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粮荒
发出痛苦的叹息
放眼望去, 田里照旧被绿色填满。
不过眼前的绿色并非寻常生机盎然的绿色,而在绿色中夹杂泛黄的底色,庄稼人看了总忍不住唉声叹气。
外头逐渐被寒冷占据, 稻穗里的谷粒格外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听见爹和兄长又要拉自己下地, 崇武年轻的脸庞望向天空, 然后狠狠叹了口气。
来到织女镇定居大半年, 家中有足够银子和粮食的王宝山没有像逃荒以前般控制家中人的口粮, 毕竟逃荒时身子亏空, 倘若继续吃不饱肚子,免不得会生病。
所以,家中大多能吃个八分饱, 加上有木槿不时给崇武塞点好吃的,崇武虽然照旧很瘦,却再不是瘦骨嶙峋皮包骨头的模样, 他的个子甚至也长高了些, 即使远远比不上崇文高大强壮, 同自己之前相比总要好得多。
东小庄其余人家皆如此,他们吝啬节俭不假, 然而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逃荒途中亏空那么多,指定不能继续克扣肚子里的油水。
因此, 在休养生息大半年后, 人们脸上重新展现出昔日的生机与活泼。
奈何外头越来越冷, 眼看着不会有太多收成, 手中握有大量粮食的东小庄众人不得不重新开始节俭的日子。
王宝山很快带着两个儿子从地里回来。
回家后的他任由沉默将自己裹挟, 佝偻着身子缩在墙角, 显然心情很差。
家人已经习惯于王宝山的痛苦亦或沉默。
作为一家之主,王宝山的焦虑比儿女更严重,虽说他少言寡语又性子软和,但时间久了总会让朝夕相处的家人察觉到他的低落。
木槿把如意吉祥带到王宝山旁边围着他玩耍。
这段时日,织女镇和东小庄可谓死气沉沉,活泼好动的孩童能够用他们的天真童趣让大人暂时忘却烦恼,木槿发现王宝山和王李氏只有在面对吉祥如意时才会扯开笑容,寻常时候都是愁容满面的模样。
王宝山有他的担忧。
作为半辈子和土地打交道的农家汉子,他从没有过像这两年一样坐吃山空的日子,眼看着今年田里又没有收成,王宝山急到不能再急。
他和王李氏感叹道:“当初就该听闺女的,多种些白萝卜,三亩地总归有五六百斤收成。”
收的白萝卜和粮食差不多轻重,然而白萝卜不如粮食好存放同时亦不如粮食管饱,所以王宝山才在地里种了粮食。
近些日子天气变冷,眼瞧着地里的庄稼不会有太多收成,王宝山越想越后悔。
王李氏同样悲伤:“能有两百斤就谢天谢地喽。”
不过几天的功夫,气温骤降,出去时甚至需要披上棉袄才不会被冻僵。
地里的庄稼半点生机也无,蔫头耷脑仿佛即将倒在地里。
同时,绿色被黄色所取代,让人觉得看不到半点盼头。
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众人不得不在庄稼没有成熟时就进行收割。
此处的收割不像往年用专门的轱辘一遍遍轧稻穗从而让里头的米粒脱离出来,而是将稻穗和米粒甚至秸秆共同捣碎装进麻袋。
如果单要米粒,三亩地加起来能有个一百斤的收成就不错,着实不够全家人的温饱,人们不得不把所有能吃的全给收集起来做粮食。
织女镇情况则更惨。
他们八成的土地种了茶树和桑树,种粮食的土地仅有两成而已,统共不过收了大几十斤粮食,压根不够过活。
至于地里的茶树,远远没有到采摘茶叶的时节,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银子去置换口粮。
有的人直接瘫坐在地里号啕大哭。
他们觉得这是老天爷不给人活命的机会。
作为距离织女镇极近的东小庄,即使手中有存粮,照样没办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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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自己坐吃山空的带来的恐慌感,单拿织女镇以后可能填不饱肚子饿死一事出来说,就足够东小庄男女老少发愁啦。
他们逃荒过来时,织女镇乡民们可瞧得真切,明白车队里有粮食,倘若织女镇的乡民们真被饿急眼少不得来抢掠东小庄的粮食。
因此,基于种种考量,东小庄无疑是最不希望织女镇闹粮荒的。
按照往年的价格,每年粮食成熟的季节粮价最低,乡民们会拿着自己此前织布卖茶的银子从乔掌柜处买粮食,然而今年没有几分收获,外头的粮价只涨不跌,无数人发出痛苦的叹息。
王宝兴明白,他必须从后头推织女镇一把,否则继续拖延下去,他们迟早会闹粮荒闹到自己身上来。
于是,在收完地里的庄稼次日,王宝兴便让崇远和崇文去织女镇请里正来东小庄做客。
家里什么都没有,若想摆从前在王家村地主老爷的派头肯定摆不起来,王宝兴倒不曾打肿脸充胖子,他让婆娘用半个月前招待陆泓剩下的半个白萝卜炒了盘菜,又在桌子上摆出几碟杂面馒头,在农家人看来属于极其体面的席面了。
经过半年多的磨合,里正以及织女镇的乡民们虽说照旧没有把东小庄当作自己人,但两边仍旧可以算和睦的邻居,刚开始剑弩拔张的敌意已经完全消散。
何况王宝兴又有童生老爷的功名,额外得到了里正的礼遇,当里正听闻王宝兴请他时,连摆谱拖延都不曾,直接跟随崇远过来了。
入座之后,里正看着桌上的碗碟,知晓王宝兴是花了心思的。
里正家比织女镇大多数人家更富裕,从他家规整高大的房屋便能多少窥见他的家境如何,不过这两年天灾不断,即使家底再厚都禁不住折腾。
去年严寒,地里的茶叶没收到多少,人们把所有的希望给寄托到今年,哪知今年同样如此,当真苦了百姓。
幸好从养蚕织布上得到了点银钱,不然织女镇的日子只管更难过。
譬如里正家光从外头买粮食就花点许多银子,虽不至于动摇根基,情形却照样不乐观,为了能顺利挺过灾年,他家已经每日只吃两顿饭了。
所以,里正在王宝兴的席面上看见菜和杂面馒头别提有多高兴了。
见里正不停感叹地里收成差、他担心粮价会继续上涨,王宝兴总算进入正题:“照理说我新迁居过来不该多事,不过外头形势这般差,我便多嘴两句,还望老兄莫恼。”
里正知道王宝兴不是那等多管闲事之人,他道:“老兄你是读书人,懂的比我等庄稼汉多,你若肯提点几句我高兴还来不及。”
“你应当晓得我们是打西边逃难来的,当初西边乱起来时也是头一年收成少,等到第二年便彻底没了收成。有的人家心疼银子,没有从外头买粮,谁知外头的粮食越来越贵往后再想买便买不到了。我一路来到明州,瞧明州城里的粮价比江梁城低得多,还是趁如今没乱起来抓紧买好活命的口粮要紧。”
里正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不过今年卖茶叶的收成没有了,只有养蚕尚有几分收成。
大多数人家织出的丝绸不过半匹,手艺寻常的能卖二三两银子就很不错了,如同陈寡妇这等专门做纺织的,今年才堪堪凑足了一整匹布。
放在丰年,依靠二两银子能买几百斤粮食,奈何如今是灾年,即使明州城的粮价比其他地方更低,照旧买不了多少粮食。
就算乡民们拿银子出去买粮,依然没办法填饱肚子,人人皆为此发愁。
木槿本来在厨房里帮衬二伯娘,过来替里正沏茶时听见了他的话,顺势说:“我听闻乔掌柜家中囤了几万斤粮食,如今形势危急大伙没粮食就要被饿死,何不找乔掌柜商量,问问他能否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便宜些卖给咱们?”
木槿寻常不与人计较得失,然而乔掌柜差点害她没了命,如果再跟个包子似的不计较,那便不是心胸宽阔而是软弱可欺了。
乔掌柜什么都不在乎,即使痛揍他几顿也不如从他手里抠银钱的杀伤力大,好不容易寻到个合适的机会,木槿必须在里正面前上个眼药。
里正向着乔掌柜不假,然而再没有粮食整个织女镇都要被饿死,里正又不糊涂,他必然明白该如何做选择。
怕里正体会不到她的用意,木槿装作后怕的模样说:“当初在西边的时候,常碰见饿急眼的人四处杀人吃人肉,刚开始吃老人小孩,待到后头老人小孩吃光了,他们便去富户抢劫打杀。饿急眼的人同畜牲没什么两样,管你当官还是当族长,先把肚子吃饱要紧……”
章阳府民风保守,鲜少有妇人直接出现在厅堂与客人说话,当木槿出来的时候里正差点当面指责她不守妇道。
待听到后头,里正的注意力全被转移到灾民吃人的事情上,暂时忘却了木槿在场的事。
如果眼前这个妇人说的话没作假,等织女镇乱起来,乡民们指定先拿他家和乔掌柜开刀,毕竟他们两户人家在织女镇最为富裕。
光里正家就有大几百两银子的积蓄,乔掌柜家则更多,他的家财得是里正的好几倍。
里正陷入恐惧之中,直到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才将他拉回现实。
木槿说完话就提着水壶退出去了。
王宝兴明白木槿特地过来不光是帮她二伯娘干活,还有给乔掌柜添堵的意思在。
念着当初木槿和麒麟他娘险些丧命,王宝兴没有阻止木槿,他对里正说:“今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