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拜师
熊清已吓得呆住。阿莲忙转向逍遥子,颤声道:“喂……”
逍遥子目光一冷,一把抓住熊清和阿莲拉到自己面前,声音极低:“去门边藏着,找时机出去,把门关上。”说罢将两人猛地往前一推,低喝:“快去。”熊清和阿莲踉跄跑到两处即将开启的通道边,紧紧贴墙蹲下。
那堵墙已往密室中移动了半尺,怪笑声从两侧缝隙中传进来,寒气森森。
逍遥子静静站在密室中央,正对着移动的墙面。四周暗淡的火光跳跃闪动,怪笑声越发清晰,逍遥子从容一甩右手长剑,一线血光飞落地上。
熊清看着他,突然喉咙一紧,无法呼吸。那瞬间他眼前闪过一个瘸子的背影,坐在椅上剑光如虹,纵声狂笑,却再也没有站起来。
墙外怪笑已近在咫尺,一个嘶嘶作响的诡异声音飘进来:“逍遥子,霹雳弹没用的,还不出来,我姐妹想你的很。”
逍遥子道:“可我看着你们却反胃的很。我这辈子都未见过这么让我反胃的女人。”
熊清只觉得身边突然卷起一股寒风,眨眼间密室中已多了两道身影,一模一样的黑衣,一模一样长发垂肩。这两人身形飘荡,竟似脚未沾地,一进密室,直向逍遥子掠去!
剑光一闪!
熊清已无法形容这一剑的速度。他甚至没看见逍遥子什么时候动了,一截裹着黑袖的手臂已掉落在他面前地上。这截手臂还在抽动,手掌上泛着诡异的碧绿色。
慕容冥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慕容幽尖声怪叫,双掌一瞬化作万千碧绿,铺天盖地向逍遥子袭去。逍遥子已退至墙角,再无可退。
熊清余光瞥见那边阿莲已敏捷地窜出门,这实在是逍遥子拼尽全力制造的最好时机了。
熊清浑身上下每寸地方都在狂叫着要他逃命,两腿剧烈颤抖着要往外挪,可极度紧张中有个念头无比清晰,像一个人贴着他的耳朵大叫不能走。他不明白这念头从何而来,只觉得走了之后,有什么东西会彻底消失。
熊清正瑟缩在墙边,通道外伸进一只手拉了他一下,熊清知道那是阿莲在催他。他回头间突然看见前面地上躺着一个鲜红的盒子!熊清什么也没想了,他猛地扑过去抓住盒子。万幸盒子没有被逍遥子锁上!
“天焚!”熊清厉声叫道,抓住那颗天焚站起来:“再不住手我扔了!”他背后阿莲惊叫:“别扔别扔!”
墙角风声顿停,昏暗的光线中慕容幽和逍遥子僵持着,慕容冥跪在地上转过脸,左手按着肩膀断臂处。熊清看见她的正脸,吓得倒抽口气。慕容冥一张脸惨白得吓人,连嘴唇也毫无血色,像个长年活在黑暗中的幽灵。她两只眼睛处只有一层薄皮,没有眼珠,却能正正朝向熊清方向。
“小混蛋,再说一遍。”慕容冥喘着气,嘶嘶叫道。
熊清紧紧抓住天焚,手心里都是冷汗,却大声道:“你们再对他动手,我就砸碎天焚!”
逍遥子惊诧道:“熊清?!”
熊清第一次听见逍遥子叫他的名字。这是很久很久以来,他第一次听见一个人叫他的名字。那一刻熊清简直觉得就算此刻天焚真的炸开他身中剧毒也不后悔了。
慕容幽道:“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拿的是什么?”熊清发狠:“我现在砸了!你就知道是不是了!”慕容幽突然怪笑:“中了天焚有什么关系?这里有个才解了毒的人,落在我姐妹手里,不怕你不——”
逍遥子横剑颈边,笑道:“我若此刻死了,他扔了天焚,你也没有法子。”慕容幽怔住。她双掌再快,也及不上逍遥子自刎的速度。她们原本要取逍遥子人头,现在却变成逍遥子以性命相胁了。
阿莲悄悄站在了熊清身边,悄悄拉住熊清的手,大声道:“他若死了,我们必定同归于尽!”熊清不由自主紧紧握住她的手,心中着实充满感激。
慕容冥转向慕容幽,慕容幽阴着脸,看了一眼慕容冥血流不止的伤口,讥笑道:“逍遥子,你除了指示人用这些下作手段,还会干什么。真要弄得身败名裂么。”逍遥子冷笑道:“多谢关心。”慕容幽哼了一声,慢慢退开:“我姐妹要取你性命也不在这一天。滚吧。”
慕容姐妹果然没再为难他。逍遥子一步一步走到熊清面前,熊清这才看见他紧紧咬牙,强忍怒火。熊清胆战心惊地跟着逍遥子退出密室,阿莲启动机关,那面墙缓缓合上,还能看见慕容幽扑向慕容冥的身影。
逍遥子等墙面完全合拢后,长剑回鞘,一把抓住熊清抡到肩上,拽上阿莲,提气狂奔。熊清两手抓着天焚摇来晃去,简直魂飞魄散。
三人一路沉默,沿着密道疯狂逃命,跃出洞口后才发觉已是深夜。王府中的火焰已经熄灭,所有屋子都漆黑一片,风吹树木哗哗作响,除此之外万籁俱静,彷如鬼域。
阿莲带着两人,专捡近路,到了一堵围墙下。她先攀上围墙,逍遥子将熊清举起来,让她拉上墙头。阿莲带着熊清跳出去后,逍遥子隔了片刻才跟着跃下围墙,已是气喘吁吁。
长街寂静,空无一人。街边房屋挂着的大红灯笼在夜风里摇摇晃晃,灯影中却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车夫似在打盹。
逍遥子看见马车,却长出一口气,径直向马车走去。熊清认出这就是昨天乘坐的马车,不由奇怪。阿莲不由分说,推搡着他跟着逍遥子上了马车。那车夫突然睁开眼睛,轻轻一挥鞭子,驾着马车向城外驶去。
三人横七竖八摊倒在车上,半晌没人说话。良久,熊清颤巍巍举起手,问:“这怎么办?”他手上的天焚已经沾满汗渍,跟着他的手一起颤抖。阿莲道:“你拿着吧。”熊清扯下一片衣角,把它仔仔细细裹起来,放进逍遥子的铁盒中。他忽然想起:“她们再追上来怎么办?”阿莲哀叫:“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沈家的马车。”
熊清心想这沈家马车必定是个大有来头的马车,但马车就是马车,如何挡的住那两个疯女人。
漆黑的车厢那头传来逍遥子有气无力的声音:“熊清闭嘴,睡觉。”熊清张大嘴:“我还没说话!”阿莲一拳砸在他头上:“所以叫你闭嘴。”熊清嗷得一声。逍遥子:“打得好。等我睡醒了再跟你算账。”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已要睡着。
熊清惊恐道:“……算账?跟谁算账?跟我?”
逍遥子万般无奈从车厢地板上起来,爬到座位上坐着,喃喃道:“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熊清很老实地告诉他:“我也不知道。”
逍遥子弯起手指拼命揉着眉心,又把窗户推开让夜风吹进来。他吹了半天冷风,好像痛苦地思索了很久,终于叹道:“磕头吧。”
熊清道:“啊?”阿莲反应得快,两手抓住熊清肩膀把他按跪在地上,咯咯笑道:“磕头拜师啦!”
熊清惊讶得呆住,斜斜的月光里逍遥子努力坐得挺直,表情严肃,端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架子。熊清看得想笑,忽又鼻子发酸,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磕完三个响头,直起身时仍有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道:“师父?”
逍遥子非常严肃地嗯了一声,然后身子一软又滑到地上,迅速进入梦乡。
熊清呆呆地守在他身边,呆呆地对阿莲傻笑:“他终于肯答应,终于肯收我作徒弟了。”阿莲嘁了一声:“瞧你那样子,拜个师而已。”熊清用劲擦擦眼睛,喃喃道:“你不知道,我太高兴了,真的太高兴了。”他问阿莲:“你也有师父吗?”
阿莲恨不得再给他一个爆栗:“我当然有!我怎么没有!我这身功夫都是天生的吗?!”
熊清兴奋道:“我也可以学剑了!”
阿莲道:“我师父可好了,她送我一对判官笔,可惜进王家的时候我弄丢了。”
熊清摩拳擦掌:“学会了,我也能行走江湖。”
阿莲愁眉苦脸道:“我得找人打一对判官笔。”
逍遥子再次坐起来,黑着脸道:“再说话,全部赶出去。”
熊清和阿莲安静了片刻,阿莲忽然小声笑了起来。熊清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是觉得月色下笑起来的阿莲很漂亮,他痴痴地盯着她,也跟着笑起来。两人缩在摇摇晃晃的马车角落里,莫名其妙笑了很久,到后来,熊清朦胧睡去时,那笑声还萦绕在他耳边。
第二天上午,熊清被一道刺目的阳光惊醒。他坐起身来时,发现马车里只有他和闭目打坐的逍遥子了。阿莲已经没了踪影。熊清心里一沉,又不敢打扰逍遥子,自己默默坐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身边放着一柄长剑。
那是荣引的长剑,之前被阿莲拿去,此刻又静静地躺在他身边。熊清明白过来阿莲不告而别了,心里五味杂陈。他拿起剑,看见剑柄上吊着一个小小的玉牌,似乎还飘着一点脂粉香味。
熊清惆怅地把玩那块玉牌,手指摸过,玉牌上凹凸不平。熊清好奇心起,把玉牌取下来对着阳光翻来覆去地看,见上面浅浅刻了一个字。熊清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教过他识字,但时间过得太久,他已快忘光。
他背后响起一个懒懒的声音:“那是个‘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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