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地下恋

　　清荔大?学的成教楼, 钟妙在?这里上服装设计成人班。

　　班上同学来?自各行各业，有下岗工人, 有个?体户, 还有像她这样的服装店老板。

　　和那些已经有缝纫经验的同学相比，钟妙的基础比较薄弱。也因此这学期上《立体裁剪》课，她格外认真。

　　教《立体裁剪》的老师叫桑文, 是?学校特意从校外请来?的。桑文从清荔大?学服装系毕业后, 分配到一家毛毯厂当技术员，没多久就辞职了。辞职后白?手起家, 从几台缝纫机做起, 自己设计、剪裁、制作，走?上了创业之路。现在?创立的品牌已经在?国内各大?高档商场设立了连锁专卖店。

　　桑老师平时上课非常严厉，点评学生作业也是?毫不留情。上一节课留的作业是?做一条女式连衣裙。前面几个?同学交上去?作业，每一件都被她狠批了一通。

　　轮到钟妙, 老师翻了翻她用布条拼出来?的裙摆，“设计倒还有点想法，手工太粗糙了。回家好好练练踩缝纫机。裤子拼缝、上袖子、上领子、上腰头, 先把基本功好好练扎实, 不然后面很难发展。”

　　钟妙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管是?手缝还是?机缝确实都是?她的薄弱项。

　　课程结束后，钟妙又抓着桑老师请教了很多问题。从教室里出来?, 已经是?晚上9点了。

　　捧着书本走?在?学校主干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稚嫩面孔，钟妙不由对这些大?学生心生羡慕。

　　不像她，天生不是?读书的料, 没考上大?学，只得去?棉纺厂当工人。

　　从厂里出来?摆摊做生意, 到现在?开?店卖服装，才发现自己好多东西?都不会。

　　姐姐正在?筹备制衣厂，还说等她学成了去?厂里负责产品开?发。

　　钟妙心里直打鼓，自己不会的东西?太多了。她决定以后每天收摊回家，将原本一个?小时练习缝纫的时间，增加到两个?小时。

　　“同学，请问学校的舞厅在?哪里？”一个?清亮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钟妙抬头，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看上去?不像是?学校的学生。

　　清荔大?学每周末会在?学校食堂搞舞会，校内外的人买票都可以参加。也因此吸引了不少想到学校猎艳的社会人士。

　　钟妙往身后指了指：“前面往右拐，二食堂楼上。”

　　年轻男人上下打量钟妙，笑道?：“同学，刚好我没有舞伴，能不能邀请你一起去?舞会？”

　　钟妙对这种想着法子来?学校追女大?学生的校外人士一点好感也无，当即摆手拒绝：“谢谢。我还有事。”

　　年轻男人还要?说什么，身后一个?声?音打断他：“钟妙！”

　　钟妙转过?头一看，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报刊亭旁，她如蒙大?赦地跑了过?去?：“你怎么到这来?了？”

　　年轻男人看女孩朝一个?戴着眼镜的高个?男人跑过?去?。那男人只穿了一件白?衬衫，西?服随意搭在?手腕上，看着派头不小。

　　“现在?的女大?学生！”年轻男人默默吐槽一句，悻悻地离开?了。

　　晚上的校园主干道?光线昏暗，不时地有成双结对的小情侣经过?。钟妙就是?报刊亭的灯光，飞快地觑了倪奇正一眼。

　　这几天都没看到他，钟妙一直想跟他解释，她那天说的并不是?真心话。纯粹是?说出来?安姐姐的心。结果一直找不到机会说。

　　倪奇正看着前方，淡淡道?：“我来?这边办点事。”

　　钟妙松了口气，心一横决定实话实说：“那天，对不起。我姐看到你买烧饼送过?来?，以为咱俩之间有什么。我怕她产生误会，只好撇清楚一点……”

　　倪奇正自嘲般地牵起唇角：“我知道?。像我这样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你这种二十出头的如花少女肯定看不上。”

　　钟妙脚下一顿，再笨也听出他话里的讽意。

　　她扯住他西?服的衣摆，搜肠刮肚地找词：“你真的一点不老！你这张脸就是?新世界的招牌！我第一次见你，以为你和我姐年纪差不多呢！如果不是?因为你脸太臭了，肯定很多姑娘追求你！其实她们不知道?，你这人外冷内热……”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钟妙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把自己能想到的倪奇正的优点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一个?个?往外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倪奇正听到后面，扑哧乐了，原本紧崩的俊脸瞬间冰融雪消。

　　他停下来?看着钟妙，声?音有些紧绷：“那些姑娘里面包括不包括你？”

　　“蛤？”钟妙愣住，脸腾地一下红了。

　　倪奇正叹了口气，这些天刻意避开?她，才发现自己真的放不下撂不开?。

　　他牵起钟妙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姐姐说的没错，我就是?对你有想法，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不过?，有一点她说错了，我爸妈不管我娶老婆的事。在?他们眼里，我脾气不好，能有人要?就不错了，毕竟我都三?十五了。妙妙，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钟妙心怦怦直跳，整个?人红得像烫熟的虾。对上倪奇正热烈的眼神，她发现自己真的说不出拒绝的话。

　　倪奇正看出她的摇摆，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钟妙被他脸上的温度烫得放开?手，原来?脸上发热的不只她一个?。

　　她心下一软：“处对象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倪奇正满眼炙热：“什么条件？”

　　钟妙脱口而出：“一年之内不公开?。一年之后如果我们还在?一起，再公开?。还有，这一年牵牵手可以，你不能乱来?……”

　　倪奇正一脸无奈：“妙妙，我都三?十五了！”

　　钟妙很严肃：“你要?是?不答应，就算了。”

　　倪奇正拿她一点办法没有，一把拉住她：“我没说不答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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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妙和倪奇正处起对象，两人约法三?章，恋情采取地下模式，平时在?市场见面还是?像以前一样——普普通通的市场经理和小商户之间的关系。

　　钟妙想的是?给自己一年时间，一年之内发现不合适，就悄悄结束，不需要?惊动任何?人。一年之后，如果她和倪奇正还在?一起，再告诉姐姐。

　　钟卉没察觉到妹妹这边的情况，她每天一睁眼就像上了发条一样，各种事情等着她拿主意做决定。

　　厂房装修的事，钟卉依然是?交给李大?头，里头的水电工程是?个?麻烦事。虽然很想跟江晟撇清关系，但这个?生意还真的只能和他谈。

　　早上出门碰到江晟，钟卉跟他提起这事：“我知道?你忙，这事我本来?可以直接找你徒弟小鲍，想想还是?跟你打声?招呼吧。”

　　江晟随口道?：“工价你给多少钱一天？”

　　钟卉一愣，问道?：“外面六级电工多少钱一天？”

　　江晟看了她一眼：“我刚从厂里出来?的时候，一天五十。”

　　钟卉：“现在?呢？”

　　江晟慢声?道?：“现在?啊，贵喽！”

　　钟卉懒得跟他谈“斤头”：“厂里那个?车间有多大?，你知道?的。两个?电工师傅够了吧？两个?不够，三?个?！”

　　江晟眉头微挑：“水电什么时候进?场？”

　　钟卉：“已经让李大?头开?始清拆了，下礼拜差不多了。”

　　江晟：“我知道?了。这事我来?安排。你不用管了。”

　　钟卉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什么叫“你不用管了”，这是?她的工厂！

　　刚要?开?口，便听到江晟又说：“我直接找李伏俊，跟他对工期就行了。”

　　钟卉点头：“也行。到时候让鲍天材把工程单给我。”

　　她知道?江晟公司的水电工程这块很早就是?鲍天材在?负责，江晟作为老板基本不怎么插手具体事务。

　　反正已经跟他打招呼了，接下来?直接找小jsg鲍就行了。

　　两人聊完正事，已经到了楼下，江晟这才注意到钟卉今天穿着套裙和丝袜，还化了妆。

　　这打扮，一看就是?要?去?会人。江晟心里酸溜溜的，嘴上问道?：“今天——要?出去?啊？”

　　钟卉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他，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江晟盯着她的背影瞧了半晌，突然发现她好像比怀孕前还要?瘦，露出的那一截小腿显出她几分伶仃的脆弱感。

　　这一幕落在?他眼里，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

　　江晟将车子停在?她身旁，摇下车窗：“上车吧！我送你！”

　　钟卉摆了摆手：“不顺路。我叫个?出租车就行了。”

　　江晟沉黑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唇角微扯：“上车吧。最后一次用这车送你。明天这车就不属于我了。”

　　最近为了填窟窿，他把能卖的都卖了，可以抵押的也都抵押了。这车22万买来?的，22万卖出去?，等于白?用了这么长时间，也不亏。

　　钟卉怔了片刻，想了想，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右腿不小心勾到门框，刚穿的丝袜有一处勾丝了。

　　她不由皱起了眉头，清荔电视台约好了今天到市场上来?拍视频。

　　江晟的视线在?她的小腿上滞留片刻，手指用力扣在?方向盘上。

　　他很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将手放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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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卉刚到档口，李承福就拿着报纸兴冲冲来?找她。

　　世界新苑售楼小姐卷款外逃事件登上了《清荔晚报》。谷晖的徐总果然是?个?说话算话的人物，给了他们5个?业主两个?方案：全额退款或者重新签订正式的购房合同。

　　李承福选择了重新和谷晖签订正式的购房合同。没办法，那套别墅老婆孩子看了都喜欢得不得了。老婆已经开?始操办女儿转学的事，想一家人尽快团聚。

　　李承福自己也想快点在?清荔安家，现在?他租住的是?附近的农民房。条件很差，白?天当老板，晚上睡地板是?一点不夸张。

　　钟卉一字不落地看完了那篇报道?。整篇报道?完全是?从孙文芳的角度写她卷款外逃的来?龙去?脉，最后结尾提了一下谷晖对被卷走?房款的5位业主的补救方案。几千字的报道?从头到尾只字未提王晖。

　　一个?堂堂的公司老总突然失踪，公司帐上大?额资金转移到国外，警方不可能没有调查出来?。只能说徐小谷确实厉害，不仅把老公的丑闻给压了下来?，还给谷晖进?行了一次完美的危机公关。

　　这个?时候如果爆出王晖卷走?公司帐上所有的钱和售楼小姐一起外逃，只怕谷晖就彻底垮了。

　　虽然不知道?王晖倒底卷走?了多少钱，但照徐小谷这个?架势，谷晖重新振作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钟卉不由想到江晟，他应该也被王晖坑了不少钱。不然像他那样爱充场面的生意人，怎么舍得把车给卖了？

　　钟卉将报纸还给李承福，顺便恭喜他：“李大?哥你是?大?手笔，要?么不买，一买就是?别墅。世界新苑离这近，以后就方便了。”

　　李承福很高兴：“那的房子确实不错。新世界好多商户在?那买了。你和钟妙没给自己在?那整一套？”

　　钟卉笑道?：“钟妙想在?那买，正打算陪她去?看呢。”

　　她说的是?真话，自打那天倪奇正送了烧饼，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给妹妹买房子的事。

　　不管以后妹妹嫁给谁，她一定要?让她嫁得有底气。结婚前买一套房子傍身是?很有必要?的。

　　两人正聊着，倪奇正来?档口找钟卉，说有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来?找她。

　　钟卉有些意外，何?厂长说的不是?清荔电视台的节目吗？怎么报社也派人来?了？

　　到了市场管理处的小会议室，看到里面坐着两男一女，其中那位女士看着钟卉进?来?，立马站了起来?。

　　“钟卉！”

　　钟卉也是?一脸欣喜：“文悦，你怎么来?了？”

　　丁文悦是?店里的老顾客，之前在?店里给孩子买过?不少东西?。她坐月子的时候，钟卉还上门给她送过?急用的东西?。

　　后来?钟卉坐月子，丁文悦也专门到荔河花园探望过?她。

　　丁文悦指了指一旁穿着工装背心，略微有些秃顶的男人，向钟卉介绍道?：“这是?我老公，戴聪。他是?清荔电视台的记者，我听说他要?拍一档下岗女工的栏目，第一个?就想到你，没想到你们厂还真把你给推荐到电视台了。”

　　钟卉有些不好意思：“国棉厂大?几千号女工，下岗后创业比我优秀的多了去?了。我是?因为跟厂里一直走?得比近，厂长跟我比较熟悉，才推荐的我。”

　　戴聪笑道?：“你们国棉厂这次推荐的三?个?下岗女工都很有代表性，服装、食品加工、空姐，各行各业全面开?花啊。”

　　丁文悦猛地点头：“刚好我今天也有采访任务，就跟我老公一起来?了。”

　　钟卉笑了：“你是?来?采访倪经理的吧？”

　　丁文悦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递给她：“还真不是?。今天我是?来?采访你们这些商户的。”

　　钟卉接过?来?，是?今天刚出炉的晚报，其中头版头条赫然是?《避免休闲过?头消磨进?取心》，上面的配图瞅着很眼熟。

　　钟卉定睛一看，那不是?她档口的照片吗？两个?店员正穿着文化衫和客人介绍商品。

　　这报社记者什么时候上她档口拍照片，她们竟然一点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