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人心险恶
绛雪轩,张岩端着一个精致的梨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个白瓷茶杯。
张岩把茶杯端到夙辰逸面前,轻声说道:“公子,请用茶。”说话时,他的手忍不住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并不愿意对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少年下毒。
夙辰逸举止优雅的伸手接过茶杯,右手轻轻地揭开茶杯盖,漫不经心的低头打量着那水汽袅袅的碧绿色茶汤,手腕缓缓抬起,作势欲饮。在茶杯快要接触到嘴唇的瞬间,他状若不经意的抬头,恰好扑捉到了张岩眼底的那一丝挣扎和不忍。清浅的一笑,他把茶杯重新放回到托盘上,淡淡的道:“张叔,难为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这杯茶……,我就赏给你吧。”
张岩左手微颤的拿起茶杯,嘴角翕动,好像要说话,却终是没有说出口。嘴角忍不住浮现了一丝苦笑,他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成功。他这位主子从小到大最是敏锐,稍有点不对,就能看出苗头来,想让他中毒,绝非易事,至少他张岩是没有这个本事的。想到那个蒙面人所说,只要他肯动手,无论成功与否,事后他们都不会为难他的家人,他悄然松了口气。心中一狠,他动作极快的把茶杯送到唇边,就欲喝茶。在茶汤入口之前,一只白暂修长的手蓦地出现,快若闪电的把茶杯拿走了。
看着愕然抬头的张岩,夙辰逸眼角都不动一下,仿佛拿走茶杯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云淡风轻的道:“张叔,是谁让你给我下毒的?”清雅悠扬的声音动听至极,不带一丝烟火气,不像是询问下毒这么严肃的事,倒像是在随意的谈天说地。
张岩沉默了一瞬,几乎不敢看夙辰逸亮若晨星的双眸,组织了一下语言,讷讷的开口道:“我不知道,是一个蒙面人让我动手的,他们抓住了我的妻子和孩子,威胁我,要是我不动手,他们就会杀了我的家人。如果下毒之前,风声走漏了,他们也一样会杀人灭口,……下毒成功后,只要我去外面学一声猫叫,他们的人就会进来接应……”
夙辰逸悠闲自在的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的倾听着,边听边暗中留意张岩的心跳和神态,如果他没有判断失误,张岩说的应该都是实话。思绪飞速转动,到底是谁想要杀了他?
还不等张岩说完,远处陡然传来了一阵阵激烈的兵刃相击的打斗声。听声音,貌似参加打斗的人还不少。张岩一愣,不由自主的住了口。这附近可是连山派重地,戒备森严,怎么可能爆发出如此大规模的打斗?
夙辰逸凝神一听,脸上的淡然顿时维持不住了。如果他没有听错,动乱应该是发生在一里之外的鸿煊堂。眼神一凝,他顿时站起,“我要先出去一趟,你的事等我回来再处理。”
他却不知,此次一去,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回绛雪轩。等到他再次荏临连山,故地重游时,已然物是人非事事休,曾经熟悉的一切,都无声无息的湮没在漫无边际的时间长河中。所幸,还有她……
从绛雪轩出来后,他却不急着去鸿煊堂,反倒是双眼微阖,凝神倾听起来。
既然那些人早就控制住了张岩的家属,为什么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要拖到现在才动手?天下没有那么多的凑巧,绛雪轩的下毒和鸿煊堂的动乱的发生时间实在是太过巧合了,他隐隐感觉到这其中必然有一定的联系。既然如此,他何不找人问个清楚再前往鸿煊堂,这总比什么也不知道就两眼一抹黑的往鸿煊堂瞎闯强。再说,鸿煊堂高手众多,他师父谭嘉茂更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聪明之人,没那么容易出事。
夙辰逸这回却是算错了。也难怪,只要是有脑子的正常人,都不会想到一个备受父亲宠爱的亲生儿子会对他的亲生父亲下毒。
待察觉到那两个细微且略显紧张的呼吸声后,他的眼睛陡然睁开,身形急速闪动,从绛雪轩左侧的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柏树上提下来两个一身黑衣的蒙面人。随手将他们掷在地上,顺手扯下蒙面的黑布,夙辰逸不觉皱了皱眉,如果他没有认错人的话,这两个人应该是知行堂的弟子。他记性极好,可以说过目不忘,只要是见过一面的人基本上就忘不了。
知行堂,隶属于连山派内门,里面都是些只练武功不事生产的内门弟子。从二十年前起就被副门主谭嘉成掌管了。
夙辰逸解开了其中一个人的睡穴,负手而立,淡淡的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陡然醒来,郭永奎眼中先是一阵茫然,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眼珠一转,佯装不解的反问道:“夙师兄说的是什么意思?”紧接着眉头一皱,“没人派我们来啊。我和葛师弟不过是闹着玩罢了,不想惊扰到了夙师兄,实在是抱歉。”说着,他咧嘴一笑,死皮赖脸的道:“打个商量,不如师兄放我们一马吧。我保证,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来绛雪轩扰师兄的清净了。”
夙辰逸神色不变,眸光却渐渐转冷,看来,对这种惯会歪搅蛮缠的滚刀肉压根就没必要客气。打量着龚永奎的满脸期待和写满了我是好人这四个字的谄媚笑脸。他浅浅一笑,原本就精致迷人到恰到好处的五官,仿佛画龙点睛般被这个灿烂的笑容给点亮了,仙气盎然,映着朦朦胧胧的清凉月色和参差树影,美丽的惊心动魄。
龚永奎的谄笑不由滞在了脸上,只觉口干舌燥、呼吸困难、浑身发软,两个黄豆大的眼睛痴迷的注视着宛若琼枝玉树般的夙辰逸,心中忍不住暗发牢骚,“该死的,一个大男人长这么好看干什么,这让那些姑娘们怎么活呀。”牢骚归牢骚,他的眼神依然是目不转睛的黏在夙辰逸脸上,舍不得错开一丝一毫。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耳中陡然响起了一声极悠扬极悦耳的声音,宛若天籁,“既然你这么喜欢笑,我就让你笑个够好了。”
夙辰逸纤长的手指如电闪动,飞速点中了龚永奎的笑穴。顿时,龚永奎就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哇哈哈……”
笑声绵延不绝,不过片刻功夫,龚永奎就已经笑的满脸通红,呼吸急促,涕泪横流。偏偏他又被夙辰逸点中了身上的数处大穴,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地上放声大笑。又过了一会儿,他笑声不断,却呼吸困难至极,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圆脸已经憋得由红转青了,声音嘶哑着求饶道:“夙……师兄……哈哈……,饶命啊……哈哈,哇哈哈……,再笑下去会……死人的……”
夙辰逸冷眼旁观,仿若未闻,对于龚永奎的求饶置之不理。直到龚永奎已经笑的脸色蜡黄,浑身抽蓄,他才慢慢悠悠的解开了龚永奎的笑穴,意态悠闲的道:“现在你可以说出是谁派你们来的吧?”
龚永奎宛若死狗般躺在地上拼命地喘气,半响,方哑声说道:“是少门主指使我们来毒杀你的,你若死了,就不能与桑师妹成亲了。”他这句话说的是七分真三分假,流畅至极,听不出半点心虚。其实,谭继兴的确是想鸩杀夙辰逸,这不算说谎。但问题是,谭继兴根本就指挥不动他们两个,他们却是被谭嘉成指使的。而且,他们给夙辰逸下的毒药也不是那种致命的剧毒,而是封锁人内力的七香软筋散。谭嘉成很看重夙辰逸和桑采薇的绝世武功和聪明才智,还打着日后用蛊毒控制他们两个给他卖命的主意呢,哪里舍得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把他们给咔嚓了。至于龚永奎会拖到现在才说,却是谭嘉成早有吩咐,若是直接说出谭继兴来,只怕夙辰逸未必肯信,只有经过折磨后再口吐真言,才会有更大的可信度。
夙辰逸清亮的眼神微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若当真是谭继兴派人动的手,他也只能和采薇一起离开连山派了。谭嘉茂对他恩重如山,养育之恩,他根本就无以为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报复谭继兴,但连山派,他也绝不会再待下去了。不过,他心中还有点疑虑没弄清楚,龚永奎他们可是副门主的人,以谭继兴的本事,绝对指挥不动他们。
悠闲不减,夙辰逸面不改色的问道:“你确定?鸿煊堂的动乱与你们可有关系?一会儿我会把你那个葛师弟弄醒单独询问,我的手段想来你也清楚。若让我发现你骗了我,你就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声音虽然动听,但话语里隐含的杀意和狠绝却是绝对不容忽视。
龚永奎的神色不由一僵,他的直觉告诉他,夙辰逸绝对是那种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心中不由发苦,“乖乖,好难缠的夙辰逸,鬼才知道葛万里这家伙到时候会不会露陷,他可没有我这么机灵。一个不慎,我的小命估计还真得交代在这里了。”夙辰逸的作风他早有耳闻,纵然是杀人,他也依然是优雅从容、风度翩翩的,你别想在他脸上找到半点异样。事实上,自从夙辰逸三年前开始行走江湖以来,对他见色起意的男男女女就不再少数,使得手段更是千奇百怪,这其中有好些行为过分之人最后都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混乱的江湖中了,再也没人看到过他们。
略作沉吟,龚永奎满脸沮丧的道:“我没有骗你,少门主的确是想杀你,奈何他回到连山的时日太短,手中没有合用之人。没办法才求到了副门主头上,副门主却不过少门主的情面,就令我和葛师弟动手了。你若不信,以后可以亲自去问少门主。若非因为他,我们副门主与夙师兄您前日无怨近日无仇,根本就犯不上来找您麻烦。至于鸿煊堂的事,我就不清楚了,我和葛师弟今晚的任务只是负责对付您,别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
桃花坞,花厅中,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采薇暗中不动声色的留意着周莲的神色变化,待察觉到一丝等待一丝得色后,她心中暗道,“差不多了。”只见她亭亭玉立的站起身来,宛若微风中摇曳生姿的水莲花,秀美绝伦。笑颜如花的给周莲和她自己满了满酒杯,她盈盈举杯相敬道:“三师姐,难得有此良机,采薇就借花献佛的敬你一杯,以感谢你多年来对我无微不至的……”话未说完,她神色陡变,身体摇晃了一下,跌倒回椅子上,焦急的喊道:“三师姐小心,这酒中有毒。”话音刚落,她已然面色雪白,无半分血色。
周莲哈哈一笑,猛地站起身来,白净的鹅蛋脸上满是红彤彤的喜色,杏仁眼更是闪闪发亮,看到采薇脸上的不解,周莲几分得意几分嘲弄地笑道:“桑采薇,任你再怎么聪敏能干,不也落入了本小姐的陷阱中。”
采薇脸上一白,新月眼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周莲,惊讶的道:“三师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采薇哪里得罪你了?”此时此刻,她看起来格外的像一朵楚楚可怜且饱受风雨摧残的小白花。
周莲神色一狠,恨声道:“我呸,谁是你的三师姐,你以后别再这么叫我了,我讨厌你很久了。不就是一个出生卑微的下贱村姑吗,凭什么和我周莲一个师父,还在连山派出尽了风头。”看着采薇脸上的震惊,周莲畅快的一笑,只觉全身九万八千个毛孔都变得舒舒服服的,得意洋洋的道:“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以后也相当于是个废人了。”清了清嗓音,“是副门主谭嘉成让我给你下毒的,他给你下的毒药是七香软筋散,效果你想必也亲身体验到了,就是锁住武林中人的内力。”说着她又满眼恶毒的瞥了采薇一眼,不屑的道:“谁让你这张小脸蛋长得这么漂亮,当真是我见犹怜啊,我估计他是看上你了。不过,”周莲的嘴角慢慢的浮现了一丝无比诡异的笑容,“我想你也不愿意去给谭嘉成那么一个半老头子当小妾去吧?看在你曾经叫过我一声师姐的份上,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一把得了。”
听了她这一番话,采薇脸上的苍白倒是缓缓淡去,颇为好奇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帮我?”
周莲看到采薇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自若,眼中的怨毒之色更深了,心中暗恨,“我让你装,我看你还能装多久的仙子风范。”心中恼怒,她却甜甜的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会先用匕首一刀一刀的划破你这张楚楚动人的漂亮脸蛋,再废掉你的武功。你说,”她笑的更甜了,“谭嘉成到时候还会不会要你?只怕他会吓得掉头就跑吧。喔,对了,这么做还可以帮你考验一下夙辰逸的真心呢。我早就好奇如果你没有这么一张迷人的小脸蛋,夙辰逸还会不会喜欢你了。只要想一想他看到脸蛋被划得千仓百孔的你,会是何等表情,我就心奋不已啊。我想,你应该也很好奇他对你有多少真心吧。”
采薇默然无语,面对这么奇葩的人,她无话可说。事实上,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试探夙辰逸。感情是需要细心培养,精心维护的,不是用来试探的,更不是用来伤害的。试探是一种伤人伤己的事,一个人会想到去试探自己的心爱之人,只能证明她还不够爱他。真正的感情,从来都是包容和理解,与试探无关。要爱,就要有胆量投入全身心的去爱,有胆量放下一切的去赌,有愿赌服输的勇气,更要有无怨无悔的心境。只要酣畅淋漓的爱过,无论结果如何,都可以了无遗憾。
打量了沉默不语的采薇一眼,周莲双眼中飞扬着一抹跃动的火光,几乎是乐不可支的道:“桑采薇,你说我对你是不是很好啊,连这种事都帮你想到了。”
边说话,周莲边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锋利匕首在手中把玩。话音刚落,她就一步一步,慢慢腾腾的向采薇走去,脚步特别响亮,仿佛踏在人心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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