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1 / 1)

假纨绔 洋洋兮与 354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九十二章

  ◎一家三口◎

  从江州到钱塘, 两人一路坐马车坐了有三四日。

  过钱塘门的时候,公孙遥全然不复先前到扬州和到江州时的情况, 一路都保持着高度的兴奋。

  她不知道自己此番和李怀叙的落脚点在哪里, 但她掀开帘子,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唯一的想法便是沿着这条街一直走下去, 再往深处走, 拐进一条小道,再拐一条小道, 便能到她和娘亲从前的家了。

  自从与公孙云平闹掰之后,娘亲带着她和惠娘就住到了新的屋子里。

  新的屋子是租的,是临河的一个小院, 虽然不如当初同爹爹在一起时住的气派,但娘亲和惠娘都在, 公孙遥从来都是满足的。

  至于当初公孙云平还在时的那个院子, 已经过去太久远了, 她连那地方具体在哪里都不记得了。

  比他们早了四个月回到钱塘的惠娘,已经在李怀叙提前安置好的宅子里住下了, 得知他们要来, 特地带着人收拾好了整座宅院,整日翘首以盼, 等着他们的到来。

  “惠娘!”公孙遥许久不见她,下了马车第一件事便是扑进她的怀里。

  自打六岁那年离开钱塘之后,除了其间惠娘偶尔的一次回家省亲,她们便从未分开过这般久。

  惠娘亦心疼地抚摸着她, 见到他们平安抵达, 一连几日惴惴不安的心情才敢放松。

  “到了就好, 到了就好。”她欣慰地陪着公孙遥和李怀叙进门,与他们介绍起这座临近西湖的宅院。

  这院子是李怀叙自京城出发时便叫人提前置办好的,风格倒是与扬州的山水园林有不少相同之处,只不过比扬州的园林少了几分假山巨石的点缀,多了点曲径通幽的水韵。

  冬日里见水还有些冷,公孙遥拢了拢披风,对这等美景,暂时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李怀叙却提醒她:“娘子试试,这水只怕是温的。”

  “温的?”

  公孙遥未曾见过这等花样,除了温泉汤池,还有哪个院子里的活水,能是温的?

  可是李怀叙抓着她的手,带她不由分说便蹲到了潺潺的流水旁。

  略为粗糙的大掌包裹住那一片细腻的娇嫩,带她一齐探入到了缓慢又清澈的溪水之间。

  温热的水流无孔不入,穿透两人单薄的掌心。

  “真是温的?”公孙遥奇道。

  “我猜,这一条流水的玄机便就藏在这底下的石子里。”李怀叙摇头摆尾,洋洋得意道。

  “这几日看的书中正好有说过这样一种石子,置于何处便能使何处生热,冬日里置于河底,就连河水也能直接由凉转温,胜似汤泉。娘子瞧,如今咱们眼前这条小溪,溪底铺的这些石子,形状大同小异,全都与黑色的鹅软石十分相近,书中描绘其模样,也正是如此。”

  公孙遥闻言,当真仔细观察了一番溪流底部黑色石子的模样。

  见与李怀叙所言无异之后,对他毫不吝啬地投去了嘉奖的眼神:“李风华,你近来还真称得上是饱读诗书了?”

  “都是看的些奇闻轶事,不足挂齿。”

  李怀叙本事装到了,很快又拉着她起身,故作云淡风轻地背过手去,继续潇洒又得意地参观起自己的住处。

  公孙遥对着他假模假样的背影笑开,正也要四处瞧瞧这座庭院,却被一旁的惠娘拉住。

  “小姐觉得这座宅子如何?”

  她问的没头没尾,叫公孙遥一时不明白她的用意。

  “挺好的。”她只得照实答,“这宅子连屋外的水都是温的,屋子里也没有我想的那般阴寒,通体风格都极为典雅,是我喜欢的。”

  惠娘放心地点点头:“小姐喜欢便好。”

  原来她是怕她不喜欢,怕她住不惯吗?

  公孙遥轻笑了笑,与她不约而同想起了当初在江边小院时的生活。

  当时的娘亲虽然身上还带着点积蓄,但终归是没有同父亲住在一起时那般宽裕。公孙遥记得,她们单独过的第一个冬天,是钱塘最冷的一个冬天。

  那时她们的小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其实是有不少的屋子的。但奈何那年钱塘的冬日实在是太冷了,她们买不起太多的炭火,便只能在一间屋子里升了炉炭,而后三个人挤在一起睡。

  不过,那年冬天过去便好了。

  冬天过去,娘亲和惠娘都找到了自己的活计,她们白日里忙着出去做活,便将小小年纪的她送到了私塾,托教书先生看顾。

  她打小就很乖,教书先生时常夸她,她的课业和生活,从来都不叫娘亲和惠娘费半点心。

  只是,或许当时的娘亲和惠娘都没有想到,十几年后的她,在面对自己至亲之人的时候,会变得格外性情乖戾,睚眦必报,斤斤计较。

  她执起惠娘的手:“惠娘,此番李怀叙是特地念着我的生辰,所以掐着时候带我回来的,明日我想带他去看看娘亲,你说好不好?”

  江氏当年下葬是在钱塘,公孙遥和公孙云平带走的,只是她的牌位。

  惠娘闻言,自然没有什么理由说不好。

  随着他们下江南的一路,她见到了李怀叙对公孙遥无比的呵护,那是这么多年,公孙云平都不曾给予过她的快乐。

  此番公孙遥从江州到钱塘,她见到她的脸色,竟比当初到扬州时还要红润有光泽,便知晓,他们小夫妻俩这段时日,也是照旧甜蜜恩爱,无话不说的。

  “夫人见到小姐这般幸福,在天上也一定会替小姐高兴的。”她由衷道。

  —

  次日是冬日里难得的晴日,公孙遥带着李怀叙一步一步去往山上祭拜自己的娘亲。

  “娘亲,我回来看您了。”

  她跪在坟前,尽量叫自己看起来高兴。

  “我此番除了与惠娘同行,还带了一个您从未见过的人。”

  她挽住李怀叙的手,刚想要开口,却发现李怀叙的五指正刁钻地往她的指缝里钻。

  她顿了顿,任凭着他十指相扣,道:“不知道我当初在济宁寺对您说的话,您还记得吗?我说,我过得很好,我嫁给了当朝的九皇子,他不论是为人还是学识,都是人中龙凤,是一等一的厉害……”

  明明已经知晓李怀叙或许不只是表面看到的那样,可是这般夸赞起他的时候,公孙遥还是觉得有些许违心。

  她顿在半道,神色复杂地与当事人看了看。

  这时候,与她紧紧相扣的李怀叙的五指便起了作用。

  他用了点劲,叫她不得不接着往下讲。

  “有他的日子,我真的每一日都过得十分舒坦,他会护着我,会知道疼我,每当我与姓赵的那群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他总是会抢在我的面前,叫他们吃瘪……”

  “对了,他还生了一副顶好的样貌,娘亲您放心,就凭他的长相,将来您的外孙还有外孙女,决计都差不到哪里去……”

  “娘亲,我真的,真的过的很好,您不用担心我,您自己在天上,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说着说着,原本开朗的嗓音又逐渐变得阴郁沙哑。

  李怀叙牵着人的手发现不对,转头的瞬间,公孙遥的眼泪已经大滴大滴砸到了面前的黄土地上。

  他伸手去拥她。

  公孙遥也自觉往他的怀里钻。

  “可是娘亲看不到她的外孙还有外孙女了。”她趴在他怀里溃败决堤,“李怀叙,娘亲看不见我们的孩子了……”

  从小到大,她每每看见人家有娘亲撑腰的时候,总是羡慕,每每看见人家父母聚在,阖家欢乐的时候,也总是羡慕。

  她这一辈子,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好嫉妒公孙玉珍的,可是唯有一件事,那便就是她的父母俱在。

  她躲在角落里只有惠娘和蝉月安慰的时候,她可以自由自在地赖在爹娘的怀里撒娇,这是她一辈子也羡慕不来,一辈子争不来的。

  “会看见的。”李怀叙心疼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娘子,娘亲在天有灵,会看见我们还有孩子的。娘子想想我们南下的这一路,几乎未有半点风雨,这一定就是娘亲在天上保佑我们,保佑我们一路平安,一生顺遂。”

  “是吗?”公孙遥眼眶湿润着迟疑。

  “是。”李怀叙斩钉截铁地捧起她的脸,“还有我们在长安的时候,多少次逢凶化吉,一定都是娘亲在帮我们。”

  “我还没有告诉过娘子,自从娶了娘子之后,我的运道都变好了。新婚第一日便有了爵位,还有了官职,娘子简直就是我命中的福星。在彭泽县的时候,我在那山上,差点都以为自己要回不来了,结果下山的第一眼便就见到了娘子,当时我就在想,一定又是娘子冥冥之中的福气在庇佑着我。不过后来我回家仔细想了想,娘子如今年纪尚浅,应当还没有那么强的功力,那便一定是娘亲看在娘子的份上,在天上顺便也庇佑着我,所以我才能一直顺遂至今,平平安安。”

  ……

  怎么会有一个男人,这么会说讨人喜欢的话?

  公孙遥成功被他逗得破涕为笑,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全沾在了他早就被哭湿的衣襟上。

  李怀叙又轻抚她的后背,过了良久才劝她道:“好了,娘子若是还想再陪娘亲说说体己话,那咱们就再在这里陪娘亲多坐一会儿,若是不想,我瞧这边山脚下就有寺庙,咱们去庙里,为娘亲祈福祝祷,好不好?”

  “好。”公孙遥拖着浓厚的哭腔,满脸晶莹剔透地看着他。

  李怀叙也被她的样子成功逗笑,拿起帕子一点一点替她擦拭下脏兮兮的脸庞。

  “李风华,你背我下山。”

  “好。”

  李怀叙任劳任怨地收好帕子,又背自己娇气的妻子下山。

  下到山脚下的两人,手牵着手在寺庙中上了三炷香,全都是为江氏祈福。

  待到马车回城的时候,公孙遥才彻底擦干净脸颊上的泪珠,拉着李怀叙的手,突然又道,想再去看看自己从前住过的小巷子。

  李怀叙自然依她。

  狭长的巷子与从前其实没什么不同,入了冬的时候,阳光便变得格外珍惜。

  公孙遥裹紧了披风,细数着墙上几十年如一日的青苔,在李怀叙的陪同下,一步一步往巷子的深处走。

  她还记得她们曾经住过的那一间小院,就在前面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

  “爹爹,为何最近卖糖葫芦的阿公迟迟都没有来?”

  小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跑出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回头仰着脑袋望向自己的父亲。

  公孙遥在须臾之间驻足,看见小姑娘的父亲随后也从那扇门里走出来。

  “兴许是最近天实在太冷了吧,囡囡想吃糖葫芦了,爹爹带你上街买去。”他蹲下身,一把将女儿抱起来,浓密的胡子轻轻蹭着女儿娇嫩的脸颊,逗得她咯咯直笑。

  “还吃,还吃,牙都还没长齐呢,全蛀光了,我们今日是去看望外婆的,不许调皮,不许贪吃,明白了吗?”

  院子里最后走出一个女人,手中提着一个碎花布盖的篮子,边数落着女儿同丈夫,边回身将院门锁好。

  她的女儿还在闹:“我就吃一颗,就吃一颗糖葫芦就好!娘亲给我买嘛!”

  “你只吃一颗,那剩下那么多颗谁吃?我可不吃你剩下的东西!”

  “爹爹吃,爹爹吃!”

  公孙遥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即便那一家三口已经走出去老远,却仿佛依旧能听见他们嬉笑日常的声音。

  “娘子?”李怀叙不知不觉又攥紧她的手。

  公孙遥抬头,看见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丈夫。

  他的眼神关切,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归宿。

  她吸了吸鼻子,再度依恋地靠进他的怀里。

  “李怀叙,你今晚再努力一点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好想要个女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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