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极夜末世

　　春芽幼儿园，豆丁班。

　　游戏玩个几轮之后，孩子们渐渐失了兴致。任凭杜瑞再如何调动情绪，他们也都不听了。由一个人类幼崽带动情绪，所有崽崽都在闹着找爸爸妈妈。

　　其中属一个留着波波头的小女孩闹得最欢，长着大嘴“妈妈、妈妈”叫个不停。

　　郑媛媛面露无语，一手就捂住了她的嘴：“你跟着闹什么？”

　　波波头女孩名叫于娇娇，郑媛媛的亲生女儿，头圆眼睛圆，可爱得好像个玩具娃娃。看周围孩子都在闹着找爸爸妈妈，她也跟着凑热闹，被亲妈捂嘴后，她嘿嘿一笑：“好玩。”

　　郑媛媛无语。

　　她担心的向窗户张望了一眼，心说要是日食的话，这个时候多少也得透出来点太阳光了吧？怎么还黑得这么沉？

　　不仅是黑，温度也越来越低了。

　　“老师，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找爸爸妈妈啊？”扎着两个羊角辫的方欣悦红了眼眶，声音也带了哭腔。平日里她算是班级里比较胆大活泼的，现在连她都害怕得哭了起来，恐慌的情绪就像感冒似的，一个传一个，最后所有的孩子都开始哭闹起来。

　　郑媛媛本就担心，一听孩子的哭闹声音，更急得不行，她搓了搓手臂，望向杜瑞：“杜老师，不然我们先用手机照着亮送孩子们出去吧，让他们呆在这里总不是个办法啊。”心说门口那些家长还真是够有耐心，这种情况也不说进来把孩子接走。

　　杜瑞有些不自然的怔了怔，支吾道：“还、还是等戚老师回来吧。”说着，他走到教室后面将孩子们的小床一个一个都搬了下来，喊道，“大家过来盖着被子，别冻坏了。”

　　“我不，我要找我妈去！”王小虎没了耐心，背着书包就往门口跑。刚拧动把手拉开一条缝，就被杜瑞眼疾手快奔过去，一把按住了门。

　　杜瑞平时就没什么表情，孩子们都挺怕他，现在又一皱眉头，那就更吓人了。

　　王小虎惴惴收回了手。

　　“去，把书包放下，找到自己小床。”杜瑞故意冷声。

　　王小虎哦了一声，灰溜溜跑到自己的小床上，将奥特曼书包往床边一扔，拉起自己的小被子盖在身上。

　　杜瑞扫视其余九个幼崽。有王小虎这个听话的，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最终孩子们敌不住寒冷，全都放下了书包，乖乖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几分钟后，一直皱着小眉头思考的赵一哲突然开了口：“老师，我觉得这一定不是日食。”

　　他是豆丁班中最热爱学习的孩子，经常向老师问东问西，不过四岁的小脑子，知识储备要比同龄人多得多，“我听我爸爸说过，日全食最长的时间是12分钟，现在已经过去好久了。”

　　郑媛媛求救般的望向杜瑞，磕磕巴巴回道：“这……可能……破纪录了？”

　　杜瑞无奈地耸了下肩。

　　赵一哲一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欣喜的蹬了下被子：“太好了！要是破纪录的话，那我们就可以见证历史了！”

　　几秒钟的沉默，很快就被楼下传来的一个撞击声打破了。

　　这声音很重，非得是重物狠狠撞在了墙上或者地上，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戚迷。

　　郑媛媛愣了一下，马上奔向门口：“戚老师是不是摔跤了？”说着，她就要去开门。

　　杜瑞还是死按着门：“应该没什么事。”

　　“都发出这么大声音了，怎么可能没事？”郑媛媛试图拉开他。

　　杜瑞像吃了秤砣似的，一动不动。

　　“杜老师，你这是干嘛？”郑媛媛一脸吃惊的看着他。

　　杜瑞微微俯下身，用气音在她耳边提醒：“孩子们都在呢，别慌。”

　　“……”

　　郑媛媛冷静下来，垂下手，转头看见那十个人类幼崽全都在撑着身子，眨巴着眼睛看她。

　　王小虎：“郑老师你不去看看吗？万一戚老师摔死了怎么办？”

　　赵一哲：“对啊，万一摔死了我们得赶紧打120呢。”

　　这时，像是启动了某种开关，一直在默默流泪的狄云童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不要戚老师死！啊——我要妈妈！”

　　他是豆丁班里最小的崽崽，才三岁，总共来幼儿园才一个星期，小白兔一般软软糯糯的哭泣包。犹如一时激起千层浪，孩子们又开始哭闹起来。

　　郑媛媛：“……”

　　杜瑞：“……”

　　两人正一筹莫展，杜瑞忽然感觉房门外面多了一个力道，他急忙将手放下。

　　然而戚迷只是将门开了一小条缝，没有走进来。

　　可光是这一小条缝，杜瑞就闻到了难闻的恶臭，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微微皱眉：“你没事吧？”其实他是想问戚迷是不是不小心掉厕所里了，转念一想不太礼貌，还是没问出口。

　　“没事，千万不要出来，我去卫生间洗洗。想办法再拖一会儿，回来我跟孩子们解释。”说完，戚迷没等杜瑞回应，又将门关紧了。

　　刚一低下头，她身上这恶臭的味道就从鼻腔直冲天灵盖。实在是太恶心了，想想刚才那个怪物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她自认为见过不少末世的怪物，多少都能有些抵抗力，但刚才那东西，的的确确还是吓到了她。

　　那怪物曾经应该是个女人，穿着破烂衣裙，四肢像青蛙一般横向乍开，怪异地趴在天花板上。脑袋转了850度扭到了背后，能看见背后那两根瘦得凸起的肩胛骨。

　　两只眼睛撑破了眼皮凸出，鼻子和嘴全都挤在了一起，也是凸出来的，很像是蚊子蝴蝶长长尖尖的口器。

　　浑身都渗着恶臭的粘液，靠着这个粘液滑溜，它刷的一下扑向戚迷。

　　几乎没有给戚迷反应的时间，靠着长年锻炼出来的肌肉记忆她迅速后退，将手中的塑料扫把打了个转，往怪物的脖子捅去。

　　一击太浅，她又一脚将怪物踹开，然后冲过去猛地刺下。

　　噗嗤！

　　尽管她注意再注意，还是被溅了一身血。

　　幸好在休息室里找到了一件还算干净的冲锋衣。虽然一抖上面全是灰，但也总比穿着染血的衣服好。

　　戚迷将手机倒扣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不大的厕所瞬间被照亮。

　　镜子里映出一张干净清秀的脸，除了一点不算明显的黑眼圈外，素颜状态的她算是个能让人一眼就移不开眼的美女。

　　尤其是那一双琥珀色的猫眼，感觉很是名贵精致。只是衣服上的红色血液实在扎眼，给她的漂亮脸蛋平添了几分杀气。

　　这是她许久未见的自己，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重新接受。

　　她吁了一口气，扭开水龙头。

　　刹那，这龙头好像那苟延残喘的老者，发出两声沉闷的咳嗽，缓缓吐出一股细细的水流。

　　戚迷将弄脏的短袖脱下，扔进了垃圾桶，露出线条流畅分明的身材。用手撩着水，一下一下仔细洗掉皮肤上的血和粘液。凉水加上凉空气，她这光溜的后背和手臂全都乍起了鸡皮疙瘩。

　　正洗到胸口沾染的血时，忽然间，她在镜子里看见了两只红色的眼睛。

　　喵~

　　紧接着，响起了一声低柔的猫叫。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只黑猫，坐卧在窗沿上，尾巴在空中一摇一晃。通体乌黑的毛完美隐在了黑夜。

　　戚迷将手迅速挪到腰间，那里别着一把刚刚从休息室的地上找到了的水果刀。她轻笑一声，转过身：“又来？”

　　经过刚才的肉虫子和人形怪物，她猜想这个世界的物种大概率都发生了变异，不然这只猫的眼睛也不会是红色的。

　　她不动声色的将刀抽出，双眼死死盯着那只猫，下一秒，抬手将刀甩出，直逼黑猫的头颅。

　　黑猫迅速反应，冲开窗户跃到枯草成堆的院子里。

　　哐啷！

　　不过毫厘之差，水果刀正正好落在窗沿。

　　戚迷失望的啧了一声，走到窗户边将水果刀收回，漫不经心的往外一看，还能看见黑暗中的那一对红眼睛。

　　正思忖着要不要再给这只黑猫来一击，忽然间，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

　　她暗叫不好，将水果刀插回腰间，抓着冲锋衣就往外走。几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已经穿好衣服拉上了拉链。

　　门边趴着一只又胖又肥的白虫子。除了大的，还有小的，一小片密密麻麻的堆在一起，正在一拱一拱的往门缝里钻。

　　戚迷微微皱眉，从对面教室里找了个破撮箕，一铲将它们弄了起来，丢到了厕所以后，才又走回来。剩下的几只漏网之虫，在她开门走进来这几步中，也全都踩死了。

　　她刚准备说些什么，打眼就看见抱在一起的杜瑞和郑媛媛，霎时就愣住了。

　　郑媛媛扑在杜瑞怀里，不住叨叨着“吓死我了”，声音带了哭腔。

　　杜瑞拍着郑媛媛的背，好似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妥，只是好奇戚迷身上的冲锋衣：“男士的？”

　　戚迷回过神：“啊，在休息室找到的，没有多的了，不然就给你们也拿了。”她转头看向那十个崽崽，一个个裹着被子跟俄罗斯套娃似的，可爱又搞笑，而且每个人都是一副吃瓜脸，眨巴眼睛盯向那两个抱在一起的人。

　　这时候，于娇娇幽幽的开了口：“妈妈，你是要给我找个后爸爸了吗？”

　　到底是郑媛媛的亲生女儿，关心的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郑媛媛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妥，忙后退躲开。她吸了吸鼻子：“抱歉，我只是突然被虫子吓到了……”

　　“没事。”

　　杜瑞顺势后退了几步，来到戚迷身边，压低声音问：“怎么样了？”

　　戚迷摇头：“情况不太妙。”

　　“老师，戚老师都回来了，可以带我们出去找爸爸妈妈了吗？”王小虎高声问道。

　　杜瑞装作清了清嗓，又问戚迷：“怎么办？”

　　“没事，我来。”说着，戚迷走向那些孩子拍了拍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老师刚刚出去得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孩子们几乎齐声。

　　“坏消息！”赵一哲的声音在里面格格不入，“我爸说了，先听好消息再听坏消息是会有落差感的，我要先听坏消息！”

　　戚迷：“那我再问一遍，是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坏消息！”十个崽崽齐声喊道。

　　戚迷稍松了口气，点点头，一本正经的环视他们：“听好了啊，坏消息就是，我们的太阳公公生病了，需要休息，所以天才会一下子就变黑的……”

　　话音刚落，赵一哲轱辘一下站起身：“老师你骗人！我爸说太阳只是一颗恒星，它不是人，不会生病的！”

　　戚迷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爸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尴尬的清了下嗓子，想了想，解释道：“对，赵一哲同学说得不错，太阳是恒星，不会生病。老师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让你们好理解一些而已。”

　　“那老师，太阳到底怎么了呢？”

　　戚迷：“就是，太阳可能升不起来了。”

　　“什么？升不起来了？！”王小虎的表情夸张，一拍脑门，躺倒在床上，“我的天哪，那我们以后就得天天睡觉了……”

　　“可我不想天天睡觉！”

　　“我也不想，我最讨厌睡觉了！”

　　……

　　房间内又叽叽喳喳了起来，崽崽们的关注点越来越偏。戚迷赶紧拍了拍手维持秩序：“大家是不是忘记了，我们还有一个好消息还没说呢？”

　　“什么好消息，老师你就别卖、关、子、啦！”王小虎又坐起来，感觉好心累的样子。

　　“好消息就是，我们的爸爸妈妈包括整个城市的人都受到了英雄的召唤，去拯救太阳了，相信经过他们的努力，太阳一定很快就升起来的！”戚迷笑着举起手，“我们一起给爸爸妈妈加油鼓劲好不好？”

　　十个幼崽面无表情：“……”

　　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