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这可是在车上!◎
白鹤镇在京郊以北四十里地的地方, 以卫驰的骑术,若是一路快马疾驰,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便能赶到。
但眼下已然打草惊蛇, 正如他先前所言那般,此行需乔装打扮, 宜慢不宜快。加之有沈鸢同行, 卫驰破天荒地叫人备了辆马车。
段奚点够人手, 扮作北上经商, 中途经过白鹤镇歇脚的商队, 一行人装扮得有板有眼,连段奚自己都觉得,这回是动了脑子、花费了好一番心思的。然北城门外相汇时, 见到将军一身锦衣华服,端坐在朱漆宝盖的马车内时,还是忍不住惊呆了眼。
果真在北地行事和上京不同, 这可太他妈不同了!
再一眼, 看见车内还坐着一人, 一身白裙的沈鸢。
段奚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 这或许也算乔装遮掩的一部分罢。也好, 沈姑娘画像的技术他先前是见识过的,此番有她同行, 确可事半功倍。
段奚一拱手, 恭敬道:“郎君安好。”
顿一下, 又冲着沈鸢道:“夫人安好。”
沈鸢被这称呼惊了一下, 没敢应声, 只拿眼偷偷瞄了卫驰一眼, 假装没听到似地,很快垂下眼来。
卫驰神色淡淡,只自然而然地将手中车帘放下,后对冲外头说了句“行路。”
车轮辚辚而动,身子跟着轻晃了下,她亦知此行需乔装打扮,但却从未想过两人是以何身份同行,她抿了下唇,本想开口询问,但眼角瞥见卫驰冷峻的侧颜,到底没问,只将视线落在车内一角的纸墨之上。
马车宽敞,软座上摆着矮几,沈鸢知道以卫驰雷厉风行的性子,虽说此行是宜慢不宜快,但时间充裕之下,其余的准备功夫,自是该尽可能地将事情做得详尽细致。
卫驰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先前在北城门偶遇镇北军抓人时的阵仗,他也是见识过的,如今寻崔默下落,却又是另一番全然不同的行事作风。旁的不说,对于这份魄力,沈鸢心底是十分服气的,有这样一个人在身旁,只要他愿意,沈家的案子,必有转机。
他是一军主帅,她必不能拖他后退,到白鹤镇尚还有断时间,沈鸢伸手拿过纸墨:“眼下时间充裕,车内宽敞,阿鸢可先行作画。”
卫驰颔首,对她的识趣颇为满意。
笔尖落下,很快勾勒出一个轮廓来,同先前两次作画一样,沈鸢将作画的重点落在人眼的描绘之上。崔默与父亲同朝为官,又因同属户部,故往来颇多。她曾见过崔默多次,自然熟悉其样貌,贪腐案因崔默而起,这样的一个人,便是到死,她都能记清他的样貌。
心中有了杂念,手中的笔也不小心跟着岔了一下,加之车内本就有些颠簸,原本以快完成的人像,眼上被画了一道,遮了一半。沈鸢想改,已是来不及了。
“将军勿怪,”沈鸢将未干的画纸揉成一团,重铺了一张“阿鸢这就重画一幅,到白鹤镇之前,必然至少能完成手上这幅。”
手背忽地一热,是卫驰长臂伸展,自她肩后绕过,不轻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作画需有耐心。”
顿一下:“报仇亦是。”
温度自手背传来,这是她头一次从卫驰口中,听他如此直接了当地评论沈家之事。只是为料到,他会用“报仇”这样的字眼,沈鸢不禁勾了下唇,说明在卫驰心里,已然是偏向沈家的。
马车继续不快不慢地往北行径,车轮碾过路上沟壑,车身摇动,沈鸢的身子不由也跟着晃了一下,背脊触到身后男人的胸膛上。
这一下并非有意,但车内逼仄,周围又极安静,这样近的距离,一下便令车内气温骤升,四周气氛也变得暧昧旎漪起来。
后背触及一片紧实,手也被他握着,沈鸢索性软了身子,将头挨过去,轻声道:“将军能否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她想要的倚靠,不单是如此,若他愿做她背后倚靠,便真是好了,沈鸢在心底默默道。
手中画笔忽然撂了,是卫驰握着她的手,牵引所致。紧接着腰上紧了一下,他自身后抱着她,没有说话。
沈鸢心头重重一跳,后背紧贴在男人精壮结实的胸膛,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喷张有力,连带她的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她稍稍抬头,自这个角度看去,看不清他面上神情,只能看见男人刀削般的下颌,和往下滚了一滚的喉结。
“别乱动。”男人低沉带哑的声音自头顶传下,似警告一般,
偏生她的乖顺都是做出来的,许是久未出门,心情颇好,又许是觉得沈家有望翻案,心头大石松动。此时此刻,听他开口叫她别动,她偏就想动。
沈鸢眼波流转,下颌轻抬,想看一眼男人此刻面上神情。
下一秒,下颌却被男人的另一只手捏住。
沈鸢本就仰着头,四目相对,她看见男人漆黑瞳眸内,映出她的脸。
揽在她腰上的手愈发紧了,眼前倒影迅速靠近、放大、直至消失不见。
唇上徒然一热,他的唇已然触了上来。
男人温热的薄唇触及她饱满嫣红的唇,不轻不重地碾磨过去,似惩罚又似警告。
沈鸢的呼吸一窒,美目瞪圆。
上回在主屋时,两人虽已坦诚相见,但时值夜晚,光线昏暗,且那日他对她本就没有多少亲吻,此刻是青天白日,眼前一切都看得分外清楚。沈鸢紧张得连眼都未闭,红晕自脸颊蔓延至耳后,甚至脖颈。
呼吸愈发急促,身子也跟着绵软下来,她本就被他禁锢着,加之仰着头,气息愈发不稳。制在她腰上的手越来越紧,呼吸不顺,两瓣樱唇不由自主地微微轻启,甚至自鼻尖发出一声抑制不住地轻哼。
幸而声音极轻,淹没在周围的马蹄声和车轮转碾的吱吱声下。
制在她腰间的手箍得更紧,脑中一片懵怔,心中有一瞬的后悔,方才就该听话不乱动,却也只有一瞬,随着唇齿间不断地入侵,沈鸢脑中只剩一个念头:这可是在车上!
车速忽然缓了下来,接着是马蹄靠近车身的哒哒声,车外传来段奚的声音:“郎君,前边不远处有个茶寮,可要稍作休息?”
沈鸢不敢出声,双手亦动弹不得,无奈下只得用小指勾了勾男人的手心,似询问,更似在求饶。
卫驰看着她嫣红的面颊,迷蒙的双眸,以及面上的窘迫,这才缓缓坐直了身子。
手上力道未松,仍是紧紧箍着。
“郎君?”段奚久不见人应声,有又问了一次。
原本镇北军赶路,从未有过中途歇息的,可这回不同,一来郎君说了此行宜慢不宜快,二来则是因为此行还有沈姑娘同行,总还是要顾及一二。依眼下这个速度,到白鹤镇还有段时间,眼见前方不远处有间茶寮,段奚便上前询问。
卫驰看了眼怀中之人,唇瓣嫣红,还略有些红肿,颊上两抹嫣红,怎么看都不像适合见人的样子,却还是使坏似地开口问她:“可要下车歇息?”
沈鸢摇头。
“可还敢动?”
沈鸢再次摇头,这一次的力道,显然比刚才重了许多。
卫驰面上划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转头对外头高声道:“继续行路。”
……
官道上,马车继续缓行,傍晚时分,天色渐沉,终是驶过立着刻有“白鹤镇”三字石碑的泥土小路。
为更好分辨方向和道路,卫驰没再继续坐在车内,而是下车策马缓行。
这条路段奚昨夜才刚走过,过了石碑,不远便至镇上主道。白鹤镇紧邻上京,也是从北入京的必经之路,故常有商队往来,商贸还算发达。如今北疆太平,往来两地的商贩也多了起来,白鹤镇相比原来,更加热闹了。他们一行做商人打扮,再合适不过。
眼下天色未黑,白鹤镇却已十分热闹了,街上往来行人众多,街道两旁走卒商贩颇多,似他们这般打扮的商队白鹤镇每日往来不计其数,马车行在主道上,并不起眼。
眼见天色越来越案,卫驰授意段奚先找间家客栈歇脚,先整顿歇息一番,待天彻底黑下来之后,正好方便寻人。
沈鸢亦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方才在车上未来得及作画,此刻甫一到客栈落了脚,她便将一早准备好的纸笔拿出,争取抓紧时间多作几幅画出来。
晚膳也只随意用了几口,一来是因途中奔波,没什么胃口,二来自是因为记挂着作画一事。她能帮上忙的事情唯有这一件,她自要做好。
卫驰想找崔默藏匿起来的官银,而她需找到崔默为父亲翻案,从这一点来看,他们算是一拍即合。
夜幕茫茫,浓云少月。
沈鸢将画好的画像平放在桌上,卫驰说过,崔默定是静心乔装打扮过的,方才能长时间的隐匿在如此热闹的街镇之中,故而沈鸢便将画像的重点,落在双眼之上,多花了些笔墨和时间。眼睛的描绘重在传神,不论一个人的样貌、身形如何发生变化,眼神却轻易不会变,寻找乔装打扮之人,观其眼必然是最直观、最传神的。
卫驰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正在低头作画的沈鸢。鬓发略有些乱了,额上垂下几缕青丝,一双杏眼也已熬红,晚饭没吃,也不洗漱休息,一心就扑在此事上,便连他推门进来,都未有察觉。
卫驰看她一眼,倒也没劝,他欣赏认真做事的人,她能有这份执着很好,且不论画像的作用能有多少,起码,不至于拖他后腿。卫驰如此想着,便先入了净室洗漱。
沈鸢听到净室内的潺潺水声时,方才知晓卫驰已经回来的,她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继续低头作画。不知过了多久,手中的第三幅人像终于画好,她将手中画笔放下,抬手揉了揉肩,方才看见手持地图、靠坐在床榻上的卫驰。烛火昏黄,将男人冷峻的眉眼,映照出几分温和来。
沈鸢从未见过卫驰这样子,先前每见他时,多是一身军服,肃立挺拔,即便坐着,他也都是挺直腰杆,周身一副冷肃凛然之气,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画好了?”察觉到有目光投来,卫驰抬头看向沈鸢。
沈鸢点头,柔柔道了声“是。”
卫驰从榻上起身,几步行至沈鸢面前,眼底的温和目光尽消,周身依旧是那股锋锐逼人的气势。沈鸢这才发觉,方才卫驰靠坐在榻上,是因为她将房中唯一的桌椅占据了,他没地方可坐,这才不得不靠坐在床榻之上。
沈鸢拿起桌上画像,递上前去:“人像已画了三幅,若是不够,我再多画几副就是。”
依她观察,此行人数不多,三幅画像分发传阅,应当够用,只是不知卫驰此行是否还带了其他人手,故而多此一问,以报万全。
卫驰接过画像,仔细端详,未北上征战之前,他曾见过崔默一回,故而对崔默的样貌大致有些印象,此刻看着手中画像,脑海中的模糊印象一下清晰起来,尤其双眼,可谓十分传神。
“三幅画像足够,我将画像分派下去,你先休息洗漱便是。”卫驰说完,只将三幅画像分别折好,后便抬脚离开。
房门阖上,沈鸢看了眼榻上他刚坐过的地方,枕边折放着他方才在看的地图。方才她站着、他坐着,沈鸢自是看见他手里拿得白鹤镇地图,除了寻常地图上都标有的镇形街道、屋舍等物之外,还有用红笔圈出的几处,方才她没看清,想来是为了搜寻崔默所做的标记。
沈鸢不懂这些事情,也没有要看地图的打算,只觉卫驰对自己好似并不设防。其实此行他肯点头带上自己,已是他完全信任她的表现,思及藏在毓舒院中的那小半本账簿,沈鸢攥了下衣摆,在心底对自己说,等等,再等等吧。
行了小半日的路,又费心费神地画了好一会儿的人像,洗漱之后,甫一沾了床,便觉困意袭来。冬日天寒,客房内虽烧了炭,仍旧寒气十足,头下枕着软枕,身上虽觉得冷,却还是昏昏沉沉地阖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只觉有暖意靠近,沈鸢挪了挪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上凑过去。迷糊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碍着她,不让她靠近。
意识模糊梦中之人的本能反应,最显心性。迷蒙间,沈鸢心底的执拗劲彻底犯了,越是阻碍,越是向前,直到她睁眼,正对上一道精壮结实的胸膛。
卫驰低头看她,沉着嗓音:“闹够了?”
沈鸢缓缓睁眼,复又抬手揉搓了几下眼睛,她也没料到自己不过沾了下床,竟就睡着了。待看见眼前不断逼近的男人胸膛,原本懵怔的头脑立时清醒过来,她张了张口,复又阖上,到底不知该如何应声回话。
这个时辰的,周遭已然安静下来,四下阒寂无声,客栈的客房算不得宽敞,床榻也比府中要狭窄的多。狭小的空间似乎能将暧昧无限放大,桌上烛台蜡油滴落的声音,窗外夜风拂过的沙沙声,乃至面前男人的呼吸声,似都萦绕耳畔,听得一清二楚。
“睡够了?”见人久不回话,卫驰又问。
下一刻,手腕便被擒住,男人高大的身形压-下来,将其罩在身-下,目光灼灼。
沈鸢被那目光灼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还未回答他的问题,只看着他的眼,怯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o( ̄▽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