到主将一语安慰,反而一直斥骂,就是连甚受尊敬的谭泰亦是被豪格连声辱骂,各人又愤又气,当下一不做二不休,指着豪格叫骂不休,将他指挥失误,轻敌冒进之举一一骂将出来,豪格原本气急败坏,被这些人指着鼻子斥骂一番,一时间又愧又气,却将他骂醒过来,知道此时不是追究谭泰之时。
他喝止了与谭泰部下叫骂的部属,向着谭泰诸人道:“我是主帅,回京之后,自会向阿玛领罪。各位不必着急,该领的,我领就是。”
豪格身为亲王,地位尊崇,此时既然如此软语抚慰,谭泰便也立时喝住各人,向豪格道:“肃亲王亦请放心,谭泰有罪,自然也不会不领!”
两边既然和缓下来,豪格心中稍定,八旗自创立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火爆之举,若是正黄旗中的两边人火拼起来,那可真是让别人见了笑话,父皇绝饶不了他。他心中又忧又急,却知道此时非得让诸人休息不可,因颓然抚额,向各人道:“大家伙都累了,我也是疲乏的紧。既然如此,前面再有十里,便是李家堡,咱们来时曾经在那里歇脚,大伙儿再辛苦一会,到了那里再歇,如何?”
谭泰等人尚在犹豫,萨木喀什等八旗大将都道:“这是自然,这里荒郊野地,如何歇息,还是再多撑片刻,到了镇子里再歇不迟。”
当下一群人计较已定,勉强按住心头怒火,并住一处,往十里外的镇子急驰而去。各人虽被汉军打的怕了,却是并没有怀疑距离天津近两百里的小镇驻有汉军伏兵,况且此次接战汉军又纯是步兵,各人都将心思放稳,一门心思跑到镇上打尖休息,恢复体力。
豪格虽然将谭泰等人安抚,心中的怒火却是一阵阵的升腾起来,他伏身马上,不时偷瞄不远处一脸桀骜不驯的谭泰,心中知道,此人既然与他翻脸,日后也很难再受节制,不若到小镇打尖时,趁其不便,将其擒斩。他的部下群龙无首,想必也不会再闹。若是让此人回到京师,或是投靠代善一系,或是投靠多尔衮诸兄弟,以上三旗现下的力量,却是奈何他不得了。
他满脸阴沉,只顾盘算。冰冷的小雨不住打在脸上,却是丝毫未觉。一直待奔到那李家堡镇外,各前卫旗兵远远看到镇上若隐若现的灯笼火光,均是欢呼大喊,兴奋之极。他这才惊觉过来,只觉得手脚发软,身上无力,腹中不时鸣叫,已是饿的狠了。因也鼓起兴头来,向各人道:“去镇上寻些猪牛鸡鸭,命镇上百姓烧煮热汤伺候!”
豪格出京这时,皇太极曾有严令,命大军不得扰民,不得入城池民镇休息。是以上次过境,只是在镇外打尖,平买平卖,并没有为难镇内居民。此时刚打了一个大败仗,哪有心思理会这些。当下各兵听得命令,这些人都是历次入关,烧杀抢掠的老手,这一次入关受尽拘束,早就是不耐之极,此时听得豪格吩咐,都是吹呼大叫,纵马而入。这小小镇子,能有多大空间,这几千八旗兵马全入,镇上各家各户门前均是挤满人马。各旗兵将镇上汉人尽数驱赶出来,喝令他们献上粮食家畜,烧饭煮食,伺候大兵战马草粮。
一时间这小小民镇人声鼎沸,闹腾非常。原本在梦乡中的各家百姓纷纷惊醒,被迫伺候这些言语不通,面目可憎的蛮夷。好在身处乱世,各人早知道规则如何,一时间饭香大起,各门各户点起火烛,为这些大兵埋锅造饭。其间旗下各兵闯门入户,搜罗金银细软,敢有哭叫反抗的,不免一刀砍翻。有那姿色稍好的妇女,各旗兵自然不肯放过,一个个扛入房内,轮流奸淫。
虽然他们闹的不堪,不过清兵诸将因刚在天津城下吃了老大败仗,被汉人打的灰头土脸,心中亦是愤恨,哪里去管士兵如何。只是吩咐人做好了饭即刻送将上来,再选几个漂亮标致的娘们送将过来就好,谁有闲情去管这些。
原本八旗兵路过城镇,总要轻骑四出,到处哨探,以防敌人埋伏偷袭。此时因是半夜,又是新败溃兵,由上到下都是疲乏之极,哪还有人记得此事。是以不过半里开外,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冒着寒光围将上来,这些在镇内胡闹的满兵却是丝毫不知。那负责在镇边守望满兵一心想着入内休息享乐,亦不曾实心守卫,是以被人逼将上来也是全然不知。
“大人,动手打这些龟孙子吧,这糟践的太不成模样了!”
负责镇北的乃是汉军都尉阎应元,他乃是通州人士,崇祯四年被派往江阴任典史。汉军一至,他领着城内百姓擒拿住守备明将,开城投降。后因汉军扩军,他不是科举正途,又是一直对行伍之事颇有兴趣,汉军地位甚高,不比明军处处受人歧视。他便毅然入伍,由什长做到都尉,不过短短两年。其人性格坚毅,遇事果断,很受神策军中的上官信重。此次派遣明军精锐三万人在清军回师必经之余埋伏,由汉军中调遣了数百名什长和果尉都尉充斥其中指挥,他便是其中之一。
此时这些投降明军已然换装,穿上了由南方运送过来的汉军服饰,内甲胄,外黑色绣以大汉两字,其两侧为番号姓名的夹袍。在这暗夜之中,趴伏于这小镇的道路两侧。清军自入镇后,他们便开始移动包抄,待镇里闹将起来,近三万旧辽明军已将这股清兵团团围住。
听得部下激愤,阎应元亦是愤怒异常。他就是通州人,家乡离此不远,听得这些满鞑子祸害百姓,又如何能够不怒。因招手叫过一个小兵,向他道:“去问薛将军,咱们何时攻入镇内?”
那小兵领命去了,不一时回来,向他道:“薛将军说了,大家都是很气,不过此时攻入,敌人尚且有备。他们在此打尖,是要歇息,待半个时辰后,敌兵大半入睡,那时突然攻入,可收奇效。命我们少安毋躁,不可枉动。还有,镇北是堵截敌兵要处,命都尉你率领部下,一步不可退却!”
阎应元听得镇上满人不住叽里哇啦大叫,其间夹杂着汉人的哭叫哀求,间或还有妇女的尖叫与满人的淫笑,他听的睚眦欲裂,愤恨之极。却又知道薛勇所言很是有理,也只得强捺愤怒,并不敢有所异动。拨给他的部下约有三千,均是总兵高弟属下精锐,他略想一想,便向几个千总百户官道:“准备好的物什,都放下去了么?”
“回大人,那些铁钉、滑珠、尖锥,均已埋下。还有,镇北大道两边,都是预先埋好的绊马索,还有尖桩,敌人想凭着马速逃走,那是想也休想!都尉大人的奇思妙想,当真是令人佩服。”
阎应元点头一笑,向他们道:“这些玩意儿登不了大雅之堂,汉军也没有用过,我也不过是偶发奇想罢了。不过此次杀敌,到盼着这些东西能起到大用,也不枉大家一番辛苦。”
他眼中冒出寒光,心中直道:“不将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杀光,对不住家乡父老!”
因又向这些旧明军官道:“大家伙在辽东多年,也与鞑子接战多次。响鼓不用重擂,我也不必多加吩咐,总之一会子大家操家伙上,砍他个痛快就是!”
各军官并不敢高声,只一个个沉声答道:“人心都是肉长的,汉军又给俸饷,又给咱们换装重用,这些鞑子祸害的是汉人,咱们不狠劲儿杀,对的起父母先人么?一会子谁退后害怕,谁就不是人操的!”
第七十间 决战(七)
镇外四周的汉军勉强克制心神,强忍着立时冲入镇内的冲动。各人静静趴伏于镇外旷野四周,任凄风冷雨不住拍打着自已的全身,身上虽然冰冷一片,心里却是火烧也似难过。其实他们都是辽东军户世家,骚扰百姓,祸害乡里的事情并没有少做。然而自已做与别人做感觉很是不同,况且满人是异族蛮夷,双方你来我往打了这么多年,仇怨早结,此次以绝对优势攻敌不备,用脚丫子想也可以知道已方必定大胜,这样的便宜自然是不占白不占了。
一直苦熬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已近四更时分。此时正是一天中人最疲倦之时,镇内的满兵都已入睡,镇内外寂静无声,唯有隐约传来的鼾声和百姓们压抑的哭声。汉军将军薛勇知道时机已到,因命精选而出的健壮军汉摸上镇口,将镇口处骑在马上垂头打盹的清兵先行杀死,然后方亲率大队突然杀入。
这镇上方圆不过四五里,约有三四百间房屋,除了几间大户民宅被各满人亲贵占据休息外,其余各满兵多半居住于民房之内,汉军先行扫除外围,然后由四面突入,镇内清兵多半已经入睡,突然间喊杀声四起,胡乱睡在镇边的满兵顷刻间已被猛然冲入的汉军乱刀砍死。
“肃亲王,请快起身!”
豪格的众亲兵朦朦胧胧间听得镇内杀声四起,他们居于镇子中间,耳听得外围的各满兵不住惨叫,登高一看,隐隐绰绰间似有无数束甲持刀的敌兵黑压压看不到边,大惊之下,知道是中了埋伏,其祸非小。当下各人也不及束甲,匆忙将衣袍套上,将战马牵出,入房将豪格唤醒,狼狈而出。
待他们一行十余人得到房外,镇上已是火光四起,无数旗兵在睡梦中已然身首异处。虽然此时大半清兵已然起身,在镇内与突进来的汉军肉搏抵抗,只是一来精神不济,体力不支。二来地方狭小,满人的骑射功夫无从展开,人数又是远远不及对方,被优势汉军分割包围,逐一斩杀。
豪格临睡前还将居住的那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强奸,倦极了的他本欲黑甜一梦,睡到天明,谁知道突然落入重围,眼见无数汉军叫嚷砍杀,首当其冲的清兵无不被砍成肉酱,火光下汉军衣甲精良,勇不可挡。他知道事情不济,再也无法将部下整肃抵抗,此时若能逃得性命,便已是邀天之幸。想到可能被敌人杀死,甚至俘虏,这个一直看不起汉人,视汉人为草芥的满人亲王汗透重衣,害怕之极。当下不管不顾,只带着十几个从人拼命往镇北方向逃窜,一路上尽是汉军步卒,清兵有不少骑上马的,并不能多行几步,便被斩落下马。豪格的众亲兵拼死护卫,再加上豪格本人自幼习武,手持宽刃大刀左挥右舞,拼死冲杀,待冲到镇边之时,一路上有各满人大将加入这一小股队伍,竟也渐渐聚集到千人左右。
他们眼见这小镇的东西南三面都是火光大盛,杀声震天,唯独镇北杀声较小,汉军在此处的实力亦是稍弱。各人心中稍安,都想着敌人必是由南面追赶而来,在北面实力不足,此时既然已经聚拢了这么许多人马,想必可以逃出生天,不致于身死此地。
“伊逊,叶克舍,谭泰,你们带兵先冲,我与萨木喀什断后!”
豪格虽然迭遭大败,脑子却并不如属下将军这么简单。他略微一想,便觉得这镇北方向其凶险过于其余几面。只是如要逃走,此地又是最方便之处,实难放弃。是以命三将带着众人先冲,他留下断后,看似危险,其实到安全的多。
谭泰等人不知他心意,还道这人不但勇猛,而且爱护部下如此,各人都是心中感动。当下也不客气,各人暴诺一声,各带百余兵丁,狂喝猛叫,瞬间将略显薄弱的汉军步阵冲破,各人拼命打马,将马速提到最快,以期能快速冲出包围,逃出生天。
眼见前面开路的清兵已然快速冲出,豪格等人皆是大喜,正欲紧随其后,却突然听得前方传来人马的嘶吼与惨叫声,待各人借着稀疏的火光极目望去,只见暗色中谭泰等人人仰马翻,四周涌出许多黑衣汉军,借着火光挥舞大刀,向那些扑倒在地的兵丁砍去。
豪格等人不知就里,却是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出,为何骑术精绝冠于天下的八旗兵丁会接二连三的摔倒,就是有绊马索之类,亦不可能让几百骑大半仆倒。各人只当这些汉军又使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武器,心胆俱裂之下,便欲转身往别处逃走。
“各人听令,绕过前部,贴边跑!”
自豪格以下,都知道以眼前的数百骑休想正面突出,各人到底是自小征战的勇将,立时拨转马头,由前队清兵身侧绕将过去。众人奔驰而过时,因提高了警觉,是以路边的一些尖桩和绊马索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多大的麻烦。各人带着马小心翼翼绕将过去,冲破了奔跑过来阻挡的汉军防线,心中均是大喜,知道眼前这一关总算渡过。正待打马狂奔,却听得谭泰等人大叫道:“肃亲王,你们由后面冲杀过来,地上并没有绊马的物品,咱们两边会合,就可以全数逃出。”
那伊逊等人亦叫道:“肃亲王,这里的敌人与那天的汉军不同,并没有什么火器,咱们不必害怕,你现在冲过来,这边的敌军决计阻挡不住!”
豪格冷眼看去,只见有几千人的汉军将谭泰等人团团围住,自已若是此时带着部下冲杀过去,确是有机会将这些人救出。正欲下令,却想起谭泰当时桀骜不驯的模样,又怕他回京之后指斥自已无能。左右权衡一番,不过是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他便立时有了决断,因大喝道:“伊逊,谭泰,你们一意向北突围,我现下赶快回京,带着援兵来救你们!”
说罢,向自已身边的众将令道:“咱们速走,若是一会敌人有骑兵赶来……”
正说到此处,镇东方向却果真传来隐隐蹄声,各人都是自小在马背上张大,立时侧耳一听,均是脸上变色。豪格急道:“这一股骑兵最少过三千,咱们被他们缠上,那可当真是麻烦!”
他也不管别人是否与他同走,这一天一夜的激战实在是他记忆中未有之事。一向以武勇自诩的肃亲王终于害怕起来,挥舞着马鞭拼命打马,往北方当先逃窜。他的亲信心腹见他一逃,自然急忙跟上,其余诸将亦带着部下相随而逃。虽然有人与谭泰等人交好,意欲相救,可是大部已逃,自已势单力孤,白白送死的事情却是只好免了。
当下各人尾随豪格等人北逃,耳中听着谭泰等人的呼喝叫骂,心中又悲又愤。自此时起,豪格在其父苦心经营多年下树立的权威,已是荡然无存。便是皇太极本人,亦是受罪多矣。
那一股来援的汉军却正是唐通、高弟、刘泽清等人,他们各引千多名精壮骑兵,惫夜兼程,终于在此处追上敌军,眼见原本自已的部下在汉军军官的带领下勇不可挡,正在大杀大砍,各人又觉兴奋,又是惭愧。当下也不顾部下疲劳,各人都是纵骑而入,分兵合围,偶尔有突出镇外的满兵也迅即被这些赶到骑兵围杀。
清兵主帅纷纷出逃,剩下的虽然仍有数千人,却是群龙无首,又是猝不及防之下被汉军切断绞杀,无力合拢抵抗。在几万优势敌兵的连番打击之下,各满兵虽然拼死而战,却最多是三五成群,溃不成阵。待杀到天明时分,这一股曾经由白山黑水一路杀到山东,数十万明军望风而逃的满人中的精锐之师,终告全师覆灭。
镇上的百姓初时并不敢出门,待天色微亮,看到是汉人的军队在围杀鞑子,镇上百姓昨夜被这些人祸害的苦了,当下均是发一声喊,手持扁担锄头,出门助战,遇着有侥幸躲在暗处未死的清兵,便一哄而上,将其打的血肉模糊乃止。
待太阳高高升起,阳光普照之际,这一小小的民镇内外却如同鬼域一般。几千名八旗战士横尸各处,鲜血洒遍全镇,被愤怒的百姓打成肉酱的比比皆是,内脏脑浆抛洒的各处都是。此战汉军死伤不到两千,乃是除去火器伤敌未有过的大胜。其中除了几百名中下层指挥官是汉军之外,还都是投降明军旧部,能有如此的战绩,确实是令唐通等人满意之极。
各总兵官洋洋得意,骑在战马上四处巡视。其间又有不少旧部中的将官前来请安问好,拍马奉迎,各人都觉此次屡立功郧,旧部将士又如此敢战,顿时觉得实力大增,心中慰贴之极。遇着汉军将军薛勇之后,原本依着各人身份,必定是好生奉迎,大拍一通马屁,虽时得意之余,竟也不过颔着招呼了事。
好在薛勇久在汉军之中,对这些权术阴谋并不了然,以为戎装不便见礼,到也罢了。待将残局收拾完结,将缴获的战马武器等物归于一处,还有清兵抛弃的金银细软等物,大半都是拿了了来,赔补受损的镇民百姓。明军各将见了,当真是心如刀绞,只觉得这汉军将军未免过傻,纵是私吞下来,又有谁能知晓?
唐通亦正随着各人正啧啧赞叹,却猛然间见到他的旧部中一个中军牙门将小跑而来,头盔低斜,胸甲掉落,灰头土脸不成模样。正自心中不悦,却见这将军跑到自已马前,扑通一声跪下,口中哭叫道:“总镇大人救命!”
唐通见他模样原本便是不悦,此时又见他如此,因大怒道:“你是死了亲娘么,弄出这个鬼模样来。现下青天白日的,你是撞了什么邪祟了!”
那牙将连连碰头,向他禀报道:“大人,末将昨夜苦战一夜,不敢居功,却不曾想汉军中有军官要杀害末将,求总镇大人为末将做主。”
“人家为什么要杀你?”
“回总镇大人,他说末将纵容部属杀良冒功。大人,自从上次诛杀了那么多祸害百姓的兄弟,末将又怎敢如此行事。定是那汉军军官见末将昨晚立了战功,心生嫉妒,是以如此整治末将,总求大人为末将做主才是!”
唐通心中明白,定是这些军官犯了旧病,昨夜痛杀清兵之余,不免顺手割了几个百姓的首级,以多冒战功。料想着深更半夜,无人知晓,却不知如何被人发觉,要拿他们正法,这才拼命跑了过来,求他救命。他扭头一看,只见高弟等人面带微笑,一副幸灾乐祸模样,心中不由得火起,心道:“老子过万的精兵为你们打了一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能由得你们说杀就杀!”
他原本极是害怕汉军军纪,又见识了汉军军威,本来并不敢在军法上多发一言。此次征战后突然发觉自已部下竟也是骁勇善战至此,因思忖汉军用的着自已,是以顿觉腰杆挺直了许多。
因连连冷笑,向那牙将道:“你跟了我十几年,我如何不知道你的秉性!最是老实不过的人,如何敢杀良冒功!不必害怕,待我与他们理论就是。”
那牙将叩的头皮发青,听得自已主将如此说来,当真是喜从天降,立时站将起来,破泣为笑道:“总镇大人肯发言说项,那汉军军官必定买帐,末将的小命是保的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