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昏迷过去。
他松了口气,将她暂放在巨礁上。
既然小竹没事了,那么他想,有一些事情需要好好处理一下了。
他缓缓转身,目光灼灼地盯住刚才失声惊喊的女子。
“陈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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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1)
江城知州府。
宫千竹一直昏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她躺在床上,只感觉喉咙又干又痛,像是要冒烟一般。刚一吸气,便刺激到了喉咙,忍不住连声咳嗽起来。
“千竹姑娘,你醒了?”门外的人听到动静,缓缓推开门,刺目的阳光涌入,簇拥着那脸色惨然的青衣姑娘,“喝点水吧。”
“谢谢。”宫千竹接过来,灌了几口茶后总算觉得嗓子舒服多了,却发现了陈姑娘的异常,“陈姑娘,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陈姑娘坐在她床沿边,面色沉静却又惨然:“我看到了,遥远的前世,我对他做了那么残忍的事。”
“陈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师父告诉你的吗?”
“昨天我偷偷跟着你们去了那荒岛,在星洞的影像上看到了曾经的一切。”陈姑娘侧过头,声音有些压抑地哽咽,“我以前,怎么会是那么残忍的人……”
“陈姑娘,其实啊,你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错的是你的思想——喜欢一个人,并不代表有理由去伤害另一个人。”
“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陈姑娘捂住脸,压抑地哭泣,泪水从她指缝间滑落,“昨天我就那样跪在他面前忏悔,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与自尊,可他不愿同我说一句话,我知道我做错了,是我错了。”
“浅江公子……没有原谅你吗?”
“原谅?他恨不得杀了我,何谈原谅?”陈姑娘放下手看向窗外,静静流泪,“有些时候我就在想啊,如果当初我没有为了那个人去伤害浅江,会不会如今是另一种局面?我会和他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是我亲手毁了这一切……身负诅咒也是我的报应,是我的罪。”
“陈姑娘……”
“千竹姑娘。”陈姑娘忽然站起身,背对着她面朝阳光,声音已变回了从前的冷淡平静,“这几天劳烦你们了,不过我的事想来是没有逆转的余地,所以,不必再劳烦二位费心了。”
“陈姑娘,我还不能走,你和江城百姓的诅咒都没有解开,我不甘心,你也不会甘心的。”
“够了,他恨我,不会解开我的诅咒的。”
“会的,浅江公子不是坏人,请放心交给我——陈姑娘,你把浅江公子的眼睛给了谁?”
陈姑娘猛然回头,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陈姑娘,因果轮回,欠了别人的债终归是要还的。况且,纵然你不说,我想我也已经猜到了,浅江公子的眼睛……在谁的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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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江荒岛。
岛上已不复昨夜的狂风骤雨,甚至已没有了下过雨的痕迹,江浪静静地拍打着金色的沙滩,带上一层新的泥沙覆在上面,炽热的阳光照在岛上,连野草都似乎散发出了清香。
宫千竹走在暖暖的沙滩上,这是她第一次白天来这儿,想不到,白天的沙滩竟是这么温暖好看的,金色的阳光照在沙子上,折射出夏日午后温暖灿烂的美好。
“浅江公子。”宫千竹站在江边的那块礁石上,对着落江轻唤一声。
没有动静,只有微风拂过江面,荡出一阵轻波。
她低低叹一声,就着礁石坐下,幻出一架古琴,琴声起,犹如凤鸣龙啸一般浩然而出,岛上的树叶都随着琴声颤抖起来,犹如势空破竹一般,带有一股潇洒浩然之气,荡气回肠地席卷整个落江,激起涟漪圈圈,浪花朵朵。
一声轻响,一片正打着旋儿飞落下来的落叶在音波中被截成两半,扑腾着坠落。
她收起琴,坐在礁石上看着江面。
“浅江公子,这是你一直想听的天宫清平乐,我今日为你奏此一曲。”
“浅江公子,事隔百年,你还不肯原谅吗?”
“浅江公子,我知道你本性淳善,是不愿意伤害任何人的,只是水月姑娘让你伤心难过了而已。”
“浅江公子,斯人已去,物是人非,又何苦拘泥于往事不肯放下,耿耿于怀不愿罢休,最终伤的是你自己。”
……
她低低一叹:“浅江公子,出来吧,我知道你还没有离开。”
想想,除了这个荒岛,他还喜欢什么地方,又能去哪里呢?
江水翻滚起来,渐渐卷成一个漩涡,紧接着,一条蓝尾美人鱼从水里腾空而起,在灿烂的阳光下甩出七彩的水珠。
“浅江公子……”她仰头看他在空中将鱼尾幻为双腿,缓缓降身屹立于礁石上,倨傲之态,宛若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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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2)
“你还来做什么。”他冷冷道,声音仿佛刚融化了的天山雪水,不复以往的温凉。
宫千竹也不介意,只弯唇笑笑:“我是来同公子告别的。”
“……”浅江不语,只是身子微动了下。
“在这里停留了许久,与公子结识也是缘分一场,如今事情办成,我便也要同师父回九歌了。”
“……要走了么?”他终于开口,声音不比方才冰冷。
“是的。”宫千竹点头,“走之前,千竹只是想来同公子解释,昨日之事,我当真不是故意想要欺骗伤害公子的,真的,请相信我……”
看着浅江沉默不语的样子,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底气也越来越弱。
“我信。”浅江微微抬起头,足尖一点飞跃到她面前,无奈叹笑,“其实昨日不该同你生那么大的气的,听见你在幻境中为我哭泣,就该知道你并无恶意的。”
他顿了顿,又问:“昨日姑娘是落水了吗?我当时着实不知道姑娘出事才没有相救,要知道,看不到有时候真的有些麻烦。”
“那么……浅江公子,你想再看见这个世界吗?”
浅江无奈笑笑:“若有可能,我只想看看姑娘长什么样子。”
宫千竹笑了,从袖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放入他手中,他的手与人一样,温温凉凉的,“这是水月姑娘当初从你身上拿走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
浅江捏紧了那木盒,神情微动:“你从那人身上剜下来的?”
“不是啦。”她连忙摆手解释,呵呵笑道,“这是我……不,是水月姑娘去找那人要回来的,是他自愿还给你的,他说,从今往后,再不欠你任何了。”
想想,李君砚的确是自愿还的,她将以前的一切告诉他之后,他只沉默片刻,然后说他从不喜欠人任何,便让她拿走了那双眼睛。
浅江笑笑,久久握着那木盒不说话。
“怎么了?”宫千竹疑惑,“你不是想看见我吗?把它放回去就能看见啦。”
“算了吧。”浅江呼出一口气,“我现在又不想看见你了。”
“为什么?”宫千竹捂住嘴呵呵偷笑,轻风吹起她雪白的长长发带,“是不是怕我是个丑八怪,把你吓到了?”
浅江笑笑,神情忽然凝固起来:“我看见你了。”
“什么?”
“我看见你了。”
“骗人,你根本还没有把眼睛放回去,怎么能看到我呢?”
“我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