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089(1 / 1)

小奴婢她带球跑路了 林中有雾 278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89章 089

  ◎这就是结局了吗?◎

  景丰帝只感觉到胸腔中的血液在冲撞, 眼前阵阵发昏,原本站立的伟岸身姿都有几分摇摇欲坠之感。

  他咬紧下颌,从牙齿的缝隙里挤出一句话来, “是他告诉你的?”

  姜若能明白这些事,显然是有人告知过, 说的就是顾淮安心中一直想但是没有说出来的话。

  他对于顾淮安的态度很是复杂。

  在诸位皇子当中,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是他以后的继承, 他对太子也倾尽所有去培养。可以说太子就是他心尖尖上的肉, 是排在所有人的前面。可若是抛开这些因素,他私心是最喜欢顾淮安。

  这个孩子的秉性同他极为相似, 他时常能从这个孩子身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影子。所以他在顾淮安身上付出的精力也不少,儋州、江南虽然危险,可若是凭着他的本事闯出来, 那便是实打实的功绩, 是日后傍身的资本。

  为了不影响太子的地位,几位皇子他都曾出手打压过,唯独是淮安是例外。他替他铺了一条人人可见的辉煌之路,只要照着走就能看见日后显赫的人生。所有人都可以埋怨他,但是淮安不能。

  人在有些时候都是自私的,对于自己曾经的付出,哪怕是一分一厘都记得清楚。可是对于自己给别人带来的伤害,总是会在时间的滤镜中不断美化, 直到遗忘。

  就比如现在的景丰帝, 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对顾淮安施过的恩, 全然忘了在自己心尖尖的太子对顾淮安出手时, 选择了包庇。

  他眼光晦涩,周身弥漫着一股嗜血的气息,又问了一遍,“他也怨恨朕?”

  “他如何去怨恨您呢。您忘了吗,我之前说我遇上世子爷的时候,他已经存了死志,安排好身边人的出路。”

  姜若又哭又笑,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涌出,不解地问道:“他究竟有哪一点不好呢,究竟什么程度您才能稍稍对他有些怜悯?”

  这些质问就像是一把小锤,锤在景丰帝的天灵盖上,整个人的灵魂都一颤。

  他才出席了宴会,又在偏厅中守了大半夜,原本保养适宜的脸在微弱的烛火之下,显现出苍老和疲倦。浑浊的眼半阖着,将视线从面前的女子身上转移到病榻上,长久没回过神。

  很久很久之后,姜若都快要怀疑面前的景丰帝站成了一尊石像后,就看见人终于挪动了步子,沉默地朝着外面走去。

  他头顶上那顶象征着尊贵身份的朝冠在昏暗当中依旧闪烁刺目,却重得像是将他压垮,连带着他走出去时背影都呈现出几分佝偻的状态。

  姜若侧过身,将自己的脸贴在男人冰凉的手背上。眼泪不断地往外面涌出,然后顺着皮肤的微小缝隙,不断浸透到两个人紧握的双手当中。

  不幸中的万幸是,顾淮安一直没有其他症状,天明之后姜若吊着的那一口气也松了,就窝在床边睡了过去。

  可等到第二日天黑,他身上的温度开始逐渐往上升,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火炉,那怕就在旁边站着都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陆院首稍微休息了一番,又被冯公公请了过来施针用药。可用尽了所有的方法,男人身上的温度都没有降下去。陆院首最后一次施针护住心脉时,自己的手都忍不住发抖,还是请了太医署另一位年轻些的太医来施针。

  最后能不能活下去,那都是要看老天爷的意思。

  “太医,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吗?”原本一直没有出声的姜若开口问。

  “我再去开一味药,太子今日送来了一根三百年的人参,但愿能吊着一口气。”陆院首不敢去看姜若,转身就走出去。

  写完了药方子之后,他整个人都瘫坐在椅子上,开始做起了最坏的打算。倘若安王世子这次没能挺过去,他该要怎样才能应对皇上的怒火?迁怒这种事,皇家做的最为顺手了。

  他叹了一口气,比任何人都还要想安王世子活着。

  也不只是陆太医,太子也不希望看到顾淮安出事。安王今早离开皇宫,去军营安排好事情之后折子回到宫里,一直在偏厅守着。看见他过来,安王也只是非常冷淡地打了招呼,再也没有说其他的。

  这异常冷淡的态度让太子心里清楚,安王这是动了火气,就是父皇没说什么,也显然对他伤了顾淮安感到不满。

  太子心里无比憋屈。

  他对自己的箭法有数,不说百步穿杨,可隔着那么短的距离绝对不会对顾淮安造成致命的伤害。就是一开始他想的也只是教训教训人,让人受点伤就成,要是能趁机伤了姜若或是肚子的孩子也成。

  可偏偏那一箭顾淮安没有躲过去,伤了心肺。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有意而为之,压根就不会想到那一箭是顾淮安的算计。

  他收敛心神,压下心中那些复杂的思绪,等着陆院首出来。

  ——

  顾淮安昏迷之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自己的年少时期,同聂怀玉他们偷溜出去听评书,结果被路过的大学士看见直接向他们的先生告状。

  先生是一位老学究,没有立即惩戒他们,而是问起了昨日的功课来。

  他虽然不爱读书,可到底记得自己的指责,每日的功课不曾落下,倒是还记得昨日先生都曾和他们说过什么。

  可最后他还是装作不知道,一群人一个不落地受了罚。

  消息最后还传到皇上和大臣那里,大臣拎着自己儿子的衣领往家里走,原先逃课逃得爽快的

  人此刻都成了鹌鹑,回去就接受了一番来自老父亲的爱意。

  他还庆幸着,因为安王去了潜川一带平定匪患,他逃过一劫。谁知道就被知道消息的皇上拎进宫里,难得动怒将他打了一顿。

  太子一向惯着这个弟弟,特意赶来替他求情,晚上还将他带去自己的宫中留宿。太子一边替他上药,一边告诫他治学要认真些。

  “日后,你还是要帮着我,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怎么能是个笔墨不通的人。”太子眼里隐隐有笑意。

  顾淮安没说话,到底是将这句话放在心里。

  他便这般一步一步长大,即使生母早逝、父亲常年在外征战,可他得到的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两个人的偏袒和宠信,曾以为自己和常人没有多少分别。

  可捅进心口的那一刀将这场美梦直接击碎,他被迫坐上轮椅时整个身体都慢慢滑入黑暗当中。他转头往后看想要求救,看到的便是面容扭曲的皇上和太子。

  他们高高俯视,用审判的眼光看着他滑入黑暗中。

  一夕之间,他曾珍视、引以为傲的所有都化为虚有,他再转过头去。很长时间之后睁开眼睛,那些情感消退得干干净净,凝着寒霜的眼底一片漆黑,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澜。

  他冷眼瞧着,任由刺骨的黑暗将他一点点吞噬。

  这就是结局了吗?

  眼前全是黑暗时,手上忽然传来温热粘湿的感觉,尘封的心又逐渐开始抽动,他直觉自己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正在思索时,耳边传来一道细小的呜咽声。声音很是隐忍克制,可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悲伤和难过。

  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手底下也不干净,可奇怪的是听见那呜咽声,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开始抽疼。一股强烈的谷欠望产生,他很想找到这个哭的人,好好同人说不要再哭了。

  于深渊中行走,耳边的呜咽声逐渐清晰,他想要找到那个人的心思越发迫切。

  猛然睁开眼,世界一片光亮。

  耳边传来女子的惊呼,而后是一片嘈杂的脚步声。

  顾淮安慢慢眯起狭长的眼睛,适应了光亮的之后,面前的人才慢慢开始出现在视线中。

  姜若这几日都一直在旁边守着不曾离开过,中途不知哭了多少次,哭到后来已经没有一点眼泪。她的脸整整小了一圈,眼皮却肿得很高,身上穿的还是沾染了血污的暗卫服,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路边的小乞儿。

  见男人醒了之后没有任何动作,她从一开始的欣喜到疑惑,最后全都转化为担忧。消瘦的双肩耸立着,她无措地看向身边的陆太医,声音沙哑地像是用树皮摩擦过,“大夫,他……”

  陆院首上前查探,慢慢皱起眉头。

  姜若只觉得细细的嗓子眼里噎着东西,让她难受得紧,她想要问点什么,却又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的想要的。

  情绪紧绷着,她也就忽略掉原本握着的手松开,自己的脸上传来一阵轻柔的触感。

  她整个人愣住,朝着男人望过去。

  “怎么将自己弄成这样。”

  凌乱的发丝被拨开,姜若感觉到脸上轻抚的手指,没忍住握住男人的手,将自己的脸都贴了上去。

  就像是雨水落到干涸龟裂的土地上,她的泪水所经过的地方都带来阵阵痛感,她却察觉不到,眼泪不断地往下流淌,想要将所有压抑已久的不安都宣泄出来。

  她俯身上前,在男人脸上落下一个吻,就势将自己的脸埋在男人的肩上,声音极力克制仍旧震颤着。

  “淮安,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