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荔山又见春, 花枝随风摇,氤氲出的全是幽淡含香的春意。随着孟大人定?下的四年期满越来越近, 延礼再难保持淡定?。很多时候, 他的双眸盯着书?,可那神魂已经散出几缕飘向北境。
孟清梵和楚昭和等人自是看出来了,但没人点出, 也没人再拿这个笑话他。四年,不是四个时辰,他已经足够忍耐了。
一日?晨早,旖旎柔光方?照亮荔山,延礼便?前往修德殿。
“四端, 邀苏将军一战。”时隔一年, 再度挑战苏星捷。对玄钺和太/祖了解越多, 延礼对苏星捷的尊敬愈发深了。他不再像以前横冲直撞, 隔段时间就挑战苏星捷。默默努力, 等待着飞跃的到来。
如今, 他觉得可以一战, 胜负各占一半。
稍待片刻, 苏星捷走?出大殿, 仍是容颜冷肃仍是步履生风。太/祖手中?最尖利的刀,强悍了一世,也冷冽了一世。只是这次,出来的不仅有他, 还有孟清梵和李翌年。
“下来。” 孟清梵一出来, 苏星捷忽地来了一句。这语调虽是低冷压迫力隐现, 倒是未见一丝同恼怒有关的情绪。
话落,延礼望向了修德大殿的屋顶。
只见秦墨初拽着楚昭和飞了下来, 云清和东溪几个小的,随后纷纷落地。
李益年被这阵仗逗笑,“要看便?看,怎地还上屋顶了?那里视野好些??”
被逮到了,秦墨初不羞也不臊,还在怨念,“要是不带昭和,苏将军定?是察觉不到我。”
“上面凉爽,视野也确实好的。”
李益年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徒弟了,干脆闭嘴。又或许,是他根本?没想骂他。少?年嘛,总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却也鲜活生动。而这份鲜活生动,不仅是荔山未来的希望,也给了他们这群老人无数的惊奇与趣味。
孟清梵看徒弟这般,笑了声,“既然都这么早,就一道看看四端这些?年的进步吧。”
“新?旧总有交替时,我希望今朝能是这个节点。”
这个小插曲过后,延礼再朝苏星捷折腰,随后,如一缕风冲向他,近身?时,他的拳挥出。看着没用什么力,却带出了一阵冷冽的风,从苏星捷耳边呼啸而过。这一次,他再无法直接以拳对击。双臂抱拢,合力挡住了这一击。
之后,你来我往,近百招过。
某一瞬,修德大殿前有风起。苏星捷朝着延礼急速冲去,出拳。他手背上血管凸起,勾勒出一条条细长也刚硬的弧度。哪怕不会?武功的,都能看出这是一记杀招,沉重而急劲。然而延礼在定?定?看了他几息后,竟也朝着苏星捷冲去。
时隔四年,那头只攻不守的狼崽子终于笃定?,即使对手是苏星捷,进攻都是最好的防守。只要他的拳够强,他就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让这片天湛蓝公平。
在秦墨初几个小的暗叹延礼此举太彪悍,孟清梵眼底有笑意现出,是欣慰,也有感慨。
皇家的这位小皇子,到底是和太/祖不一样的。少?年强势,也拗得很,一条路能走?到底,是极容易生出偏执的性子。不过好在,有人能制住他。刚柔并济,相辅相成。
帝后一心,玄钺在短暂地脱序后将再度步入繁华和美。
孟清梵思绪晃动的须臾,两个铁拳无遮无掩地撞到了一起。竭尽全力带出的气劲儿冲向对方?,迫着两个人开始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
围观众人开始紧张数步。
数到九时,两边倒退的速度都开始减缓。又退了两步,皆稳住了。
竟是一样的!
延礼对撼苏大将军,竟打成了平手。
在场的少?年人都疯了,欢呼声乱糟糟窜起。延礼也很欢喜,黑眸晶亮,那样儿和一只得到了心头好的狼崽子无甚大差别。但他,还是记得向苏星捷行礼,“多谢苏将军多年指点和教诲。”
不是所有指点和教诲都是浮于表面的,四年来的多次对招,苏星捷其?实都有在以自己方?式引导他。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狼崽子那般敏感,怎会?感觉不到。这些?不动声色的引导让他在控制力量的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稳。
苏星捷闻言,眼中?罕见有笑意现出。
“有句话,太/祖教我的,今日?赠与你。”
“铁拳是神佛馈赠,应让它们永远保持干净与善意。”
这双拳,因永远为善与爱而战。因为这句话,苏星捷这一世都在为民而战。太/祖去后,他便?隐于荔山,只因觉得没人再能保证他的拳头一直保持干净和善意。既是这样,不如不战。
延礼:“四端记下了。”
下山的前一晚,孟清梵将延礼楚昭和和秦墨初唤到了修德大殿。他老人家饮茶,李益年和楚柏渊陪伴在旁,三个小的面对他们,站成了一排。
“师公,您唤我来做什么?我没想下山!” 哪知?他老人家还没开口,秦墨初就先叫嚷上了,四年过,少?年长高长壮了,五官也越发的俊秀了。
孟清梵扫了他一眼,眸中?带笑,“都近双十了,还想在山里呆着?真准备打一辈子光棍?”
此话一出,楚昭和就先笑了起来。
秦墨初:“......” 情绪还未平,已经抬脚踹向楚昭和。而楚昭和非常熟练地往远处挪了一段,躲开了。
等他们闹完了,孟清梵才又继续:“我和你父亲专门商量过此事,皆觉得你是时候下山历练了。”
“是助延礼回咸佑还是做其?他,你自己决定?。” 也只能由他自己决定?,这风一样的性子,不是心甘情愿,又有谁能控得住?
秦墨初听完,觉得有几分道理,没再吵嚷。
孟清梵对他笑了笑,目光随后转向楚昭和,慈爱道,“昭和,你上荔山不在我的料想之中?,但你能来我很欢喜。我曾对你父亲说过,只要给你足够的时间,你定?能成长为帝国肱骨,这些?年你的成长速度证明?我没有看错。”
“昭和,你有这个能力。未来只要保持住初心,闷头去闯,定?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楚昭和从未想到孟大人对自己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欢喜至极。
同时又有点不敢信,不禁望向父亲,似在求证。楚柏渊笑开来,“孟大人,从不哄骗小孩儿。”
言下之意,孟大人方?才所说句句属实。
楚昭和越发开心了,朝孟清梵抱拳折腰,“师公,昭和一定?加倍努力,不负您的期望。”
孟大人都夸他了,回到家中?说与母亲听,她不会?再打骂他了吧?
此间氛围向好,却听秦墨初一声冷嗤。
李益年望向自己这野马徒弟,笑着问,“你嗤什么?吃味?”
秦墨初不吱声。
李益年当他是了,“你不可以再夸了。”
秦墨初:“?”
这次,为他解惑的是延礼,冷冷清清的腔调,“本?就是一阵风,再催动一番,成飓风了。”
“荔山危,玄钺危。”
笑声响起,霎时连成了片。
秦墨初自个儿也笑了起来。
闹了会?儿,孟清梵问延礼未来有什么打算。
延礼没经思忖便?答,“南方?水患,我想去看看。” 这淮明?河的水患治了多年,劳命伤财,却还是回回遭害。若是能找到解决方?法,解了民众之苦的同时,也能为他咸佑争锋增加筹码。
孟清梵闻言,深邃睿智的眸子有光一晃而过。
他道,“极好。” 他便?要看看这久治不消的南方?水患,能不能在新?君手中?成为历史。
“墨初,南方?是你家族根基所在,你可愿祝四端一臂之力。”
秦墨初朝他行礼,一本?正经样儿,眉眼间跃跃欲试明?晃晃,“墨初必当全力以赴。”
看他们这般,楚昭和一身?热血被点燃,“我也要去。”
秦墨初看他笑了笑,“怎么少?得了帝国未来肱骨呢?”
话落,望向延礼,“小师叔,你说呢?”
延礼不置可否地应了声,这也意味着荔山新?一代将正式出山,峥嵘江湖、庙堂。时隔多年,荔山正统再度踏足这片江山,结局如何还未知?,但之于孟清梵,这就是圆满。
有生之年,他或许还有机会?看到公平和仁爱深入到这片江山最微不足道的角落。
......
翌日?,暮色还未消尽。延礼三人便?相偕下山,走?的正门,无遮无掩。有关怎么走?什么时候走?这事儿,三个人昨夜聚在一起专门讨论过。
最后,采纳了秦墨初的建议。
他的原话是:锁在山里四年已经够憋屈了,如今还要偷偷下山?那不是更憋屈了?咱们可是荔山的徒弟徒孙,代表着荔山的颜面,自己憋屈点儿无所谓,反正脸皮厚,但怎么地都不能让孟大人和苏将军这样的大人物憋屈吧?
其?他两人一思忖,觉得有理,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一下山,没有任何悬念地被层层杀意压上。
延礼一剑一人,冷淡朝着众人,“我不愿荔山脚下沾血。我给诸位十息退去,若不退,杀。”
“杀”一字,在他道来同说天气一般轻巧,同他谪仙一样的样貌完全悖离。可众人都清楚,他说了,便?会?做到。三年前,荔山上暴力血腥的一战,他们虽未亲身?经历,却也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如同上一次一般,冷冽狠话一出,一部?分人的决心便?开始摇晃松动,但也有不怕死的。十息未过,便?冷风一般地朝延礼掠去,剑棍相向。
延礼纹丝不动,直到杀气扑向他的脸,他才挥剑迎战,到此时,剑还隐于套中?,未有出鞘。虚影晃过,那几个攻向他的人便?坠落于地,撞击声接连响起。之后,他们便?再也没能爬起来。这几位可是江湖中?叫得出名?字的高手,仅一招,就殒命于荔山了吗?并且,未有见血。更可怖的是,若是这四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杀他们,他们可能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一波不见血的暴力打斗后,来杀延礼之人,往后退的越来越多。
延礼再未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攻击性,云雾一般的清澈安静,但他会?杀对他心存杀意的人,毫无留情。
秦墨初睨了那些?人片刻,忽地低低笑了声,“我若是你们,就跑了。有什么,比自己条命更重要呢?”
“恕我直言,你们只有被他杀的份。”
话落,没一个人有反应,直到楚昭和冲着人群喊,“还不快走??不想回家见老娘了吗?”
很是神奇,众人开始有反应,往各方?掠去,倒地的人也被同伴带走?。
延礼望向杀手倒地的那片地方?,发现并未见血,心下满意,脸部?线条趋柔和。一旁,秦墨初在和楚昭和掰扯为什么同样劝离,结果却是大不相同。
楚昭和咧嘴笑,那口牙似乎比四年前更白?了些?,“我的俊俏和亲和孟大人都夸,你自是比不了的。”
秦墨初:“......”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就这还帝国肱骨,家乡那些?惯爱在街头巷尾游走?的混子,和他现在一个样。
重新?上路,三人同行。本?来目的地是不同的,楚昭和想在去南方?前先回青州见见母亲。而延礼怎么样都是要去见初夏一面的,天塌下来怕是都拦不住。秦墨初稍做思忖,决定?等他们一起。由北到南,路途遥远,三个人一道乐趣总会?多些?,遇事也有人商量。
而且这北境风光,他都没机会?细细经历品味,走?一趟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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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礼下荔山的前几日?,镇北军迎来了圣旨,帝王近侍多乐亲自来宣的,连同而来的还有太医院医术最高的两位太医。圣旨直言北境气候不适合娇娇儿养病,去咸佑才是正解。沿途有太医照看着,当无大碍。
四年了,帝王对北境初家的耐心终耗尽了。北境近日?不太平是咸佑都知?晓的事儿,帝王仍一意孤行宣初明?川和初夏进宫参与今次的春茗。初明?川深知?避不过了,一个人在中?军大帐中?呆了整整两个时辰,带着圣旨归家。
回到家中?,天际已有暮色。
他径自去到了初夏的小院,院门开着的,他踏入。离小楼还有段距离,妻子和女儿的说笑声便?被风带到了他的耳侧,无需细辨,都知?欢喜。
他的脚步缓了下来。
女儿曾经说过的话不请自来,如风摇树,声声响。
“此去咸佑,女儿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活生生地被孤寂搓磨死去,被那陌生的皇城,陌生的丈夫,陌生的......”
“父亲,初初亦想嫁自己所爱,常伴父母身?边有兄长护佑疼爱。旁的小姑娘怎么过一世,初初就想怎么过这一世。”
他亦记起,那时候小姑娘是红着眼的。而在那之前,她几乎不曾红着眼同他说话。自小聪颖懂事,总是乖顺。
五六岁那阵,长宁将她抱在怀中?,他像是怕妹妹太乖順未来会?受欺负,很认真对她说,“我们初初可以娇惯些?的,吵啊闹啊都没有关系,哥哥替你顶着。”
结果小家伙捏他的脸,笃定?地拒绝了,“不要。”
长宁问她为什么。
她答说:“初初乖了,娘亲才能省心些?,爹爹在外?打仗方?能安心些?。”
那么小颗豆丁,便?知?体贴父母,之后种种更是落至了实处,几乎不曾让他和郁眠操心。而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是在打仗便?是在练兵,连陪伴她的时间都少?。等她长大,他又将她送进宫,只为向皇家宣示忠诚。若是她甘愿便?算了,眼下,她明?明?心有所属。
他的初初,说不定?活得还不如普通人家的女儿自由,快乐。他初明?川大半生镇守北境,守护了那么多的人,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思绪,似被巨浪推起,汹涌猛烈。初明?川握住圣旨的手指不断地收紧,某一刻,卷轴中?传出细闷声响,是轴承碎裂的声音。
这一声,也将他从惊涛骇浪中?拽出。他阔步往里。很快,郁眠和初夏发现了他和那张圣旨的存在,笑音顿时歇尽。
“初初,收拾收拾,今夜离开。去找四端,以后常住荔山还是天高海阔随意游走?都由你们,好好活着便?行。”
未经斟酌,初明?川说了这样一番话。他这才知?道,他其?实是知?道什么对女儿最好,也想她好。话出口的那一瞬,他明?显地感受到了堵在心口的郁气散了。
初明?川对面,冷了他几年的郁眠在短暂的错愕后,脸上眼中?,慢慢地都有笑意显出,但她没说什么。父女间的结,该有父与女亲自作结。
“父亲。”
沉寂片刻,初夏慢慢地踱近了父亲,轻轻唤了声,语调里裹了些?许笑意,“我跟你进宫。”
这一刻,娇娇人儿竟是有内而外?的轻松,同四年前全然不同。
初明?川不解:“初初,你自个儿都知?道说这一去便?再回不来了。一旦进了宫,不经传召,爹娘想见你一面都难。”
“我初家无愧于太/祖无愧于玄钺,不该被这般对待。”
初夏停在了离初明?川三四步远的地方?,“父亲,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即便?能,初初也不愿。四年蛰伏,原也不是想避。”
一副娇柔身?躯,此刻迸发出磅礴气劲儿。
她的目光,柔和而坚毅,“初初想与那命斗上一斗,想为每一个同我一般的姑娘做点什么。愿有一天,女子能读书?能入仕,能随心嫁与自己选定?的郎君。”
“再远一点,愿生活于这片江山中?的人不再有三六九等之分,不会?再因顶撞了权贵丧命灭门,不会?因为穷困,尊严便?要理所当然地一次次被放肆践踏。”
闻言,初明?川错愕了良久,他从未想过自家姑娘小小的身?体里装的竟是天下。
回神时,他不由问,“你可想清楚了?”
初夏轻轻颔首,“想清楚了。”
初明?川静静地睨了她片刻,目光一转,锁住妻子,“你不劝劝?”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叫他详说,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郁眠回以笃定?一声,“不劝。”
初明?川:“......” 这娘俩儿,他真是看不懂了。
事情以伤亡最小的方?式结束了,初明?川该松口气的,可他并未,临走?前,专门叮嘱了句,“多给你一晚,仔细想想。”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于视野,初夏望向母亲,笑道,“父亲可是被我们绕晕了?”
郁眠回想丈夫方?才发怔的傻样儿,不禁轻轻笑了声,“甭理他,一直都是这般傻里傻气的。”
初夏走?回到母亲身?旁,“既是这般的傻里傻气,母亲为何执意要嫁?外?祖对我说了好些?次,他不是很满意您和父亲的这门婚事。”
郁眠竟被自己的女儿噎了下,过了会?儿,才找回声音。
“那你和娘说说,那头狼崽子野性难驯,除了搞破坏没有别的长处,你为什么眼里只容得下他?”
初夏:“......” 这当真是无解。
......
一夜过去了,初夏未向初明?川稍任何话。
天亮起,便?随着母亲去拜见外?祖父和舅爷一家,这一去,归期不知?几时。这次拜访,免不了,她也舍不得免去。
去了老宅,向郁老道明?事态时,老人家发了好大一通火。骂初明?川卖女求荣,埋汰女儿的眼光,说什么北境那么多贵公子不选,偏生挑个只会?打仗的莽夫。
归根结底,就是不舍。
所以,没人劝,郁眠也没吱声。年纪大了,这股郁气不让他宣泄出来,恐怕憋出病症。
骂了好一阵,老祖宗终于安静了下来,众人无不松了口气,倒不是怕他骂,就怕情绪太急,老人家身?体受不住。哪知?到了用午膳时,他又没有任何铺垫地对众人说,“两家就这么个娇娇儿,不能让她自由选择郎君长留家乡已是天大的亏待了,断不能让她孤身?一人在咸佑。”
稍作停顿,他看向了小孙子,“展博,你可愿随着妹妹进咸佑,将郁家商行开到那里。周边几洲,越多越好,必须让皇家和咸佑的民众知?道,我们初初是有仰仗的。”
“当她想家了,走?出宫门,就能有家人。”
众人皆错愕失声,直到郁展博裹了惊喜的响亮声音响起,
“孙儿愿意!”
郁眠终于回过神,面露急色,“老祖宗不是说了,郁家商行不得和国/政沾边。还有博哥儿......”
如果展博因为初初背井离乡,叫她以后怎么面对哥哥嫂嫂。
郁老睨向女儿,“早在你嫁到初家,郁家商行便?已经沾了国/政了。”
郁眠一细想,不得不认,父亲说的是事实。是她,将一家人拖入了眼下的困局,可是......
郁老看女儿这般伤怀,哪里还舍得指责她半句,语调趋柔和,“祖训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家人,本?就该甘苦与共同舟共济。”
“今日?若是你们中?的一个遭遇这些?,结果是一样的。”
郁家大郎,望向妹妹,笑着安抚道,“去咸佑历练,是多少?少?年郎的祈愿,怎么到你这,和去送死一般。”
因提及“死”字,他被妻子冷冷剜了眼,却也仅限于此。她并未对小儿子入咸佑一事表达异议。一是赞同公公所说,二是,少?年郎嘛,多出去闯闯没坏处。
郁展博也安慰姑姑,“姑姑别急,是展博自己想去的。我几次听从外?面回北境的人说,繁华还得看咸佑,郁家是富裕,但和咸佑的富商一比那还是差些?。我自然是不服气,从那时开始我便?生出了去那里看看的心思。”
“我想让更多的人知?道郁家商行,让这四字招牌越发的有分量。”
至此,郁眠再忍不住,哭出声来。她身?旁,初夏也是成了泪人儿。她以为重来一次,郁家商行能够不与国/政沾边,安稳度日?。哪知?,虽有细微的变动,一切还是朝着既定?的方?向而去。
小哥哥还是将郁家商行的旗帜插到了咸佑,只是这一次,再无伤亡遗憾,她还能在她想吃撒满黑芝麻的鞋底饼时使唤自家小哥哥去张罗。
.....
归家,休整了一日?。
初夏在初承烨和郁展博的陪伴下,上了去往咸佑的马车。初明?川因军中?有异动,让他们先行,事了跟上。
车轮碾动地面的声响传出时,初夏忽地开了车窗,只见郁眠再压不住泪,执绢儿抹着。
初夏鼻子一酸,小脸上却有笑意现出,灿烂过以往所有,“娘亲,莫要伤怀,初初一定?会?回家看您的。”
“还有信,一定?要交给延礼。” 忽来圣旨,便?只能劳烦狼崽子跑一趟,路上相见了。不过她相信,他不会?有异议的。
郁眠压了压情绪,她试着对女儿笑,结果却未能够,“知?道了,娘亲在家等你。你也要记得捎信回家,一月至少?两封。”
初夏乖软应诺。
再次道别,然而直到看不见将军府了,初夏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窗。
两日?后,马车至晖洲。
在一处小树林歇息时,偶遇一商队,竟也是自北境往咸佑去的。两位小爷都是第一次见这么大一商队,觉得新?鲜,便?与这商队里头的人攀谈起来。都是好相与的,这一聊,不知?时间过。
初夏听了阵,乏了。
吟月伴着她,往马车而去。途中?,一老妪径直过了来,对着两人,慈祥地笑着,“小姐,可要尝尝......”
话未落,她的身?体便?被一支利剑刺穿。那老妪倒地时,第二支又从林间冲出,蓄足了力,目的是一箭定?标的生死。
“小姐。”
“初初。”
“初姑娘。”
惊呼声响起时,更多的箭从林中?迸出,这一回,是从四面八方?。不止如此,商队中?有不少?人抽出了利器,招招狠戾向他们袭去,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有备而来。
初承烨等人应战,仍没放弃靠近初夏。这不仅是初郁两家的至宝,还是玄钺未来帝后,今日?她若死在这里,他们谁都别想活。
从虚空涌来的箭矢越来越多,有些?被击落,有些?刺入了替初夏挡箭的军将腹中?,血腥味朝她袭来,浓重时,她开始犯呕,她费尽了力气才压下这股冲动,双眸却因此番动静镀上了一层水雾,视线被模糊。看不清了,其?他的感觉竟是更敏感了,她清晰地感受到替她护住背脊的吟月在疲惫喘息。
今天要死在这里了吗?
是谁要杀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延礼了?
思绪纷乱,泪越来越猛,饶是姑娘冷静自持惯了也是无法抑制。
至此,阖不阖眼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区别了。又一次,她听见了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好像比方?才更多了。
“初初!”
“妹妹。”
初夏面前的人,再不足以挡下这一波,其?他的,又举步维艰。初承烨和郁展博朝着她,目眦欲裂,心中?万般悔恨。若不是他们贪新?奇,就算遭遇突袭,他们也能守在妹妹身?边。想她死,必定?要从他们的尸首上踩过,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就在万分危急的一刻,有风从他们头顶掠过,紧接着,磅礴剑气呼啸而出,笔直冲向了箭矢。箭矢碾不过,一支接一支跌落在地。
初承烨认出了那剑光,惊喜叫道,“你还知?道回来?再晚一点,你.....” 心上人就没了。
只是这后续的话,未能说完。
来人回头,遥遥看了他一眼,“没用的东西。”
话毕,也不等他反应,一把扣住娇娇人儿的腰肢,似风飞掠,出了战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