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要他修身养性。◎
舒沅心中还另有打算。梦里的他手段残忍,冷漠嗜血,如今瞧着还像个能掰正的好苗子。
等来年入学,慢慢将他往裴见瑾正人君子的道上引去,假以时日,学到个五六分就很不错。
学宿的墙上空荡荡的,还差字画装饰。轻霜找出一幅画来给舒沅过目。舒沅看后摇头,挂在学宿不大合适。
轻霜对大小事宜都有数,沉吟后又道:“姑娘在柳先生那里还有副春山图没作好。不如到柳先生那处去看看。”
柳先生名声在外,手上总闲不下来,舒沅只得稍候片刻。观月轩的丫鬟端坐茶案后沏茶,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姿态甚美。
舒沅百无聊赖倚在椅中,时而被外头的声响吸引注意,隔着珠帘看上一眼。
二层除去画师存放画作的房间,还售卖些书房用物。上楼的多是偏爱丹青的雅士,也不用听人做那些繁琐介绍,上来直接拿出早列好的单子,只等店中仆役手脚麻利地呈上来。
沏茶的丫鬟正襟危坐,忍不住偷偷打量舒沅。还未彻底张开的小姑娘堪称貌美,眉眼精致,肌肤胜雪,且娴静少言,她在这里,叫人看着就有清风拂面之感,焦躁尽去。
丫鬟帮画师招待客人,有时也在高门后宅中游走,各色美妇见了个遍,未出阁的女儿家亦是打过照面。技艺再高超的画师能做出的图,都不能尽显美人活色生香的娇态。
此时看着舒沅,只觉得又漂亮又乖巧,她身为女子也不免生出怜惜喜爱。
楼下又来了人,是买作画用的一些东西。
舒沅接过清茶轻抿,循声看去。
珠帘后的那人身形挺拔,还带着少年人的几许单薄,月白色的衣衫在他身上分外好看。柜前的小厮双手捧着一个颇有分量的盒子交到他手中,那人一手接过。
舒沅看到他手臂微微绷紧,正如她见过的武将,手中虽然只是个小物件,却显出游刃有余,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只顾读书的文弱学子。
舒沅又润了润嗓子。再看去时那人已经转过身来,舒沅目光上移,正是裴见瑾。
“我来取画。”舒沅起身,轻轻拨开珠帘到他身边去,“裴六哥哥买了什么?”
“夫子给了单子,又随意挑了一点。”裴见瑾缓声答道。
他这么一说舒沅就想起来了。进璋书院的学生从琴棋书画中挑一个钻研,是约定俗成。怀雪堂的夫子棋艺和画技出众,大多学生都从这两个当中挑。
舒沅唇边绽开一抹笑:“裴六哥哥怎么选了作画。”
裴见瑾动作微顿。
下棋须得两人对坐。作画只需一人。这便是他选择学画的缘由,自是不能这般说与她听,裴见瑾只说:“从前跟人学过。”
舒沅点点头,眸光纯澈地看着他:“我前几年也想学,后来病了一场,就搁置了。”话中含着不容忽视的羡慕。
舒沅后来没再学画,画一副的工夫能够她鉴赏十副百副,也就不难为自己了。
她没亲自画过多少,但见过的画师不少,他们沉醉其中,怡然自得,且大多向往名川大山,看遍山河美景。这样一想,简直是能让裴见瑾修身养性的大好事。
舒沅掩住欣喜,含蓄道:“待磨炼好画技,便能将喜欢的景色都留在纸上,这不好么?不画山水,画点其他的也好玩。”
裴见瑾轻轻一笑。山水草木在他心中都无甚差别,谈何喜欢。
想起迎雪回禀说她与赵玉堂交谈的事,裴见瑾心中生出一丝不虞。
庆仁一早就得了吩咐,此时从店中小厮手里接过包好的东西,丝毫不顾舒沅还想再同裴见瑾说说话的神情,上来便道:“主子,可以回了。”
舒沅虽没说话,不舍几乎要从水汪汪的眸子中溢出来。
庆仁哪怕是个木头疙瘩,在转身要走的时候也终于发现将舒沅独留在此不大好,好歹是对公子多有关照的人。
庆仁看了看裴见瑾的脸色,才同舒沅说道:“宋先生安排了仆从在书院的藏书阁等着公子。”
进璋书院的学子大多不是奔着功名去的,若有读书的想法,能多得夫子提点,于学生大有助益。
裴见瑾若在这两三年多花些时间在书卷上,定会学识大增。
舒沅善解人意地颔了颔首:“这个不能耽误的。”顿了顿又问一句,“那裴六哥哥何时得空,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裴见瑾烦闷未散,不自觉地带出两分冷淡:“往后都难有闲暇。宋先生让我多看书,参加两月后的季考。”
舒沅顿感失落,眉眼半垂,情绪都写在脸上。
舒沅仔细一想。那赵逸现在还在进璋书院,裴见瑾和赵玉堂势单力薄,她不在,他们万一被人欺负了去如何是好。尤其是那赵玉堂,她还没怎么着,他就恨不得退得十丈远,看起来就是好欺负的。
舒沅转瞬间又振作起来:“改日我也去书院温书。”
说话间,楼梯上又上来两人。
打头是个文质彬彬的男子,他看到舒沅目光微滞,随后便微笑着朝她点点头,回头对后面的人说了句话,而后径直走上前来。
方苓不情不愿地跟在兄长方睿身后,不高兴都写在脸上。
方睿这人,舒沅见过几次,谈不上熟悉。只招呼一声方公子就没旁的可说。
方睿经人引荐后与宫中两位皇子有了来往,在宫闱中行走过几回,看得比方苓明白。舒沅在太后心中的地位是其他几个皇孙都比不上的,宫里几位小殿下也不曾因为她甚少露面而冷落她。
方睿有了计较,也放得下身段。他脸上显出惭愧内疚,为方苓前些日子的冒犯致歉:“是舍妹过于莽撞,未察知实情便出言不逊。”说完偏头看向方苓,用眼神示意她道歉。
方苓很不爽快。前后几桩事加在一起,她如今看到舒沅就头疼心烦。哪怕兄长催促地看着自己,方苓也咬着唇张不开嘴。
气氛一瞬间冷下来。
舒沅看着方苓纠结踌躇的神色,觉得好笑,极有耐心地等着他们兄妹较劲。
方苓不经意间看到舒沅抿着笑望着自己,怒火蹭蹭上涨。方苓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母亲不久前才答应她,在去镇国公府的宴会那时,将一套红宝石头面给她。
为了那套她眼馋许久的头面,方苓忍了下来,声音极轻地说了句抱歉。
方睿面色稍稍缓和。他又将目光落到裴见瑾身上,笑道:“你就是裴家六郎?听说你成了进璋书院的学生,我年纪稍长些,往后诗会雅集上你想认识什么人,不妨来找我。六郎若不喜交际,我棋艺尚可,也可陪你下几局打发时间。”
舒沅看了眼裴见瑾,见他神色淡淡,便替他答道:“近来都不得空闲。”
勋贵世族家的年轻儿郎多在玩乐时结交友人。舒沅想了下,又道:“我许久不去宴会了,也有些闷。何时你想去了,不如和我一道去散散心。”
方睿唇边笑容滞了滞。
方睿又寒暄两句,极有眼色地带着方苓告辞。
舒沅取了画,同裴见瑾一道下楼。门前等车夫的这点工夫,舒沅又看了下裴见瑾的手。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想来也是,不然那日如何能杀了那病马。她准备的东西,他应该能用得很好。
裴见瑾的马车先来。舒沅默默看着,准备目送他离开,裴见瑾在她的目光中回过身来,问她:“你哪日过来?”是指她说要到书院温书的事。
轻霜说匠人还要两三天才能交货。她便照这个时间答了。
裴见瑾嗯了一声。
两天足够查清赵玉堂的底细了。
*
方睿在外见什么人便说什么话,哪怕当时方苓不大高兴,也不惯着妹妹。而回府后他见方苓还闷闷不乐,也有些不忍,特地去寻她说话。
方苓能被周淑尤看在眼里,的确有她的过人之处。方苓争强好胜,在外人面前难以低头,方睿也是清楚的。
方睿踏入门中,方苓还苦着脸。
方睿宽慰道:“阿苓学业名列前茅,在这上面用功,到时你排在前头,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你也知道先前的事,大家不过是当时闹了几句,过去了便不要再放心上。”
方苓心中烦闷顿消。
反正和舒沅已经有几次不愉快,要她赔着笑脸贴上去是做不到了,但维持表面的客气还是可以的。还是暂且忍了这回,等她用功温书,来年在季考上胜过舒沅,风光一把,那才算出了口气。
方苓冷静下来,又有了笑脸:“我没事了。哥哥去忙吧,不是说四皇子还托你给他带东西?你再亲自看一看,免得下面人粗手粗脚,让你在殿下那里失了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