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顾月明没忍住多看了这位“奇人”几眼。
不止是她, 旁侧几桌都有人时不时的看过来。
这人倒是平静，悉数当做不曾看到。
正看着，前方距离说书先生不远处, 一道有力的斥骂声传来：“胡言乱语！你这厮简直一派胡言！”
顾月明同她旁侧的“奇人”一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原本坐着听书的人群当中, 一名身着水墨长衫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一边斥骂, 手里折扇一边啪的打开。
感受到背后窗外侵入进来丝丝冷意的顾月明：“……”
府城当真是……人杰地灵。
有人乱七八糟不说。
还有人大冬天的耍扇子。
圆台上的说书先生也不讲了，瞪着这水墨长衫的年轻人：“你又来？”
这年轻人折扇又是一合：“不错。你在此处胡言乱语一日，我便在这里一天。”
说书先生继续怒瞪着他：“我胡言乱语？哪怕是我不知道你口中这中华小当家，这整个惠州府也没人比我更清楚这《仙路》！”
顾月明默了默：“……”
说书先生话才落, 那方才身上还能简单看出几分儒雅来的年轻人将折扇别入了腰间。
伸手一指台上的说出先生，半点不废话：“放你哔的哔哔——，不知道中华小当家你哔哔哔——。你哔哔——, 狗哔哔——, 仙哔哔哔路哔哔——”
“这龙傲天拜入衡阳宗的时候, 哔哔哔——, 他那个哔哔大师兄何曾对他有过好意？你个哔哔哔半点不看画本子就在这里胡言乱语哔哔哔——”
“哔哔——”
“哔——”
接下来的功夫里, 顾月明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人杰地灵。
偌大的茶馆内, 那水墨儒衫的年轻人腰间别着折扇，手指着圆台上的说书先生，从她“中华小当家”的这个名字开始，一路顺剧情一路骂。
等顺到了她上月画本最后停着的剧情点的时候, 更是字字铿锵：“这府城六大茶馆，我一一坐着听过来，就你在的这学府茶馆附近, 被你这哔哔哔带的一塌糊涂, 你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台上说书先生喘着粗气指着他。
指了半天。
高声唤道：“伙计！伙计！茶馆的伙计呢？有人闹事, 还不赶紧把他打出去！”
远处茶馆的伙计应声有了动作。
那水墨儒衫的年轻人扫了不远处冲过来的伙计一眼, 腰间折扇再次握在手中，啪的一声打开：“哔哔哔——，老子自己会走，哔哔哔——”
“就你这，还敢自称四大名嘴，哔哔哔哔——”
说罢，腰背挺直傲然跨步出了茶馆。
“……”
茶馆内，一片寂静。
等着这人出了茶馆的门之后，众人又一致将目光望向了圆台上的说书先生。
那说书先生依然喘着粗气。
但面上却已经没了半点生气的模样。
理了理衣衫之后，坐正了身子。
笑道：“诸位见笑，此人乃我那犯了失心之症的邻人，只要是我在讲，总会闹上这么一场，诸位看个热闹，无需理会。”
“方才我们讲到，这龙傲天——”
转瞬的功夫，便继续如常讲了起来。
顾月明：“……”6。
“放他哔哔哔哔——”才在心底感慨了一声，顾月明就听到身后窗户处熟悉的骂声传来。
她和坐在旁侧的“奇人”一起，转头看去。
正是方才在茶馆内的水墨儒衫年轻人。
他倚着茶馆开了一些的窗户朝内看。
几人视线对上，这年轻人哼了一声，再次打开了折扇，朝着两人问道：“二位看，我像是有失心之症？”
顾月明：“……”
顾月明和旁边坐着的“奇人”对视了一眼。
默契的点了点头：“嗯。”
“……”
这年轻人合上了折扇，无语的摇了摇头。
本不欲同两人浪费口舌，抬脚准备离开。
目光又落在了旁边乱七八糟的“奇人”身上。
片刻之后，转头看向顾月明。
折扇点了点“奇人”，问道：“比他还像？”
奇人：“……”
顾月明：“……”
顾月明来回的扫了两人几眼，默了默：“……差不多吧。”
这下，两人一起看向了她。
顾月明友好的朝着两人笑了笑。
两人一起沉默。
片刻之后。
年轻人看向奇人：“我看你这人言行得体，也不像有失心之症。”
奇人看向年轻人：“我看你这人谈吐有礼，并无失心之症。”
两人各自满意，一起看了顾月明一眼。
顾月明：“……”
顾月明艰难点头：“……开心就好。”
这下，那年轻人倒也不急着走，认真的打量起了奇人：“我看你这一身衣衫，倒是都有些眼熟。”
奇人来了兴致：“哦？”
那年轻人皱了皱眉：“你这朝天冠，就是看着山水先生《叩首朝堂》做的吧？”
顾月明目光也落在了奇人头顶处。
头次去四方书局的时候，山水先生三本画册子她都有翻看。
此前未曾觉得。
这年轻人提起来了再看：“是有些像。”
奇人点头：“不错。”
年轻人目光又落在他那一身乞丐衫还有乱糟糟的头发、破洞的鞋子上面：“山水先生《少年侠客》？”
奇人再次点头：“不错。”
年轻人皱了皱眉：“那你这金腰带……”
奇人手放在腰间：“中华小当家《鬓欢》。”
顾月明抬眼看向他腰间：“……？”
沉默：“……《鬓欢》并非金腰带。”
奇人摇了摇头：“我请京中绣娘绣过一条非金的腰带，系在腰间不如这般好看。”
顾月明：“……”
顾月明又看向他身上披着的千金裘：“那这也是《鬓欢》？”
奇人点头。
顾月明沉默片刻：“那你此前的刀和书箱？”
奇人似是有些意外：“你怎知我还有刀和书箱？”
顾月明：“……有幸见过你一面。”
奇人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说罢，大方的给她解释：“书箱是《科举之路》中那只书箱，至于那刀，就是《仙路》龙傲天怀中那柄！”
顾月明默：“……”
窗外的年轻人又好奇的扫了奇人两眼：“你还有刀和书箱？”
奇人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年轻人又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那你也看过这《仙路》。”
奇人再次点头：“不错。此次我来惠州，就是要见一见这位中华小当家，问一问求仙问道的事情。”
顾.中华小当家.月明：“……”
那窗外的年轻人已经瞪了一眼茶馆内圆台上继续讲起来的说书先生一眼，又看向这奇人：“那你来说，这人是不是在放他哔哔哔哔——？”
奇人摇头。
年轻人瞪他。
奇人解释：“不瞒兄台，我才来这茶馆。”
顿了顿，继续道：“就听得兄台与这说书先生一番……友好的交流。”
这个顾月明倒是可以作证。
她点了点头。
窗外的年轻人又看向了她：“我看你这姑娘也像是看过《仙路》的模样，你说他可是一派哔哔哔哔哔——？”
顾月明转头看了不远处的说出先生一眼，不曾点头也不曾摇头：“是有一些他自己的看法在，但大体剧情还算正常。”
窗外年轻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和奇人两眼：“唉——”
叹气后，又忍不住道：“那这画本最新，二位可曾看过？”
顾月明和奇人一起点头。
窗外的年轻人道：“画本最新处，这龙傲天在其大师兄的逼迫下落入崖底，可是如此？”
顾月明和奇人再次一起点头：“不错。”
窗外的年轻人指了指圆台上的说书人：“这狗哔哔哔哔胡说八道，日日在此说着此事全因大师兄在龙傲天入门之时便对龙傲天心底爱慕，求而不得，才最终因爱生恨。”
说罢，摊手。
顾月明和奇人一起沉默，抬眼看向窗外的年轻人：“……嗯？”
奇人沉默：“大师兄对龙傲天……”
顾月明皱眉：“……求而不得？”
她的《仙路》里面有这条感情线吗？
窗外的年轻人点头：“嗯。”
正巧，几人背后的圆台上，说书先生的声音传来：“诸位看官且注意，便是在这问心石阶上，这龙傲天的大师兄看着那道坚韧身影，起了别样的心绪……”
顾月明默：“……”
奇人默：“……”
窗外的年轻人直接再次破口大骂：“去你哔哔哔——，你个哔哔哔——”
台上说书人恍若未闻：“也正是从这时起，大师兄的眼底便只剩他。”
顾月明摇头：“确实胡言乱语。”
奇人起身，朝着顾月明和窗外的年轻人点头：“两位告辞。”
说罢，半句话不多言，皱眉快步出了茶馆。
窗外的年轻人不解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这就走了？”
说着，摇头：“也不留下来骂两句，啧。”
顾月明：“……”
那奇人走了，窗外的年轻人又朗声骂了圆台上的说书先生几句之后，这才看向顾月明，和气道：“今日骂罢了这哔哔哔哔，我也就不留了。”
说完，又多劝了还坐着的顾月明一句：“姑娘若是看过这《仙路》的画本子，也还是莫要多留。”
顾月明点头。
窗外的年轻人再次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傲然离开。
顾月明看了眼台上的说书先生。
又听了片刻。
剧情线依旧正常。
只不过一涉及到龙傲天和反派大师兄的部分，总是夹杂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私人看法。
顾月明听了片刻之后，便也起身出了茶馆。
*
茶馆里这般一耽搁，时辰已经不算早。
顾月明绕着去了另一处的街上买了些家里缺少的油盐酱料之后，便回了家。
苏家大哥还在院中刻刻板。
秦氏已经在厨房里忙活。
顾月明洗过手之后，便径直去给她帮忙。
*
天色渐黑一些。
苏家大哥收拾着将刻刀还有刻板拿回屋里，院子的门被敲了敲。
顾月明从厨房里探了探头：“应当是二郎回来了，我去开门。”
秦氏点头：“嗯。我把碗筷收拾一下，正好吃饭。”
“好。”
顾月明去开门。
院门口，果然是苏湛清。
“二郎回来了？”
顾月明才将院门打开了一些，让他进来。
就正好对上了苏湛清身后路过之人的目光。
顾月明和那人同时愣了愣。
之前在茶馆里见过的水墨儒衫年轻人折扇一摇，道：“原来你这小姑娘就是这里新搬来的人家？”
苏湛清闻声转头，看了过去。
那水墨儒衫的年轻人朝着转头的苏湛清友好的点了点头。
苏湛清垂眸望向顾月明：“娘子认识？”
那年轻人来来回回扫了两人几眼。
顾月明看向苏湛清：“今日有过一面之缘。”
而后，又朝着那年轻人点了点头。
那年轻人指了指他们对门的院子：“这倒是凑巧，我住这家。”
说罢，继续道：“我看你们也是才搬来，往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找……”
“我”字还不曾说完，不远处的巷子口传来了一阵震天响的惊叫声。
顾月明三人一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巷子口。
今日同样在茶馆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说书先生瞪大着眼睛在前面死命的跑。
他的身后。
同样熟悉的“乞丐衫，千金裘，破草鞋，金腰带，狮子头，朝天冠”的奇人，举着一柄厚重的钝刀，同样瞪着眼睛在追。
顾月明：“……”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说书先生就跑到了三人跟前。
苏湛清下意识的将顾月明挡在了身后。
那说书先生则是一把扯过了水墨儒衫的年轻人挡在身前，喘着粗气看向奇人。
奇人手里拿着钝刀，同样喘着粗气，瞪着水墨儒衫的年轻人：“你让开，我今天一定要砍死这个乱我道心的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