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治疗（二）

　　再醒来的时候, 护士走进来给戚迷摘下了耳机。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发黄的电灯泡，反应了几秒后才想起来自己是被带到了精神病院。

　　“感觉怎么样啊？”小护士笑着问道, 手不闲着地拿出四盒盒饭堆在床头柜, “你睡了一下午, 已经到晚饭时间了。”

　　戚迷慢慢起身，转头看向旁边的那张行军床。

　　三个孩子四仰八叉横在床上, 睡得正香, 听到动静连身都没有翻一下。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17点19分，的确是快到晚饭时间了。

　　伴随着行军床发出的吱呀声音, 戚迷手撑着木板起身坐到床边，正在愣神, 就看见小护士拿出仪器又在她脑门扫了下。

　　听着机械女音播报她的SAN值已经达到了40, 就连小护士都觉得她恢复得有点不可思议：“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恢复到轻度混乱的临界值了，那你明天应该就可以转病房上楼治疗了, 我现在就上楼帮你预约一下明天的病房吧。”

　　“嗯, 麻烦你了。”戚迷礼貌微笑。

　　小护士收拾好东西离开后，戚迷一下砸回了床上。

　　行军床抖了抖, 差点没散架。

　　意识渐渐恢复后，久违的痛觉终于活跃了起来, 像过电似的游走在她全身一直到她的神经末端，好像从头到脚就没有不疼的地方。

　　她吃痛闷哼了几声, 找了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蜷缩在床上，保持不动。

　　就在这时, 这间病房门像是被什么重物砸到, 发出了一声炸响。

　　病房门靠走廊的一侧本就是由金属板焊接套在了木板门上, 冷不丁被这么一砸，就像在耳边放了个鞭炮似的，瞬间就将戚迷的心脏提了起来。

　　她顿了下，挣扎着探出头，透过门上的小窗户只能看见空荡的走廊。

　　一片沉寂。

　　戚迷本就难受，没有想起身的意思，刚把眼睛闭上……咚的一声，又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病房的门上。

　　大约是被这声音闹到，三个崽崽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

　　戚迷看了看他们，手撑着床慢慢坐起身，深吸了口气，努力提着一股力从床边走到了门边。

　　她将脸凑近小窗，看见了砸门的罪魁祸首——宋春。

　　此时宋春嘴里塞着鼓囊囊的苹果，将剩下的苹果核又瞄准了101的病房门，看见戚迷走过来也没有收手，嘭的一声将第三个苹果核砸在了门上。

　　她笑嘻嘻的将手擦了擦，把脸塞进了巴掌大的小窗户里。

　　戚迷本来就对之前宋春说的那番话有些不爽，现在浑身疼得不行，还被她扔苹果核骚扰，口吻自然是不善：“你要干嘛？”

　　“我听说你的SAN值已经到40了，那你马上就要去楼上的病房了？”

　　“嗯。”

　　这两间病房只是隔了条走廊，被宋春听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戚迷随意敷衍了一声就转过身。

　　“那你今晚要好好休息，即便是听见咚咚的声音也不要害怕哦~”

　　“……”

　　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引得戚迷心中一阵烦躁，她刚转身想让宋春闭嘴，一抬头，一张变形扭曲的脸赫然出现在101病房的窗户上！

　　因为贴得太过用力，宋春的五官都不在原本的地方，被透明的玻璃压得十分古怪。

　　戚迷猛地咬紧后槽牙，没有发出尖叫，但瞪大的眼睛还是暴露出她被吓到了。

　　嘻嘻嘻，嘻嘻嘻……

　　宋春怪异地笑着。

　　走廊乃至整个房间都充斥着这个声音。

　　戚迷微微皱眉，快速走回门边，用身体挡住窗户，以免孩子醒来的时候看见这么一张诡异的脸。

　　见她回来，宋春笑得更为灿烂，呼吸产生的温热气息扑在玻璃上立即现了一层雾气，使得五官变得模糊朦胧，看得更为渗人。

　　戚迷打开门上的小窗，直接与宋春面对面。

　　宋春顺势将整张脸都塞了进来，口齿清晰道：“你这屋闹鬼哦，希望你今天晚上不会遇见才好。”

　　戚迷盯她看了两秒，微微勾唇：“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不想我这么快恢复意识，所以才会这么一遍一遍攻击我的心理，对不对？”

　　宋春眼睛滴溜溜一转：“我才没有，我说的可都是事实！”

　　“是吗？”

　　戚迷猛地将脸凑近宋春，两只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直勾勾地发出威慑：“不，你就是故意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已经住在这里很久了，但你的意识一直没有恢复，所以你嫉妒这些恢复得比你快的人，你故意吓唬我，就想让我跟你一样留在这里，这样你才会觉得公平，我说得对不对？”

　　“不对！”

　　“不然你就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就你一个人穿着病号服而我没有穿？为什么你的房间里会有那么多苹果？！”

　　“我……苹果是医院的护士给我的，病号服……病号服……”

　　宋春似乎被戚迷这番话给说蒙了，迅速将脸从窗户里退出来，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又看了眼戚迷的黑色卫衣，喃喃道，“对啊，你没有穿病号服，只有我穿病号服了，我的房间里还有苹果，可你的房间里没有……欸，这是怎么回事？！”

　　戚迷看着她，有样学样的将脸塞进小窗户，巴掌大的清瘦小脸挤进去完全无压力。

　　她微微一笑，盯向宋春：“吃点药吧，吃了药你可能就知道了，你的病房在后面，还不快去看看今天的药吃了没？”

　　宋春若有所思点点头，边往回走边自言自语：“对，我今天的药还没吃呢，我忘记吃药了……”

　　“记得把门反锁上。”戚迷又补了一句。

　　“哦。”

　　紧接着，她就听见对面房间传来房门小扭扭动的声音。

　　戚迷吁气。

　　说起来她还要感谢宋春突然走过来吓她，才让她脑子突然清明了些。

　　其实她刚才讲的话通篇都是鬼扯，故意提到病号服和苹果也只是为了转移话题，她根本不知道宋春住在这里多久了，更不知道她的意识恢复到哪种程度，她只是想尽快让宋春回到房间，赶紧闭嘴不要再说闹鬼的事情。

　　不然以她现在这种临界的SAN值，胡思乱想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变低。

　　“喂，新来的，是不是觉得这个姿势是最舒服啊？”

　　“？”

　　戚迷转头。

　　刚才她光顾着跟宋春说话还没有注意到，现在这么一看，好家伙，目之所及每间病房的小窗户上都塞了一张脸。

　　跟她讲话的那位大哥，将那张胖乎乎的脸挤在里面，把眼睛都快给挤没了。

　　而此时，戚迷也完美的融入了他们之中。

　　跟开病友联欢会似的。

　　“我们来呼吸，呼——吸——呼——吸——”

　　“呼——吸——”

　　戚迷下意识跟着做了两个深呼吸，突然琢磨有点不对劲，愣了几秒后赶紧把脸收回来，关上了小窗户。

　　*

　　几分钟后，孩子们陆续醒来，盒饭还是温热的正好可以吃。

　　吴沐晨刚将豆芽菜挑到一边，就被戚迷夹着又放回了米饭上，他愣了一下，委屈巴巴地抬起头，正迎上戚迷故意板着的一张脸。

　　“不爱吃也要吃，我是不是说过不准挑食？”说着，戚迷敲了敲彭怡辰的餐盘，“彭怡辰同学，正好你吃完了，来，背几句悯农给吴沐晨同学听听。”

　　这是彭怡辰已经将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打着饱嗝背道：“锄禾日当午……嗝……汗滴禾下土……”

　　这时方欣悦最先反应过来，倏地一下将小脑袋抬起来，眼睛亮亮的：“戚老师，你想起我们了？！”

　　戚迷眉眼一弯。

　　记忆开始复苏，相信明天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吴沐晨一听，马上端起饭盒扒拉着米饭将不爱吃的豆芽菜咽了下去，邀功似的朝着戚迷甜甜一笑，很是乖巧讨喜。

　　方欣悦也开心的往嘴里塞了一口青菜，嚼着嚼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又瞬间落寞下来。

　　“戚老师，我们还会遇到那种可怕的怪物吗？我们会死吗？我们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她吸了吸鼻子，口中的菜忽然怎么也咽不下去。

　　戚迷拿纸给她擦了擦嘴，认真道：“老师答应你们会让你们见到爸爸妈妈，就一定会做到的，只是时间会很长，可能也会遇见很多的困难，但请你相信老师，也相信自己，好吗？”

　　温声且有力的话语仿佛给三个孩子吃了颗定心丸，吴沐晨率先表态：“我相信戚老师！”

　　“我也相信！”彭怡辰凑起热闹。

　　有了小同伴的支持，方欣悦也点点头，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戚迷怕她呛着，就赶紧用手顺了顺她的背。

　　吃饱喝足后，戚迷就和三个崽崽玩在了一起。

　　所幸三个崽崽小书包里都带着玩具和绘本，不然这一晚上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应付他们。

　　20点到21点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大家可以去水房进行洗漱、上厕所。

　　戚迷不想和那些人挤，就等着活动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打了盆热水回来，给孩子们进行洗漱。

　　“戚老师，你的袖子都湿了……”

　　方欣悦眼尖，一眼看见了戚迷的左袖子湿了大片，伸出小手正准备将她的衣袖拉起，戚迷急忙将手躲开，背到了身后。

　　“没事，一会儿就干了。”戚迷讪讪一笑，用右手帮他们洗着脚。

　　方欣悦没有多想，继续兴致勃勃的跟戚迷聊起她最喜欢的美少女战士……

　　*

　　21点30分，准时熄灯。

　　孩子们白天可能是哭累了，熄灯没多久就又睡着了。

　　趁着黑暗，戚迷躺在行军床上，一点点拉下左手的衣袖。

　　食指和中指合并的眼睛图案被两条交叉的黑色符文封住，像枷锁又像封印，无论她如何呼唤，这只眼睛都没有了动静。

　　不仅于此。

　　从她左手掌心开始，一直连到她的小臂，白皙的皮肤上都印满了难看的黑印，用着各种不同的字体皆写下了同一个字——

　　罪。

　　一共87个。

　　今天戚迷在回基地的路上就注意到了，只不过那时候她大脑一片空白便没有多加在意，直到记忆复苏后，她才想起来在极夜末世的【门】边，有一条不知名的黑色符文飘进了这只【死目】里，此后这只眼睛就跟被封印了似的，手臂上还出现了这种怪异的图案。

　　至于发生了什么，脑中断断续续的记忆还没连在一起。

　　戚迷叹了口气，放下衣袖，只能寄希望能在明天想起一切……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咚咚、咚咚。

　　地底传来了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