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
◎正文完结(上)◎
科举重新举办了一次。
也许是皇上露出来的狠戾手段吓坏了一批人, 这次科考倒是没有任何幺蛾子,规规矩矩进行着。
至于中间到底有没有再塞人,又是怎么塞进去的也无从考证。
今年的状元出身江南, 临安谢氏族长的嫡长子,仪表堂堂且文采斐然。榜眼和探花一南一北, 就是一榜当中南北方的人数都是差不多的。
也不知道皇上为了这副名单废了多少心思,以至于琼林宴之后,就传出皇上病重的消息,由太子代为主理朝政。
这消息一传出去, 各方都在蠢蠢欲动, 猜度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思。
三皇子被摆了一道吃了大亏,现在倒是比任何人都能稳得住, 就算是面对太子的刁难都面不改色。
很快岭南传来匪患。
山匪仗着岭南一带特殊的地形以及天然的毒瘴,肆意下山截杀百姓以及沿途运输的商物。当地官兵讨伐好几次,都未能平定匪乱, 且迎来土匪疯狂的反攻, 死伤的民众达千余人。
太子思忖之后,决定让安王带着两万军队前往岭南,待彻底荡平匪乱之后才班师回京。
安王很快就领旨了。
太子这一手倒是把很多人都看懵了,安王可以算得上是太子的亲信。现在皇上病重,太子将手握重兵的安王调离京城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怕有小人趁机作乱,京师不保!
不少人站出来反对,说是可以另觅人选。可太子始终没有更改主张,甚至连皇上最后也同意了。
直到荣恩侯府的赵九重赵将军带师回京, 众人才从中咂摸出点不寻常的意味。感情太子并没有想象中信任自己的叔叔, 而是有自己培养的亲信啊。
众人看向安王府的目光又不同了。
顾淮安像是全然没察觉到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每日按时按点上朝, 去军营点卯。
安王在出征之前,来了听松院。
他先是向往常一样去看了看商商,但是并没有着急离开,见到姜若之后还跟姜若说了几句话。走的时候,他又塞给姜若一大叠银票,不看面值都是非常大的一笔数字。
“我不能要。”姜若没准备收下来。
非年非节的,收这么多的礼她也不会觉得安心。
顾时维将一叠银票放在桌面上,“我去岭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后面还有端午、中秋或是商商的周岁,就当是提前给孩子的。”
说完之后,他看向姜若。
他在战场上过了大半辈子,知道怎么作战、指挥,也知道格斗、射击。但是在与人沟通这方面,他十分地欠缺,总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所以他几次想要张口,最后叹息一声,“你和淮安要放得好好的。”
这话一出,姜若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划过些一闪而逝的念头。还没等她想清楚,他便已经率先走出去。
姜若拿起桌子上的银票数了数,一笔不小的数目,甚至够得上安王府小半辈子的开销。
她突然就觉得这些钱很是咬手,在顾淮安回来时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他应当是想要找我说什么事,犹豫很久之后给银票就走了,说是让我们好好的。”姜若觉得安王的态度过于反常,夹杂着说不出来的愧疚,“我总是觉得不安心。”
顾淮安回来之后并没有去换衣服,身上还穿着军营当中的练功的粗布麻衣,浑身早就被汗水浸透。骑马回来的路上,湿透的衣服被过风干,贴在身上仍旧不舒服。
他烦躁地将领口的地方拉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之后,才解释说:“太子调他去岭南,一方面是岭南事态确实紧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着我。”
安王带走的兵是定是精锐或亲信,留下来的成分复杂。
剿匪要用两万兵力,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父亲应当是知道他的心思,怕他和太子作对,所以提前将兵力调走,牵掣他的动作。毕竟三皇子外祖家便是武将世家,安王手下的兵要是有被借用的可能,对太子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就是在他和太子之间,安王又一次选择了太子而已。
顾淮安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除了烦躁没有任何的难受。
“最近可能有一点乱,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尽量留在府中。”说到这里,他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京畿附近有不少武将活动,不知道属于哪一方。”
“这……”姜若立马就领会到他的意思,朝着屋梁上看了一眼,“这是不好了?”
顾淮安点点头,“陆院首一直没出宫。”
姜若开始不安,似乎已经预料到后面腥风血雨的时候。
顾淮安倒是能稳得住,也告诫三皇子必须要稳住。皇上重病又不是真的归天,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敢真的做让皇上不痛快的事,那是真的要被记恨死的。
这一点就连皇后都看得明白,王家的动作不断但都在私底下进行,但是都没有闹到明面上。
三皇子和王家的乖觉让朝廷一派祥和,支持太子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有时候太子坐在高位上,朱笔回复各地呈上来的奏折时,恍惚有一种天下之主的错觉。
那种手握权柄的滋味太过没好了,看着曾经厌恶的人一个个臣服在自己的脚底下,他都开始飘飘欲然,竟然毫无顾忌地开始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
太子妃面对这样的太子,开始后怕,私下里劝了很多次,但是都是和太子闹得不欢而散。
而就在这中途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韩暘之没了,死在了匪乱当中。
韩宴之前去岭南,亲自带自己的哥哥尸身回京城。
但是京城的权贵太多,这件事没砸出什么水花。就连作为韩暘之表哥的太子,也因为忙于政事在韩家出现了一会儿又很快就回宫。
姜若跟着顾淮安一同去韩家祭拜韩暘之。
韩老夫人得知长子身陨的消息后直接一病不起,现在还在病床上修养。韩大人一下子像是老去了十岁,招呼前来送别的宾客。
而刚经历丧夫之痛的韩夫人带着自己不满三岁的幼子,神情麻木地跪在灵位之前。韩炜煜年纪还小,却也明白没了爹爹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不大的人规规矩矩跪着,还时不时替自己的娘亲擦眼泪。
“娘,你还有我。”
韩夫人便抱着孩子哭得更狠了。
姜若自己也有了孩子,最怕见到这样的场面,哪怕是和韩夫人不熟,还是上前宽慰了几句。
他们离开的时候,是韩宴之出来送的。
成长是一夜之间的事,韩宴之一下子褪去身上那种世家公子的张扬和吊儿郎当,人也跟着消瘦下去,可目光却多了从前未曾有过的坚毅。
顾淮安虽和太子不合,但看在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提点了一句,“你既然当了禁军的副统领,就好好当差,韩家终究是要有人撑起来。”
韩宴之意外地看向他。
这段时间,他听得最多的就是“死去的人怎么会是暘之呢”。他其实明白,哥哥是韩家下一代崛起的希望,父亲、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接受不了哥哥的离开。
就连他自己也没办法接受,那个时时刻刻护在自己身前由着他胡闹再给他收拾烂摊子的兄长会这么突然离开。
可听到亲人的这番话,他也忍不住难过。
他勉强笑了笑,同顾淮安真心实意道谢之后,又同姜若郑重地说了一声“抱歉”。
姜若一头雾水。
“上次你被请进宫里的事,应当和我有些关系。原谅我过去这么久,现在才说出来。”他说着,对姜若作揖,“就送到这里了,府上还有事,不留了。”
韩宴之说完之后,就没再停留,转身回去了。
他的身影依旧挺拔,穿着一身素衣,坚定地朝着哭声遍地的韩家走去,然后肩负起他的责任。
不知为何,姜若猛然想到他们才见面时的场景。
那个吊儿郎当的绯衣少年倨傲地看向她,洋洋自得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可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他的这份张扬与倨傲,终究淹没在残酷的倾轧下。
姜若心中说不出来难受,倒是从顾淮安这里听到个意外的消息。
“当初我之所以能那么快闯进宫,韩宴之在中间也帮了忙。”顾淮安说起这件事来,紧接着又投给姜若一个不啻于火药的消息。
“韩暘之的死和太子有关。岭南的匪祸原本没那么眼中,太子为了调走父亲,指示韩暘之纵容山匪,才有了后面剿匪的事。后来应当是同山匪没谈拢,山匪怒而闯入县衙,将人给杀了。”
姜若惊讶到嘴巴都合不上,半天才喃喃道:“都疯了不成!”
顾淮安神情冷凝,深吸一口气之后,侧过身看向皇宫的方向。
六月的风已经开始变得燥热,带着要烧毁一切的温度。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潭般捉摸不定,低声道:“谁说不是呢。”
——
太子的动作越来越大,大到景丰帝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于是在景丰帝难得出现的一次朝会上,破天荒狠狠训斥了太子。
顾淮安递给身后的人一个眼神,便立即有官员站出来为太子求情。有第一个站出来,便有第二个第三个,很快金銮殿上便乌泱泱跪倒了一大片。
就连皇子也跪了下去。
太子一开始还没能反应过来,直挺挺地站着,同皇上遥遥对视。
皇上眯着眼睛,盘踞在龙椅上,看着这一片支持太子的人,突然笑了。
“这才多长时间啊,朕看你们是只知太子,而不知朕!”
金銮殿上,皇上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不停回想,太子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儿臣不敢。”
“朕看你是敢得很!”
说完这句话之后,景丰帝拂袖而去。
一众人跪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冯公公才匆匆赶来解救他们,说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请诸位大臣回去吧。
从这一日开始,景丰帝对太子的态度就变得捉摸不透起来,甚至还将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提溜出来,帮忙处理政务。
景丰帝的身体又太过能熬,病危了几次仍旧能撑下来。
命久的皇帝对于太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这位皇帝开始表现出对太子的不满来。
太子开始着急上火,一幕僚便献策,“皇上病重已久,倘若在此时仙逝,想必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放肆!”太子怒喝。
幕僚顺从跪了下去,脸上却没有多少的惧色:“殿下,现在赵将军在京城,五城兵马司和禁军都有我们的人,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啊!”
太子闭上眼,胸口不停起伏着,却没有再说斥责的话。
幕僚眼中多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