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成为敌国郡主后 清淮晓色 2411 汉字|2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46章

  原来是真伤吗?

  “杀人了杀人了。”“听说杀的是位官老爷!”“你这不是废话吗?不是官也不能上西市砍头啊!”

  西市外人声鼎沸, 一辆青篷马车随着人流缓缓行驶,最终停在了行刑的高台不远处。

  西市是专为处决官吏的刑场。晋朝朝野间什么都要分个三六九等,一品大员沾着尘土的靴底都是九品小官仰起头也看不到的天, 唯有在行刑处决这一点上一视同仁。上至皇亲国戚超品公卿, 下至□□品一抓一大把的芝麻官,只要身上背着个官职,全都拉到西市处决,十分平等。

  为了更好的杀鸡儆猴、警惕世人, 西市中起了一座高台。杀人都在台上杀,以确保前来围观的人即使挤不到最前方,也能看到高台上人头落地的惨相。

  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憔悴面容。

  因告发有功,周莞这几日没回刑部大牢,而是被鸾仪卫提走, 送进了鸾仪卫专门用来临时安置证人的一处地方。吃喝都不错, 还有专门的侍女照顾, 更重要的是没人苛待她,比她原本在云州周家过的还要好。

  几日养下来, 周莞的面色不像原本那样黯淡,但长期的亏空已经落下,不是一时半会能补回来的, 依旧显得憔悴。脸又小又尖, 却不显得楚楚,只剩可怜。

  单看这张脸,无论如何很难想象, 她在三司会审的公堂之上居然有如此大的胆量。

  周莞努力伸长脖颈, 看向高台的方向。

  “时辰已到——”

  刹那间惊呼声起, 雪亮刀光一闪而过,周维的人头滚落在地,腔子里的鲜血喷涌而出。围在高台前的人们惊呼的、尖叫的、捂住眼睛躲避的都有,幸好每次处决人犯,皆会调派禁卫前来维持秩序,才没引起踩踏骚动。

  替周莞赶车的不是鸾仪卫,只是个普通的鸾仪卫下属侍从。他原本还想转头宽慰两句,怕这怯生生的小女孩被吓住,然而转头一看,只见周莞直直盯着不远处高台上周维身首分离的惊悚一幕,不但没有转头躲避,反而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终于死了…终于死了!”周莞喃喃道。

  她这一举一动落在世人眼里,是极其不孝的,堪称一声悖逆。若要放在有些规矩的家族里,出了这等不孝的逆女,恐怕立刻就要一条白绫吊死。然而周维已经死了,周家分崩离析,周莞更不必再在意他人目光。

  她的肩膀颤抖两下,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激动。

  “娘。”她喃喃道,“周维死了,他死了。”

  这是周莞第一次称呼生母一声娘,尽管她早已经去世了。

  她想起嫡母和妾室们对母亲的折磨、父亲的漠然和纵容、异母姐妹的践踏,以及那个华丽但阴沉的、从未有一刻让她能够自由地喘一口气的云州周宅。

  现在这些都消失了。

  她放下车帘,眼泪一串串沿着眼角滚落下来,大颗大颗打在衣角,转瞬间浸出一片湿痕。

  .

  明湘在下棋。

  她的棋艺并不好。对于明湘本人来说,下棋和聪慧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她的棋艺差到连赵珂都能在一刻钟之内把她杀得丢盔弃甲。

  与之相反,桓悦的棋艺则很不错,他在这方面的造诣大概相当于一百个赵珂。

  按照这个水平来推断,明湘如果和桓悦对弈,她大概撑不过一盏茶。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桓悦行云流水般地在明湘手下输掉了今日的第五局棋,鼓掌称赞:“皇姐技艺高超,我望尘莫及。”

  明湘坦然接受了桓悦的称赞,她甚至没有多看棋盘一眼,信手一抛手中白子,铛的一声砸上棋盘,将原本的棋局震得四分五裂。

  “雪醅来了。”明湘朝外点了点,“我出去一下。”

  桓悦点头:“嗯。”

  明湘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处,桓悦抬手,将已经散在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一颗颗拈起,按着记忆各自放回原位,甚至连落子顺序都一步不错。

  那枚被明湘信手抛出的白子仿佛还带着湘平郡主指尖的余温,桓悦轻轻捻着那枚白子,垂眸看着棋盘上的终局,仿佛在心里复盘每一步的落子,揣摩明湘在下棋时心中所想。

  明湘的棋艺不好,和赵珂下都要输,和桓悦下只会输的更快。但因为桓悦的私心,棋局公正性严重失衡,整局棋从头到尾乍一看有理有据,仔细一看莫名其妙。

  桓悦凝视着棋盘,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明湘棋下的不好,其实是因为她每一步都走得天马行空,十分自由,仿佛想到哪里,就随手落到哪里。既没有斟酌,也没有思虑。

  如此一来,不输才怪。

  湘平郡主是个十分谨慎,精于谋划的人。这一点大概没有人会否认。

  她从十二岁开始,就能代替东宫出面来往交结,面对废魏王时滴水不漏,在先帝面前却是最讨人喜欢的孙辈。无论换做谁,都不能比她做的更好了。及至桓悦登基,更是主动放权,除了鸾仪卫,其他部堂一概不多插手。

  哪怕她走错一步,都未必能有今日的湘平郡主。

  ——可是,她真的很快活吗?

  桓悦想了想,却得不出答案。

  他心里知道,如果不是有采莲司那层威胁时刻缠绕着,以皇姐的身份,她本来应该很尊贵很自在的活着。无论登基的是桓悦还是魏王,面对武安王遗下的独女,都不可能苛待,只会金尊玉贵地供养起来,嫁到最顶尖的勋贵门第,以此来彰显圣恩。

  然而明湘不是真正的湘平郡主。

  身份暴露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所以她注定不能走上那条更自由、更平静的道路,只能拼死一搏。

  桓悦回想起年幼时与废魏王对峙的时日,那时他几乎连睡梦里都充满了无尽的阴霾和思虑,唯有皇姐能安慰他——皇姐看上去总是那样从容不迫,仿佛废魏王不能给她带来丝毫恐惧。

  然而那时,她心底其实还深藏着比桓悦更深的忧虑,采莲司的阴影从未消失过,软刀子割肉的折磨不下于任何极致的恐吓。

  桓悦想:皇姐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日复一日端起从容镇静的仪态,处处周旋处处谨慎地料理好一切呢?

  他想起明湘跪倒在床榻之上,朝他请罪时的哀恳目光,以及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谨慎的回应。

  桓悦很轻地叹了口气。

  思虑和谨慎已经刻在了明湘的骨血里,成为了她生存的本能。所以她习惯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掌握鸾仪卫也好、主动坦白一切也罢,她需要掌握主动的权力。

  但她其实也会疲惫。

  桓悦凝视着棋局。

  这是一盘湘平郡主信手而下的棋,是她可以完全掌握,哪怕输掉也没有关系的真正棋局。

  无关生死,无关利益,无非游戏而已。

  所以她没有思虑,更不谨慎,每一子下的都像是横冲直撞毫无后路地去送死。没有人会在意这一局的输赢,只要湘平郡主开心就够了。

  她输不起性命,能输的只有这一盘棋。

  桓悦托腮,望向殿门外的方向。

  他眉头轻蹙,仿佛有无尽思绪。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可是,我该怎么让你完全相信我呢?

  轻轻的足音响起,桓悦随手一抹,棋局完全打乱,棋子七零八落躺在棋盘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明湘根本没关心那些和她离去之前好像没什么区别的棋子,她拧着眉,半含忧虑地道:“衡思,妙仪又伤着了。”

  “……什么?”

  桓悦一刹那想起几日前他悄悄给盛仪郡主递信,请她从中制造机会,最好能请桓悦和明湘同时出去玩。

  那一瞬间桓悦的第一反应是:表姐这也太尽心了。

  明湘却以为桓悦是在惊讶:“这次是坠马——旧伤刚好又添新伤,真是……我现在要去府上看看,你和我一起去吗?”

  桓悦大吃一惊:“原来是真伤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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