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蔫儿玉 脆桃卡里 282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8章

  ◎她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胜玉心底有些慌张, 她也不知道那种慌张从何而来。

  可能是怕又碰上面的李樯会对她做什么?

  但是李樯只是安安分分地坐在台上。

  直到把事情交代完了,何老板点头哈腰地退下来, 他都没有别的动作。

  看到何老板过来, 何夫人松了一口气。

  “总算说好了,真吓人,从没见过那么大的官。”

  胜玉嗫嚅了下嘴唇没说话。

  何夫人拽着她要离开这里。

  何老板的事情已经交接完了,可以先走了。

  胜玉跟着转身, 直到出了门槛, 才发现自己的脚步有些不确定。

  这样就能走了?

  事实是直到她被拉着在食肆里坐下, 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再发生。

  何夫人轻车熟路, 招呼她用饭。

  她就像这里的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 安全、不起眼。

  胜玉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看来李樯是真的想通了。

  但是吃饭的时候,胜玉总是忍不住想起李樯的眼睛。

  漆黑, 湿漉漉的。

  她低头咬着筷子发呆。

  何夫人疑惑地打量身边的两人。

  “好好地吃个饭,你们怎么都忧心忡忡的?”

  胜玉回过神, 何老板叹了口气。

  接着环顾左右, 似乎是不太方便, 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

  匆匆吃完饭, 送何夫人和胜玉上马车时,何老板才在僻静处说了两句。

  “法条不是轻易要改的, 看着改动的幅度,怕是要变天了。”

  何夫人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但毕竟传言已久,现在再听到这种话题,一下子就能联想到那上面去。

  “难道……真是要打仗?”

  何老板摇摇头。

  “总之, 你们在外面都小心些, 没什么事不要乱逛, 早些回去。”

  因为这番话,何夫人本来想去集市的念头也打消了。

  还是早些回家靠得住。

  胜玉便也顺势跟她告辞,让马车先送何夫人到家,自己才回去。

  返程的时候路过府衙,看到一大队车马离去的尾巴。

  ……李樯离开了。

  这确确实实只是一次无意义的短暂偶遇,可能只是胜玉有些失神罢了。

  傍晚在树下对弈时,燕怀君大胜了好几盘。

  玩笑一般对胜玉说:“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输得这么难看。”

  胜玉警醒,扯了扯唇:“是你棋艺精湛。”

  燕怀君有些怀疑地打量她。

  半晌试探地说:“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他很敏锐,进一步地猜测,“是不是李家的人又来了?”

  胜玉顿了顿,平静地回视过去。

  “没有。”

  李樯什么也没做,也就不必提起。

  就仿佛是一个平常的上午。

  他们碰了面,然后彼此离去。

  胜玉心中更加沉寂了几分。

  仿佛一切都终于尘埃落定。

  过了几天,胜玉去找那牙人将铺子盘了下来。

  喜事一桩,怎么都得庆祝庆祝。

  可惜她跟燕怀君在月安郡都是人生地不熟,也就只能两个人彼此庆祝罢了。

  湖边风很和煦,湖面辽阔似海,偶尔有游船和渔船间隙穿过,长街尽头直达湖边,波涛一阵一阵地推到岸边。

  胜玉买了两壶梅汁代酒,石凳上垫了软垫,临湖而坐。

  举起梅汁对着湖水晃了晃,胜玉眯着眼笑。

  “敬傅老板。”

  燕怀君也忍不住笑。

  因为要开茶楼,胜玉就这么自称,喜滋滋的。

  像只猫儿得了什么宝贝,抱在怀里打着滚炫耀。

  但是也就是私下里,在熟人面前才会露出这一面,如今的胜玉对外人,很是端庄。

  燕怀君忍不住心里痒痒的。

  清了清嗓子,也举起梅汁,“嗯,傅老板。”

  胜玉笑得更开心。

  风兀自卷乱胜玉颊边的碎发,将她的侧脸衬得越发有缥缈神秀之感。

  燕怀君有些呆呆地看着,举起手饮了一口,以做掩饰。

  他有些恍惚,喝的分明不是酒,却酒不醉人人自醉。

  燕怀君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一个日子。

  也是大风,也是在这样的湖边。

  胜玉发现自己被那李樯欺骗,强忍着痛愤梳理思绪。

  当时胜玉说,她会跟李樯分开,只是要等时机合适。

  燕怀君还疑心过她当时那样说是不是在掩耳盗铃。

  但事实证明,胜玉的果决,心志之坚韧,都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平庸。

  他当时想过,无论要他等多久都可以。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

  湖水拍岸,燕怀君的心事也一波接着一波,汹涌动荡。

  冲动不断地堆叠,逼迫到了喉咙口。

  现在的胜玉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时间也够久了,足够她做出新的决定。

  她现在是“傅老板”,这个称呼全天下只有他和她两个人这样对她称呼过,旁人一概未知,光是这样想着,就足够燕怀君心潮澎湃。

  他们是不是——是不是也可以,有与全天下任何人都不同的、最特别的关系?

  燕怀君喉头滚动,一阵风过,风中带着幽香。

  湖边只有水草腥气,这香味自然是来自于胜玉身上。

  燕怀君心头抽动几下,终于克制不住地开了口。

  “胜玉。”

  胜玉抱着梅汁,偏头看来。

  “我……”燕怀君极力克制,字句声音却在发颤。

  “我现在有没有这个机会,照顾你一辈子?”

  风中只余静默。

  胜玉张了张嘴看着他,神情掠过错愕,目光最后定于迷茫。

  燕怀君问得含蓄,其实胜玉可以认为是自己理解错了,敷衍过去。

  毕竟,他们现在就是在互相照顾着,不是吗?

  但这样郑重的语气,胜玉不可能做到装作不懂。

  她想了许久,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又确认。

  “怀君,你说的是倾慕之意吗?”

  燕怀君心中的筝弦狠狠拨动,嗡嗡的回音响在脑海,响在耳畔。

  是。

  他想说,是。

  他的倾慕已经藏了许久,在窖中发酵,甚至还添加了许多苦涩的调料。

  胜玉孤身离京时他被家人困在宅院里的懦弱。

  漫天遍地寻不见胜玉踪影时的彷徨内疚。

  从黄莹的信上得知胜玉身边已经有了李樯时的痛苦嫉恨。

  看着胜玉被骗受苦时的心疼怜惜。

  千万思绪种种汇聚在一起,早已分辨不出这壶陈年的酒中到底应该是何滋味。

  想要承认的这个字,也变得分量太重,以至于开口时哑然无声,只能用力地点头。

  好一会儿,燕怀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的语气郑重无比,像是许诺,也像是许愿。

  “胜玉,我这么些年只有一个念想,就是找到你,护着你,长长久久下去。你可愿意?”

  胜玉眸中的茫然愈盛。

  过了会儿,她又慢慢地恢复清明。

  “怀君,情爱并不是个好东西。”

  她小声地嘀咕,像是抱怨。

  就像小时候,爬树被虫子咬了一口,捧着手回来跟同伴们委屈又认真地叮咛。

  嘱咐他们千万小心,那虫子可恶,毒得很。

  “而且,有些时候,它常常把人搞得很糊涂。”

  胜玉看着湖面,神情几乎跟片刻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她听到多年的友人向自己表白心意,就像是看到友人拂去身上的一粒沙尘一样平静。

  “怀君,这段时间你跟我在一块儿,有一种心愿得偿、平静满足的感觉吗?”

  燕怀君张口就要答有,却在开口之前就被胜玉打断了。

  “好好想想再说。”胜玉冷静地道,“你没有。”

  燕怀君一怔。

  胜玉扯了扯唇,一手托着腮。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满足吗?”

  “不是在我以为我跟李樯两情相悦的时候,也不是彻底甩开他的时候。”

  “是在我意识到我忘不了他,或许这辈子都忘不了,但是我的生活中,还有比想他更重要、更有趣的事来填满的时候。”

  “情爱就像嗔痴妄念,在人心底作怪,有时真,有时假,有时谬误,任何人都永远无法从中得到满足,它只会使人一次又一次地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能给人力量的,绝不是这种东西。但是如果你真的拥有过,你就会觉得踏实,像是踩过了最后一片荆棘地,跟从前的你会有很大的变化。”

  “怀君,我虽然不知道你在追寻的是什么,但是我很确定,你要找的,不在我这里。”

  胜玉很抱歉。

  但是她真的没有给燕怀君那种足够的变化。

  燕怀君对她或许是冲动,或许是错认了某种情绪。

  也或许是阴差阳错,没能结成熟果的藤。

  但是归根结底,她并不是燕怀君要找的那个人。

  燕怀君眼睛瞪大,浑身僵硬地盯着她。

  他竟然反驳不出一个字。

  就像是幼时在学堂上,被夫子提了一个刁钻的问题。

  他不服,却被夫子连番的道理和劝诫压下来,并以怜悯的眼光注视他。

  仿佛他是一个犯了错还不懂事的孩子。

  燕怀君受不了这种感觉。

  他腾地站起来。

  胜玉忙喊住他。

  “怀君。”

  燕怀君一顿,怀着最后一丝希冀看过去。

  胜玉定定地看着他,眸底满是诚恳,还有一丝困扰担忧。

  “我想让你知道,不管你今天说了什么,你都是我最信赖的挚友,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胜玉知道燕怀君的性子。

  内敛,看似温和其实傲骨。

  她怕他想不开,就此断了这份情谊。

  她的关怀是很贴心。

  但是此刻的燕怀君并不需要。

  他宁愿胜玉不知所措、甚至因此厌恶他,也不愿意胜玉如此平静。

  就仿佛他只是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苦楚和悲愤当头压下,燕怀君再也不发一语,夺路而逃。

  湖水一波一波涌来,冲倒了放在沙石边的梅汁壶。

  胜玉茫然地低头看去。

  ……她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反而搞砸了。

  她以为这样的劝诫,可以帮助燕怀君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

  她觉得自己经历过,比燕怀君要看得明白。

  但是好像惹得燕怀君生气了。

  胜玉有些懊悔自责,弯腰捡起撞倒的梅汁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