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舍南舍北皆春水
“!”随着一声巨响,纯黑的天空中绽放出艳丽的花朵,七彩流光,美丽绝仑。
萧湘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却止不住内心的兴奋,拉着辩机从人群中努力向前挤,眉眼间写满了笑意。
辩机早已换下僧服,自打他允诺了这辈子都陪着萧湘之后,灰色的僧袍便被收入了箱底,再也没有拿出来过。此刻他身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衫,腰上悬了萧湘送的白头鸳鸯佩。
这玉佩是双佩,本是李世民赐下,给萧湘和房遗爱一人一只,并在一起的时候,就恰好是一对。萧湘并未交给房遗爱,而是亲手系在了辩机的身上。
此时正是元旦,萧湘入宫请过安,便赶了回来,拉上辩机一同上街。
这是李恪同她说过的,长安三大灯节。
会从元旦这天一直持续到上元节过后的十天,可谓是热闹非凡,而在元旦这天的夜里,宫里更是会将能工巧匠制作了近三个月的烟火全部燃放,这样的情景,一年仅有一次。
她也换了一身苹果绿的夹袄,梳了个平常人家女子常梳的发髻。没有用任何首饰,只在发间绑了根同样色系的发带,衬着她因为兴奋而通红的脸,显得格外有活力。
辩机的大手一直被她拉住,丝毫也不肯放开,即使在人流最多的地方,她也只是放慢了脚步,似乎怕辩机跑掉。
“!!!!”连续四枚烟花飞上天,交错着发出夺目的光芒。
萧湘忙停了脚步,抬头看去,只见那烟花在空中变幻.手机小说站http://wAp. q i s h u 9 9
四周传来谈笑声,萧湘听去。倒是有人在讨论李葆淑进藏一事。
说这凤凰便是为她所绘,萧湘笑了笑,想起李葆淑同自己说的,要是想离开,可以去找她。眼底突然一亮。她和辩机不正好要私奔么?
与其到李恪那里,不如和李葆淑同走。自己以前一直去西藏,但去一趟要几万块,她没舍得……这会和李葆淑同去,不但可以给李恪省了麻烦,还可以领略高原风光,
那高耸入云的唐古拉山,那辉煌地布达拉宫,那神秘而悠扬的藏歌。那喷香的酥油茶……萧湘地脸上现出一丝神往,笑的更加开心。
她转回身,想和辩机说。却发现他地视线落在离自己三步远的一名红衣女子身上。
他的眼神专注,似乎除了这女子。世上再无他人。萧湘的心底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恐慌。想也不想,抬了手便遮住辩机地眼睛。
“你!!”辩机似乎有些着急。忙拿了她的手下来,只是那女子已经不见踪迹。
“她有我好看么?”萧湘心里打翻了醋坛子,酸溜溜的说。
辩机已经收回目光,先是叹了口气,随即眼底带了戏谧,摇了摇头,声音极低:“虽则如云。”
萧湘愣了一下,一脸不解的表情。
辩机歪了头看了她,仍旧浅笑,却也不说明,任她在一边嗔怪。
萧湘也不想了,这等费脑细胞的事情,还是扔在一边,等空了去追问便是。将手指又扣紧了些,指腹滑过辩机的手心,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
唇边的笑不受控制的扩大,一股甜蜜从心头涌将上来,止也止不住。
这灯市人极多,除去沿街无数地花灯,还有一些卖吃食和小玩艺儿的。萧湘拉了辩机一路走走停停,竟然花去三、四两银子买了一堆东西。
什么花花绿绿的面人、什么能吹出声音地竹哨,还有一些劣质的首饰,只图个好玩罢了。不过纵使这些,也已经堆满了一整个包袱,萧湘眼尖,一眼便瞥见前面地摊点正冒着热气,还围了一堆人,似乎是什么好吃地。
想也不想,她拖着辩机便向那处去。
辩机在一边无奈的摇了摇头,唇边漾出一抹宠溺地笑,任由她拉了向前。
只是萧湘埋头走的过急,竟然迎面与人撞上。巨大的冲力使得她倒退两步,抽着冷气揉着撞疼的脑袋,方抬头要说话,却在看见对方后吓了一大跳。
那人一身月牙白的衣衫,手中持了盏花灯,也错愕的看向萧湘。
是李恪。
“恪哥哥?”萧湘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开口便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也不通知我一声。”她转脸见李恪身边跟了名青衣女子,只是那女子一直低着头,看也看不清样子。
“湘儿!!”李恪转脸看到一边的辩机,脸色似是沉了沉,却也没多说,“你小心些,出来玩儿带银子了没有?”
萧湘便哑然失笑,这李恪,还把自己当小孩子呢。不过……她的眼光在那女子身上打了个转,猜测这女子定然是李恪的心上人之类。心中却似松了一口气,他有了心上人,便不会再将心思流落在自己的身上,恋妹情结也自然消失。
否则,她还真担心李恪疯起来,一剑捅死辩机呢。
她松了这口气之后,便是满眼笑意盈盈,打趣道:“恪哥哥身边跟的,可是嫂子?”历史上对李恪的妃子并没有介绍,亦没有详细介绍李恪是何时娶妻,何时生子。
在她所涉猎的书中,对恪这位三皇子介绍的并不多……这便是成王败寇的悲哀了。
“莫乱说,她不过是我的侍女。”李恪倒是显得有些焦急的样子,忙开口解释。
不过萧湘并不为意,轻快的挥了手:“你们慢慢玩吧,我先行一步,还有许多地方没有玩到。二天后会有家宴,那时候再见吧。恪哥哥,我先走了。”
向前行得三两步,萧湘只觉得李恪仍旧盯了自己,不由站定回头。
李恪便站在灯下,静静的看着自己离开的方向。她只觉身上一冷,忙拉了辩机快步而退,就连经过方才吃食的摊点,她都没有再停留。
舍南舍北皆春水(1)
与集市的热闹相反,公主府却是极静。
萧湘给仆从都放了假,这样的节日,想必没有人希望在工作。就连习习,她也让她自己去玩,难得一天没有人服侍,倒也很好。
她同辩机一路牵了手,缓步回府。
离公主府还有二十米远的时候,她突然童心大发,停住了脚步。
“辩机。”她看了辩机一眼,轻声唤道。
“嗯?”辩机也停了脚步,挑眉看她,“怎么?”
“我走不动了。”她撒娇似的扭了扭身子,满脸红云。
“乖,已经看到大门了,走几步就到了。”辩机好言软语,甚至伸手来拉她。
萧湘却赖在原地,任辩机怎么拉,也不肯移动脚步。
辩机便只能大眼瞪小眼,直到萧湘声如蚊蚋的开口:“你背我。”话说一遍之后,皮就变得厚起来,萧湘突然间大笑,似是疯狂:“我要你背我,你要是不背我,我就睡在大街上。”
近乎无赖的行为让辩机哑然失笑,萧湘可不管那么多,这时街上根本没有什么人,不耍赖,机会就会逃走了,再想让他背……估计还要担心别人的眼光。
她眼睛亮的像是星子,满脸期盼的看向辩机:“快说,你背不背我?”
辩机轻轻的笑着,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蹲下身子,露出他宽阔的背:“上来吧。”
萧湘一声欢呼,扑了上去. q i s h u 9 9 中文网,电脑站Www. q i s h u 9 9
“唔……”辩机冷哼一声,调笑道。“你好重……”
萧湘凤眼一瞪,握手成拳,轻轻的敲了他几下:“驾!!快走!!”
辩机方才直起身子。她眼睛一眯,坏笑着唱起歌:“马儿啊。你快些跑快些跑……”只觉得辩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萧湘得意的捂了唇,却还是暴发出一阵大笑。
空荡的大街上便回响着她地笑声,直至两人到了公主府门口,也还没有停下。
萧湘从辩机背上跳下。冲到门前拍响沉重的铁环,刚要说话,眼角的余光却正巧瞥见一抹身影消失在府前地影壁后。
萧湘心头一紧,却见另一抹影子如电般直射而去,不过眨眼工夫,便又在她的眼前出现。
竟然是房遗爱。
他将一个被打晕地男子扔在萧湘面前,语调颇为愤怒:“公主殿下……你在高兴的时候,是否考虑下我房家的……名声。”
最后两个字极轻,但他铁青着脸。却教萧湘心头有些不快。
她压下心头的火气,转头看了被扔在地上的男子。他一身地夜行衣,脸上蒙了块黑布。只露出两个眼睛,此刻正怒视着房遗爱。
萧湘转了眼睛。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揭了他的蒙面。那是张极普通的脸,看过就忘。毫无特点的长相。这种长相,最适合无间,或者是打探消息。她心头一紧,忙看向房遗爱:“这是谁派来的?”
房遗爱颇为讥讽的一笑:“我以为公主一直想不到这个问题呢。”他微停顿了下,还是开口道,“公主莫非忘记太子已逝的事情?”
“没有。”萧湘顺口答去,心中一紧,口中却不经意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房遗爱方要说话,却忍了下来,看了辩机一眼。辩机也识得眼色,向房遗爱微点了头,径直穿过旁门,向内行去。
萧湘见状,心中自然不快。她从未想过有什么事需要瞒着辩机,何况,她已经准备和辩机抛开一切,遁世隐居。房遗爱这样的做法,她就怕辩机心里会不舒服。脸上便沉了神色,也不多言。
房遗爱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准备和辩机离开,不过……你想走,也要走的成才是。”
他没有给萧湘再说话地机会,伸手指向地上的男人:“你知道他是谁派来的吗?长孙无忌!!!在李乾承死后,长孙无忌便已经派人盯上了与李恪交好地人,没有一人在他的视线之外!!尤其是你,高阳公主!!!你和辩机地事情,长孙无忌恐怕知道地清清楚楚……若是他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你觉得,辩机能有好下场吗?”
萧湘满面的错愕,长孙无忌……已经盯上自己了?
她觉得身上一阵发寒,原本想地好好的事情,似乎突然在这一刻打住,六神无主的看向房遗爱,强撑着开口:“我是皇女,长孙无忌对付我,没有什么意义的……”
房遗爱几乎大笑,向前走了一步,眼睛同萧湘平视:“你和吴王如此交好,如果你的品行不端……是不是有很大程度上,受吴王影响,别人就不知道了。何况……吴王殿下如果有个不知廉耻的妹子……支持他的那些人,会不会离心背德呢?”萧湘被他看的浑身发冷,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她倒从未想过这些,原来自己同李恪在别人眼中,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她无意识的发出些声音,看向房遗爱的眼神有些茫然。
房遗爱叹了口气,弯下腰,在地上那人的嘴里扔进一颗药丸,逼他吞了进去。这才拍拍手,轻道:“给你吃的是苗疆的控心蛊,若你不说这些事,就不会死……若是说了……全身腐烂都是痛快的。”方罢在他腰上狠踢一脚,那人立刻得动,恨恨的看了两人一眼,翻身离去。
萧湘看了房遗爱几眼,第一次知道他并不若自己想像中的那般没用,方要说话,便听房遗爱再度开口:“进来再说。”
声音极是冷凝,她却并不在意,房遗爱对她态度好也罢,不好也罢……她都不放在心上。她只当房遗爱是个普通朋友,甚至连普通朋友都不是。
这个世界上,能伤害你的,都是你在乎的人。
舍南舍北皆春水(2)
府中自然还是静悄悄的,只有沿途挂的灯笼在风中微微的晃动,在地上投射出桔黄色的光线,光线沿着走廊延伸开去,似乎没有尽头。
萧湘只觉得脚底传来一股冰凉的感觉,她不由缩了缩脖子,开口道:“喂。房遗爱!”而当房遗爱转过身时,她又半咬了嘴唇,“我明天一早就走,难道还走不掉吗?”
她话语里带了浓重的不信任,引来房遗爱一阵冷笑。
“如果你明天要走,相信我,还没有出城门……辩机就会以胁持公主的罪名,被施以剐刑。”他一脸平静的述说,似乎同他毫无干系。
萧湘一口气便像哽在喉咙里,好半天才又开口:“那……你是什么意思?”她看了房遗爱一眼,又补充道,“我是说,你要我做什么?房遗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笨。”言罢掏出一件东西,交到她手上,“认识么?”
一幅玉质的蝴蝶耳铛。
借着走廊的灯光,萧湘可以清楚的辩别出来。她的手不自觉的摸上自己颈间的白玉蝴蝶坠,完全相同的雕工,完全相同的式样,很明显,是一套。这个白玉蝴蝶是李恪所赠,那么,这个耳铛也应该是从他那里来的。房遗爱同李恪勾搭上了?她的脸色微变了变,慌忙抬头看向房遗爱。
他整个人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似乎身上镶了层光环,一瞬间有些飘渺。微不可闻的叹息从他的声带中传出:“公主……你是知道的,我喜欢地人……是辩机. q i s h u 9 9 q i s h u 9 9
萧湘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抽筋,还好辩机不好男色。否则自己的情敌是个男人……这是任何女人都接受不了地。
“但他喜欢的人是公主你,所以……我只能站在远方默默地祝福他。公主于我有恩,我于辩机有情。所以……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人受到伤害。”他转过脸。目光炯炯的看着萧湘,“对于公主来说。你要想和辩机平静安宁的活下去,必须达到两个先决条件。”
萧湘瞬时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他。
“首先……”房遗爱故意拉长了声音,身形却是猛的向前一冲,飞入一边的花丛中。随着一声凄厉地叫声传出。一个黑影飞快的跳出,消失在夜幕之下。
然后,房遗爱冷着脸从花丛中站了起来:身上挂了不少花叶,脸颊的下方有一道抓伤。萧湘愣愣的看向他,嘴巴咧的越来越大,终于捧住肚子笑了起来:“堂堂附马竟然跳去抓一只猫,还被猫抓伤了……”
房遗爱脸上闪过一丝狼狈,羞怒道:“别笑了!!你倒是什么也不担心,我这叫警觉!!!懂么?警觉!!!”
先前凝重的气氛便在这个小插曲之后显得轻松了许多。不过房遗爱这样的表现,也让萧湘心生几分愧疚。
原来在自己同辩机谈情说爱的当口,大家竟然都活的这么辛苦。脑中便瞬时闪过方才遇到地李恪。他似乎也瘦了不少。原来遇上夺嫡的戏份,竟没有人能活的安生。
她不由微摇了头。心中生出一丝惧怕来。
而正如房遗爱所说。贞观十六年元月十九日地清晨,朝堂之上爆发了太子逝后的第一场夺嫡战争。
萧湘虽然不在现场。但光听李恪和房遗爱地对话,便仍旧能够体会到当时浓重地火药味。据说长孙无忌提出太子要于李泰和李治之间二选一,而李世民开始并未表态,长孙无忌竟然当场拿出众臣联名的万言书,要求立嫡立长。自然,李恪这么多年地经营并非假的,也有不少大臣站出来要求立贤立明,其中还包括了不少凌云阁功臣。
“三哥,你是没有看见,长孙无忌那老匹夫在听说立贤这两个字之后,脸都发紫了,我真担心他厥过去!”李猛的灌下一大杯酒,大笑着开口,声音直破云霄。
萧湘也忍不住想笑,长孙无忌的皮肤本来就黑,再一发紫,不就是个茄子?脑子里立时闪现《圣斗士》中被称为茄子的童虎老师……便幻想着长孙无忌褪皮的样子,一口酒便呛到喉咙里,咳了半天。
李恪颇为责怪的看了她一眼,抬手拍了她的背,为她顺气:“小心点,这酒虽然不烈,究竟还是酒,我看你不要喝了。”
房遗爱和李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李更是叹了气:“皇姐,你就小心些吧。
萧湘连忙摆了手,表示不碍事,众人的话题这才转回朝堂上的事。李喝多了些酒,脸已经喝的通红,止不住的冒汗。他扯了扯衣服的领子,敞开些散热,一面继续笑着说:“我看啊,父皇对他早就心生不满,这回他说的话,恐怕都要落了虚处。他越说要立谁,父皇便越不会立谁。”
“不尽然。”李恪叹了口气,目光却瞥了萧湘一眼,“父皇是明君,朝堂之上,半数臣子仍旧站了长孙无忌那边……”
“不过……或许这也是恪哥哥的计划。”萧湘沉吟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虽然知道自己开了口,恐怕就会卷入这夺嫡的战争中,但是……她微微叹了口气,无论她愿意与否,这战争都无法置身其外了吧?
此处是流觞楼,长安城里生意最好的饭馆,菜品精致,来往的人也多。不过雅间倒是隔音效果极好,即使是只隔了一道门,也听不见里面说什么。空间又大,视野宽阔,谈事倒不怕人偷听。
她转身微掠开窗帘一角,正可以看到楼下的大厅。有几桌明显不是一般的客人,眼光都紧紧盯了楼上……她面上带了苦笑,自己已经被归在吴王党中了,若是李恪夺嫡失败……长孙无忌清洗起政敌来,从没听说手软过。
脑中便现了电视里那些夺嫡失败人的下场。
不是终身圈禁,就是挫骨扬灰。有的人甚至连妻儿九族也逃不过厄运,她既然已经被归在李恪一党,不如就把事情做实了。反正李承乾一死,历史的轨迹便已经开始改变。
成与不成,已经都是未知了。
舍南舍北皆春水(3)
萧湘半眯了眼,放下窗帘,再度将目光调回:“外戚专权素来是君王忌讳的事情,我知道父皇不喜长孙大人,只是因为他才能卓越,又有功于父皇,才对他一忍在忍。自然,文德皇后也是其中很大的一个因素。”她娓娓将自己的分析道出,微停了一下,又道,“可是,现在朝中大部分臣子竟然都是长孙无忌的势力,能够管束他的文德皇后也已经逝世多年……晋王生性软弱,魏王残暴……无论谁即位,对我大唐皆非幸事。晋王即位,则易被其所控;魏王即位,或许长孙无忌更有借口废帝……以曹孟德为榜样。”
她两眼明亮,眼神扫过在座所有人,缓缓下了结论:“所以,父皇内心里,是不愿意立这两位的。只是迫于形势,才久不言。”李恪从她开始说,就一直盯着她看。等她说完,他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道:“湘儿说的十分在理。只是……”
他面露疑惑之色,引得萧湘发问不已:“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李恪淡淡一笑:“只是为兄以为,以湘儿的能力,尚不足以分析的这般透澈,是否有高人在为湘儿支招?”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萧湘倒也不恼,点了点头:“嗯……是有高人支招。不过,恪哥哥以为,湘儿的看法如何?”
李恪点了点头:“我方才就说过十分在理,只是……这形势的确是迫人. q i s h u 9 9 .c-o-m更新最快.”
房遗爱却不紧不慢的放了茶杯,一字一句道:“殿下定能荣登大宝。”他显得信心十足,余下几人不由都挑了眉看他,神色间写满疑惑。他仍旧神色自若。却刻意压低了声音:“如果除去长孙无忌,魏王和晋王都不足与殿下抗衡。”
萧湘忍住翻眼睛的冲动,他说的是废话!在场地谁不知道这个道理。刚要说他两句,却见房遗爱眼中神彩异常。再度开口道:“而要除去长孙无忌,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萧湘微皱了眉头,这些日子自己只顾着和辩机谈情说爱,对朝堂上的事情一无所知……其实她素来也不关心。若非现在被人归在了吴王一党,扯入夺嫡大战中,她也不会朝政感兴趣。可惜……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吧?
她不由长长叹了口气,看来自己以前那种随波逐流地想法的确是错了……能够在这个皇宫里生存下去地人,绝对不能没有斗争之心……况且,自己是李世民最喜欢的女儿,从一开始,就已经是众矢之的。逃也没有法子逃……
斗争吧,斗争吧……在沉默中暴发,总比在沉默中灭亡来的强。
而四下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李恪扬眉开口道:“你是指……父皇准备征战高句丽的事情?”
房遗爱缓缓地点头。“长孙无忌向来与高句丽人走的近。三年前皇上提出远征时。便是长孙无忌给驳回的。现在,这战事眼见是必发无疑。若是此时有人叛国……确是我大唐之患啊!!”房遗爱一脸忧心的表情,唇角却不住上扬,泄露出心里真正的想法。
萧湘看了他一眼,又见李恪缓缓点头,不由开口道:“这样行么?有这么容易的事么?”她的担心不无道理,长孙无忌是什么样的人?历史上对他的记载,让自己无法小看他。一个能够让太宗皇帝屈服,一个能够控制李治N年地人,会有这么简单就被打倒?
可千万不要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房遗爱看了看萧湘,又将目光投射回李恪的身上,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三个字。
几人低头看去,只见那三个字是:“李元则。”
萧湘心头一动,李元则是李世民地弟弟,也就是李渊的儿子……封号是彭王。据说他曾经因为“章服奢僭”,也就是偷穿龙袍、冒用帝王尊号地罪名被免了官职。不过后来复起之后,倒是个勤政为民地好官。
此刻房遗爱提起他,倒是为何她虽然不明白,但李恪却明白的紧,他皱着地眉头缓缓舒开,点头道:“然。皇叔这个罪名,的确冤枉的紧。”
他这么一说,萧湘便隐约有些明白。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李元则那个罪名,应该是别人栽脏给他的……否则的话,偷穿龙袍、冒用帝王尊号这样的罪名,李世民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还让他复起……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而这个栽脏他的人,即使不是长孙无忌,他们也应该会把所有的证据指向长孙无忌的。房遗爱提出这件事,恐怕对长孙无忌会是个打击。连王室都敢陷害的人,还有什么人是他不敢陷害的?
她微微点了点头,为了独揽大权而排除异已……单看皇帝怎么想了。
现在,自己的任务,应该就是探口风兼挑拨离间吧?
结束了这场会谈之后,萧湘便同李恪一起乘车入宫。
她半倚在车厢的软垫上,看向静坐在一边的李恪。他半闭了眼,长长的睫毛如扇子般覆住眼敛,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看上去十分的疲惫。
这个男人其实也很辛苦啊。
萧湘突然心生感慨,拥有着不被众人推崇的前朝血统,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自己贤王的名头,想要宝座却又不敢透露出来……这样的生活,真的是非常痛苦。整日戴着面具,只怕到了最后,连自己都以为这张面具就是自己的真实面目了……或许李恪的恋妹情结,不过是因为自己是这个宫廷里,唯一真心对他的人。
舍南舍北皆春水(4)
“恪哥哥……”她不由轻唤出声,李恪听到声音,睁了眼看向她。
“湘儿……”李恪见她不说话,不由叹了口气,开口唤道,“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这些……你这次回宫,只当是休养……房遗爱无论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他的。这些事情,我自会承担……你不要牵扯进来!!”
他眼睛里有着鲜红的血丝,放在上的手指有些颤抖,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低……这一切都是疲劳过度的表现。而现在……他竟然要自己置身事外。萧湘心头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隐隐发疼,她知道李恪这是在保护她。
毕竟卷入夺嫡之战,万一失败,会死无葬身之地。而若是置身事外,哪怕被归在吴王党里,女子对当权者来说,都还好些,毕竟武则天到现在还没有登上历史的舞台。
只是……她眼眶有些发红,李恪如此待她,无论是出于什么考虑,她都不能再闲着了。难道她就一辈子委委屈屈的活着,像只缩头乌龟?
心底其实还是有些后悔的,若刚到大唐时,自己就能坚定信心,恐怕也不会嫁给房遗爱……虽然想改变命运,但只着眼于自己的微小,不曾想过,在这政治的急流中,自己只能沿着大方向走下去。如果历史不改变,自己想改变那最终的结局,恐怕只能是幻想。一味的逃避忍让,换回来的只能是失败。
现在,李承乾死了,一切又归于起初的未明,那就从现在开始吧……她抬了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恪哥哥,你一定要拿到皇位!!”
李恪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说,不由愣在当场.手机小说站http://wAp. q i s h u 9 9
萧湘深吸了口气:“我说,恪哥哥。为了我们能够快乐地活下去,你一定要继承皇位!!”
李恪看了她半晌,然后坚定的点了头:“我一定做到。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他唇边绽出一抹真心的微笑,在初冬地阳光照耀下。宛如钻石。
萧湘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那么,一切都照这个方向行进吧。现在无法预料未来,就只有照着目前地形势一步步走下去了。
无论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都已经作了,她闭了眼,觉得心中轻松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承乾之死让李世民生出“廉颇老矣”的感慨,之后的每个月,他都会召在京地子女进宫。以叙天伦。
她同李恪进了宫,却没有回甘露殿,而是向着如意阁而去。
那是杨妃生前住处。萧湘始终不能忘记。当时那长长的送葬队伍……惨白的灵幡在空气中舞动,像是无数的灵魂。
如意阁在杨妃逝后。并无其它的人入住。一切的摆设都同原来一般,并无任何改动。只是当初用来停灵暂奉的大厅里已经空无一物,只有微风吹起白纱,宛若渐渐消逝的回忆。
萧湘站在大厅中央,似乎还能够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檀香。这若有若无地味道提醒她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在大唐经历的第一次背叛,就是在这里发生地莫舞……她心底暗念这个名字,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莫舞当时会那样地陷害她……不过这一切都已经是不可知地了,如水东逝,再不回头。
“湘儿……”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后面传来,接着,她便跌入一个温暖地怀抱中。和辩机身上的檀香不同,李恪身上是一种淡淡的兰花熏香,是唐宫贵族常用的香。只是他这种里,夹杂了些别味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却更是清雅。
萧湘不由身上一抖,她并未忘记李恪曾经有过的表白,但……她深吸了气,浅笑回身,轻巧的从他怀里退出:“恪哥哥,你别触景伤情。”
间或提醒了李恪,此处是杨妃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嗯…看来她得找个机会,同李恪开诚布公的谈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打消他这种不正常的感情。
不过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
李恪面上阴晴不定,双眸中闪过几道未明的光芒,片刻才换上一抹温柔的微笑:“快进去换件衣服,穿成这样,会在父皇面前失礼的。”
萧湘低了头:自己一身水蓝的便装,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小家碧玉。早上走的急,就连脂粉也没有多施,下巴处冒了一个小小的豆……完全不似公主。
她原本欲进屋,却突然转了眼睛,笑眯眯道:“我就穿这身去见父皇。”
李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有些不解的皱了眉。
萧湘却仍旧一脸甜笑:“你快去换衣服吧,不过……朴素点最好。”李恪又看了她一眼,像是了悟什么,点了头所以……当两个人出现在太极殿的时候,周围的人统统都投射来惊异的目光。
萧湘那身衣服没换,看起来就已经朴素的很不入眼了。而李恪更是一改平日里儒雅高贵的风格,换上了一件粗麻布衣。淡灰的颜色已经泛出点陈旧,真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衣服。
负责通报的太监看到两人的衣饰,竟然也愣在当场,直到萧湘走过他的面前,才回过神,急忙开口高声道:“吴王殿下、高阳公主到……”
萧湘并没有理会这些人,满脸笑容的快步而进。
李世民和众皇子早已经坐在宴席上,两人来的算很迟了,不过李世民却无半点不悦之色。倒是在看到两人的衣饰时,同其它人一样,愣了下神。不过他毕竟是李世民,这愣神不过是一瞬间,马上便恢复了过来。
而萧湘未等他开口,便笑盈盈的拜了下去:行的不是君臣礼,而只是一般人家里,女儿见父亲时的礼节。
“湘儿见过父亲。”她刻意没用父皇,而用了父亲两字。
天家之中,最缺的就是真正的天伦吧?即使皇帝再如何,内心里,却还是希望有这样一份真正的天伦之乐的。
皇帝,也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