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1)

穿成乖软夫郎的农家书生 卿戈 621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0章

  草树丛杂, 密叶如织,他们隐在一片青苍之中,无人打扰。

  “吧嗒”

  一滴..两滴...

  莹润的泪珠顺着云胡的脸颊, 肆无忌惮地滚落下来。

  谢见君立时慌了神, 心猛地似是被一双手, 狠狠地掐住, 疼得他乱了阵脚, 连说话都磕磕绊绊, “对、对不起、云胡、是我、是我太唐突了、我不该...我不该....”。或许他不该说的这么直白,或许他不该说的仓促仓促,亦或许....

  总之,他把云胡吓着了。

  话音戛然而止。

  云胡眼泪掉得更凶了,他忽而垂下眸子, 良久,嘴唇翕动了一下。

  “你、你是心悦我?还是、还是...”

  他说不出来, 谢见君却倏地明白了。

  “自是心悦你, 无关于同情、怜悯、孤寥、我知我心绪, 皆由你一举一动所牵扯, 如今便只想大大方方地告知于你,想同你做真的夫夫。”

  云胡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悄悄伸手,用力地拧了把胳膊上的嫩肉, 吃痛地紧了紧眉头,眼前霎时变得清明起来,他不是在做梦, 这都是真的。

  心底蓦然涌起一潮洪水,将他这些时日的恐惧与忐忑, 一并淹没。

  他直直地看着谢见君,一时想起生辰之日的漫天烟火,一时又想起树洞里握住的那盏光。数不尽的欢愉,刹那间化作燎原的篝火,连被握住的掌心都燃烧起来。

  “为、为什么、会是我?”,他踌躇着,还是将自己的心里话问了出来。

  他长到这般年纪,得来的善意屈指可数,村里多数人,连带着爹娘,都对他避讳不已,生怕沾染他的晦气,给自个儿家招来霉运。

  尽管这样,谢见君非但没有远离他,将他赶出门去,相处了这么久,一直善待于他,还斥责那些个欺辱他的人。

  但他还是他,是村里人嘴里那个“命格硬,克父克母”的瘟货,这满腔的爱意,不该是给他的。

  谢见君怔住,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发紧,声音都有些颤,

  “云胡,我倾慕你,便是你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我这心里,就再也装不下旁人,便是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他心里蓦然着急起来,云胡若是再乱七八糟地瞎想下去,恐怕就又要缩回他自己的蜗牛壳里了。

  谢见君忙不迭凑近,将人囿于一隅,而后郑重其事地问道,

  “所以,云胡,你可以允许我,心悦于你吗?”。

  问出这句话,还是他莫须有的坚持在作祟。

  后世他所见爱情,大多源自于顺其自然,合则成,不合则分,薄情者匆匆赶赴下一场情动,重情者沉溺过往,辗转疗伤。

  一段感情来得仓促,走得无声无息,但他自认为感情最原始给予人们的,应是悸动时的澎湃,互通心意时的欣喜,和掩藏在一束花下虔诚的表白,俗称,仪式感。

  正因为有这仪式感,才会让原本平平淡淡,朝暮交替的一天,变得同其他日子不一样。

  就好似他独自本也可以生活得很好,但在这一天这一刻之后,因着有云胡,他对往后的每一日都充满了期待。

  云胡还没从他的话里消化出来,这会儿人还是懵的。

  谢见君也没有继续逼近他,只默默坐在一旁,手里把玩着摘来的草叶,但若是云胡细心,便能看出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发誓,当年坐在电脑前查高考成绩时,都没有现下这般磨人难耐,掌心不由得攥紧,已然沁满了汗。

  “可、可以、”,良久,才听着小小一团中传来微弱的声音,似是有些不确定,沉寂片刻后,才坚定地又道了声,

  “可以”。

  谢见君登时手足无措起来,泼天的喜悦仿若那决堤的江河,浩浩荡荡地占领了他的神智,他再也无法披着那温良持重的外衣,来伪装自己荒唐的独有欲,“云胡,我、我能亲你吗?”,他贴近,几乎同云胡,鼻尖蹭着鼻尖儿。

  云胡骤然抬眸,直直地撞入一片温柔。

  一双细瘦修长的手将他包裹其中,谢见君动作极缓地,把他带入了自己的怀里。

  怦然有力的心跳声暂时抚平了云胡的忐忑与不安,他微微扬起脸颊,眼眸处还浸着点点湿意。

  谢见君手指微蜷,抹去他眼尾的殷红。

  第一次,二人靠得这么近,云胡莫名又紧张起来,原本稍稍放松的身子,绷成一条直线,他惴惴轻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眼前的深情。

  “没事...没事...”,谢见君极力压制着自己,他微微俯身,细碎的亲吻落在云胡潮湿的眼眸,挺翘的鼻尖,一路向下,最后是他思之念之的柔软。

  他吻意极轻,犹如奉若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云胡被这悸动折磨得浑身酥软,只觉得意识被一丝丝的抽离,连双手不由得环上他的腰际。

  谢见君将吻意加深,扣在云胡后脑勺的手掌微微收力,把人又往怀里拉近了几分。他们紧紧相贴,剧烈的心跳声交织成轰鸣缠绵的乐曲,在山林肆意游荡。

  “谁在那里!”,浓茵森森的树林里响起一声呼唤,惊动了鸟雀。有汉子上山,打跟前经过,见层层树影间有二人相拥,便高声询问。

  谢见君拉着云胡猛地蹲下身子,好似上学时,被教导主任抓到的早恋的学生,借由齐腰高的草杆遮挡住身影。

  二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眸底映着翻滚的情愫。

  等不到回应的汉子挠挠头,只当是自己看错了,小声嘟囔着走远。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谢见君才喘出一口粗气,回眸瞧着云胡还抻长了脖子,暗戳戳地往刚才汉子站过的地方偷瞄。

  “走了吧。”,他轻声问道。

  “应、应该是走了。”,云胡头也没回,还四下瞎瞅。

  被那汉子一打断,围绕在二人之间的旖旎霎时烟消云散。

  “云胡,别动....你头发上沾了碎叶。”,谢见君冷不丁说道,将藏在袖口处,他捂了一路的银簪,簪到了他的发髻上。

  察觉到自己头顶好似有什么东西,贯穿而过,云胡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细细长长,似是发簪。

  这发簪不知在谢见君身上偷摸捂了多久,已然染上了他温热的体温。

  他猝然瞪大了眼眸,想要摘下来仔细瞧瞧,却被谢见君轻轻拍去了手,“回去再看”,一腔好奇没有得到满足,往回走的路上,他心不在焉,途径河边时,还特地往河里凑了凑脑袋,就想瞧瞧这发簪是何模样?

  殊不知脚下一滑,他下意识攥紧谢见君的手,二人齐齐地栽进了泥坑里,溅了满身的泥点。

  回去一路,俩人像是约好了似的,闷着头,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沿途碰着熟稔的婶子,也不敢抬眸打招呼,生怕被人认出来,招惹笑话。

  谁家表白,能把自己和心悦之人都搞得这般狼狈?

  刚拐进院里,谢见君就见着满崽一手捧着小竹篮,一手提着小铁耙,正要往外走,原是瞧见阿兄和云胡回来,还尚有些惊喜,但惊喜急转而下,立时就被满满的嫌弃取代,满崽皱了皱眉头,语气凉凉道。

  “阿兄,你就算是要避开我跟云胡香香,也不能去淌泥窝窝啊,你看你身上脏兮兮的,好丢人。”

  “你这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是吧?”,谢见君正被这满身的泥点子羞得抬不起头来,被满崽一通揶揄,作势就要上前揍他。

  云胡一把将他拉住,冲着满崽使了个眼色,“快、快跑、”

  满崽会意,挤眉弄眼跟他家阿兄做了个鬼脸,蹬蹬蹬小跑出了远门,好似想起什么来,又退回两步,手扒着院子门上,“阿兄,我今晚不回来了,晚些小山爹爹要带着我俩上山去挖螃蟹,明日回来,让云胡给你做醉蟹吃。”

  “在外老实一点,别给人家添麻烦!”,谢见君怕他跑远听不着,忙不迭嘱咐了一句。往年这个时候,小山爹都去后山上挖螃蟹,去年,满崽也跟着去了。挖回来的螃蟹吐干净了沙子,都被云胡做成了沙蟹酱,用来拌面好吃得紧。

  “知道啦!”,满崽摆摆手,眨眼间就跑没了影儿。

  院里冷不丁就剩下谢见君和云胡俩人。

  许是刚袒露了心声,又给自己争取到了名分,谢见君心中喜意非但未曾消减,反而愈发兴盛起来,他一把抱起云胡,直直进了屋子,掩在被子里,又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

  ————

  夜里,满崽不在。

  临睡前,谢见君放肆地将云胡,怀抱在自己胸前。他手指勾着他柔软的发丝,一下接一下,轻抚着他瘦削的脊梁。

  云胡动也不敢动,他贪恋这片温暖,却又害怕明日一睁眼,一切都回归到起点,故而强撑着精神,努力在黑暗中瞪大双眸,但最终在谢见君的安抚下,沉入了梦中。

  他难得又做起了梦,梦见自己回到了那座山上,灼灼暮色将那一片天都染成了火红,他和谢见君紧紧相拥着,隐在层层青绿间。

  忽而觉得屋里乍然像是烧起来,一如冬日里冉冉篝火,他猛地从梦中惊醒,挣扎着从炕上坐起来,额头间冒起细密的汗珠,连里衣都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谢见君原本睡眠就浅,又因着今日得偿所愿,睡得不沉,冷不丁觉察到怀中空了,他睁开眼,借由窗外的月光,瞧见云胡蔫蔫儿地坐着,眼眸中含着一抹薄薄的水雾,炕上的被褥被他扯成一团,隐约看着像是被汗珠濡湿了似的。

  “我很快、我很快就会洗干净、你、你先睡、”,云胡磕磕绊绊地替自己找补道,他神色慌张,说起话来语无伦次,手指下意识地磋磨着衣角,

  以前他偶尔也会这样,但只要洗干净就好,洗干净,谢见君就不会嫌弃他。

  谢见君已然明白,纯粹干净的小少年,大抵是初识人事,才因着今日的碰触,乱了阵脚。

  “柜子里还有刚晒好的被单,咱们一起换上,今个儿太晚了,明早再洗。”,说着,他点起烛灯,从炕边的斗柜里,找出一件洁净的被单。

  云胡顺着他的话,讷讷地点头,将濡湿的被褥揉搓成一团,扔在地上,连自己都不愿意多瞧一眼。

  换了新被单后,他惶惶然躺下,只觉得心肺好似烧起一团火,呼出口的气都浸着热意,他唇边咬得发白,禁不住将身子蜷缩起来,想要避开谢见君。

  “云胡,你怎么了?”,谢见君察觉到异常,起身温声询问道。

  “没、没事。”,他喉咙一阵干涩,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是不是很难受?”,谢见君伸手探上他的额前,汗津津的额发,一缕一缕地垂在脸颊两侧。

  云胡自觉心肺处的那团火在全身肆意乱窜起来,他背对着谢见君,绷紧了身子,只盼着自己快些熬过去。

  身侧霎时一沉,只听着奚奚索索布料摩擦的声音,下一刻他被谢见君牢牢抱在怀中。

  二人十指相扣。

  月色姣姣,铺满一地的银辉。

  ......

  他紧靠在谢见君怀里,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似是想从他这里汲取最后一丝温柔。

  “没事,云胡。”,谢见君亲吻着他微凉的额头,轻声安抚他,“这没什么,你做得很好。”

  云胡深吸一口气,拿被子用力地蒙住自己的脑袋,几乎要同被子融为一体,谢见君轻扯了两下没扯动,起身出了屋子。

  淅淅沥沥的水流声透过窗棂,砸在云胡的心窝里,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心里突突突地跳个不停,恨不得现下就钻到炕底下去,幸好满崽不在,否则今夜过后,他该如何自处?

  水声渐停,隐约听着有清缓的脚步声,他扯下被子,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杏眸,偷偷瞧着掀开门帘进来的谢见君。

  “小夜猫,怎么还不睡?”谢见君失笑,解下搭在炕边上的手巾,仔细净了手,才又脱掉外衫,将脚边的布鞋搭放好,翻身上炕,重新将人拥进怀里,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云胡绯红柔软的唇瓣,片刻,他朱唇轻启,

  “方才是想亲我,嗯?”

  满腹心事被揭穿,云胡慌乱地别开脸,情之所至,他一颗心仿若海中浮萍,迫切地想为自己找一处踏实之处。

  那个给足了他温暖和善意的人,他想要热烈地回应他。

  沉寂夜色中一声轻笑,浅浅的吐息清撒在他脸颊上,他身子微颤,额前蓦然落下一个内敛又极致克制的吻,“睡吧,云胡。”。

  谢见君轻拍着他的背,低低地哼唱着安眠的曲调,声音悠扬又缠绵。

  同自己唱给满崽的一点都不一样,云胡如是想着,只觉得眼皮子渐渐沉重,连意识都追着走了。

  “你可真折磨人。”谢见君捏捏他的鼻尖儿,莞尔嗔怪了一句,才缓下心神,挨着他身边躺下。

  这一觉便是睡到了大天亮。

  满崽提着小半竹篮的螃蟹回来时,院子里还静悄悄的,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见谢见君还在睡着,便一脸坏笑地上前捏住他的鼻子,不让他喘息。

  谢见君其实已经醒了,只是贪恋着还睡熟的云胡,遂是躺在炕上,闭着眼睛不想动,他被捏的鼻子有些发酸,抬手用力一搂,就将小满崽搂上了炕头,压进自己怀里腾出手来挠他痒痒肉。

  “阿兄…阿兄…哈哈…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小满崽痒得咯咯咯直笑,扭动着身子想要逃脱谢见君的禁锢,却不料,一脚踢在他身上。

  谢见君吃痛,倒嘶一口凉气,暗骂了一句,“小崽子,人不大,劲儿倒是不小。”。

  他松开手,将满崽推到一边去,摸索着身边的衣衫慢腾腾地往身上套。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的事儿,俩人都不免贪睡了些时候,云胡被闹腾醒了,还茫茫然地坐在炕上,眼神一片迷离,直至谢见君将外衫披在他肩头上,整个人才缓缓回过神来。

  醒了就不能继续赖床了。

  谢见君出门,从水缸里舀出一盆冷水,整个脸颊都闷在这冰凉的冷水中,片刻,逼退了晨欲。

  他打开笼子,把鸡鸭们都放了出来,让它们自己在院子里挖虫子啄食,满崽拎回来的螃蟹随手就丢在屋檐下,只在上面盖了个竹篾,以防这些个螃蟹们乱跑,从竹篮里爬出来。

  他从柴房里找了个木盆,将螃蟹都丢在里面,添上半盆水,静等着往外吐沙子。

  云胡背着满崽从屋里出来时,他正把磨扣套在牛身上,准备推磨将今日的豆腐做出来。

  “都多大了,还这么黏糊人...”,谢见君手指刮了刮脸颊,意欲报昨日满崽嫌弃他身上满是泥点子的仇。

  “云胡最是稀罕我了...不信你问云胡!”满崽晃了晃腿,眉梢轻挑着,一脸的得意模样。

  “那倒未必..”,谢见君轻轻“啧”了一声,温润的眸光落在云胡身上,好似是在他的回答。

  被二人炽热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云胡脸颊一阵滚热,他将满崽放在石阶上,逃也似的钻进了灶房里,不多时便听着“噼里啪啦”慌乱碰掉东西的声音。

  谢见君抿嘴笑了笑,忽而觉得自己居然这般幼稚,竟还跟一半大孩子争起了宠,他敛回神思,扯动着手中的缰绳,牵着黄牛开始推磨。

  ————

  吃过饭,磨好了新鲜的豆腐,谢见君又走了一趟许褚那儿,原是昨日就该去的,但因着生了变故,遂耽搁了一天,现下许褚怕是都要等急了。

  果不然,他刚到南边小院,就瞧着许褚频频向外张望,连忙快走几步。

  礼未行,就被许褚一把托住,“莫行这些个虚礼,快些同我说说,此番府试可还顺利?”

  “一切安好。”,谢见君恭敬回道。

  “行”,许褚早先备好了纸墨,当下就让他将考试的题目和答案默下来给自己瞧瞧。

  谢见君稍作思虑,依着自己考试时候的记忆,默了个差不离。

  许褚略一打量,便心下了然,直说府试这关,定然能顺顺当当地过,叫他只管去准备八月的院试,不出几日,县衙就能派人下来报喜。

  谢见君自个儿也能估摸个大概,府试时,他下笔顺畅,思路甚是清晰,答题几乎是一气呵成。想来但凡不是会错了意,亦或是跑偏了题,府试的成绩照着县试,该是没什么出入。

  从许褚家出来,往回走的路上,他蓦然想起,这两次考试,好似云胡一直不曾过问他考得如何,每次从外面回来,他也只是关切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稳,路上可还走得顺畅,同两位书生相处起来是否舒适,旁个有关考试的事儿,半个字也没从他嘴里听到过。

  同云胡一道儿蹲在院子里搓螃蟹外壳时,他便将自己疑问,问出了口。

  “我不懂、这县试府试呐,所以每日就、就祈祷着你独身在外时、能照顾好自己、只要、只要吃饱穿暖、我就、我就放心了。”,云胡显然没有意会到谢见君的意思,他随手剥掉螃蟹的肚脐,下意识地回话。

  “那我若是考不中呢。”,谢见君追问道。大概是见过太多书生,因着对科考的执念,拖垮了一家人,成日里哀声哉道,不得安宁,他现下也想听听云胡的想法。

  “那、那又如何?接着、接着考嘛、咱们卖豆腐有、有钱、”,云胡停下手里的活计,不解地抬眸看向他,一字一句,板板正正地同他说道,只这语气听上去,似是在说一件很是平常的事情。

  “那我便努努力考中,卖豆腐的钱带你和满崽下馆子去!”,谢见君笑道,倏地觉得肩膀上的重坦似乎轻了许多,有人陪他一起,撑起了这前行的沉甸甸的包袱。

  安心等了半月后,县衙递来消息,谢见君中了府试,这回是第三名。

  许褚乐得合不拢嘴,经年沧桑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润,说话间也中气十足,连连拍着谢见君的肩膀,称赞他才识过人,有青云得志之势。

  里长谢礼还单独跑了一趟谢家,嘱咐谢见君好生考试,旁个什么都不用操心,若是家里有要紧事儿,也只管吩咐尕蛋去帮着操办。还说叫他尽管放宽心,他去院试的那段时日,村里人定会帮他照顾好家中的云胡和满崽。

  他双手紧攥着谢见君,神色庄重而慈祥,眼眸中闪烁着矍铄的光亮,年底能不能在其他几个里长面前,挺起肩背来,可就指着谢见君这还没拿到手的秀才名头了。

  有里长这拍着胸脯的承诺,谢见君便安下心思,左右不过离着院试还有三个多月,他在家时,云胡和满崽也不须得托付给旁人照看,自己的小夫郎还是得自己疼。

  ————

  六月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雨,家里的柴火都见了底儿,下雨上不得山,做饭就只能省着点用,熬些米粥,烙点饼子,焖炖的荤腥是一丁点也见不着,连吃了几日,连满崽都直呼嘴淡。

  好不容易赶着雨停,谢见君一早就提着斧头背着竹篓上了后山。

  因着大雨连绵了五六日,山上的树枝都浸得湿漉漉的,用力一掰就弯了,这样的柴点不着火,捡回去也是白搭。

  谢见君只好往深处走,从遮挡的岩壁下,砍些细干柴。

  许是雨水大,深山有处断流多年的溪泉忽而复活,潺潺流水夹杂着碎石子和草叶枝木,绕着山涧流淌,他靠在溪涧旁,歇息了片刻,继续往山上走。

  这会儿上山的人不多,走出好远都不见半个人影,密匝的山林间只听着谢见君沉沉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岩石开裂的“咯嘣”声。

  他骤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越往里走,山壁间的小土块扑簌簌地往下掉,原是一指宽的裂缝逐渐向两边开阔,裂缝中隐隐有水汽弥漫。

  谢见君停住脚步,耳边的沙沙声愈来愈烈,他屏气凝神,大半个身子都趴在石壁上,静听了片刻后,却总也找不到这声源来自哪里。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围,前些天上来时,这林木还生得笔直,现下却像是被什么野兽冲撞过一般,东倒西歪。

  坏了...他倏地有不好的预感,这种种迹象,可太像是走山的前兆了。

  他顾不上砍柴,忙不迭加快脚步往山下赶。

  这块地儿离着村子有段距离,村民平日里砍柴摘果子多数都去村外的后山,鲜少会往这边走,故而,即便是走山,倒也不妨,他下山路上,也四下打量过,没见着有人。

  一路小跑,回家时,他气都没喘匀和,双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热涔涔的汗直往外冒。

  屋里只有云胡在,不见满崽的身影,平日里这个时候,他不是在村里疯玩,就是同小山几个孩子去山上淌水挖泥鳅。

  他来不及放下竹篓,急匆匆进屋,“云胡,你瞧着满崽去哪儿了吗?”

  云胡正忙着裁夏衣,闻声,便顺口回道,“满崽去山上钓鱼了。”

  “去的哪里的山?”谢见君一怔,那萦绕在心头上的预感,愈加强烈起来。

  “就是你去捡柴火那儿,大虎说瞧着那山上有泉涧能捞鱼,满崽就拎着小竹篮去。”

  谢见君咯噔一下,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云胡,你现在赶紧去里长家里,让礼叔喊上几个汉子,赶紧去山上找孩子。”

  他不等云胡的回话,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了屋子,直直地冲向了自己方才回来的那条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