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通神
第二天清晨熊清醒来后,听说漫山的人都在议论一名少年剑客。
这少年剑客天纵奇才,不仅长剑使得神出鬼没,还身带异象,濒临落败时有护体金龙显身,保佑平安。
据说他叫李小七。
熊清沉思良久,转过头:“师父,这个李小七莫非就是我。”
逍遥子衣袖半掩着脸,声音发闷:“没错。别担心,青城派查不到你的来历。”
彼时熊清正靠在湖边一把躺椅上,身上裹满白布动弹不得,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拒人千里的药味。
他扭头望望湖对岸一圈密密麻麻的人,又看看身边空着的两把椅子,不禁感慨万千。他想了一会儿,问逍遥子:“明明就是蛇,怎么就变成护体金龙?”
谢良走过来,捏着鼻子坦白:“我造的谣。”压低声音:“小五已经回去了。”
熊清颤巍巍举起一根大拇指。
谢良谦虚道:“分内事。”
他在熊清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咧嘴道:“只是李小七这名字太难听。”
逍遥子伸手就要拔剑,谢良迅速站起身,左看右看,热情迎向远处红鸾和夏芸:“嫂子回来啦?妹子回来啦?”
红鸾沉下脸:“放肆,该叫我什么?”
谢良僵在原地,半晌呆呆道:“李夫人……”
熊清忍不住笑了。昨天的腥风血雨都已远去,湖边这片宽阔草地上只有他熟悉的几人。放眼四望,青山依旧,石台依旧,但他今日是正儿八经看热闹的。
何况夏芸还坚强地坐到他身边,手中端着一碗稀粥慢慢地吹。
熊清心满意足。
晨曦再次铺上湖面,蔡泽命人敲响开场铜锣后,仍然乘上竹排,到石台旁边坐镇。
对岸湖边响起一片嗡嗡声。隔着整个湖泊,熊清悠然自得地观望着,只盼快快有人上台,浑然忘记昨日这时他已紧张得汗流浃背。
过了一炷香工夫,湖边人群忽然潮水似的向两边散开。夏芸激动地站起来,逍遥子几个人也快步走向湖边。
熊清僵躺在椅子上,探头探脑,终于忍不住叫道:“师父,你挡住我了。”
逍遥子敷衍地挥了一下手,头都没回。
对岸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人群的呼声一阵比一阵高。
熊清焦急地动来动去,但那三个人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一样,一直挡在前面。片刻后,三个人突然一齐笑出声,对岸也是一瞬间欢声雷动,群情振奋。
谢良捂着肚子哎哟叫着退回来,熊清急切地侧着身子,而后一大团刺目雪白撞入眼帘。
熊清一下愣住:“他也来了?!”
夏芸扭过头冷哼:“他居然没中天焚,真是可惜。”
对岸一群白衣少年突然发了一声喊,而后整齐地一对对跳进湖水,背上都背着一大捆竹竿。最前面两人倒什么也没背,飞快游向石台,一左一右绕着石台游过,又返回岸边。
岸上又是嗨呀一声,熊清震惊地看见两条粗粗的麻绳从湖面弹起来,一头绷在石台壁上,一头由岸边的白衣少年拉紧。
湖中剩下的少年迅速解开背上的竹竿,一根根铺在两条横在水面的麻绳上。少年动作迅速,整齐有序,不过片刻就一齐划水退开,游回岸边。
所有人都安静了。
湖中出现一条青绿的竹桥,从岸边直通向湖心石台。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清朗的大笑,沈西楼摇着他的折扇,越众而出,悠然踏上竹桥。
两名白衣少年抬着一口大铁箱跟在他身后。
朝阳初生,湖面波光粼粼,竹桥晃晃悠悠,锦衣华服的年轻人信步其上,轻摇折扇,仿佛只是在观赏这幽静青翠的山色湖光。
到了石台边,两名跟班停下,将大铁箱贴着石台放好。沈西楼哗啦一声收起扇子,踩着铁箱走上台,团团一拱手,朗声笑道:“在下沈家山庄沈西楼。今日前来,其实不为比武争斗,只为广交朋友。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说话间,两名白衣少年已打开铁箱,从中取出两把精致的折椅,展开来小心翼翼举到台上,又将铁箱一气送上台,而后一左一右,护法似的守在竹桥头。
沈西楼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有些高傲地昂着头,笑道:“诸位英雄,有愿意同沈某一叙的,敬请上台。”
湖面上一只白鹭飞过,嘎的叫了一声。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没有人上台。
熊清已喝完一碗稀粥,又吃掉两个包子,百无聊赖:“他到底在搞什么鬼?还打不打?”
夏芸悻悻道:“他一来就报出沈家山庄的名号,就算大家都知道他不会武功,也不敢上去了。”
熊清道:“……我不知道。”
夏芸悲哀地望着他。
正说着,对岸轰轰作响的议论声中爆出一声:“俺来!”
议论暂停片刻,一下又高涨起来。
熊清精神一振,瞧见一个蓝衣人提了把大刀,气势汹汹踏上竹桥。整座竹桥都被他踩得晃来晃去,仿佛马上就要散架,人群中早有人忍不住尖声抱怨。
蓝衣人到了石台边,两名白衣少年忽然弯腰,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手势。蓝衣人怔住。沈西楼站起身,笑容满面地拱手,又指向另一把折椅:“兄台请坐。”
蓝衣人一下不知所措,站上台愣头愣脑道:“俺是来打架的!”
熊清只听沈西楼哈哈一笑,然后见他回身从铁箱里拿出一叠银票,双手呈到蓝衣人面前,和颜悦色道:“兄台衣衫鞋帽已旧,不如回家换过再来。”
蓝衣人瞬间涨红脸,结结巴巴道:“俺、俺不要你的钱。”他抓紧大刀抖了抖,有点慌张地喝道:“快亮兵器!”
熊清默默扶额。
沈西楼的兵器已经亮出来了。
他笑眯眯地又添一叠银票。这下连熊清都清楚看见蓝衣人眼珠突出,惊讶得手都在发抖,似乎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钱。
沈西楼哎呀一声,不由分说将银票统统塞到他怀里,拱手道:“西楼有空,定来找大哥喝酒。”扭头道:“沈永沈亮,代我送送这位大哥。”
台下两名白衣少年立刻恭恭敬敬地搀着糊里糊涂的蓝衣人,将他护送回岸。人群一瞬间蜂拥而上,围了个水泄不通。
迎翠湖这边一片沉默。
良久,熊清才听谢良叹道:“江湖第一败家子。”
逍遥子心酸道:“别人败得起。”
对岸人群中忽然又窜出一个黑衣人,手中长剑已出鞘,杀气腾腾向石台上冲去。熊清一下瞪大眼,失声道:“这人认真的!”
谁知沈西楼从容不迫地朗声道:“你要是杀了我,这箱银票就归你一个人了。”
他话音刚落,嗖嗖几声,黑衣人只惊叫了半声便朝前扑倒。竹桥摇晃,湖水自竹竿缝隙中冒上来,渐渐变红。
熊清悚然动容。
那黑衣人背上插着好几把刀,看那刀柄的形状,还不是一个人扔出来的。
人群中跳出一个黄衣少年,步履轻快地踏上竹桥,从那黑衣人背上拔出一把刀,插回腰间刀鞘中。
他还未走到台边便连连拱手,笑道:“小弟宋弘义,久闻沈兄大名,今日有缘一见,真是大快平生。”
沈西楼笑容满面将他邀上台坐下。两人小谈片刻,沈西楼亲切地送他离开,自然又是一叠数额巨大的银票奉上。
有了第一个,岸边就炸开了锅。许多人在竹桥边排成队,一个一个走上前,那黑衣人的尸体一直趴在竹桥上,无人问津。
石台上沈西楼来者不拒,一直挂着一脸和气的笑容。这个青山环绕的湖心石台,似变成一个风雅的待客之地。
熊清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人群中终于也有人按捺不住,在队伍尾端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有种堂堂正正来比!”
坐在熊清身边的夏芸立刻振作,拍手笑道:“骂得好。”
但是台上沈西楼长身玉立,执扇而笑:“我一个人站在这里,如何不算堂堂正正?原本就是以武会友的场子,我不过想多会会朋友罢了。”
那人被许多人堵着上不了竹桥,只有高声道:“你分明就是,你、你——”他也语塞。
沈西楼和和气气笑道:“明日还有一天,想必高手云集。兄台若真有本事,不妨明朝上台,那时方显英豪。我没有半点功夫,兄台就算取了我首级,也算不得什么。”
那人被众人声潮淹没,再无喝骂。
日头西斜,收场的锣声已敲响,竹桥上居然还排着长队。沈西楼笑容不改,迎来送往,没半点不耐烦。蔡泽站在一边竹排上,熊清见他那表情,就知他头都大了一圈。
等沈西楼应付完所有人时,天已黑透。
竹排来往数次方才将他和他的跟班全部送到迎翠湖对岸。
沈西楼一上岸,见着夏芸,立刻收起一脸和颜悦色,高傲道:“你不就是那个——”
夏芸转身就走。
沈西楼愣了一下,又瞧见熊清,惊道:“你居然也过来了?”
熊清也想走,可惜瘫在躺椅上动弹不得。沈西楼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咱们还真是有缘,后天一起上山顶青城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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