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山穷水复疑无路
如同几人猜想的,李恪这案子,正是李世民授意。
贞观十六年五月初九,奉上谕,遣吴王恪固守太子皇陵一年,非奉诏不得擅离。
五月十四,赏魏王泰食邑一千,黄金千两。
五月二十九,敕封魏王泰钦差,巡视六省,督工河运。
六月初六,魏王泰启程出京。
天色渐晚。太阳缓缓的沉入云海,便是一阵阵翻腾,云霞被阳光一照,便如同火烧一般彤红。一眼望去,那绵延往复的云海都似血染,仿佛预示着什么。
而李泰方才出京半月,李世民竟然又赐了他一所宅第,现在装修中,预计他回京的时候,恰巧可以搬在里面。
一时间,李泰荣宠盛极,众人私下推测,储君之位怕是已经内定了。萧湘在京中盘恒数日,终于忍不住,唤了车驾,前去皇太子陵。
一路行来,并未有人拦她。
自是不会有人拦她,车驾上的图腾明明白白显示出主人的身份,没有人会傻到犯这个错的。便是一路顺畅至李恪居处。
她原以为李恪遇此大变,会憔悴不振,不想却见着眼前的闲适景象。
李恪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园子,园里青翠葱郁,却是种了许多果树。他一身月白长衫,头发用玉冠轻绾,坐在树下的石椅上,正悠闲的捧书笑读。
面前轻茶香氤氲上升,将他整个人庞在其中,宛若谪仙。
萧湘远远站住,竟然有些不忍去打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头突然升起一股宁静而安详的感觉,仿佛眼前这样地生活,才是适合李恪的.Wap, q i s h u 9 9 .c-o-m更新最快.
她若开口。又会将他拉回这纷杂繁复的世界。
便是一阵阵不忍,只在这处站了。静静地看他。心里却不知道做何感觉,她明知道李恪对她有着异样的感情,却仍旧无法背弃他。
从她穿越而来,这盛世大唐中,除了李世民。就只有李恪是真心对她。
就连辩机……也是她强求而来。
没有了高阳,辩机恐怕只是伤心一时,转身便能回了他地万千佛国。而没有了高阳……萧湘忆起那日自己方醒,李恪的眼神。
那样深沉的痛楚。
叹息……可惜,她从一开始就认定李恪是她的哥哥,否则,这样俊逸的人品,她恐怕也难逃其中。
只是很多事情,开始地时候认定。便会坚持到最后。
这就是缘份吧?
她和李恪,却永远只有做兄妹的缘份。
或许是因为想的太入神,她不自觉的向前踏了一步。踩断地上散落的细碎树枝。树枝碎裂,发出轻微的“啪”声。
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声一出。原先正看书的李恪顿时腾空而起,手在腰间一抹。一柄软剑瞬时递出,直冲萧湘而来。
她刹时一惊,不由向后躲避,口中亦是一声尖叫。
李恪在一递一送之间,也看清来人是萧湘,急忙将剑回抽,却已经来不及。剑气外泄,在她的右颊划了一道二厘米长地伤口。
她吃痛,眼中立刻盈了泪水。
李恪慌忙扔下手中的剑,飞速奔到她身边,也不管其它,将她拦腰一抱,厉声喝道:“快请太医。”
萧湘便被安置在软榻上,约莫五分钟,两位太医便匆忙赶来。
一番手忙脚乱,得出的结论是仅仅是皮肉伤。只是伤在脸上,以防破相,须日日擦药,连擦十天,方可不留疤痕。稍作包扎,留了药方之后,习习便随太医去取药,屋里就只剩李恪和萧湘二人。
李恪瞪了她一眼,颇是不悦:“做什么闷声不响地站那里?这回是收的快,倘若我慢上几分,你便没了性命!!”
萧湘作低头认罪状,她总不能说,我是看你比较帅,看地入神了……这话要是说出来,后果堪忧啊。
“唉!!!”李恪见她不回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挑眉道,“你不在京里待着,来这里做甚么?”
萧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火热生疼,便是抽搐着回答:“来给恪哥哥你打……”在接触到李恪杀人地目光之后,她才老实回答,“我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底下的话她咽回了肚子里,她本想看看李恪在这里是不是受虐待,现在看来是不用问了。哪个饱受虐待的皇子,会有当朝最好的二名太医随时传召?
又有哪个不受待见的皇子,住的地方装饰的如此舒服?看来……不受待见,只不过是个表相罢了。
她白担心了。
李恪便是似笑非笑,轻刮了她的鼻子,行为亲呢:“有这份心就好,这里阴气重,还是莫要多来。”萧湘方要点头,突然忆起那天荀夜羽同自己说的话。
她要的东西,在景哀皇太子陵中。
自己一直烦恼,如何帮她取得那东西,一直烦恼如何进入李承乾的坟。这会……李恪被扔到这里来,还在这里混得风声水起,这岂非绝妙的机会?
她怎么能够放过?
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萧湘心中一阵欣喜,兴奋得连脸上的痛楚也一并忘记,偏了头,笑道:“恪哥哥莫非还惧怕鬼神?”
她知道李恪素来是标榜人定胜天的主,这会拿话激他,便是想有办法进陵查看。
李恪笑了笑,却是神情严肃:“不是怕不怕鬼神……这里并不安全,你还是回京较好。”他叹了口气,见萧湘一脸倔强,只得明说,“世上本无鬼神,即使是有,也不教人惊惧。这世界上,恐怖的是人心。此处偏僻,有个头疼脑热都找不到大夫。多亏父皇怜惜,派了王、李二位太医……这两位亦精通外伤。”
最后一句说的极是明白,精通外伤。
是什么样的情况下需要精通外伤的医生?饶是萧湘属政治白痴,却也清楚明白。有人要杀他。
是了,正是如此。若想要李恪彻底与储君之位无干,最简单方便的法子,就是让他死去。一个死人再优秀,也只能是个死人。
如同李承乾,即使是储君,此刻也只能埋骨青山,留下冷冰冰的“景哀皇太子”五个字供人凭吊。哪里还有资格指点江山,遥想当年?
可是明知道有人要杀他,还将他弃到此处?岂非更方便别人刺杀?
这倒教萧湘不明白了。
不过看样子,李恪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盯了她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山穷水复疑无路(1)
萧湘轻咳了一声,扯回他的注意力,甜笑道:“恪哥哥……”特意拉长的声调让李恪警惕的看了她一眼,微拧了眉。
“做什么这么怪腔怪调?”他此时满脸笑容,俨然一幅好哥哥的样子。
萧湘微有些闪神,想到荀夜羽说的那些事,不由心底暗自叹息。却还是决定忽略,她反正是要离开的,这会还是不要去想这些事情吧。
她抬了头,压低声音:“恪哥哥,我听说人死之后,会有灵魂……那个……我想进承乾哥哥的陵墓看看……”
李恪顿时露出如同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惊惧的看她,半晌才喃喃道:“你疯了?”说着便抬手抚她额头。
萧湘偏了身子,躲过去,声音忧伤:“恪哥哥……我们百年之后,也会和承乾哥哥一样,躺在这冰冷的坟墓中吧?没有欢笑,没有阳光,只有冰冷的石头……甚至连我们的亲人来看望我们的时候,也要隔着高大的明楼……”她眼中含泪,却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离世之后的景象。
李恪看了她,长叹息,也是若有所思。
“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一个容身之所。”他也颇具感慨,倒是挥了手,“太子陵虽然没有封死,但也不好擅入,你若是想祭拜,去宝顶前就好了,地宫还是莫要进去了。今后……太子妃离世时,才会再开启。”
萧湘本想再争,但想想李恪肯定不会答应,便只能先应了下来,打算回去后找荀夜羽商量一下。这才勉强点了点头。轻道:“那过几日,我再来祭拜承乾哥哥。”她抬头看向远处的神功圣德碑,眼底却是一阵恍惚. q i s h u 9 9
李承乾……正是自己命荀夜羽杀死的。
如今。她和荀夜羽却要去他的安身之处寻找东西……不知道灵魂是不是真的可以杀人……如果可以地话,恐怕她和荀夜羽。就再也出不来了。
不由打了个冷颤。
正好有风吹过,她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暗自祷告:“太子殿下啊,你莫要怪我……”
李恪见她神情诡异,知道她估计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头:“既然来了,要不要尝尝这里地吃食?”
萧湘一听这话,也就不祈祷了,她知道李恪素来是精致生活的信仰者,但凡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精品。尤其是在吃食上,常会有惊喜,宫里的御厨有不少人都和他专属的厨子学过。这会听到有吃的,更是激动。立刻点了头,满脸期待地神色。
李恪一阵轻笑,仿佛嘲笑她的爱吃。却也宠溺的上前,欲牵她的手。萧湘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一步。她和李恪都已经成年,这样的动作……还是能避则避吧。
李恪的眼底闪过一丝阴蠡。也不多言,领了她便向方才的院子而去。
两人一时间静默前行,恍如离世。
虽然此处是皇陵,却也是山明水秀,怪不得后世把这些陵园都开辟为景区赚游人的钱。可惜太极宫等没有完好的保存下来,否则西安旅游局要把牙都笑掉了。
自然如此。古代皇陵都要建在风水极佳地地方,以保皇朝千秋万代。这风水极佳的地方,怎么也不会是那穷山恶水。
萧湘一路前行,心底却胡乱思想。
也可惜现在自己不能也去搞个旅游开发,不然肯定赚个盆满钵翻。
“到了。”李恪轻笑,手指向约十五岁的前方。
原来他们吃饭地地方,却不是在方才的院子里,而是穿过那院子,行过幽静小道,在一处临池地亭子里。
这同当日在宫里不同,此处虽然亦是满山翠竹,但竟然从山间横流下一道中型瀑布。这潭池水便是由瀑布汇聚而成,远方水声隆隆,行至此处,却只余轻微鸣声,倒是悦耳。
萧湘同李恪缓步而入,李恪微颔了首,一边地随侍便吩咐下去。片刻,精致的菜肴便流水般端了上来。
其实也没有几样,四冷碟,四热碟,四干果,四蜜饯,加上一个汤。
每道菜摆放地都似艺术品,精到致到让人不忍下手。不过……萧湘深吸了口食物的香气,却是举箸便食。
她可不是什么精细的人物,可不会因为菜肴精美而下不了筷子。李恪却不动手,只是笑吟吟的看她。
连吃七八口之后,她终于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停了下来,看向李恪:“恪哥哥,你为什么不吃?”
李恪笑着摆手:“这些菜我日日吃,倒是有些腻了。你是新鲜,若教你每日都吃,你肯定也会腻的。”
原来如此。
知道原由,她便不再多问,继续埋头苦吃。只是或许是上天见不得她有这般轻松时刻,才又夹了几筷子菜,就听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宁静。她抬头看去,只见一名亲兵快步而来,跪在李恪面前,促声道:“属下叩见吴王殿下。长安急报。”
说着便递上一封火漆封住的信函。
萧湘不由停了筷子,突然间有些愣忡,原来李恪一直有眼线……看来自己为他担忧,的确是白担了。心下立刻决定,回去便把自己布下的情报网全撤掉。反正她……也不够强大。
李恪接了信,却毫不避她,抬手从发间取下金簪,挑破信上的火漆,抖了抖。那丝帛写就的信件立刻舒展开来,上面字迹劲透纸背,龙飞凤舞。
李恪目光在信上扫过,萧湘亦盯着看了半晌。他唇边浮起一抹莫测的笑,抬手将信件递给萧湘:“你看看,如何想法?”
萧湘接过,仔细看去。
半晌,她抬了头,拧紧了眉,咬了咬唇,开口道:“看不懂……”
李恪的神情立时僵了僵,差点没从亭子里翻出去,一下子被口中的茶呛住,连连咳嗽。萧湘翻了翻眼睛,她连草书都不认识,更不要说是狂草……看不懂不是正常的啊?却也无奈,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所以,她还是大发善心的上前,帮李恪轻轻拍了背顺气。
李恪好不容易顺过气,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戏言道:“当日叫你多学些,你不肯。这会好了,连字都不认识,莫要将来人家给你写了医签,你也认不得,自误了性命。”
萧湘白了他一眼,哪有把这种事情拿来当笑话说的?
山穷水复疑无路(2)
李恪见她白眼,摸了摸鼻子,清清嗓子,正色道:“这信里说的……是户部右侍郎向父皇上书,请立吴王恪为储。”
这回轮到萧湘惊的差点从亭子翻出去了。
她双眼瞪得溜圆,惊道:“什么?!!”她夸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没有听错吧?这时候竟然有人提名恪哥哥你当太子?”
李恪虽然对她奇怪的用语有些诧异,却也没追问,只是点头,脸上神情不见半丝异样。他挑眉:“为何不能?”
萧湘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嗯……恪哥哥已经被父皇发配皇陵,这样的情形,肯定已经失宠了,他们不是最喜欢揣测圣意的么?怎么还敢和父皇顶着干?”
李恪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曲起手指轻敲了她的头:“不错,有进步。你分析的很清楚,很在理……连你都能看出来,他们做的也太明显了。”
他们?
萧湘便是一愣,脱口道:“他们?”
李恪点了头,眼中寒意顿生:“长孙无忌一党。”
萧湘一惊,却是瞬时明白,好一招毒计。不愧是长孙无忌啊长孙无忌!!
在李恪看似失势的时候,让人出来请册太子,给别人造成吴王党羽遍朝纲的假像.Wap, q i s h u 9 9 .c-o-m更新最快.李世民虽是明君,却更是那种天子塌前岂容人安睡的角色,这么一有人请封太子,他便会疑心李恪是否已窥视帝位。想当年他就是玄武门事变,让李渊成了太上皇。
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他自然怕儿子们有样学样。
这一招可谓是攻击要害。
只是……萧湘的目光移向李恪,他一脸安适,再忆起方才看似简陋实则舒适的屋子,她心中明白几分。
长孙无忌这次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再观李恪,他笑的格外闲适,轻啜了碧绿的茶汤,似是不经意道:“我现在,就等着看戏。”他眼底全是笑意,看的萧湘微微有些发毛。
萧湘方才回府,却见李世民身边的随侍竟然在正厅中候了自己。她刚踏过门槛,那内侍便急忙迎上来,急道:“皇上宣公主即刻进宫。”
即刻?
萧湘心头突的一跳,却微笑道:“请容我先换件衣裳。”
那内侍却连连摆手:“不用了,皇上一定等的急了,公主请立刻就随微臣前去吧。”他微弯了腰,手掌上翻,做了个“请”的姿式。
萧湘侧目看了他几眼,他表情温和,眼神却是不容否定。
无奈,只能移步而出。
车驾早已在门口候着,萧湘便是一脸苦笑,方才进门的时候,她怎么没有注意?心底忐忑不安,像随着车轮转动而慢慢绞紧。
不知道李世民召她入宫,所为何事?
当朱红色的宫门在视线中出现时,萧湘浑身一颤。往日守宫的侍卫只得二队,一队四人,此刻却是平白增加了三倍。
放眼望去,铠甲武器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道刺目的白光,看上去却让人打心底微微发寒。她不由凝了神,倒底发生什么事了?
车子缓缓驶入,又缓缓停住。
萧湘由习习扶了,缓步下车,却并不是常去的太极殿,而是自己甘露殿后的梦东园。可方才明明是去太极殿的路……萧湘垂了眼,原来从太极殿到梦东园,竟然还有一条近道。
宫女们早在亭子里准备好水果小点,见她进来,忙服侍她坐下。这样的天气并非极热之时,只是略带了暑意。古代的夏天同现代完全不能比,没有了空调排放出的弗利昂破坏臭氧层,亦没有无数聚热的钢筋水泥高楼大厦,平空温度就要低下不少。更莫要说这梦东园里郁郁葱葱植满了树木,略带清香的空气更是让人觉得凉爽许多。
可即使是这样,面前的饮料里,也已经加上了削成小块的冰。
冰块在古代的贵重程度萧湘十分清楚,这样的天气,一般是不会拿出冰的……她挑了挑眉,何况……李世民和她都不畏热。
这会拿出冰块来,又是因为什么?
尚未想出个究竟,便听一边的内侍尖声道:皇上驾到!!
远远的,便见李世民乘了软轿,由人抬着过来。萧湘顿时心头一紧,李世民从来骄傲,而且戒骄奢,除非必要,否则他喜欢步行。龙辇都是抬了跟在一边,甘露殿离太极殿不远,所以他以前过来时,基本上都是走路……现在竟然要人抬了过来,而且是直接抬到梦东园里。
萧湘不由站起了身,紧盯了李世民。
停了轿,他便在两名内侍的搀扶下下了轿。可以看出,他已经将全身的重量靠在一名内侍的身上,藉由他的力量,使自己站直。
虽是极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萧湘如雷劈般震动。这是什么情况?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那素来威武的父皇,如天神般的父皇,竟然要靠着别人的力量,才能够站直?
是幻觉吧。
肯定是的,一定是幻觉!
山穷水复疑无路(3)
萧湘闭了闭眼,又用力睁开,原本期翼着看到如同以往的李世民,却不想,他仍旧神情委靡,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落座。
“父皇!!”萧湘看到他的面色,立时扑到他身边,痛呼出声,“您怎么了?”
李世民却同平日一般,慈爱的笑了笑,颤巍巍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又挥手,命众人退下。梦东园里便只父女两个对坐,再无他人。
萧湘只觉得头上炽烫无比,好像触碰到自己的不是李世民的手,而是块火热炽烫的铁块。她疑惑的抬头,开口道:“父皇,您的手……”
李世民微微笑了笑,刚要说话,却突然大口喘气,连忙取过面前加了冰的杯子,将其中的汁液一饮而尽,这才缓过气。
饶是萧湘再笨,也立刻想到这冰块对李世民的作用。
难道李世民竟然也中了自己当日中过的火云蛊不成?可看迹像,却又不尽相同。萧湘有些疑惑,紧盯了李世民,知道他这次召自己前来,恐怕与这病脱不得干系。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李世民长长的叹了口气,竟然一幅生离死别的样子:“孩子……”他从怀中掏了件东西,递到萧湘的手上,“倘若哪天父皇不在了……有人对你不利,你可凭这个保住性命。”
萧湘顿时像触电般低头看去,那是一面金牌,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赦”字。萧湘心底明白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免死金牌了,不过,李世民怎么会给自己这东西?
而且……这才贞观十六年。他无端说什么生死?萧湘的眉目间写满疑惑,却迎上李世民略带倦色的眸子,他看着萧湘地脸。良久不发一言。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神迷离.Www,zz.c-o-m更新最快.像是透过她看向什么人一般。
“湘儿,今年……你16岁了吧?”他虽然是疑问句的句式,却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轻闭了眼,叹道。“你母妃嫁给我地时候,正好16岁……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声接一声的叹息,眼睛里隐有泪光闪动,“如今,你也16岁了,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去见你母妃了。她永远是那么温柔……我要告诉她,女儿也嫁人了,有幸福地家……”
萧湘看着李世民。
他在这一刻显得十分脆弱。根本不似那个威严的君主,仿佛风一吹就会垮下去。他眼底面上流露出的,都是对亡妻的悼念。
萧湘的心底泛起一阵异样地感觉。原来历史上的李世民,也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沐非。沐非……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李世民似是入了魔。看着天空,喃喃自语。
他的声音极是凄凉悲伤。听的萧湘一阵阵揪心,猛然想到彼时看过的一句诗,不由脱口而出:“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她这句话的声音却是不高,只是低喃,但李世民却似立刻清醒过来,紧盯了她,目光中尽是心疼。
萧湘一下子反应过来,恐怕李世民是误会什么了……她也不解释,开口带过话题:“父皇,您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摆了摆手:“你莫问。”
不过人就是这样,你越叫她不要问,她就越要问。你越叫她不要看,她就越想看。你越叫她离高压电远一点,她就越要摸……即使下场是被高压电劈个半死,也抑制不住旺盛的好奇心。所以才有话说“好奇心杀死猫”。
李世民这般干脆地要她不要问,萧湘却越是好奇,她认定这里面一定有猫腻。你想,前阵子李世民召她责骂时,还是精神抖擞,怎么会才一个月不到,就成了这样子?
如果不管,下面呢,是不是“贞观十六年某月,帝召相议政,微恙。至夜,帝暴卒。”
她将手中的金牌往李世民面前一放,正色道:“父皇,女儿决计不要这金牌!!”
李世民是又惊又怒,萧湘从未违逆过他的旨意,这会自己赐了免死金牌给她,这样天大地恩宠,她竟然不放在眼里,不由生了怒意,拧眉冷声道:“何故?!”
他表情极是恐怖,仿佛萧湘说错一个字,他就要杀了她一般。
萧湘也不惧,一扬头:“女儿要的不是这冷冰冰地金牌,我不要这金牌来护住我!!我要地是父皇!!一个健康的,能够听女儿说心事,能够让女儿撒娇地父皇!!!没有父皇,我要这劳什子金牌做甚么?”
她越说越激动,竟然流下泪来:“从小到大,就只有父皇护着湘儿,爱着湘儿。宫里这么多人,见到我都下跪,口称公主。可他们心底呢?有几个是爱护我的?就连皇兄们……也担忧父皇会不会宠女儿过了头……更有人因为父皇宠着湘儿,而来算计湘儿,为他们通向储君的道路添砖加瓦。他们的笑容那样虚伪,我甚至不敢多想!!只有父皇……不论我犯了什么错,父皇都维护着我……甚至那年,挑了别人替我去和亲。湘儿别的不求,只要父皇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着。父皇……”
李世民的神情也随着她的述说而渐渐缓和起来,眼底浮起深刻的感动,他目光连转几圈,拍了拍她的头,平静的开口:“恪呢?他也是虚伪待你?”
萧湘摇了摇头:“恪哥哥待湘儿亦是真心。只是……湘儿常忆起杨母妃见到恪哥哥时的温柔神情,每次想到这里,湘儿就会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面的母妃。若她在世,一定会把湘儿抱在怀里,父皇说她顶温柔,那一定比杨母妃还要温柔……湘儿因着这个,却是不能完全和恪哥哥交心……而且,父皇在湘儿心中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
李世民看着她的眼睛,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父皇终是要先走一步。湘儿,你放心,父皇百年之后,定不会教你受了委屈。这金牌你且收着,父皇答应你,一定不会这么快的倒下去。”
萧湘这才点了点头,将眼泪在李世民的衣裳上擦干,孩子气的举动惹来李世民一阵轻笑。他拍了拍她的手,轻道:“这几道点心都是你爱吃的,虽然公主府的厨子也会做,不过终不及宫里的食材好,你多吃些。”
萧湘点了头,一边吃,却还是一边忧心的不停看李世民。
半晌,她还是重重放下筷子:“父皇,我还是担心您的身体。您若是不说清楚,湘儿……”她跪了下来,决定使用电视里的老套招数,“如果您不说,湘儿就长跪不起!!”
李世民看她如此,拉了几回没有拉动。他身体本就不好,这会儿萧湘又是铁了心,不到几个回合,他便气喘吁吁,却又心疼女儿,怕她受了地气,只得点头。
“你起来罢,我说与你听。”
得到李世民的回应,她这才缓缓起身……倒不是她摆POSE,实在是因为跪的膝盖麻木了……这就是长久不跪的下场……
山穷水复疑无路(4)
李世民拧了眉,却还是不开口,只是又长叹口气,半晌才犹豫道:“并无大事,只是早年征战时中了西域的毒,不知怎生,前几日竟然毒发。”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教萧湘心惊胆颤。
虽然说是早年中的毒,但这么多年都不曾发过,毒性怕是早没有了。况且李世民当上皇帝也已经十六年,这十六年里,他怎么可能任由自己身体里沉积毒物?
突然发作……怕是有人故意的吧?
她仰头看向李世民,能够让皇帝隐忍不发的人……怕是极少罢?
父女两人这般对望,皆不出声。
萧湘的手掩在长长的衣袖之中,慢慢握紧了拳。她半眯了眼睛,心中微微有些翻腾。李世民中的这种毒,不知道辩机能不能解?她却不敢说。
辩机对李世民是不是仍旧心存怨恨,如果让他给李世民解毒……他若是仍旧心存怨恨,只要在药剂上动点手脚,李世民便可以去见李家列祖列宗了. q i s h u 9 9 .c-o-m更新最快.
而即使他不动手脚,若这毒他也解不了……李世民若是挂了,他估计也得跟着陪葬。她总不能叫辩机送了性命。
更何况……她尚不想把和辩机的事情暴露出来。
萧湘转了眼睛,缓声道:“父皇,湘儿想……文成公主不是嫁到吐藩了么。前些日子,湘儿收到她的书信,父皇既然中的是西域的毒,不如将症状写下,交由女儿去询问。或许能解得一
李世民先是一愣,随即点头:“亦好。”随即开口唤了人去太医院叫一名太医来,萧湘这才微点了头,看回桌上的清茶。
茶色碧绿可爱,味道极是怡人。
李世民笑了笑,指了杯子:“这茶是高句丽新晋的,说是一年只得二两。”
“高句丽……”萧湘重复了一遍,挑了眉,“恪哥哥说这国家似乎对我大唐并非极尊?”
李世民点了头,眉间雄心不减:“倘若我身体健康,定要挥师前去,教他永远低头称臣。”
萧湘也不接话,只是笑了笑。
远征高句丽……不知道到时候,她可还在这皇宫之中?
“父皇……您什么时候将恪哥哥召回京?”她剥了枚腌杏,递到李世民唇边,“湘儿实在是不忍见恪哥哥在那处受累。”
李世民脸上浮起一抹微笑,眼神慈爱:“快了。父皇如何也不会亏待你兄妹二人。”
萧湘听他如此说,也不好再问,只默默点了头。
不多时,太医便将李世民中毒的症状写在纸上呈了上来,李世民接过看了看,随即交到萧湘手上:“都在这里,你拿去罢。”
萧湘伸手接过,低头看去……果然古今的医师都是一般,字都是写的龙凤飞舞,教人看也看不懂。
她小心的折好,收在怀里,反正也不需要她看懂,她只管收好便是。
同李世民再聊了一会,她便起身告辞。
李世民允过,却还是叫住她,眼中颇是不舍。将先前那金牌再次取出,不容推却的塞入了她的手里:“这金牌可自救,亦可救人。你收好,不许不要!!”
萧湘见他坚决,也只能收下。
或许哪天真的能够用上也不一定,这才再度行了礼,款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