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主干道
路易一到家就沐浴洗漱,穿着浴袍、发丝湿润地走出淋浴间。陆吾蹲在淋浴间外,探头探脑地张望,远远看去就是一团灰色的大毛球。
路易一看陆吾那样子就乐了,忍不住调侃他:我只听说过家养猫会担心主人淹死在水里,没想到猫先生也这样吗?
猫先生满脸绒毛,自然也看不出害羞了没有。他跳上淋浴间边的酒柜,矜持地半坐着。他看见路易漫不经心地为自己倒上一杯鲜血,发丝上的水滴落下,顺着锁骨而流,没入浴袍中。他故作镇定地用爪子挠挠酒柜上叠放的桌布,看着路易的脖子,觉得喉咙有些干渴。
路易抿了一口羊羔血润润嗓子,他的嘴唇也染上一层薄薄的血色。
猫先生,阿柳那件事,和他的灵魂有关系吗?
心脏剧烈地疼痛,去医院却什么都查不出来,那就不单纯是身体原因,而是更玄乎的灵魂上的问题。
陆吾也一下从绮丽的幻思中抽出身来,他琢磨着谢柳生的陈述,想从里面梳理出一条线来。谢柳生这个人本身就很奇怪,他的气干净而洁白,作为一个成年人,拥有这样的气显然不怎么正常。
偏偏他的气在干净洁白的同时又中正平和,一方面代表着他这个人再正派、再坦荡不过,没有一丁点歪心思,从不干坏事,值得信赖;另一方面则意味着,他的确是人,而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谢柳生的灵魂没有根,寻常人的灵魂如果没有根,是没办法活下来的。陆吾看着路易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但是他活下来了,那就说明一定有什么东西代替了灵魂的根,让他活了下来。
路易理解了他话中的含义:你的意思是,如果他离开广都,那代替灵魂的根的东西就无效了,所以他才会心脏疼。
陆吾赞许地点头:没错。
就是不知道代替谢柳生灵魂之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这些玄而又玄的说法当然不能直接给谢柳生说,唯一能硬生生掰扯上的就只有水土不服这种生理反应了。以前他的外婆还在时曾经告诉他,游子每次离家时,都要带一点家乡的泥土在身上。若是水土不服,身体难受,就撒一些土在水中,然后一饮而尽。
路易不知道这种说法到底有什么原理,但还是乖乖地听外婆的话,每次离乡时带走一些泥土。
想起这件事,路易忽然生了个念头:猫先生,阿柳灵魂的根,会不会跟广都的土有关系?
陆吾摇头:我不能肯定。他失去了许多记忆,与记忆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看破灵魂本源的能力。他到现在为止,只知道零碎的回忆,一段一段,破碎、毫无逻辑。
譬如他深知自己是昆仑君陆吾,他知道自己的尊号,也知道自己的名字,却不知道昆仑在哪里。他记得如何御风而行,对仙灵鬼妖如数家珍,甚至能自如地来到世界树边,却不知自己到底算是什么物种,自己过去到底与谁人相熟。诸如此类,无数的疑问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迷茫。
路易的出现好比一道光,告诉他,只要在路易身旁,他就能找回自己的过去,明白自己真正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明天我还是对阿柳如实相告吧。路易放下空荡荡的高脚杯,轻声叹气。
第二天就是星期一,还是老样子,升旗仪式,上午两堂课,下午两堂课。这时候学校的桂花开得正盛,金子般的桂花一簇簇地藏在深浓的绿叶丛中,校园里随处都是馥郁的桂花香。
升旗仪式结束,路易随着人流回到教学区,站在校园中最大的一株金桂树下,抬头望向茂密的树冠。阳光轻柔地为簇簇桂花镀上温柔的金黄,蔚蓝的天空中浮云流转聚散,卷舒不定,一眼望不到尽头。
校园里多是金桂,夹杂着些许银桂。这株最高大的金桂,则是他亲手种下,如今也快一百岁了。
他正怅惘,周歌忽然从他背后蹿上来,揽住他的肩膀,眉开眼笑地说:小路,在这里干什么呢?
路易下意识想躲开,察觉到是周歌后,才勉强制住躲避的动作,任由周歌揽住他的肩膀。
看桂花。
桂花,说起桂花,今年是闰九月,桂花要开两次。
闰九月?路易疑惑,今年有两个九月?
周歌点头:对,所以今年桂花会开两次。他说话时,预备铃响了起来,周歌顿时一蹦三尺高,他连忙道,要上课了,老四我先走了,你慢慢看!
不等路易回答,他就急忙撒腿跑远。
路易怔了怔,后知后觉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好。
微风乍起,穿过枝叶,满树绿叶沙沙作响,路易抬头一望,就看见金色的花瓣纷纷而落,在灿烂的晨光里闪闪发光,像是精灵在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