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更)(1 / 1)

穿成乖软夫郎的农家书生 卿戈 2445 汉字|0 英文 字 5个月前

第24章 (二更)

  朦胧雨雾中, 二人囿于一把油纸伞下,静静对视。

  “钱、钱被偷了,豆、豆腐也、也被踩脏了。”云胡泫然欲泣, 语气里溢着浓浓的湿意, 莹白的泪珠吧嗒吧嗒地顺着脸颊往下掉, 砸得谢见君心窝子生疼。

  原是有些生气他瞒着自己乱跑, 但见他抱臂蜷缩在角落里, 眼眸湿漉漉的, 眼尾漫起一片绯红,濡湿的外衫紧贴在身上,衣裳破裂之处,隐着深深浅浅的伤痕。

  谢见君一颗心立时软了半截,责怪的话哽在喉咙里, 说不出口。

  片刻,他抬袖轻抚上云胡脸颊的破皮伤口处, “疼吗?”。

  云胡瑟缩着别过脸去, 用力地摇摇头。

  “怎么回事?”他追问道。

  “有、有人抢我、钱兜子、没、没拿回来”云胡声音低得如同蚊子哼哼一般, 越说到后面, 越发没有底气,他实在无用,连钱兜子都护不住。

  谢见君心头泛着丝丝拉拉的疼意,他伸手欲将人扶起来, 却不料云胡侧身躲开他,向后猛退了两步,瘦弱的脊背抵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微微颤栗, 纤长的羽睫上挂着几点泪珠,摇摇欲坠。

  “钱、钱被偷了。”, 他复又说道。

  “云胡,没事”,谢见君轻叹一声,将手中的油纸伞往他面前撑了撑, “钱没就没了,就当是破财免灾了,左右我们还可以再赚便是,你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

  云胡怔怔地愣住,一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抬眸看向谢见君,见他面色如往常无异,仔细辨之,不像是生气的模样,才缓缓松下心来。

  他抹干净眼泪,哽咽了下,心道,还从未有人在乎他的安危呢,谢见君果真是个大好人。

  莫名被发了“好人卡”,还不知情的谢见君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在云胡的肩头,“咱们回去吧,再不回,满崽怕是要等急了。”

  云胡跟着讷讷地点头,许是蹲坐了太久,腿脚阵阵发麻,他起身时身形晃了晃,险些又跌坐回原处。

  谢见君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搀住,宽大温热的掌心将他的手包裹在内,手中擎着的油纸伞不经意间往他身侧偏了偏,确信他站稳身子后,温言抚慰他道,“走吧,我们回家了。”

  云胡任由他乖乖地牵着手,往福水村的方向走,只觉得心里的某根弦仿若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他蓦然想,若是这条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谢见君的掌心太温暖了,他实在贪恋这份温暖。

  ————

  满崽在小山家里左等右等,怎么都等不来谢见君和云胡,急得满屋子来回踱步,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也不肯吃柳哥儿递过来的菜饼子,眼见着漆黑夜幕中一盏赤色灯笼走近,照亮隐在黑夜中的熟悉的脸颊,他紧拧的眉头舒展开,直愣愣地冲进谢见君的怀里,一抹急切浸着丝丝拉拉的委屈,放肆地倾泻而出,连声音都带上了湿润,“阿兄,你回来了!云胡找到了吗?他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好好好。”谢见君一把将满崽托抱起来,好声好气地哄他道,“找到云胡了,已是先送他回家去了,满崽乖,阿兄来晚了。”

  满崽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脑袋抵在他怀里,闷闷地道了声“嗯”。

  谢见君拍拍他的后背,正要同小山一家子道别,转眼柳哥儿从灶房里走出,将一布包递给他,“今个儿晚了,怕是你们也来不及煮饭了,晚些我蒸了菜饼子,满崽担心你们俩,始终不得吃,这还剩了几个,你带回去,就当是晚饭吧,我一直温在锅里,还热着呢。”

  谢见君眼眶一热,连连道了好几句谢,自觉叨扰了小山一家,便想着赶明寻着机会可得好生谢谢人家,这些时日真是麻烦他们了。

  热烘烘又清甜的菜饼子,三人就着热水一道儿分着吃了。折腾了一天,云胡受了伤还淋了雨,谢见君烧开了两大锅热水,倒进木桶中,喊着云胡老老实实地去泡上一会儿,好祛祛身体里的寒气。

  这木桶还是他从柴房里翻找到的,大抵是幼年时用过的浴桶,多年堆放着,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冲洗干净后,竟是意外的结实,他便收拾出来,预备着留作他们仨沐浴用。天冷时,劳作上一整日,回来浸润在这热水中,浑身的疲惫尽数散去,别提能有多舒坦了。

  等着云胡和满崽都洗漱好,上了炕,谢见君泡在浴桶中,一身疲惫箍得人浑身紧绷绷的,只稍稍歇息的功夫,几乎要睡过去,假寐间,只着单薄里衣的满崽光着脚“蹬蹬蹬”跑来这偏屋里,摇着他的手臂,“阿兄,云胡烫得跟大火球似的,还呼哧呼哧喘粗气咧。”

  他猛地惊醒,不知睡了多久,浴桶中的水已然温凉,他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匆匆擦洗净身上的水,单手提溜起还光着脚的满崽,俩人快步进了卧房。

  卧房里,云胡平躺在炕上,脸烧得红扑扑的,干涸脱皮的唇瓣紧紧抿着。

  谢见君小心抚上他的额前,触手一片滚烫,想来是晌午那会儿淋雨受了风寒,生了热病。

  他出门打来一盆温水,濡湿了帕子,敷在云胡的额头上。

  乍然碰触到湿意,云胡挣扎两下,嘴里哼哼唧唧地念叨着难受,手伸在被子外,无意识地虚空乱抓,他烧得昏昏沉沉,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听着身侧刻意压低的说话声,稍稍一动,脑袋里天旋地转,愈发晕乎。

  谢见君握住他的手,塞回进被子里,担心他乱蹬,将被角掖紧实,回身见满崽跪坐在炕上,身上裹着他的外衫,困得垂着脑袋直打哈欠,他托住他的小脑袋,温声哄道,“满崽,睡去吧,等你睡醒了,云胡的病就好了。”

  满崽倔强地摇摇头,双手拍拍自己脸颊,硬是要等着云胡退烧才肯去睡,可架不住他家阿兄低低地哄上两声,圆溜溜的眼眸一闭,转瞬就迷瞪过去了。

  担心云胡过了病气给这小家伙,谢见君把芸娘先前挡在炕中间的棉布帘子翻找出来,重新挂好,将他挡在了帘子另一侧,家中窄仄,实在腾不出别的卧房,便只得先这般凑合一宿了。

  忙活完,他将帕子摘下来,浸在温水中重新濡湿,搭在云胡额头,自己依着他身边躺下。他睡得不很沉,偶然能听着云胡轻微的咳嗽声,几次睁眼,都见这小少年四仰八叉地晾着,棉被窝成一团堆在脚边上。

  他上手一探,大抵是被子里闷热,云胡的里衣已然被汗洇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

  “难为他这般不舒服。”,谢见君暗自嘀咕了一句,伸手越过云胡,从斗柜里找出件干爽的里衣,三下五除二,给烧得蔫蔫儿的小少年换上新衣裳,又将棉被把人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眼见着他挣扎着又要蹬被子,谢见君无奈地捏捏他的鼻尖,想责怪两句,偏偏心下又不落忍,末了,一整个连人带棉被都裹进了自己怀里。

  这一番折腾完,才微微有了困意。

  窝在他怀中的云胡挪了挪身子,迷迷瞪瞪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因着这场来势汹汹的风寒,他难得又做起了儿时的那场梦。

  十冬腊月天,天冷极了,刚烧开的滚水,一落地就结了冰碴子。他爹贪懒,家里早早就没了柴火,大冬日的,他娘将他撵到后山去捡柴火。

  天黑下山时迷了路,脚下一踩一个雪窝子,穿来的布鞋早已被雪水润透,内里脚指头冻得都没了直觉。

  他太害怕了,瘦小的身子缩在树洞里不敢冒头,黑漆漆的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耳边野兽争鸣声逐步逼近,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嚣着饥饿。

  空寂的后山不闻回声,不见人影,他日复一日地困在那树洞里,走不出半步。

  无数次,他听见自己颤颤的哀哭,隐在凛冽的风声里,在林间游荡,“爹,娘,我、我找不见回、回家的路了”

  “云胡...”,

  潮湿冷冽的树洞里蓦然闯进一束光。

  谢见君清瘦修长的身影立于树洞外,他眉目温柔,言笑晏晏,一双修长笔直的手搭在他眼前,

  “云胡,不怕,我来接你回家了。”

  困其经年的梦里,他抹干净眼泪,向前迈出一步,握住了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