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东边日出西边雨
天气并不好。
已经是卯时过半,却还是阴沉沉的。云层累的极厚,往复的叠加上去,似乎沉的立时便要坠将下来。偶尔在交错处露出半片天空,却还是泛出淡淡的灰色。
萧湘一大早便起了床,由宫女服侍着沐浴更衣。原本去佛寺之前应该斋戒三天,只是此时事从权宜,为了给禄东赞那头造成她真的蛊毒未解的假像,所以一切冗繁的程序都被取消掉,仅沐浴便可。
车驾早已经准备好,李世民下了特旨,允许车驾从宫内直驶而出,公主勿须下车行走。萧湘便由习习服侍着上了车,车子便缓缓行出。
这同上次和李恪出宫坐的车有所不同,由于她此刻的身份是“病人”,所以车内的一切铺设都以舒适为主。车里的空间非常的宽敞,整个车厢以软垫包裹,怕紧急停车的时候撞伤人。那垫子皆是用上好的丝绸缝制。绸缎表面绣了精巧的花纹。车厢靠右的地方是一张矮桌,桌下有几个暗格,萧湘有些好奇,抬手抽开一个暗格……里面竟然都是蜜饯等零食。连抽了几个格子,才从最后一个里面发现了些不同的东西。
是一支精致的发簪,同先前李恪送她的白玉蝴蝶是一般的样式,只是这发簪是红宝石打造的,宝石的切工极好,在这个朝代是极难得的。她下意识的抚摸了下脖间悬挂的蝴蝶玉坠,眉目间透出一丝笑意,顺手将发簪收入怀中。
她知道李恪对她极为关心,这发簪肯定也是他送的。有个这样的哥哥,真是人生的一大幸福。马车缓缓前行,马蹄踏在地上发出踏踏的声音,却是极富节奏感。车体微微有些摇晃,并不厉害,正好催人入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梦中醒来,车子却仍旧在行驶,萧湘微挑了帘,从侧边的窗口看出去,先前灰色的天空已经透出灿烂的金色,云朵已经被染的通透,四周镶了一层红边,太阳也露了脸。
金色的阳光从顶头洒落,衬的路边的树叶都显得碧绿可爱。这会显然已经出了城,萧湘揉了揉眼睛,心中有些忐忑。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提前知道了历史的结局,这才心中不安。
她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说宋朝有个生意人,有一年回家的时候因为大雨,在破庙里睡着了。夜里醒来的时候听见有人说话,说话间提到了他的名字。他便多了个心眼,没有起身,闭着眼装睡。
便听那两人议论他将在二日后溺水而亡。他既然已经听到了自己的死法,又怎肯就范。于是他找了个四处无水的地方居住,莫说湖泊河流,就连喝的水也没有一滴,地面上已经干燥的有了裂缝。
这么干燥的地方,还怎么让人溺水而亡?他心里想。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二日后,那地方突然塌陷,他落入地下,那里竟然有一处地下湖泊,他一时惊恐,脚下一滑,便还是溺水而亡。
自己目前是不是也这样呢?
萧湘深吸了口气,缓步下车。会昌寺的和尚们都已经例队迎接,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住持身后的辩机。他同在宫中时不一样,此刻披了红色的袈裟,神情肃穆,倒是宝相庄严。
简单的行过礼之后,萧湘便住进了专为贵族准备的院落。
院落和甘露殿自是不能比,萧湘视线扫过,粗略估计了一下,三间房带院子,约莫也只有甘露殿的五分之一大,不过拾掇的很是清爽。院中一棵古树参天,树冠将半个院子都遮在其中,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照在地上,忽明忽暗,却宛若点点碎金。
信步而入,房内摆设也不多,一桌,一椅,一案,一几,一床。
几乎算得上清寒。
一尊木雕的观音便供在那案上,前面放了香炉、烛台、木鱼。虽然没有燃香,但因为这院落本就在寺院中,所以整间屋子便飘溢着淡淡的檀香。
萧湘在椅上坐下,闭了双眼,一股奇异的宁静感从心头涌上。连日来的不安、烦燥等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瞬化为乌有。
怪不得电影电视中的人都喜欢礼佛,原来有这样的功效。她点了点头,颇为满意。
“公主,您可要用点什么?”一直跟在她身侧的习习见她坐定,便开口请示。
萧湘这才觉得自己腹中确实有些饥饿,早上起的太早,并没有吃什么东西,只垫了两块芙蓉糕,又是一路奔波下来,胃中早就空了。
她点了点头,轻道:“有什么?”
若换得别的侍女,早已将东西准备妥当,可怜她为了防备有人在身边安插线人,特意挑了习习这个不甚灵光的人,连带自己受累不少。
“奴婢早上为公主备下了公主最爱的四色小点和甘菊茶,会昌寺的素斋在长安都是首屈一指的,公主想用什么呢?”习习这番话说的十分流畅,倒教萧湘有些诧异。
她哪里是这么机灵的人?
萧湘不由微皱了眉,抬眼看她。而习习在她的注视下,两颊竟然泛起抹红云,仿佛被拆穿一般。萧湘深吸了口气,突然厉声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自打习习跟了萧湘后,萧湘还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说话时也都是笑语晏晏,何曾像现在这般?她突然发火,那习习自是吓的不轻,当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奴婢……奴婢……”她吞吞吐吐,就是不说是谁。
萧湘心头疑云更生,她之所以选择习习为自己的贴身侍女,就是不想被人安了线人,若是她又是一个莫舞,自己又何苦来哉?
她双目紧盯了习习,片刻不离,表情也越发的冷凝起来。
习习终究不像那些在宫中待久了的宫女,她刚进宫不久,没经过这般阵势。被萧湘的气势一下,终是说了出来:“是……吴王殿下吩咐的。”
吴王?萧湘听到这两个字时,神经不由松了一下,是李恪?
不对,她旋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来这会昌寺是临时决定的,李恪好些天前就去了南郊祭祀,怎么会吩咐习习这些话?
她越发的恼怒起来,莫非这习习只是扮猪吃老虎?
东边日出西边雨(1)
刚要说话,却听窗外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伴着笑声,门随即被人推开:“莫要问了,的确是我吩咐她的。”
来人正是李恪。
他一身月白的衣裳,上面还沾了些尘土,头发也微微有些凌乱,一见便是刚赶了远路。萧湘心头一动,难道李恪是从南郊赶来的?这会昌寺在长安的西隅,离长安尚有三十里路。而南郊别菀则离长安四十多里,他竟然赶了七十多里路?
那可是三十多公里啊,若是开车,市区的道路上也要开上一个小时。更别说这交通不发达的古代,快马加鞭的话,怎么也要两三个小时。
他竟然跑了来?
“你身体如何?蛊毒有再发作么?”李恪紧拧着眉,似乎压抑着什么。
萧湘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呃……没事,”她压低了声音,“蛊毒一事是假的。”虽然心头有些疑惑李恪为什么会知道这事,但还是说了实话让他宽心。
“假的?”李恪有些诧异的重复了一下,随即浮上一抹笑容,“假的就好。不用和亲,就算多吃两天白饭,也是让人觉得欢喜的。”
萧湘不由在心中感叹,这帮人真是长期生活在勾心斗角中,自己只说了这一句话,他立时就理清来龙去脉,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真的没有解清的话,我就杀了那辩机。”李恪似是半开玩笑,言语中却尽显狠厉。萧湘不由心头一惊,为的是他不经意间流露的杀意。
他想杀辩机?为什么?
她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慌乱,忙挥手道:“解清了解清了,恪哥哥你不要动不动就说杀人的,这和你的形象不符合的。”
李恪此时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儒雅,上前牵了她的手:“你先前不是说饿了么?我带你去吃会昌寺的素斋。”
萧湘此时只觉腹中饥饿,甚至有些头晕,也不多说,任由李恪带着自己前行。
会昌寺规模算是宏大,此处是特为皇室贵族辟出的别院,不与僧众同处。虽然饮食等也有专人料理,但李恪要带萧湘去的,并非别院中的食肆,而是开放给香客的素堂。
素堂在会昌寺的右面,是个三层的小楼。看建筑是典型的寺院流,边上种满了林木,却是没有什么花草,只消得楼侧植了几株丹桂,前面的池中几枚残荷半垂着茎杆,显出几分萧瑟。空中丹桂的香气同檀香混杂在一起,闻在鼻中有些凌乱,萧湘微皱了眉,这样的气味中,怕是吃什么也败了味。
李恪见她拧眉,不由笑道:“进去就知道了。”
萧湘心头有些称奇,难道自己心中想什么李恪都能知道么?不由多看李恪两眼,却见李恪眉目间带了笑意,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向来对膳食要求极高,不过你也得相信我,我说好的地方,定然是不错的。”
他言语中极是自信,仿佛在映衬着什么。
萧湘点了点头,不愿意去深究这话后面的意思,眼下也没气力去深究,填饱肚子才是最主要,便随着李恪踏入那小楼之中。
果如李恪所说,这小楼之中,却无一丝杂乱气味,空气纯净如水。
真不知道会昌寺是怎么做到的,隔绝气味是很困难的事情,现代都不容易做到,更别说这科技不发达的古代了。
她不由好奇的左顾右盼,却讶异的发现,小楼之中,除去先前进来的大门之外,所有的门窗都是紧紧闭合的。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能做到一丝异味都没有,定有什么玄机。
不过尚未多想,便见有人上前一步,向着李恪行了一礼:“恪公子许久未来,贫僧还以为这会昌寺的素斋坏了口味。”
萧湘挑眉看去,见那人一身僧袍,却不若其它僧人满身的出尘之气,倒是多了几分人味。李恪面露微笑,打趣道:“哪里,会昌寺的素斋若是坏了口味,怕是恪再无地方寻这等美味。”
两人对答之间,竟是十分熟悉,仿佛是旧识。
“如此甚好,”那僧人抚掌大笑,“今天可要多饮几杯。”言罢便将两人往里带,萧湘随着李恪慢行,一路看去,竟有许多衣着华丽之人推杯换盏。
那僧人将两人带至一处桌几,让两人坐下,也不多问,便自做主的为两人点了菜。李恪竟然也没反对,只是让他加了品桂花酿。
萧湘本想发问,却见那僧人又在门口同另处香客说话,便明白这僧人怕是会昌寺中地位极低的,被发配至此处做了跑堂的。
不由有些好笑。
看来无论在什么地方,权势始终是重要的,连这佛门清净之地也脱不了俗。
环视一周,萧湘发现自己同李恪坐的这处竟是别有洞天。这里几乎可以算得上一雅间。此处在二楼,桌子乃临窗而设,居高临下正看见楼前湖中水色。而从这个角度看去,先前的残荷正是有规律的排着,组成一个佛家的“卍”字。
也只有在高处才看的出,看来这设计者的确别有匠心。
而同方才一楼的敞开也不同,这里桌距极大,整个二楼只有十张桌子,每个都挂了竹制的门帘,进来出去,须得打过帘子方可。她目光落在身后的墙上,只见上面有一个类似换气扇的设备,是用竹片制成的风扇,此刻正高速旋转。
萧湘顿时一惊,难道这个时代,除去自己之外,还有从现代穿越而来的灵魂吗?她不由上前一步,仔细一看,那风扇却是以水力驱动,楼下的湖边架了数十架水车,水车带动风扇,将楼内的空气排换。
那风扇边上放了个银制的镂空香炉,炉中黑乎乎的,放置的全是木炭。排气加上吸味的木炭,莫怪这楼中什么异味也没有。
她不由感叹古人的智慧,又转过身,打量着雅间之内的摆设。
东边日出西边雨(2)
除去红木的桌椅外,这雅间的角落里还放了一盆文竹,翠绿可爱,李恪背后的墙上还挂有一幅字,上书:“不可居无竹”。
看字的筋骨,竟然同那日在李恪的宣德殿中看到的字极是相似。她目光中便带了疑惑,转头看向李恪。
李恪仍旧一脸淡雅的笑容,见萧湘望来,微微点了点头。
萧湘却是不解,不知道他点什么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字的下角有一鲜红的印章,好在印章并非难解的篆字,乃是普通的楷书,这才看的懂。
竟然是李恪手书。
“原来这是恪哥哥写的,”她不由赞叹,“虽然我对书法没有什么研究,但这字俊秀飞扬,看上去便教人赏心悦目。”
她的确不太懂书法,连书法几大名家也只知道个王曦之和颜真卿……此刻便再找不出溢美之词,好在李恪看上去也不甚在意,只听他笑道:“湘儿的嘴巴是越发的甜了,方才真不该点桂花酿,再这么甜下去,恐怕蜜蜂都要奔你这嘴巴来了。”
说笑间,先前点的菜式便一一送了上来。
萧湘并非没吃过素斋,在现代时,南京鸡鸣寺、栖霞寺;常州天宁寺等地的素斋也是十分出名,自己同朋友慕名去过,口味的确不错。但她此时却被眼前的菜点全然吸引住了目光。这菜式与现代的完全不同,光是摆放上,就显得极为精美。
就单看这暖胃的羹。
整个道以金色为底色,中间却铺陈开一朵洁白如玉的莲花,花下莲叶田田,翠绿醉人。三种色彩间杂在一起,竟然完全不混,却像是一幅白描,美仑美焕。
她一脸惊讶的表情,李恪见了,不由笑道:“这金色的是玉米羹,白的是银杏汁,绿的是荷叶羹。玉米羹和银杏汁都偏甜,荷叶则解腻,三种配在一起吃,别有风味。”说着便为她盛了一碗,白色的瓷勺混搅下去,画面顿时被破坏,看的萧湘一阵心疼。
不过破坏也就破坏了,她用碗中的小勺轻舀了,送入口中。一股甜美清香在口中漾开,醇厚的让人恨不得连舌头也一并吞了下去。
果然好吃。
李恪的手指又滑过其它的几品菜式,皆是摆设精美,口感一流。
萧湘不由感叹这古人会享受,这些菜式若是能流传至后世,恐怕那些菜馆要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心中顿时大叹可惜,手上却忙不迭的夹了菜往口中送。
不过这二楼虽然都是雅间,隔得住人影,却隔不住声音。邻间谈笑声不时传来,萧湘微停了筷,心头有些疑惑,那声音十分熟悉……会是谁呢?
“既然风不动,帆不动……那便是心动。”声音低沉而富磁性,像是在哪里听过。
“佛家讲究心静如水,施主若想修得大功德,需从此处着手。”这个声音萧湘不会忘记,是辩机的,清澈如水的声音。
“禅师佛法高深,不知有幸请禅师可否指点一二?”从这声音听来,那人倒是十分诚恳。
“嗯?”李恪也听到了这对话,却轻轻疑惑了一声,目光正对上萧湘的眼神,他便微微一笑,低声道,“是房遗爱。”
他的目光之中带了些许思虑,萧湘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未曾想这看上粗旷的房遗爱居然对佛法也感兴趣,看来真是“佛法无边”。
她一时兴起,竟然起身挑了帘子,径直往隔壁而去。李恪自是拦不住她,也只得叹了口气,起身随她同去。
隔壁正是辩机与房遗爱,两人持杯对坐,桌上三两小菜。见萧湘和李恪进来,两人都大吃一惊,显然没想到她会在此处。
不过吃惊也只是那一瞬间的事,两人都起身行礼,李恪摆了摆手:“不是在宫中,二位勿需多礼。倒是高阳莽撞,教二位笑话了。”
两人齐道不敢,重新摆了碗筷,请萧湘同李恪入座。
于是菜品也齐齐重新点过,四人围桌而坐,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有些尴尬。萧湘性子素来外向,而辩机和房遗爱在她眼里都不是讨厌之人,见大家都不说话,便先行开口道:“没想到佛法如此高深,连房相的公子都如此着迷。”
那房遗爱脸上竟然闪过一丝不自在,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是举了杯子,猛灌一口。
好在萧湘的重点并不在他的身上,也不在意他的神情,扭头看向辩机。
“禅师可知我此次前来会昌寺的原因?”不知怎的,她就是想刁难下辩机。明知道自己这理由不过是为了避免去和亲的命运,却就是想看看他如何说法。
辩机面上一滞,竟然一时未曾答上话。
李恪微皱了眉,开口将话题带开:“方才见住持正讲经,禅师不用前去么?”
辩机含笑,轻轻摇了头:“贫僧正是从那处过来。”
李恪看了他几眼,却是转过头去,自斟自饮。辩机也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教萧湘看的发愣,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迷。
房遗爱也是一脸茫然的表情,萧湘看了他一眼,心头有些郁闷。
她素来不喜这般草原风情的帅哥,说她跟不上潮流也好,不时尚也好。她对这种类型的男人,总归喜欢不起来。总觉得他们有大男子主意,或许还会打老婆……虽然说这古代人更是有大男子主义,但外表看起来儒雅一点的,打起来也会比较不疼些吧?
可是,现下李世民仿佛是铁了心要将自己嫁给这房遗爱。她如何不慌?更别说,历史上就是这么记载的。
萧湘紧拧了眉,又抬头看他几眼。
她目光扫过,那房遗爱竟显得有些仓惶,萧湘心头不由疑云从生,他好好的仓惶什么?莫非有什么问题?
联想到那日他听闻李世民赐婚,却也是看上去不大情愿的样子。
萧湘心头不由一动,如果房遗爱上折子辞婚,或许自己就不用嫁给他了。她眼珠转了转,扯出一抹微笑:“听说公子对骑射极有研究,可否为本宫指点一二?”
她这是在睁眼说瞎话,她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对马更是有着天生的恐惧感。前几天李恪想教她骑马,她还赖着死都不肯接近,这会说是想要人指点,不是明摆着胡乱说话么?
一边的李恪闻言,不由扭头看了她,眼中满是惊诧。
萧湘装作没看见,起身便向外走。事关她终身幸福,不拼不行啊……房遗爱无法,虽然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却也只能快步跟上。
东边日出西边雨(2)
外面此时微微的有些飘雨。
只是细雨,并不大。那雨丝便如绵针,稀落的从空中洒下。虽然不大,却还是足以打湿萧湘的鬓角,雨丝落在她的发间,凝聚成一颗颗晶莹的珠子,点缀其上,却是别有一番美意。
有的则是落在脸庞之上,微凉,却教人的脑子格外的清醒。
“公主殿下……”房遗爱跟在她后面已经走了约有十分钟,她仍旧一言未发。房遗爱终于有些困扰的开口。
毕竟她去的方向不是马廊,而是会昌寺的大雄宝殿。
“房遗爱。”她停了脚步,转回身。发际的步摇微微有些颤抖,红宝的耳铛也在微微跳动,宛若两团燃烧的火焰。
她此时的口气极为严肃,房遗爱顿时一愣,忙低声回话:“啊…是!”
“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娶本宫?”萧湘犹豫半天,还是将话问出了口,面上却是绯红一片。虽然她并非是在对房遗爱表白,但教她一个未婚姑娘去问人愿不愿意娶她,也够让她害羞的。
房遗爱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直白,整个人僵在当场,吱唔着半天不敢出声。
“你倒是说啊!!!”萧湘有些着急,希望能听到他说个不字。
可她越急,房遗爱却越是不开口。整个人显得有些烦燥,面上更是渗出几滴汗水。
“若是你不愿意娶本宫,你立时回去给我父皇上个折子。”她见房遗爱不开口,更是着急,一时间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却见那房遗爱脸上青白一阵。
“呵呵,原来你们在这里。”李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湘心头一惊,忙回身看过去。只见李恪身上的衣服已经尽数被打湿,显见已经在雨中站了良久。
自己方才和房遗爱的话,他有听见么?
萧湘紧盯了他,却是看不出什么端倪。心下有些惶恐,总觉得这些话不应教人听见。可又不能跑去明着问……她便又瞪了房遗爱一眼,道:“方才交待你的话,莫要忘了!!”
当下便借口身子乏了,也不去管身后的李恪和房遗爱,快步回房。
夜色渐渐的铺陈开来。
星子欲明未明,月半遮了面庞,露出几分清冷的白。
萧湘只觉心头烦闷,她在床上躺了半晌,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忆起白日的行为,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后悔。
自己那番话实在有些暧昧,万一房遗爱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这便如何是好?
越想越觉得事情严重,越想越觉得这觉是铁定睡不成了。
突的又忆起白日见到辩机同房遗爱似乎关系挺好,不如去寻了辩机,让他帮忙带口信给房遗爱……自己不方便再找房遗爱了,万一被别人误会,自己怕是几张嘴都洗不清。
她素来是行动派,想到便要做。
她见习习睡的极沉,便没叫醒她,自己顺手拿起一边的衣服穿上,推门而出。
她此时并没着宫装,而是随意的穿了一袭白色的长袍,头发也未绾起,只是随意披在身后,闲适如同在自己家中。
只是她的方向感向来不好,出了院子,未走得几步,便迷了方向。她这才后悔方才未叫习习同行,这四周的建筑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哪里还分的出什么区别。虽说有满天的星子,但她是不分东南西北的,即使是太阳高照,她也分辨不出,有星没星对她来说更是如同摆设。
也不知道绕过几个弯,走过几道门。
空气中隐约有笛声传来,她终是舒了口气。这应该是守夜的僧人,自己只消找到他,便可教他送自己回那院落。
至于找辩机一事,还是明日再说吧。
反正她在这会昌寺里住着,也不怕见不到辩机。
于是顺着笛音前行,走了约莫三四分钟,远远的便瞧见一名僧人坐在湖边的大石上吹弄着手中的长笛。
皎洁的月光从半空而落。洒在湖面之上,泛出点点的银光。那僧人手中的长笛乃是玉制,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晶莹,加上湖面水光的倒映,却显得他风采俊秀。虽然看不清长相,但也教人心神往之。
萧湘向前走了两步,那僧人仿佛察觉到有人接近,笛音一滞,随即停下。他收了长笛,跳下大石,张口质问道:“何人夜访会昌?”
萧湘瞬时便如雷击,这声音是辩机的。
而辩机见她不说话,更是疾行几步,到了她面前。待看清是她,脸上也不由闪过一丝惊讶,却也无言无语。
半晌,他才吞吐道:“公主晚上怎么会出来?”
萧湘只觉自己心跳加快,本想实言相告,话到嘴边,却是变了样子:“我听见有人吹笛,心头欢喜,这便出来看看。”
辩机微的颔了首,却是不再搭理她,径自转过身去,长笛一横,再行吹奏。
这湖边本就植有丹桂,此时微风略起,空气中溢满甜香。辩机便立在湖边,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之下,加上手上玉制长笛在月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泽,人影于湖面投影出迷幻之景,竟教人一时不忍离去。
辩机的长笛奏的也是极好,初时是低低的呜咽声,渐渐声音拔高几度,像是出征前的号角。长笛那幽怨的曲调一扫而空,却化作急促的音律。笛音如雨点般洒落,却又似万人冲锋,不消得片刻,声音渐低,又回复至初时的呜咽,却比那更为凄寞。
萧湘先是有些着迷的听着,却在瞥见辩机脸上那一抹冷然后惊醒。她可不曾忘记,辩机之前入宫便是为了报父仇。
虽然说自己暂且劝得他退去,但难保他不会卷土重来。
此时并不若往常,以前自己与辩机并不相识,他若是行刺了李世民,陪葬的也只有会昌寺。但自己的蛊毒乃他所解,辩机在甘露殿待的时日算久,自己此刻又奉旨于会昌寺小住……若他这时再去行刺李世民,有心人算起来,或许会牵扯到自己。
可听现在他奏的曲子,却似是仍存了那复仇之念——
http://newmm.130440
请VIP用户帮帮忙,从这里登录,给竹子投一票,就在封面下面,有个“P榜投票”就是了……关键时刻,恳求大家帮忙……5555
竹子已经在下面的连接处为大家连好了,只要点进去就可以了。泪求PK票,奔……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东边日出西边雨(3)
萧湘的眉头紧锁,心中盘恒着如何劝他放下执念,却是一筹莫展。半晌,那笛音渐止,辩机反手将长笛插在腰间,缓步行至萧湘面前,轻声道:“夜间露水凉,公主还是早些回房吧。”
他这么一说,萧湘才记起自己方才疾行至此的真正目的。她脸上顿时一红,声如蚊呐:“我……迷路了。”
辩机本已欲离去,听到萧湘如此说,不由停住脚步,惊谔的看向她。萧湘的脸更加红,所幸是夜间,看的不是那般明显。辩机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笑容,声音也较方才轻快许多,任谁都可以一下子听出里面的笑意:“贫僧正要回房,倒是与公主顺道,公主可愿与贫僧同行?”
萧湘忙不迭的点了头,她自是愿意。
辩机微微一笑,抬步便向前行去。萧湘见他起步,不由一急,生怕自己再度走丢。一个箭步上前,想追上辩机。不想此处正是湖边,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萧湘是想也没想,伸手就抓,如同那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浮木一般。
便只听哧拉一声……辩机的半边袖子竟然被她凭空扯断!!
不过即使是扯了袖子,也不能避免她摔倒的命运。所幸此处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大石,萧湘才没有破相,皮肉之苦却是少不得。
她咬了牙,觉得右手掌一片火烧般的疼痛,想来是方才摔倒时和地面磨擦所致。千万不要感染才好,她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抬头却见辩机正瞪直了眼睛看向自己……手中的半片袖子。
待萧湘将目光投向他,辩机这才回过神,面上有几丝尴尬。毕竟唐朝风气再开放,男女之间也不好如此相见。萧湘虽说扯的是辩机的袖子,可那衣服的式样决定了……这袖子被扯掉,衣衫就不好固定住。所以,现在辩机几乎是光着上半身,这于礼十分不合。
须知是初唐时,僧人算得上是上层阶级。上流社会更是讲究礼法,即使有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是在私下,表面上是做的极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辩机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取过萧湘手中的半片衣裳,遮了上身。
萧湘咬了唇,羞愧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快些起来吧,我送你回去。”也不知道辩机是不是被刚那一幕哧到,竟然忘了自称贫僧。不过他自己和萧湘都没有注意到,萧湘点了头,刚准备起身,脚踝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一下站立不稳,又重重摔了下来。
辩机这回才真的紧锁了眉,开口问道:“如何?”
萧湘已经回答不了他的问题,眉毛紧紧的锁在一起,眼泪已经掉了出来。她探手摸去,只觉脚踝处已经肿的像个馒头,皮肤被撑开,薄薄的附着在筋肉上,似乎微触一下便会崩开。又像是荔枝,外面的薄膜一破,里面的汁液便喷涌而出。只是这喷出的应该是鲜红的血液……萧湘痛的牙齿打颤,无法言语。
辩机在边上定定的看了她几眼,喉咙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向前走了两步,显得有些犹豫,却还是蹲下身去,双手向萧湘的脚踝摸去。
他的手心冰凉,萧湘只感觉脚踝的那阵火热被这冰凉一震,似乎好了些许。耳中便听辩机道:“公主,你且忍耐一下,贫僧需要为您做下检查。”
萧湘咬着牙点了头,感觉到辩机的手滑过脚踝的肿胀处,又四下按了按,她只觉疼痛稍解。刚想说话,辩机却猛的将她的脚一掰……
“啊!!”她不由惨叫出声,仿佛自己的脚已经被他掰断,痛到无以复加。
“好了。”辩机语意柔和,似乎是在安慰她,“贫僧已经将公主脱臼的脚踝复了位,只是三天内仍不得行走,需卧床修养。”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这会儿……应该已经不若方才那般疼了吧?”
似乎真的是在关心自己。萧湘愣了一下,脚上的痛楚真的不是那么强烈了,只是隐隐还有一些。她点了头,道过谢。
接下去的话却哽在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辩机瞧了她一眼,又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委屈公主了,贫僧背您回去。”
他的背很宽阔,亦没有多余的肌肉,看上去十分结实。萧湘这样的人素来有着好感,她记得以前自己曾同凌夜说过,这样的男人,才会给女人安全感。
可是……眼前有这样一个背部的男人,竟然是一个和尚。
不由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心底的恐慌再度泛起,自己……会同历史上的高阳一般,走上那条不归路么?
心底如是想,却还是将手环上了他的脖颈,伏在辩机的背上。
身体的热度透过衣裳传导过来,似乎有些烫人。她微红了脸,正嗅到辩机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一下子礼佛时那空灵的感觉似乎回到脑中,安心到没有任何烦恼。
四周很静,静到她可以清楚的听到辩机的心跳声:如擂鼓,急促而有力。
辩机就这么背着她,一步一步的向着院落而行。两人谁也不说话,或者是不愿意说话,亦或者是无话可说。
便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萧湘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叹息声,只是那叹息声那样的轻,轻的她也几乎以为只是自己的幻听。
“辩机……你为什么是个和尚呢?”
叹息声被风吹散,宛若无踪。
只是辩机的身体似乎在这一刻微的有些僵直,旋即恢复正常——
http://newmm.130440
请VIP用户帮帮忙,从这里登录,给竹子投一票,就在封面下面,有个“P榜投票”就是了……关键时刻,恳求大家帮忙……5555
竹子已经在下面的连接处为大家连好了,只要点进去就可以了。泪求PK票,奔……
——————————————————
《倾城错》平行空间姊妹篇——荀夜羽《倾城乱之玄唐堕天》送出,欢迎收藏阅读。书号:135927
初唐,盛世繁华之城长安,丝竹笙歌一片繁华,但满目艳舞流光之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暗涌险乱。
风雪之夜,抱琴投门。她,身负堕天之号,名为乐伎,却实为叛道之闇属。所谓闇属,乃历朝历代法外执行的刺客,被朝廷如猛兽般豢养的杀人者。入此诡道者,必勇猛迅捷、无情冷酷,以喋血追命为生。
只是,即使双手染血,甚至只能以收取他人性命来换取明日的苟活之路,却无法保住身边之人的安全。为寻灭亲之仇、身世之谜,她行于逆道,跻身乱流,处处精明步步机关,却难逃仗剑者本身亦会被剑锋所指的宿命。
一架通晓人性的魔琴,两段如风的姻缘,三生石上难以了断的果报,四出无路的绝境。所遇之人是敌、是友?是信任还是背叛?是放手或纠缠……谁,才是托付之人;真相,又在何方?
直至缘尽于归帆没海、繁花坠潭,了然时,刹那一世已尽。
贪爱一念使然,引致八部堕天。百千万劫,念念迁移,石火风灯,逝波残照,露华电影,轮转不休。
时无间,空无间,罪器无间,平等无间,生死无间;
日无常,夜无常,欢爱无常,业报无常,诸行无常。
链接地址:http:///kxs51.com?bl_id=135927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看这里看这里,pk投票处传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