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蔫儿玉 脆桃卡里 366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5章

  ◎这就是真正的结束吗。◎

  一开始, 贺大人还以为李樯是说客气话。

  直到李樯当真跟着他们进了酒楼,在饭桌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来者是客, 动了筷子以后, 贺大人也不再纠结,跟几人推杯换盏起来。

  李樯笑得很客气,眼眸却沉沉的,一直暗藏机锋。

  燕怀君的脸色也不好看。

  胜玉觉得没意思, 坐在一旁闷声不吭, 低头吃菜。

  李樯搞得每个人都不高兴, 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处。

  贺大人还记得招呼她几声。

  “胜玉姑娘酒量如何?跟我们一起喝两杯吧。”

  胜玉扯了扯唇角, 笑意却没透进去。

  “不了。”她声音微凉, “从前在酒上面吃过亏,就再也不沾了。”

  隔了几个位置, 李樯身形一僵。

  贺大人只当她婉拒,没再劝什么, 又跟旁边的人说笑起来。

  胜玉便又低下头, 只夹着自己面前的菜。

  直到不知什么时候, 旁边突然递过来一碗汤。

  李樯收回手, 轻轻地说:“别总吃那个凉的,不好克化。”

  胜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挪到了自己身边来, 一双桃花眼近距离地很深地看着她。

  胜玉深吸一口气,移开目光避过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了燕怀君。

  她在这张桌上唯一一个可以信赖的熟人。

  燕怀君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到李樯又缠在胜玉身边,像是被戳到了底线, 克制不住地站了起来, 低吼:“李樯!”

  李樯悠悠然地回望向他。

  这一嗓子把贺大人吓了一跳, 看看燕怀君,又看看李樯。

  迟疑地问:“燕大人,怎么了?”

  燕怀君怒涨的愤懑勉强压下去一些。

  外人不知内情,自然不知他缘何激动。

  他也不能在无关的人面前暴露胜玉和李樯的过往,若是可以,他根本想都不愿意想起。

  燕怀君沉声道:“没事,给李将军敬酒罢了。”

  李樯的表情纹丝不动,仿佛一点也没有觉察出燕怀君的异常。

  听完燕怀君说的话,他就托起酒杯,朝燕怀君举了举。

  “谢燕大人。”

  “哦……”贺大人松出口气,低头接着喝酒的时候,眼珠子却乱转。

  这顿饭还是得快些吃完才是。

  不然他真怕这两人当着他面打起来。

  于是喝完这盅酒,贺大人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表示“不适”。

  在一旁一整顿饭都没能插上嘴的贺伟章赶紧扶住伯父,担忧地关切。

  贺大人眨眨眼睛:“老夫不胜酒力,有些晕了,没使各位尽兴,实在抱歉……”

  燕怀君拱了拱手:“哪里的话,多谢贺大人款待。”

  贺大人点点头,撑着贺伟章的手起身。

  心里有点遗憾,其实他还想让侄子跟那个胜玉姑娘多趁机接触接触,但是他既然要装醉,贺伟章便也只能送他回府了。

  燕怀君转向胜玉,正想叫胜玉一起走。

  李樯也站了起来,似是要送贺大人。

  “改日再请贺大人过府一叙……”说到一半,李樯腿软得差点栽倒,还好大掌一撑,在桌面上扶住,露出的侧脸半边薄红,目光迷离。

  贺大人吓了一跳。

  这李小将军怎么比他还“醉”得厉害?

  他也顾不上赶紧走的想法了,毕竟他是东道主,还是得负责好所有人的安全。

  贺伟章空不出来,贺大人便扭头看看,有没有别的堪用之人。

  可惜今晚只是简单吃顿便饭,并没带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侍卫出门。

  贺大人正要遣人回府去找人。

  李樯摇晃几步,满是醉态地走了过来,忽然靠在了燕怀君的肩膀上。

  还笑了笑,在他肩头拍了拍,好兄弟一般。

  “燕大人,再喝一杯。”

  燕怀君只觉右肩一重,像是压了座山一般。

  且他厌恶李樯至极,被他重重压着,更觉翻倍的难受,牙根紧咬恨不得立刻把这人甩开扔到地上。

  贺大人叫几个小厮过去扶人,但李樯浑身硬肉坚实如铁,岂是常人可轻易撼动,他一副醉态地压在燕怀君肩上,似乎除了燕怀君谁也不认识。

  既然拉不开,贺大人也没了办法。

  这个势头,回府找人也没用了,贺大人只得对着燕怀君拜托道。

  “还请燕大人带李将军下楼。”

  燕怀君喉咙里能呕出血来,却偏偏什么也不能表露。

  铁青着脸,点了点头。

  不得不“扶着”李樯,架着他一起出门,胜玉深吸一口气跟在后面。

  一直走到大街上,李樯还是脚步虚软,仿佛不压着燕怀君便不会走路一般。

  到了燕怀君下榻的客栈,李樯还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

  贺大人只得再次拜托燕怀君。

  “这……不如干脆,请燕大人给李将军安置一个住处。”

  燕怀君真想把人扔河里!

  但理智终究束缚着他,他沉默几瞬,僵硬地应承下来。

  贺大人这才放心走了。

  只是莫名其妙,这两人分明不对付,为何醉后反而这么亲厚。

  等所有人离开,胜玉才冷冷地出声。

  “别装了。”

  李樯立刻“起死回生”,整个人瞬间站直,一点方才虚软迷离的样子都没有。

  他看着胜玉,小声说:“我不是故意装的,只是想知道你们住在哪,如果我强行跟过来,你一定会生我的气。”

  胜玉一个字也不信。

  以李樯的手段,别说想知道她住在哪,只怕这一路上她跟燕怀君说过几句话,他都一清二楚。

  他太习惯扮可怜的样子,可能是因为这一招曾经百战百胜吧。

  但是胜玉如今已经能轻易地完全识破他的伪装。

  看着胜玉不为所动的样子,李樯咬了咬下唇。

  他又温声地说:“胜玉你有没有肚子不舒服?刚刚你吃了太多凉菜,我去给你煮碗热茶。”

  她脾胃不健,吃错一点东西就容易犯疼,李樯叫过许多医师来看都无法根治,好在也好解,慢慢喝一碗热茶,再在肚脐上三指处热敷轻揉,很快就能消解疼痛。

  从前每次都是李樯替她揉的。

  胜玉不明白李樯为什么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说话。

  她已经忍受不了了。

  她在金吾郡跟李樯摊牌,跟李樯告别,不是为了像现在这样,和他接着虚与委蛇。

  李樯试探着伸手过来,不知是想触碰她的面颊,还是想探她的额温。

  燕怀君面色大变,迈步过来要拦。

  胜玉已经抬手,“啪”地一声打开了他。

  嗓音裹挟着怒火从胸腔透出来。

  “李樯,你能不能滚啊。”

  这一下虽然是打在李樯手上,但那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像是一个巴掌。

  李樯僵住了。

  胜玉干脆再不忍让,心中积蓄已久的愤怒和恶念化作字句汹涌而出。

  “我没打算再见到你了,你懂吗?我不需要看到你,也不需要你假装喜欢我关心我,不管你还想做什么、演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了,你懂吗!你对我来说最好就跟死了一样,死人不会再突然出现。”

  李樯僵硬地看着胜玉,目光简直有些茫然。

  胜玉从没有对他——不,从没有对任何人这样直白地表示过厌恶,甚至不惜用上恶毒的诅咒。

  李樯胸口突然塌陷了一块,闷闷的痛,仿佛被重锤坍塌。

  胜玉眼尾染上暗红,说不清楚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伤心。

  她嘴唇有些颤抖。

  “李樯,你有千般手段,我玩不过你。我不玩了,真的不行吗?你找别人吧,算我求求你了。”

  李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眶突然红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

  “李樯你……”燕怀君伸手要推开他。

  李樯却突然暴起,用另一只手狠狠折住燕怀君的臂膀,将他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按在一旁,双眸之中全是失控的狂躁:“滚——”

  胜玉用力挣脱,想去看燕怀君的情况。

  李樯松了燕怀君,抓着胜玉的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怎么都不分开。

  他惊颤地看着胜玉在他眼前,求他放过她,又满是关怀地朝着另一个人。

  脑袋像是扎进了千万根针,齐齐在内里翻搅。

  他不明白怎么变成这样的。

  李樯盯着胜玉,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胜玉,我想,和你说话,好吗?”

  胜玉用愤怒遮掩的神情下终于显出一丝狼狈。

  她悲哀地发现,即便是在这种时候,当她听着李樯对她急切哀求的时候,她的脑海里,还是会控制不住地闪过从前许许多多次李樯腻着她撒娇的画面,她的心习惯性地发软,像是已经被他驯化了一般。

  她强横地闭上眼,似乎这样就可以强行切断与从前的联系。

  “怀君。”她竭力平静,“你进去等我吧。”

  燕怀君捂着被掰折的手臂,脸上痛意怒意交加,他死瞪着李樯,显然不愿意离开,但是胜玉很慢地睁开眼,像一只疲惫至极的蝴蝶用最后的力气扇动翅膀,朝他看过来。

  燕怀君咬紧牙关,点了点头,步履沉重地走进了客栈。

  胜玉沉默地看向李樯。

  “你要说什么。”

  “说吧。”

  李樯眼眶已经通红,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从脑海里千万句话中摘出来的一句,小心翼翼,生怕再惹胜玉不悦,却又焦急难耐,想要验证自己的生机。

  “胜玉,你刚刚说的气话吧。你就算不喜欢我,也应该没有,恨我吧?”

  胜玉愤怒的火焰已经慢慢熄灭下去,只余失望的冰冷灰烬。

  她静了许久,才说。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

  “你真的不可以再试着喜欢我一次吗?”李樯紧紧地抓着她,“我一开始是骗了你,但是我喜欢你也是真的。你问过我在北疆到底学了些什么,我想我应该是在那里退化了,只懂得生死的法则,做了很多让你厌恶的事……”

  “我原本以为,这样就够了,只要你离不开我,就是我想要的,但是——”

  李樯通红的双眸看起来很迷茫,又有些脆弱。

  “但是我好像更希望你能每时每刻都喜欢我,就像你之前装出来的那样。”

  李樯低着头,似乎是不堪重负,又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逃避,不敢面对。

  “胜玉,你说过的,你有喜欢过我。那你不要喜欢别人,再试一下喜欢我,好吗?你不喜欢的我都会改,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胜玉看着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挣扎。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李樯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她很快就清醒过来。

  李樯说的对,他是一个利益至上主义,怎么可能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低头。

  除非这后面有他真正想要的。

  他之前可以为了骗她,在雨灵乡装乖忍让那么久,现在说出这一番话,对他来说应该也不难。

  上一次当她可以勉强原谅自己。

  但是绝对做不到被骗两次。

  即便这一次,他也许会把谎言编织得更好,更完美。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

  李樯跟徐家人并肩而立的样子,还在她脑海之中。

  她此刻心中天翻地覆海啸一般的痛苦和动摇,在江山社稷面前,也是轻得连鸿毛都算不上。

  他有坦途和万里江山,她凭什么非要拿一生的热忱去赔。

  也许她对旁人来说,都很轻贱。

  但是她自己心里的东西,她还是有权力决定给不给的。

  胜玉沉寂了许久,轻声而坚定地开口。

  “不可以。”

  李樯整个人停顿住。

  仿佛连最后一丝活人气息也被抽走了。

  他早已撕裂疼痛的心口上又长出了大片的绝望,像是荆棘生在了花叶腐朽的尸体上。

  绝望蔓延至骨髓,被无力和灰败吞吃殆尽。

  李樯极慢极慢地松了手,指骨已经紧绷僵硬得疼痛。

  他收回手,无意识地揉了揉眼角。

  胀痛通红,干涩如枯叶。

  李樯低着头,浑身是遮掩不住的颓然,但他静静地立着,过了许久开口时,莫名变得很有礼貌。

  “对不起。”他小声地说,“我不会再出现了。”

  胜玉背在身后的手指倏然抓紧。

  她脑海里一瞬间纷繁杂乱,闪过无数个画面。

  最后定格在幼时某一年的冬天。

  她爬在墙头上叫李樯出来,李樯同手同脚地走出来了。

  挺着脊背,双手恨不得贴着腿边,小心翼翼地恪守着礼仪,黑眸纯湛地看着她。

  她当时是把李樯丢下了。

  现在李樯背转身去,一步一步僵硬地离开了她的视线。

  胜玉喉咙紧绷,连着上颚的部分紧得发痛。

  李樯的脚步声消失了。

  这就是真正的结束吗。

  没有她设想里期盼的从容,而是躲不开的缠人的撕扯和痛苦。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不能安安静静地结束啊。

  一定要痛得这么厉害、这么愚蠢、这么不理智。

  她真的,永远不想再来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