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对谁都这样吗?(1 / 1)

嫁良缘 狗柱 886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4章 她对谁都这样吗?

  周围数双眼睛直盯着眼前这一幕, 叫宋知渺实难镇定。

  思及两人今日相约的缘由,他们正是在做戏,可就算是做戏, 如此举动也实在太过了些。

  宋知渺僵直着背脊离开他的胸膛, 在江妄臂膀松懈的同时,极力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仍是被男子独有的气息充斥着周围, 她涨红了脸, 碍于旁人在场只得压低声音斥道:“江妄,男女之间需得循序渐进, 如此太过失礼了。”

  遥想她与陈堰之前的接触,好几月过去甚是连手都没碰过,江妄与她做戏这才第二日,几乎是都要亲密无间了,这传出去谁信啊,她可是正经姑娘啊。

  江妄松开桎梏转而拉起缰绳固定好了两人的身位,不似宋知渺的慌乱,反倒是冷静解释道:“你动作不灵活,靠自己定是上不来, 我只是帮你一把。”

  宋知渺简直不敢相信江妄如此唐突了她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竟还嫌弃她动作不灵活。

  但她此言也并非说的这个,而是她正与江妄同跨在一匹马上:“你、你放我下去, 你我怎可同乘一匹马,太不成体统了。”

  江妄蹙眉, 已是有些不耐, 但仍是继续解释:“边北之地大多以骑马代步, 有交集的男女同乘一匹马再正常不过了, 后头皆是瞧着你我今日举动的眼线,我在边北多年,若是避讳与你同乘,传回宫中这戏就破了。”

  宋知渺身子一僵,自是没想到这一层,但江妄这般一说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左右都得把这戏演完。

  但她自是未曾领略过边北之地的肆意豪放,如此与男子同乘在一匹马上,还是没法淡然自若。

  宋知渺咬了咬牙,有些恼羞成怒道:“谁说你不近女色的,瞧你这熟练的模样,莫不是时常都与女子同乘一匹马?”

  江妄垂眸瞥了眼脸颊通红一片的小姑娘,淡声道:“没有,你是头一个。”

  就着江妄低沉蛊人的嗓音,这般话语好似男子对女子袒露心意时的动人话语一般。

  可再瞧江妄那一脸好似在嫌弃她大惊小怪的淡漠模样,只叫宋知渺更叫恼怒了几分,鼓着腮帮子就忍不住回怼他:“就你这般动不动便对女子动手动脚的,我怎可能是头一个。”

  她管这叫动手动脚?

  江妄微抬了手拉开与她的距离,再次向她正色道:“并非想对你动手动脚,是你手脚不灵活,不帮你一把,你是上不来的。”

  宋知渺气得快冒泡了,就江妄这样的男子,究竟会有哪个倒了大霉的女儿家能受得了他,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

  江妄也对自己略微反常的举动感到奇怪,实则他的确鲜少接触女子,更没有戏弄女子的兴趣。

  但此时叫他气恼了的宋知渺通红着脸,紧皱着眉头,一双圆滚滚的眼眸好似要喷火了一般的模样,甚是灵动,叫他忍不住落定了视线。

  宋知渺在熟悉之人面前向来是不落下风的,在家中时,气焰嚣张的宋今晏也从来都没能在她口头讨得便宜,三两句不对只要她撇嘴皱眉,一副就此要撒泼的模样,宋今晏就会无可奈何低头。

  但这江妄!已是几次三番叫她羞恼交加到几乎要跳脚了,此时更是恨不得能将他从马背上踢下去。

  可宋知渺连自己的身子都难以控制,更是被江妄噎得都不知要如何回击,委屈得眼眶都要发酸了。

  他真是,太讨厌了!

  眼看要将小姑娘给逼急了,江妄这才微敛了神色,不知为何,心情却有些轻松,微动了缰绳缓和了语气低声问:“出发吗?还是你想走路?”

  宋知渺气急瞪他:“走什么路!你莫不是想累死我!”

  差太多了,当真差太多了。

  若说起初与陈堰的相约令她觉得犹如设定好的话本子兴致缺缺,那与江妄的相约就是毫无章法完全无法预料的令人恼怒。

  但气归气,宋知渺却又觉得,如此好似相当真实,真实得都不像是在做戏。

  正胡思乱想着,江妄忽的抖动了缰绳:“那便出发了。”

  “啊!等等!花凝他们……”突然动起的马步颠得马背上一阵晃悠,宋知渺压根没有清晰的骑马经历,如此高度颠簸起来,叫她刚要出声的话语瞬间变了调。

  混杂着耳边拂过的风声,江妄缓声回答她:“他们会自行走来的,不快些就赶不上戏曲开场了。”

  宋知渺僵直了一瞬才算是逐渐适应了骑马的感觉,缓和下来只得应声道:“好吧,那别耽误了时辰。”

  显然宋知渺以为这便是骑马的速度了,微微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不至于与身后的江妄相贴,姿势也相对比较舒坦,抓紧了马鞍的前端,便打算好生感受一番骑马的感觉。

  她想,若是没江妄在身后操控马儿,她独一人兴许还是不敢骑在这般高的马背上驰骋的,这倒是难得的机会。

  可还不待她感受片刻,江妄闻声应她:“那便坐稳了。”

  “什么坐稳,我坐稳了……呀!啊!”

  缰绳猛然一抖,马儿骤然加速,剧烈的颠簸几乎要将人都晃晕过去,全然没有骑马技巧的宋知渺瞬间失声大叫起来,抓不稳前面的马鞍,连带着身子都不平稳起来。

  柔软的身躯随着马儿晃荡的力道再次跌回了江妄怀中,江妄顺势接住了她,但见少女一副吓得惨白的面色不忍宽慰道:“你坐稳,不会摔下去的。”

  “啊!太快了太快了!慢点!”

  “太大力了,下面太抖了!”

  江妄眸光一暗,少女并未因他的宽慰而冷静下来,反倒嫣唇大张止不住地惊呼出奇怪的话语。

  为何奇怪,只因江妄时常在军中听闻底下那群没羞没躁的大老爷们笑说这些女子那时候会呼喊的话语。

  情景不同,意境不同,却没由来因贴近身躯的软香带着这股话语在体内激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江妄!不行!不行!我受不住的!”

  “不行了……江妄!啊!别这样!你慢些……”

  江妄似是忍无可忍,僵着面色暗声提醒她:“不要乱叫,我护着你,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不行,我不行了!江妄,我受不住了,你慢些!”

  “真的不行了……你别这么快!”

  像是带起几分哭腔的呼喊更是引人遐想,江妄手掌一抬,霎时捂住了少女的半张脸。

  “唔唔唔!嗯嗯!”

  随着拉起缰绳放慢了骑马的速度,怀中的身躯才逐渐平稳了下来,粗粝的掌心不断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洒流转,激起了一片水雾,却叫人只能感觉到指腹间滑嫩的肌肤。

  江妄放下手掌时,宋知渺止不住地大口喘着气,虽是惊吓过度,却在惊吓之后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刺激感,压根不知身后之人被她引得好一阵胡思乱想,反倒轻拍了一下胸口有些惊喜道:“吓死我了,这便是骑马吗,难怪这么快,可险些将我颠坏了。”

  什么坏了,她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东西。

  江妄脸色更沉了,忽的觉得让她一同骑马是个不怎么明智的决定,动了动唇,开口却没由来带起一丝暗哑之色:“不若还是走路吧,我背你也成。”

  “谁要你背了!”宋知渺却是来了兴致,感受过这般从未体验的刺激后,竟还有些意犹未尽,微侧着头回看他,“江妄,再试试,骑马可真好玩。”

  好玩?方才谁喊得嗓子都要破了。

  江妄只觉眉心突突直跳,却耐不住少女投来的半边期待的眼神,不自然地别过脸去,道:“那你不许再叫了。”

  宋知渺点了点头,知晓方才自己那般甚是失态,但在江妄面前却又觉得更多丢脸之事都有过了,这好似也不算什么,这又小声为自己辩解着:“方才有些害怕嘛。”

  很快又提起了兴致催促道:“这回我做好准备了,快再试试。”

  少女的娇声似是与方才的呼声将要重叠在一起,缓慢下来的速度令身前的存在感逐渐变得强烈且不可忽视。

  江妄这时才似是明白为何宋知渺会觉如此行为失礼且逾距了。

  他们离得太近,近到能够嗅到她颈后乃至发丝飘散而来的幽香,她撇去了心绪不设防地被他虚圈在怀中,他却没法如方才提出骑马时那般镇定无谓。

  喉间不知为何涌上一股难耐的干燥,喉结忍不住上下滚了滚,便觉有别的躁郁往别处肆意涌散开来。

  直到宋知渺等了好一会不见马儿加速,忍不住完全侧身回头直勾勾地看向他:“走啊江妄,愣着干什么。”

  无名的躁郁在这张娇容出现在眼前时,像是忽的被命了名找到了由头一般,叫江妄呼吸一窒,当即沉了脸:“转过去,坐稳了。”

  宋知渺正在兴头上,没由来被凶了一下,也只撇着嘴嘟囔着转回身去:“怎么又凶我,真够可恶的。”

  像娇嗔,更像是情人间绵软的撒娇,软得如一团棉花,却又带令人莫名躁动的娇媚。

  她对谁,都这样一副不设防的软糯模样吗。

  马儿再次飞速奔驰起来,踏起马蹄声阵阵,身后好似有略微粗重的呼吸声,但宋知渺却无心去关注。

  迎面扑来的凉风冲散了烈日下的炎热,发丝飞动,眉眼惊亮,她欣喜地感受着这新奇的感觉,身体也逐渐找到了平稳的姿势。

  她倒是快活舒畅着,却叫身后的江妄暗沉的脸色久未缓和。

  或许是他以往从未刻意去感受过男女间的不同,他扛过她,背过她,甚至被她扑入过怀中,但那时的感觉转瞬即逝,也因他纯净的思绪压根未在心头荡起过涟漪。

  唯有此时,拉着缰绳的臂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她的臂膀,柔软,纤细,隔着衣衫也带来与他热烫体温不同的微凉,她的后颈因风拂动发丝而完全暴露出来,即使并未刻意垂眸,眸间的余光也能清晰瞥见那一抹扎眼的白皙。

  白得发亮,还带着阵阵馨香。

  江妄的思绪越发开散,不知两人仅是平常正经地骑马前行,却为何会在他心里荡起诸多酸胀陌生的心绪。

  这时,宋知渺突然又转回头来,湛着盈盈光亮的眸子赫然与他深沉的眼眸对上,叫他身子下意识一僵,便闻她欣喜娇声道:“江妄,下次你教我骑马可好?”

  下次吗?

  今日本该只是为了应付宫中而特意做戏安排的相处,却在宋知渺笑靥如花提及到下次时,叫他竟有一瞬心绪的恍惚,好似当真有下一次他教她骑马的画面浮现眼前。

  江妄滚了滚喉结,抬眸移开视线,瞥见了不远处已逐渐显露眼中的云澜戏馆,微动了唇角:“下次再说吧,快到了。”

  这模样显然是不愿多费心思又敷衍糊弄的模样,宋知渺怔了一下,很快转回头去,顺势也瞧见了不远处的云澜戏馆。

  宋知渺也不知自己方才怎一时间就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江妄对她显然无意的态度,方才骑马带起的兴奋劲逐渐散了去,与江妄做戏的心绪重回胸腔,思绪又平缓了下来。

  她微微颔首,坐直了身子回应着:“嗯,快过去吧,我还是头一次到这地方。”

  江妄敏锐地听出少女语气中的一丝低落,虽是平常淡然的回应话语,却又好像是被触及了某个痛点,令她高涨情绪不再,灵动生机也不再。

  但很快,宋知渺又像是自我调节好了情绪,探着头好奇地朝越发靠近的云澜戏馆瞧去:“早便听闻此处的云澜戏馆,倒是头一回得机会来,你可有提前订上雅间?”

  马儿速度不快,但也已是抵达了戏馆旁的马厩,江妄臂膀拉起缰绳拉停了马儿,撑着马背一个利落的转身翻身下了马,朝宋知渺伸出手来,回道:“订了,下来,我接着你。”

  宋知渺心里有些期待,但垂眸瞧见江妄伸来的手,又很快回过神来小声提醒他:“你可别拽我,太高了。”

  若是以江妄之前那副架势将她给拽下去,她高低得在此处被吓得魂飞魄散。

  江妄无言地瞥了她一眼,手掌微动,像是就要收回的模样,又霎时被宋知渺慌乱地一把抓住了。

  怕归怕,可花凝不在,周围只有江妄能扶她一把,靠她自个儿,自是不敢从高耸的马背上翻下的。

  微凉的指尖紧攥着江妄的手指,于他而言几乎是拽不动分毫的力道,却叫他动作顿在了原地。

  “你慢点扶我,我有些害怕。”

  指骨弯曲收紧,江妄抓实了她的手,沉沉看着她,缓声道:“我不拽你,你下来吧。”

  宋知渺试探着开始往下翻身。

  方才瞧江妄下马一副顺畅利落的样子,好似腿一抬,人就顺势翻了下去,她便也学着江妄的动作,微微一抬脚。

  马儿忽的一动,像是被马背上的人整得不耐烦了,马蹄踏动,鼻孔出气,惊得宋知渺顿时又一屁股坐回马鞍上:“啊!你别动!”

  “我没动。”

  宋知渺当真是从未遭遇过的处境,更是从未在男子面前这般姿态不雅,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脸颊已是泛起了绯红:“我没说你,我说它。”

  马非死物,怎可能一动不动。

  宋知渺不知自己此时在江妄眼中是怎样的姿态,但已是全身心灌注了注意力,几次三番抬腿欲要翻下,都叫过高的高度和小碎步踏蹄的马儿惊得又坐回了原处。

  怎这么难!

  那些话本子里飒爽利落骑马奔驰的女郎,下马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苦着一张脸,宋知渺正欲可怜巴巴求助江妄,江妄却是忽的叹一口气,像是耗尽了耐心,大步上前一步,抬手就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啊!江妄!你!”宋知渺惊呼之际,身体瞬间腾空倾倒,来不及制止,腰间被江妄另一只手扣住,几乎又是极为粗鲁野蛮的方式,一个天旋地转便将她从马上拽了下来。

  而后稳稳落地,仅有发软发虚的双腿还在显露着她的措手不及。

  宋知渺回过神来时江妄已收回了手,静立在一旁好似方才那犹如拧小鸡的方式把她拧下来的人不是他一般。

  宋知渺怒极瞪眼,深吸一口气就要指责他,却被江妄先发制人淡声道:“你手脚不灵活,戏曲要开始了。”

  他又说她不灵活!

  那般灵动生机的神色再次在宋知渺脸上显露出来,眸中泛着气急失控的怒火,一双黛眉皱出一个小山包,嫣红的唇微张着,像是下一瞬就要跳起来斥责他。

  兴许她以为自己凶狠极了,但看在旁人眼中,就像是只炸了毛的小奶猫,一双肉爪也毫无威慑力,柔软的嗓音也只会如娇嗔般没有力道。

  偏偏,还真把人给唬住了。

  江妄抬手把缰绳往柱子上套去,赶在宋知渺斥声前,沉声道:“下次教你骑马。”

  宋知渺的确准备骂他来着,虽然她骂人的话语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对上江妄沉淡的脸色便压根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江妄一出声叫她怔了一下,反应了片刻,才霎时回神惊呼道:“当真?那便说好了!”

  “嗯,小一些的马儿不会这般高,你若能爬得上去,我便教你。”

  “什么爬!那是翻,是翻身上去!我可以的。”

  江妄套好缰绳回过头来看向她,视线落在已是云开雾散的娇容上,而后又上下打量起她的衣裙。

  因着骑马一路颠簸,原本平整秀丽的莲白裙生起些许褶皱,方才也因着繁琐的裙摆令她动作甚是不便。

  宋知渺察觉他的视线瞬间反应过来,垂眼瞧见自己不算整洁的衣衫,忙慌着抚平褶皱,急促表示:“我知晓,我会准备利落些的衣裙的。”

  末了又忍不住嘟囔着:“还不都怪你,谁知你会让我骑到马背上的,裙子都皱了。”

  又是这副不设防的软糯模样,微嘟着嫣唇抱怨,鼓鼓的脸颊像是受了多大气一般。

  江妄目光微沉,动了动嘴似是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抿住了薄唇,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没法再瞧小姑娘的娇嗔模样。

  整理好裙子,宋知渺一路跟着江妄朝着云澜戏馆里走了去。

  本以为在远离城中一段距离的位置应当不会有太多人在,却没曾想入了内里竟是人满为患。

  “爷,里边请,可有订位?”门前招呼的小厮热情似火,里头都满得快塞不下了,一见来了客人仍是咧着一张嘴就迎了上来。

  江妄微微颔首,小厮便笑着问:“请问爷贵姓,定的是哪间包厢,小的这就带二位上去。”

  宋知渺瞥了一眼几乎是人挤人的大厅,不大的堂厅内竟要坐这么多看客,那岂不是人人都得挨着一起坐了,她倒是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不过还好江妄提前订了雅间。

  正想着,却闻江妄在一旁顿了一瞬后,干涩道:“姓江,包厢名我不知道。”

  宋知渺一怔,小厮也怔住了,他忙垂头查看手上的册子,很快又抬头道:“这位爷,今日咱这没姓江的订房,可是您底下的下人订的,不若让小的同您下人问问吧。”

  的确是云烈订的,但江妄也很快意识到,他们出行自是不会自报姓名,云烈也只会是用了不知何样的假名订下了雅间,此时似是只能直接报出雅间名称,可关键是,云烈并未提前告诉他,本也没必要提前告诉他。

  宋知渺疑惑地看着江妄,身后有人挤进厅中,她为避免触碰,不得不朝他靠近了些许,贴着他的衣袖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若是换作江妄自个儿,堂厅内随便一处落了座便可坐着听曲儿,也就是此前云烈絮絮叨叨说着京中贵女这般身份出门,自是去到何处都会在安静宽敞的雅间内,听曲儿的戏馆人来人往,定是要雅间才算妥当,这才随口允了他去提前订下。

  可这会知晓雅间信息的云烈还在徒步走来的路上,江妄眉心微动,侧头问她:“你想坐雅间?”

  从未挤过大厅的宋知渺不解地眨了眨眼:“你莫不是要让我在大厅听曲儿?”

  江妄噎了一下,又转而问小厮:“可还有空余的包厢?”

  小厮为难地回答:“爷,您也瞧见这里头已是满实满载了,实在是没得空余包厢了。”

  报不出何人订的房,也报不出订房的信息,饶是小厮瞧出来人气质不凡身份高贵,也没法随意将人带上还未来客的已订包厢,来此的人有平有贵,自是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但小厮也是个有眼力见之人,一瞧两人这副模样,就像是相约来此听曲儿的小男女,这会子这般尴尬,只怕是会坏了事,连忙又堆起笑来,提议道:“不若让小的在大厅给二位安排个位置吧,中间的,偏侧的都有,听曲儿讲的也是个氛围,尝试一次也是不错的体验呢。”

  小厮这般说起,倒叫宋知渺有了些许动摇。

  实则她也曾在高处的雅间期待地瞧见过大厅内热闹氛围景象,心中也曾想着,若是身处人群中,是否又会是别样意境,但显然她的出行不论是与家人还是此前与陈堰出行,都是不会有这样的安排的。

  江妄蹙着眉正思索着如何解决,便感觉到一旁有一道轻柔的力道拉了拉他的衣袖:“我觉着不错,你觉得呢?”

  江妄一怔,没曾想宋知渺竟会愿意,视线扫了一周大厅,很快做了决定:“偏侧一些吧,中间人太多了。”

  “得嘞,爷,小的这就去安排。”

  本还有些期待的宋知渺,在跟着小厮和江妄一路朝偏侧挤去时,便逐渐有些烦闷了:“怎能这么多人,位置还这般远,都怪你,连订的什么雅间也不问清楚。”

  宋知渺嘟囔的声音很小,也就是随口抱怨一下,实则心里也并无太大的排斥,也未当真想要怪江妄,总归是觉得江妄哪能在嘈杂的堂厅中听到自己的抱怨。

  谁知,江妄还真听见了:“方才你还说觉得不错的。”

  宋知渺瞪了他一眼,该他回答时他总抿着唇沉着脸不说话,自己随口说两句时又逮着不放,真够讨厌的。

  正想回他一句,一旁有人忽动椅子,一下挤到了她的腰身,叫她身形不稳顿时晃了身子,下意识就伸手攥住了江妄的衣袖,稳住了自己,也险些将他衣襟拉下肩头。

  宋知渺回过神来,一见被她扯弯了身子的江妄一时有些尴尬,正要讪讪地收回手时,却被江妄一把攥住了手背。

  宋知渺一惊,当即以为江妄这是要拉她的手,这可成何体统,忙斥道:“你别……”

  话还没说完,手却被江妄一把扯到了他袖口处,而后他便放开了,一副你想胡说八道什么的样子,淡声提醒她:“抓这,你抓那成何体统。”

  他还好意思说她成何体统!

  到底是谁成何体统啊!

  宋知渺气呼呼的表情只怼上了江妄的后脑勺,小厮在前面热情吆喝着,江妄迈步跟上,连带着衣袖也一并带着她继续前行。

  今日一路当真是几经波折,总算在小厮带领的偏侧位置落了座,宋知渺重重地喘了口气,垂眸却又见自己的裙摆被方才走来时挤出了褶皱。

  柔嫩的小手抚了抚裙身,露出烦闷的小表情,到底还是心疼这件头一次穿还甚是喜欢的新裙子的。

  不过心疼归心疼,宋知渺抚平了裙身后又松了口气抬起头来,侧头瞧见就坐在身旁的江妄神色淡然,像是丝毫未被周围嘈杂繁乱的氛围所影响,不由问道:“你此前在边北时,常在戏馆听曲儿吗?”

  “不常听,同底下的士兵去过几次,听不太明白。”

  “那你平时都干些什么啊?”

  “操练,训兵,野战实训。”

  说完这话,连江妄自己都觉得自己所说之事对于女子来说应该甚是无趣,他的生活也本就是如此,他有很多事要做,但很多事却又是一成不变枯燥无味的。

  他不由想到皇上和太后不断规劝他寻个合适的女子的那些话。

  此番与宋知渺相约,虽本是为了做戏,但他也为求戏做得真实,当真费了心思安排了一番,但显然一路上状况百出,换了谁都不觉是一趟愉快的出行,但这实在不是他擅长之事。

  由此也可见得,大抵是都不会合适的。

  正想着,宋知渺却忽的蹭近了些许,像是一下被勾起了兴趣一般,连声音都有了起伏:“野战实训是什么,就是当真去到荒无人烟的野外之处吗,如今天下太平,周遭又无敌人,那你们在里头做什么?”

  江妄一愣,狐疑地转头朝她看去,只见少女湛着眼眸,全然不是装出来的模样,像是当真感到新奇有趣一般,他动了动唇回答道:“即使无敌人,即使未有战争,也当时常警惕,训其身心,才不会在长久的安定太平下懈怠。”

  “哇,好厉害的样子。”宋知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如此也当是算这个话题应该落下了,而落下后应当就是相继无言的沉默,至少江妄是这样觉得的。

  可谁知,宋知渺脑袋瓜子又忽的想到了什么,兴致勃勃问:“那你们在林子里吃什么喝什么?狩猎吗?”

  她问题怎这般多。

  江妄还是如实回答她:“不似浅林中狩猎,深山之中能吃什么便吃什么,若有猎物,也得视周围情况和自身实力行动,不一定能有机会狩猎。”

  山中情况复杂,若惊动了兽群,只会叫自己陷入险境,不同于如今贵族人家寻乐练术般特去浅林中狩猎,他们在那里头的时候,大抵都是吃野果果腹,运气好时大抵能吃上肉,但更多时候是精神紧绷劳心竭力地应对艰难的生存环境。

  但说这些,打小衣食无忧的宋知渺又怎会明白,既是不明白,又何来的兴趣继续攀谈下去。

  宋知渺的确是听不懂,但却又听得津津有味。

  或许她并不如宋今晏那般有着狂热坚定的从军信念,却也同样对着这些挥热汗洒热血的士兵将领们有着崇拜和敬仰之情,这些艰苦之事饶是这般浅听一番,也叫人觉得甚是厉害。

  江妄不难瞥见宋知渺眸底湛着的光亮,好似他们当真是正在相处了解的男女,而她因自己简短讲过的经历而感到欣赏和认可。

  但此时周围并无人认识他们,一路紧盯他们的眼线也还在赶来的路上,她需不着做戏给任何人看。

  见她似是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他,江妄却是先一步开口,指了指不远处的台上:“开始了,看戏吧。”

  宋知渺一听,又饶有兴致地被台上的动静吸引了视线,灼灼目光不再落于他身上,又叫他不由在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戏曲开演,周围也逐渐静了下来,唯有台上或高或低的调子蜿蜒婉转。

  江妄目不斜视,似是看得极为认真,实则却是不断飘远了思绪,压根没能注意台上演绎的内容。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身侧微动,江妄正要转头,肩上却忽的一沉。

  他一愣,侧眸便见自己肩上靠上了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方才还一副嫌弃此处拥挤嘈杂的宋知渺,竟就在这般环境下沉沉睡了去。

  她向来起不了早,今日因着江妄前来,本也未能睡够,一路上奔波一阵,待到戏曲平淡缓和之时,便忍不住眼皮上下打架,不知不觉就睡了去。

  浅眠之中,仍有梦境来袭。

  梦入得突兀,叫宋知渺眼前出现江妄的身影时,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但很快却有似是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宋知渺定眼一看,竟见那位那日在灵溪寺碰见的奇怪的方丈,此处竟是出现在了南州的灵溪寺。

  江妄跪立在佛像前,发丝凌乱,胡渣深青,眼下难掩疲惫暗沉之色,像是已在此跪了许久了。

  “施主,你心事牵挂,红尘未了,再此跪上多久,我也是无法允你入门的。”

  入门?!入佛门吗?

  江妄竟是要出家!

  宋知渺看得心惊肉跳,画面却是一片沉寂淡然。

  江妄掀起眼皮,只见眸见血丝遍布,一双幽深的黑眸蕴着沉重且痛苦的暗郁,的确不像是能净根清心的模样,他却仍是执意道:“她已不在人世间,我再无牵挂,怎不算了却红尘。”

  方丈叹息一瞬,摇了摇头:“凡尘并非仅有众生存活之界才算是存在,你心中挂念,便是她存在的痕迹。”

  “这算什么存在,即使挂念,她也再回不来了,不是吗?”江妄低哑的嗓音透着无尽的悲凉,本该是毫无波澜的死寂,却听得人揪心般的酸楚,他敛目再道,“我心中的确有牵挂,我放不下对她的愧疚,放不下对自己的怨恨,做过的决定无法再挽回,没能迈出的那一步,这一生都无法再迈去了,方丈,可否留我在此恕罪,即使佛不会饶恕我的罪孽。”

  方丈伸手将苍老的手掌放在了江妄的头顶,像是仁慈宽厚的佛祖,好似也在疼惜他此刻的悔恨:“谁都无法笃定对未知结局的抉择一定是对或错,若是再重来一次,兴许也只会是一样的结果。”

  “不!”江妄骤然抬头,憔悴的面容凹陷出消瘦的棱角,他不在云淡风轻,不再光鲜亮丽,也不再冷硬坚强,泛红的眼尾渗出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湿濡,铁血男儿的热泪,好似在这一刻要夺眶而出,“若是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若是能重来,我不会……不会放开她,不会再让她遭此磨难,不会的。”

  他当真是悔恨到了极点,一遍遍重复着自己如今的抉择,却已是无法改写当初他带着沉重的挣扎,最终还是毅然决然走向远方。

  方丈好似了然一切,又摇了摇头:“你的决定并非是对,也并非是错,你性情如此,再到那样的处境下,也仍会做相同的抉择。”

  “不会的,如若当真会再回那时,如此撕心裂肺的痛楚,我不会再想承受第二次的。”

  方丈缓缓收回手来,再次打量了一番已跪地不起许久,身形都逐渐开始虚晃的高大男人。

  此时的江妄,像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仅依靠着心中最后的一点执念吊着一口气,好似随时都会彻底坍塌崩倒一般。

  方丈浑浊的眼眸转动一瞬,缓声开口道:“那你可愿赌上这再一次的痛楚,重回过去试一试吗,你不会记得她,也不会知晓未来,即使你做出轻微的偏差易动,命定之事仍会如期而至。”

  “什、什么意思……”

  梦境开始虚晃远去,梦中的画面模糊得像是就此要在脑海中消散一般。

  混沌的思绪难以再集中,宋知渺只能竭力捕捉着自己还能够清晰的信息,好似激起了慌乱的挣扎,最终脑海中浮现一抹极为抗拒的思绪,在难以喘息的窒息感中,骤然大叫:“江妄,你不要出家!会剃光头的!”

  惊醒的瞬间,宋知渺只觉周围静得出奇,残留的思绪告诉她她似是在云澜戏馆中不小心睡着了,可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大脑却没能分辨出此刻自己身处何处。

  怎会这么静呢。

  直到她瞳孔聚焦,赫然瞧见周围乃至戏台上一双双朝她惊愣看来的视线,她登时瞪大了眼眸,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起来。

  一声轻咳,面前给她当了大半个时辰的人肉靠垫总算得以活动起肩骨。

  而他晃动肩头的姿势映入宋知渺眼中,叫她霎时瞥见那沉色衣衫上明显的一块晕开的深色印记。

  江妄垂眸瞧了一眼那块印记,而后抬眸朝她看去,眸底神色意味不明,微动薄唇轻问:“宋姑娘,睡得可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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