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9
◎即使是我,也不会比你更重要◎
顾淮安是带着热帕子回来的, 替女子浮上来的虚汗直接擦去,顺便替她换了件干净的寝衣。
谁知道就看见女子哭了。
姜若就算哭都是隐忍的,没有什么声音, 不仔细都会直接忽略过去。
“刚刚太疼了?要是不用力的话淤血散不开,后面还有几天苦头吃。”顾淮安放缓了声音, 脸色也没有先前的吓人,“现在说说看,杜家对你做了什么。”
她抽噎了两声,没有再敢瞒着, “杜二夫人以为今日是我, 又或者说是杜姑娘的生日,给我送了礼物, 还带着我去看了杜姑娘小时候用的东西。只是在给我看她亲手缝制的百布衣时,突然意识到她的女儿不该是我,就开始发病了, 推了我一把, 我不小心撞到后面的摇椅。”
哪怕到现在,她脑海中还存着杜二夫人被钳制跪坐在地上的场景。她困于过往的灾难中,那样的悲恸绝望,连眼泪都像是永远都不会淌完。一碗药汁灌了下去,她甚至连痛苦也不能够,丧失自己的体面、文识甚至是教养,成了个痴痴傻傻的人。
就算看到陌生人这样,她都会难过一会儿, 更何况这是一个和自己有关的人。
杜二夫人在没有发病的时候, 虽然心智近似孩童, 可在她身边望着她的目光欢喜而柔和, 仿佛她是她唯一重要的宝贝。姜若有自己的母亲,却从来没有过这种被小心翼翼珍视的感觉,甚至有时候会想要是自己真的就是那个杜姑娘就好。
但她不是,她便如同戏台子上的丑角,一遍遍享受着骗来的东西。所以在杜二夫人用力推开她时,她轻快而又难过。
瞧,谎言终究还是会被戳破的,她从来就不是谁的宝贝。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想到这里,她觉得眼眶热热的,连忙低下头。
豆大的泪珠砸落在手背上,她觉得哭不大好,迅速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转而问:“世子爷,你可认识什么好大夫?”
“替杜二夫人找的?”
“嗯,”她点点头,“她现在用的药我瞧着很不好,杜夫人说可能会影响元寿。杜家还算有些家底,之前应当是寻摸过好大夫,用的方子也就这样。”
可杜家能接触到的好大夫同顶级亲王府能接触到的大夫差距还是很大的。
现在受了委屈,回来之后反而念着别人,顾淮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不过,她似乎就是极容易心软的的性格,当初贸贸然然来主院也是为了找自己的朋友。
可心软是最无用的东西,有时候心软还会被有心人利用,成为反手伤害她的工具。
顾淮安比她年长几岁,从小便在一个充满算计的环境中长大,又在官场上见惯了尔虞我,一颗心练得冷硬,早就不知道心软是什么东西。同时,他也有很多办法教导姜若,让她改掉这个这个他认为是坏习惯的东西。
可是触及到女子的目光时,他又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她今日哭得多了,眼眶周围和鼻尖都是红的,眼里更是充满了红血丝。睫毛被泪水湿成一簇一簇状,有些还粘在眼下的肌肤上,期待又怵怕地看向他,整个人都像只柔软的布偶娃娃。
罢了。
顾淮安最后还是答应下来,“我让信和往京城递个消息,让陈大夫来趟扬州。”
姜若眼神瞬间亮起来,“世子爷,你真好。”
“可从来没有人用‘好人’两个字形容我。”顾淮安低下头,换了个干净的帕子递给她,“别哭了,这就是一件小事而已。”
姜若摇头,这对于她来说不是一件小事。
“要是这种情况,就算杜家不替你请大夫瞧瞧,回来我们自己也能请。”顾淮安,强调了一遍,“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加重要。”
这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告诉自己。
姜若怔愣住,圆圆的眼看向男人,嗓子发涩,问出一个明显僭越的问题,“那世子爷呢,你不该比我重要吗?”
这个问题,顾淮安是知道标准答案的。
她是奴他是主,他比她重要是天经地义的事。作为一个奴婢,如果连忠心耿耿都做不到,那还有什么用处?更何况,他一开始将姜若留下来,就怀着明确的目的。既然她能够治他的头疾之症,他就将她留在身边,规训成比珍珠还要听话的宠物,让她长长久久留在自己身边只能依附于自己生活。
这也是对他最为有力的做法,且他完全可以这么做。
顾淮安这一手搭在膝上,烛光照亮他的半边侧脸,另一半则是完全隐匿在阴影中。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中,他的声音沉稳而又力道,肯定道:
“即使是我,也不会比你更重要。”
他见女子拿着帕子始终没有其他的动作,又直接将帕子抽了回来,替她擦了擦脸,“真要是到了需要你在自己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我也希望你能选的是自己。”
“啊?”姜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就更像是一只兔子了。
“要是我真的到了需要你去选择的地步,那你选我也没多少意义。”顾淮安轻慢地笑着,有几分风流的韵味,“那你倒不如保全自己,能活着一个就是一个。”
姜若小声辩驳着:“可管事嬷嬷不是这样教导的。”
“管事嬷嬷教导的事多着,倒也没见你条条听着。”顾淮安将巾帕放在一旁,顺手熄灭了蜡烛,“不要想得太多,先睡吧。”
他没有纠结这个问题,顺势直接躺到了床上。
不多一会,怀中滚进来一个体软馨香的女子。这次她倒是大胆了许多,敢直接抱住自己。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将她往怀里搂了楼。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女子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怀中突然有了些异动。
紧接着脸上一热,落下个轻柔的吻。
速度极快,仿佛只是他的错觉,可怀中女子突然搂紧的手又告诉他确实发生过。
心底某处地方猛然被戳了下,他罕见地不平静起来。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同姜若说过,她比任何人都要重要的话。
在她不曾被重视、需要汲汲营营才能活着的前半生中,她想,遇到世子爷是件无比幸运的事。
——
第二日,姜若醒来,墨竹就进来禀报说隔壁杜家送来不少东西。
“牛肉瞧着有三十来斤,还有两只大鹅、几尾新鲜的鲤鱼等,都是现在难买的。送来的管事说只管吃,过几日还送过来,让人放下东西就直接离开了。”
姜若去厨房看了看,送来都是挑好了,活物都是活蹦乱跳的。
这就有些难处理了,拢共价值没多少,为了这点东西拉拉扯扯也不好看。
她想了想,还是收了下来,让墨竹给隔壁送钱去。
其他东西倒是好留着,大鹅气味重留不了,索性就让厨房那边帮着处理。因着时间赶,她也就留下来帮忙看火候。
闲谈时候,她从厨房里的蔡大娘那里听说,今晚在淮扬河边会有社戏。
她没有看过社戏,就问蔡大娘社戏是什么样子的。
“那可热闹着,除了开始祭神,后面每一年都不一样,唱戏唱曲儿都有。今年听说还专门请了舞狮的戏班子,不少人都准备去看看。夫人,若是晚上没有什么事,你也去看看啊。”
姜若意动,不过怕麻烦,笑了两声就没接话了。
倒是长喜进厨房找东西填肚子,路过听说了社戏,兴致勃勃问:“真还有唱戏唱曲儿的?”
“我同你开这样的玩笑做什么,”蔡大娘笑着说:“扬州的社戏最为有名,承办的几家都有钱得很,年年花样都不同。还有不少外地赶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么一出。这还不止呢,这天旁边的集市也热闹,买东西的又是来自各个地方的,许多的小玩意儿说不准你都没见过。”
长喜笑眯眯说:“那可说不准。”
姜若原先没将这个事放在心里,结果用了晚饭,世子爷便提出带着她一起看看。
“真的没有关系吗?”姜若有些犹豫免,因为她知道世子爷可能是想带着她出去散散心,所以才临时决定的。可她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难过,甚至明白有些事情是勉强不得。
她不想带来麻烦,所以说了违心的话,“我不大想出去的,留在府中也不错。”
“我也没来过江南,想要去看看。”顾淮安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不要想太多,跟着我一起就是了。”
姜若这才没说拒绝的话,跟着一同出门了。
可他们完全低估了扬州人对看社戏的热情,走到天平湖边时,两旁已经占满了人,连根针穿进去的缝隙都没有。
他们站在最外围,看着湖中心的台子上已经开始唱起戏。只是距离太远,他们只能听见咿咿呀呀的曲调声,至于唱的是什么全然不知。
顾淮安也颇为无奈,最后只好去旁边的集市逛了逛。
扬州城极为繁华,比起京城来也不会逊色多少。姜若站在小摊面前挑选面具,回头正要和世子爷说话,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转角处一闪而过。
她怔住,手上的东西还没有放下就着急追了出去,拼命要叫住前方的人,“姜眠!”
可面前全都是人,等她跑到街道转角时候,无论怎么看都没在人群当中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顾淮安付了钱从后面赶上来,询问:“怎么了。”
“我见到我妹妹了,”姜若死死地盯着刚刚女子消失的方向,笃定道:“就在刚刚,我确定我没有看错。”
作者有话说:
姐控姜眠即将上线:动我可以,动我姐姐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