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更漏待尽碧波散(1 / 1)

倾城错 竹喧 9100 汉字|42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七章,更漏待尽碧波散

一朝间西出阳关

二百里加急官道哪个敢阻拦

三军待阵前

四方旌麾猎猎展一片

五百担粮粟

六日后到岸

七星夜下乩台苍笼翠烟

八风不动谁敢

九州风雷庳鼓震颤

十方流寇退阴山

十一处宫门严加看管

十二刻更漏待尽一池碧波散

十三弦声声如似箭破华年

十四望月当空

十五日前不能说不可说不及说说不得句句错乱。

萧湘半倚在软塌前,看着手上的绢纸。这是荀夜羽送来的唱词,说是这几日的力作,她不是什么文人,看不太懂,只觉得隐约间有些怪异。

她并不知荀夜羽此时送这东西给她有何用意,她现在是两难。

若将李承乾的事情报与李世民知,辩机的性命怕是保不住;若是不报,她怎么也不能看着待自己至亲的李世民被害……她更是无法亲自下手去害他。

不知道要如何做了。

李恪此时也不在身边,若是他在,自己还有个人商量。她的眉头越皱越深,长叹了一口气,眼睛闭了又睁,开口道:“去请堕天来。”既然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那就且放一下。这荀夜羽神秘非常,此时递了这词上来,恐有深意,萧湘半眯了眼,暗笑自己病急乱投医。

也只能如此了。

不到半柱香的工夫。荀夜羽便抱着琴进了内室. q i s h u 9 9 .c-o-m更新最快.

她向着萧湘微拜了下,便立在一边,不言不语。萧湘看了她数眼。示意习习带着其它人离开,屋中便只有她同夜羽二人对视。

萧湘直起身子。将手中的歌词递到荀夜羽手中,柔声开口:“这是你所写?”

荀夜羽点了头:“正是微臣拙作。”萧湘又看了她一眼,记起前几日她已经正式升为五品女官,可自称臣。

萧湘盯她看了半晌,却在她的面上看不到任何不妥的神情。她沉吟了一下。还是转开了话头:“这词可有配曲?”

荀夜羽又点了头:“曲子是微臣一位好友所作,她已经……去世十多年了。”她地眼底有一丝哀伤,“过些日子就是他的祭日,微臣正是想和公主请了恩典,前去祭拜他。”

她说到此处时,竟然跪伏下去,面颊尽量的贴近地面,显得极为恭敬。身上墨绿色地衣裙在地面上铺开,像是一片舒展的荷叶。

萧湘拧了眉看她。唐时不若清,女官宫女等人是可以祭拜旁人地。况且荀夜羽是要去别处祭祀,更无谓要自己同意。

除非……

她低头看向荀夜羽。她头上的凌波镶金白玉簪将发丝乖顺的拢在一起,服帖的亦如跪伏在地的她。只是侧面地耳铛在微微晃动着。于空气中划出一道小小的波纹。萧湘半眯了眼。唇边带笑,却是轻柔而缓慢的开了口:“荀。你要去祭拜的,是谁?”

荀夜羽仍旧跪伏在地,声音却明显打了颤:“是……是龙子。”

龙子……萧湘的大脑迅速搜过这两个字,突然想到之前听莫舞聊起贞观四年被处死的一名美人,似乎就叫龙子。

“龙子……是贞观四年被处死的那名才人么?”她未经考虑,脱口便出。

荀夜羽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低声道:“是……”

那段岁月在宫中似乎是禁忌,莫舞当时提起时,也是吱吱唔唔说不明细。现在见荀夜羽这幅样子,萧湘知道肯定有什么内情……再联想到荀夜羽逼了徐惠,怎么也要进宫……理由怕是就着落在这龙子身上了。

不过,眼下并非追问的好时机。

贞观四年时,高阳方才四岁,即使有什么秘辛也牵扯不到她地身上。这样算来,荀夜羽纵有满腹阴谋,也与她无干。不过……萧湘眼睛转了转,上前一步将她扶起:“过几日你便去吧,我知会一声,届时你便使了我的车驾去,也省得路上麻烦。”她刻意的示好,只因为徐惠那句“她是阁成员”。

阁地使命之一便是刺杀,事情走到这步,她亦无选择。

辩机和李世民两人,都不可以死……她也不可以,所以,如果一定要有人牺牲的话,就只能是造成这一切地源头。

李承乾。

萧湘半眯了眼睛,她不否认自己亦有私心。若是李承乾死了,历史便已经改变,之后地道路或许就会改变…

“我知你入宫定有事情要做,我可助你。”她心头闪过那些念头,便决定将夜羽拉入自己的旗下。那日在梦东园宴请夜羽时,她便已经闪过这个念头,只可惜夜羽似乎有什么顾忌。而此刻,她竟然同自己提及龙子,恐怕便已经生了投靠自己地念头。

能利用而不利用,岂非是傻子?

萧湘退后一步,端起茶水,轻啜了一小口,又将茶端在手中,仿佛在考虑什么,似乎连滚烫的茶水浸到手指都未曾觉得。

荀夜羽听她如此说,脸上也掠过一丝惊异,不敢置信的看她。

萧湘眼前似乎闪过无数的画面,那日李承乾提议让自己去和亲、他得意的笑容、辩机中了毒之后的灰败脸色……这几幅画卷便如尖刀般划过她的心脏,疼的她无以复加。

离废太子还有三年……这三年中,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萧湘闭了闭眼,那个念头便越来越清晰……她抬了眼看向荀夜羽,轻轻咬了嘴唇。

“如果你能帮我除去李承乾……只要你做的事,不伤及我父皇和三哥的性命,我便全力助你。”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心底的打算合盘托出,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荀夜羽的表情,一丝变化也不肯错过。

荀夜羽沉默半晌,一直勾在琴弦上的手指也滑动了几下,植了银章的古琴便发出如流水般美丽而清澈的音色来。荀夜羽纯黑的透亮的眼眸直盯着萧湘,萧湘甚至可以在她的双眸中看到自己因为紧张而略泛红潮的脸庞……

除去这流水般的琴声,屋内便再无其它声音。萧湘的胸口起伏较平日快了几许,直到听到荀夜羽的声音缓慢的从耳膜中渗入:“好,我答应。”

她这才大喘了一口气,先前一直悬着的心也慢慢落回原处,呼吸竟然在一瞬间奇迹般的平稳下来。萧湘的脸上慢慢浮起笑容,方要说话,手上却是一滑,一杯茶水便在瞬时泼在地上,泛出淡淡的热气来。

更漏待尽碧波散(1)

“瞧我,手心一湿,竟是握不住东西。”萧湘似乎是自嘲般的叹了气,又笑着看向荀夜羽,轻道,“你既然允诺了我,那么……你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荀夜羽脸上也露了浅笑,状似不经意的看了那茶盅一眼,叹道:“只是可惜了这杯上好的茶,听说圣上亲赐的是云顶雾峰。”

萧湘眼底闪过一丝尴尬,转瞬便笑道:“没甚么可惜的,荀若是想要,我差人送些与你。”

荀夜羽仍旧是淡笑着谢过,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她微一躬身,向着萧湘行了礼,开口道:“我想在宫里做一件事。”

她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变的十分严肃,萧湘知道她要说那些事情,便集中了注意力,听她慢慢道来。

荀夜羽抬手抚过怀中的古琴夜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世人传说,此琴集日月之精,又得人性,能自选其主,已不该落为凡品,入尘世所累;及被血污,更增其怨气,故现世之日便是破国之时。上天协之,以落星击去一角,未曾全毁,乃容此良才不致乱世而已。国风恶便现血光,国风良则普天福祉,亦正异邪,故以天神八部将夜叉王名称之,是为夜羽。”她微停顿了一下,又道,“而这琴的上任主人,便是那名被处死的才人龙子。”

萧湘听到这里,眉头便是微拧,想庵钟衽葡粝媲忍住了听她继续说。

“龙子……是我的师姐,我从小便同她一起长大。在我七岁那年,她收到家里的信,收拾东西回了家. q i s h u 9 9 .c-o-m更新最快.半年之后……她便入宫为妃。”荀夜羽似乎整个人都陷入了回忆中,眼神有些迷离,“从她入宫后。我们便断了联系,直到一年之后。别人从长安给我捎来一封未署名的信……”

贞观四年的雪下地格外大。

从窗外看去,仿佛整个天地都被大如席的雪花覆盖住了,一片白茫茫的延伸开去,地与天地边界都不是那么明显,似乎只是隐约的一道线。

我同师傅在屋里练琴。尚才奏了一曲,便听有人敲门。那敲门地节奏很急促……其实已经不能叫敲,而应该叫砸。那声音像是催命一般,我那时尚年幼,跳起来去开门……从我坐处走到门口,不过六七步的距离。而当我刚走到门口,那砸门的声音便消失殆尽。

我一把拉开门,呼啸的冷风便从外面灌入,风中夹杂了大片的雪花。一时逼地人睁不开眼。也就这么一瞬,我只感觉眼前黑影一晃,接着手中便被塞入一封蜡丸。等我睁眼看时。屋外空荡荡的,除了两行脚印。便什么也没有。

若非那两行脚印和手中的蜡丸。我定以为我是见了鬼。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惊恐,师傅只看了我一眼。便从我手中接过蜡丸,用银制的小刀从中间一挑,那蜡丸便分作两半,露出里面的一抹白绢来。

那白绢质地极好,只是这样的白绢,很少有人用作信笺。而且,那白绢的边缘十分毛燥,甚至还有几缕线头,应该是被人大力撕下……我一眼便认出,这白绢是宫中御用之物。前几日市集布坊的老板曾向我吹嘘过,所以我记得特别清。

绢上只有两个字:夜羽。

那字地颜色极是奇怪,并不是任何一种墨的颜色……那种颜色……是血液干涸后的颜色。而且字迹极为狂乱,虽然能看出来是师姐地字迹,但完全失去了她平日里那种淡然的风格。这一定是在极紧要地情况下写地。

我心中一阵紧张,立刻抬头看了师傅。师傅却沉着脸,将那绢子投入火中,烧了。

而当天夜里,师傅便开了阵法,为师姐招魂。

原来,师姐已经死了。

师傅虽然是琴师,但她却也是远近闻名的通灵者,几乎没有她招不来地魂……可惜,这次失败了,师姐的灵魂完全消失在天地中,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没过多久,师傅也去世了,而她的灵魂,同样消失殆尽。”荀夜羽的声音越发忧伤,“这么十几年来,我便一直在追寻师姐和师傅灵魂的下落……我怕若是查不出,将来我有什么不测……恐怕也同她们一般。”

萧湘点了点头:“你查到的线索……就在宫里?”

荀夜羽点了头,目光又回复成先前的清澈:“是。我要做的事,便是在宫里寻得当年师姐的记录。”

这在萧湘看来,并不是难事。

荀夜羽是女官,所以没有这方面的权限,但自己是公主,查阅一名美人的记录,应该很简单。只是……就怕里面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是被列为禁忌的事情……

她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我会尽力帮你。但是,李承乾在二天内,一定要死。”她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毫无转寰的余地。

荀夜羽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好,我答应你。”

萧湘的笑容便越发的灿烂,亲热的挽了荀夜羽的手往后园而去。

而正如李承乾所说,当天下午,宫中便有旨传来,说是后日赐宴。

萧湘多问了一句,知道是因为太子妃生辰,李承乾便向皇帝进言,说要请在长安的兄弟姐妹都聚一聚,以显皇家天伦。

李世民自是笑呵呵的应了下来,他最希望看到的便是这种兄友弟恭的场面。

萧湘不由冷笑一声,若是让他知道,这场宴席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谋朝篡位,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是大发雷霆,还是沉默不语?

怕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自己这样做,应该是正确的。李世民将永远不会知道那个阴谋,这样不子不臣的狠毒心肠,也将随着李承乾的鲜血而埋葬于黑暗的地底,永不见天日。

萧湘的唇边带了笑,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听到四周传来微弱的曲子:深宫多怨毒,一步一踯躅。步步嗟何及,从来不长生。

原来这世界上的很多事,不是你想躲开,就可以躲的开的。你在这个环境里,想抽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漏待尽碧波散(2)

她只觉浑身无力,跌坐在软塌上,桔红的衣裙在软塌上展开,印着初晨的阳光,格外的炫目。她微闭了眼,迷蒙间,方才那歌声似乎越来越响,几乎就在耳边炸开。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似乎有什么人站在面前,心头一惊,连忙睁了眼。

此时已是黎明,四周的一切在烛光的映照下蒙蒙的,显的不甚分明。只有那一盏明亮映在眼前的人身上。

她一身青绿色的贴身胡服,衣服的质料极好,将那人的窈窕身段完全显现出来。只是这并非重点,萧湘低眉看去,只见那人将蒙面的丝巾取下,露出熟悉的面庞——是荀夜羽。

“幸不辱命。”两片薄薄的红唇轻巧的吐出几个字,而这淡漠话语的背后却是一条性命的消失。荀夜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牌递到萧湘手上:那玉牌的正面刻了一条四爪蟠龙,而背面有一个小小的乾字。

正是李承乾的随身之物。

这种玉牌萧湘在李恪那里看过,只不过李恪的是个恪字,而且龙是三爪。太子才可用四爪,其它的皇子们统统是三爪龙……以示太子储君的尊贵。

李恪说过,这玉牌几乎是不离身的。李世民赐下来的时候,他们几兄弟曾开玩笑说这是“牌在人在,人亡牌亡”。

而如今……萧湘将玉牌拿在手中,这玉质极是温润晶莹,隐约有一丝暖意,看来是上好的暖玉。可惜……可惜这玉牌留不得,“人亡牌亡”……就让这玉牌随了它的主人去吧。

她五指轻轻的张开,清脆的响声过后。玉牌滑落在地,从中间跌成两半。她又弯了腰,手中沉重地金质镇纸重重的砸在玉牌上. q i s h u 9 9 q i s h u 9 9

她这才满意地收了手,先前放在台上的玉碗被二根手指轻轻一推,顿时也跌落地上。这玉碗地碗壁雕琢的极薄,一将落地,便碎成无数细片。她微笑着将玉的碎片拢起。丢在一边。

“这是公主要的东西。”荀夜羽又递上一个暗黄的小瓶,轻声道,“解药。”

萧湘点了头,面带笑容,灿烂如花。那青绿色地人影便如同来时一般,在晨的灿烂里退去,无声无息。

没过多久,宫中便派了人来,只是与昨日不同。这次不是送信,而是报丧。来人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惨白了一张脸。着了丧服,哭跪在萧湘的面前:“太子。殁了……”

萧湘虽然早已知道。此刻却也不免装出一幅震惊的样子。

只见她倒退三步,声音打颤:“你……你说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从何而来。鼻腔一酸,便是泪如泉涌。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虽然不是她亲自下的手,但终归是她下的命令。

萧湘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恍惚间,看到纤长的手指上沾满了鲜血,浓稠地粘在一起,她试着张了张手指……那鲜血便在两个指头间拉开一道道细长的血丝。

一道一道,宛若蛛网……她……杀人了!!

萧湘愣愣的看着自己地双手,脑中一片空白,等再度恢复神智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驶向太极宫地车驾。

木制地车轮在地面上滚动,发出吱嘎的声音,萧湘不停地深呼吸,不停的安慰自己: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李世民……

心理建设毕竟是有些用处,她因为激动而紧张……或者是因为紧张而激动的心境慢慢平复下来,眼底换上一抹洗不去的悲哀:她终究是杀了人了。

她终究是……踏入了这深宫的泥潭中,再也回不到纯洁的过去了。

不过,没有人知道她的悲哀是这个缘故,都只当她是为李承乾的归天而难过,无人知晓她心底真实的想法,亦如无人知晓李承乾真正的死因一般。

车驾在宫门前缓缓停下,里面便是不可称车的禁宫,萧湘须得亲自走过去。这正合她的意,无论如何,此时挂满白幡的灵堂是她最不愿意去的地方。

或许李承乾的灵魂正在灵堂中飘浮……

却终究不能逃得这一关。萧湘紧拧了眉,在习习的挽扶下缓缓前行。

约莫二柱香的时候,那飘着无数白幡的东宫便在她的眼中出现,从东宫中传来阵阵哭灵之声,萧湘心头一紧,却是止步不前。

她静静的站在原地,任风吹起她素白的丧服,她却是一动不动,两眼直勾勾的看向灵堂,表情木然。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太子妃接到消息,匆匆忙忙从里面赶出来,哽咽的开口:“公主……还请节哀,莫要伤了身子。”

萧湘这才将目光收回,转而投向太子妃的身上只见她满面泪痕,神情憔悴。却真是“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萧湘心头闪过一丝愧疚,却别过脸去,她……是杀死她丈夫的原

而如今,失去太子的太子妃,想必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罢?

一缕明黄色也从东宫中走了出来,萧湘抬望眼去,见那人正是李世民。他满眼的伤心,满脸的痛楚,无比难过的看着萧湘,声音也带了哽咽:“湘儿……进来,同父皇一起,多陪你大哥一会儿。”

萧湘见他如此伤心,心中翻腾无比,她这样做……倒底是错是对?她眼神复杂的看了李世民几眼,终究长叹了口气,缓缓移动步伐,踏入了哭声阵阵的东宫。

整座东宫此刻都挂上了无数的白幡,微风吹过处,幡布轻轻的晃动,却似无数的灵魂在殿内飞舞。萧湘跟在李世民身侧,用手扶了李世民。她见他十分伤心,眼中泪光涌动,生怕这位父亲会痛极失声,心中隐隐有些愧疚。

只是木已成舟,何况若是时光倒回,她怕是还会如此做……太子妃也跟在两人身后,步子走的有些踉跄。其实太子妃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嫁了李承乾,虽然贵为储君正妻,未想丈夫却有龙阳之好……而今,李承乾撒手归西,她日后的岁月显见不会太风光。

况且……萧湘心头暗叹了口气,李承乾满心以为在那场未举行的宴会上可以杀掉李世民,好让他登极即皇帝位,怕是连龙袍也私制好了。

若是被人发现,恐怕他连太子的名份也保不住。思及此处,她眼底更是浮起几许同情,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那太子妃正迎上她的目光,眼圈又是一红,不由低下头去。

更漏待尽碧波散(3)

思量间,便已经进得内殿。

李承乾这番归天十分突然,他本无病无灾,自然也不会有人为他备下棺椁等物。此刻他的尸身并未入敛,只是换上了大敛之服,却仍旧躺在往日的那张寝床上。

他是自己害死,萧湘的脑中闪过这样的一丝念头,顿时垂了眼不敢看他。

李世民的声音便在一旁响起:“湘儿,你莫怕。承乾……他是你大哥,莫怕。”说话间便牵了她的手向床边而去。

萧湘先是愣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正看见李世民打量自己的目光。她突然反应过来,若是自己执意不看李承乾,怕是要着了痕迹。自己可是在深宫之中……这池水深的让人探不到底,李世民是什么样的人?千古明君!!

这样一个人,李承乾耍的花招,能够瞒得过他?

萧湘只觉得自己背上不停的渗出冷汗,心脏突突乱跳,她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控制不住自己的有些发抖。

这样的时候,便越是要冷静。萧湘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眼神慢慢移向李承乾的尸体。只见他平躺在床上,因为死亡时间的原因,整个人已经有些僵化,面上泛出死人独有的青色,看上去十分的诡异。萧湘的大脑不受控制的浮现出电影里的那种僵尸,除去服装不同,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相似。

她不由露出一丝恐惧之色,被李世民牵着的手握紧了几分。

李世民看了她几眼,长长的叹了口气,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湘儿莫怕,父皇在这里。”他慈爱的声音奇异般地缓解了萧湘心头的恐惧.wap, q i s h u 9 9 .c-o-m更新最快.她闭了闭眼,感受着这份父爱。

是的是地,她没有错……她不杀李承乾。这样慈爱的父亲就会被杀掉……萧湘在心底重复,为自己这份罪孽求得一份心安。

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而就在她闭眼地一瞬间。突然看到李承乾的枕头下渗出的血迹……她猛的一惊,刹时又瞪大了双眼,身体不由僵直。

李世民自然感觉到了她的不妥,便顺着她地视线看去……李承乾的后脑不断的渗出些汁液……那汁液半白泛红,像是混合了鲜血的脑浆。

这场景一时有些糁人。看的萧湘倒抽一口冷气,止不住的向后退了两步。

但是,除了她之外,在场的似乎没有一个人惊讶。包括李世民,都没有任何吃惊的反应出现。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李承乾出事后,东宫中人肯定以极快的速度报与李世民知。而他……恐怕也早已经在东宫之中了。

她不由抬了眼,愣愣地看向李世民:“父皇……太子哥哥……是怎么死的?”她的确想知道,看李承乾地样子。并非是中毒,也似乎不是被利器杀死,甚至看不出是遇刺……如果是遇刺。李世民的反应绝非眼前这个样子。

但是,她心中清清楚楚地知道。李承乾现在之所以会躺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荀夜羽。若非自己下了那道命令,恐怕他此刻仍旧在做着他地皇帝梦。

可如果荀夜羽没有刺杀……这李承乾又如何会这般?

“殿下……是从望月台上摔下来。伤及头颅……”回答她的是一边哽咽不止地太子妃,“我同殿下原本在赏月,殿下站的靠边缘近了些,突然一阵狂风……”

“够了!!”李世民突然暴喝出声,显得极是恼怒。

太子妃被他这么一喝,顿时跪伏在地,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狂风……萧湘一时间神情有些恍惚,难道说,这荀夜羽竟然能够呼风唤雨么?他这样的死法,莫怪李世民无法追究。想来真是讽刺,堂堂大唐帝国的储君,竟然是被一阵风从高台上掀下摔死……

“湘儿,”李世民深吸几口气,缓声道,“这几日你便住回甘露殿,省得两头跑的累。”他眼底全是疲意,浑身都透出几分无奈的苍第来。

萧湘见状,不由心头一紧,紧紧握住李世民的手,轻声道:“父皇……湘儿永远是父皇的湘

她言辞之间尽是安慰之意,李世民听在耳里,面色稍霁,叹了口气,轻道:“你先回甘露殿吧,唉……”

萧湘知道此刻自己待在东宫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她心中本就惧意,此刻得了恩旨,自是如释重负,应声之后,便匆忙离了东宫,直向甘露殿而去。

整个太极宫随着李承乾的逝世而笼罩在一层悲凄之下,禁饮宴歌舞,太极宫自妃以下众着哀服哭灵三日。随后,李世民便下了诏令,宣众藩王进京吊丧。

萧湘一身莹白的长裙,在院中站了。夜里露水打湿她的裙角,微微的浸出些寒意来。因为禁了宫中的饮宴歌舞,所以四处便是漆黑一片,只有东宫的方向隐隐有些光明。

她似乎能看到无数纸扎的灵灯在风中摇曳,烛火被风一吹,忽明忽暗,像是鬼火在夜里浮动。她忆起太子妃那张宛若失魂的面庞,不由微的苦笑。

眼下,李承乾死了。

他的死仿佛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泛起无数的涟漪。太子的宝座随着他的死而空了出来,那东西仿佛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她似乎可以看到李泰、李治、李恪……他们都紧紧的盯着东宫,她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去。事实证明,历史是可以改变的。

原本死于贞观十七年的李承乾,竟然提前了两年去世。这两年之中会有什么变化,她也不知道,原本直行的列车此时已经有了些许的偏差。只是……纵使如此,朝堂之上的形势却还是改变不多。

李治和李泰都是长孙皇后的儿子,而他们的舅舅长孙无忌,仍旧是最有势力的朝臣。而李恪……萧湘不由叹了口气,紧拧了眉头。

虽然李世民对他赞赏有加,虽然他在朝臣之中口碑极好,虽然他私下被众人称为贤王……但是,他身上的血脉却是最大的阻碍。

他是前朝公主的儿子,虽然他亦是太宗的儿子,但大唐的开国元勋们,是绝不容许隋朝通过这样的方式复辟的。虽然在萧湘看来,他才是真正尊贵的王子,有谁的爷爷和外公都是中国皇帝的?

可惜,这样尊贵的血脉,正是他失败的最大原因。

更漏待尽碧波散(4)

萧湘摇了摇头,叹息出声。而李治……那样一个软弱的性子,恐怕是长孙无忌会扶持他的最重要原因:挟天子以令诸侯。

她要不要去和李治搞好关系?

萧湘转了眼珠,考虑起这计划的可行性……但未及深思,她却猛的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历史上的高阳公主之所以会被李世民所遗弃,并不是因为太子的问题。而是因为……辩机!!!她和辩机的感情曝光,才是李世民命她“永世不得入宫”的原因。

她微眯了眼,若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二个办法。

1.辩机不去译经,自然就不会被那小偷偷到定情物。

2.自己不送辩机玉枕,小偷就自然偷不到,奸情就不会曝光……

但是……这两个方法都是治标不治本。虽然历史上这般记载,但焉知那小偷不是旁人指使??或许正是谁想整倒高阳公主,而设下的计谋。在这宫廷之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所以,即使自己想法子躲过这一计,或许还有更可怕的在后面等着自己。

这两个方法,也只能缓了一时危机罢了。

如果真正意义上想解决这问题,只有一个法子。萧湘闭了闭眼,顺手折下一边的花枝,放在手中抚弄。如果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只有照那夜李恪说过的话去做,放弃公主的身份,隐姓埋名,同辩机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她心底极是愿意,反正她以前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只是……辩机愿意么?

萧湘完全没有把握. q i s h u 9 9

虽然房遗爱说辩机也是喜欢她的。但她完全不敢肯定。他那幅样子,算是喜欢自己么?不冷不热,避之不见……她大力地摇了头。心中憋闷无比。

这些日子以来,她亲见李世民将自己关在太极殿里。一关就是一两个小时。而其余的时候,他除去处理政务,便常常唤了自己陪他用膳。那膳食都是自己爱吃的,萧湘在吃饭地时候抬头,总能看到李世民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老了。

萧湘清楚地感觉出来。

李承乾的死给他的打击太大……或许不光是他的死。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因素。她记得方才回宫地那夜,她在太极宫的走廊上站了,遥望东宫的时候,曾经见到李世民身边的太监何力捧了一堆东西从东宫离开。

自己不想被他看见,躲在廊柱后,他走的极快,神色匆忙,竟然没有发现自己。

那堆东西被裹在一个包袱中,行走间。竟有一件遗落……何力并没有发现,于是,那东西便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萧湘低了头。手指抚触过那丝帕的表面。

细致而冰凉的触感让人一碰便知这是上好的布料,只是。明黄地颜色和五爪的金龙。都只是皇帝方可用的。

正如自己所猜测地那般,李承乾……已经私制了龙袍等御用物品。

只是他的暴死。让这一切都付之东流。李世民也不想追究此事,以免伤了皇家地脸面。萧湘淡笑,恐怕李承乾地作为,李世民都清楚了吧?

他找自己下药一事,恐怕李世民也知道。

怪不得那日,他会用那般的眼神看自己。想来她得找个机会,将他心中地疑虑打消。纵使他只是有一丝疑虑,自己都不能让这隐患生根。

叹息。

而接下去……怕就是中国历史上最多的夺嫡戏份了吧?她微微摇了摇头,只要长孙无忌在一天这,这贞观朝的夺嫡实在没有太大的悬念。总不会有清康熙朝的那般惊险……亦不会有雍正朝的铁血。

李治……李恪……她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却终究还是长叹一口气。

夜渐深,露水更重。

她就这么一直站在院子里,动也不动。

心底却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历史将如何发展,她都要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辩机啊辩机……到底是空,还是色?

是空是色尚且不知,但为争权势的皇子们却已经纷纷抵达了京城。

不过几日的光景,太极宫里的气氛便显得有些微妙。

李世民虽宣了众皇子入京,除去让他们至太子灵前祭拜外,竟然是一个也不见。萧湘冷眼看去,一个个形态不一,眼底却都分明写着赤裸的欲望。李泰浑身的肥肉在秋风中颤抖着,声声泣涕零如雨,好一幅兄友弟恭的样子;李治虽然懦弱,但在看向承乾的牌位时,眼底却还是带了一分笑意;李恪沉默不语,只是长时间的拜在灵前,不知道想些什么;李的眼神则不时飘向李恪,又常常恶狠狠的扫过李泰和李治……她微摇了头,转身离去。

不知道是什么缘由,这回李恪回宫,竟然没有找她。除了去祭祀李承乾,便是将自己锁在王府之中,谢绝一切访客。

相较于这几位皇子,朝堂之上的形势却明显清楚了许多。

长孙无忌把持大权,许多朝臣都可算是他的门生,如今太子方殁,便有人在私下提出应该再立长孙皇后的皇子为储君:以正国本,以固人心。

长孙无忌虽然没有表态,却升了那提议之人的官,从五品升为从四品,虽然只是一级,但已经充分体现出他的态度。

附议者众。

而就在这样的形式下,太子梓宫于贞观十五年十一月九日奉安于裕陵,谥号景哀皇太子。只是……这出殡的队伍规模与那次杨妃的出殡相比,竟然隐隐低去一头。

萧湘跟在送丧的队伍后面,面无戚色,好在她带了黑色的头纱,才不教人看见。

景哀皇太子……不由冷笑,哀这个字,从谥号上讲,是中道暴亡,德有未建的意思。李世民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称号……

她甚至有些怀疑,李承乾的死,真的是荀夜羽下的手么?

应该是吧。

那块玉牌,已经在她的手中化为碎片了。亦如这原本正常的历史,此刻也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

未来如何,再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