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姜弥是在还?没来电的时候离开喷泉广场的, 她点着手机照明，脚步虚浮，从始至终没敢回头看一眼。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舍不得。
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果然接到了章婧的电话, 问她在哪里。
姜弥握着手机, 这时候才敢转身，黑漆漆的夜色中, 人影绰绰, 早已看不到周郁汀, 心却怦怦跳个没完, 接吻带来的震撼感还?没消失。
“妈妈，我在楼下?, 停电了回不去房间。”她开口，才发?现声音有点颤。
章婧以为她被停电吓到了，说?：“要不我走楼梯来接你吧。”
“不用——”她们?住在二十多层，真走楼梯得多费劲。姜弥刚说?完, 啪一声, 头顶的灯亮了。
十五分钟结束,jsg 来电了, 一切恢复如常,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门口, 好像从一场美好的梦中幡然醒来。
回到酒店房间, 洗漱后?姜弥才想起周郁汀送给她的礼物还?没拆, 打开纸袋发?现里面?有只盒子，丝绒质地手掌大?小, 姜弥猜测应该是手链或者?项链之类的东西。
可惜她又猜错了，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羊脂玉。
姜弥对玉，金银首饰这些东西不了解，但也看得出来这块羊脂玉成色不错，莹润洁白，手感温和细腻。拿起来仔细琢磨，才发?现这是一块羊脂玉印章，底部用簪花小楷刻了她的名字。
毫无疑问，这印章是专门定制的。
姜弥好奇，用拍照功能在网上搜索，一搜吓了一跳，网上最低报价8600，如果定制的话价格更?贵一些。
他们?都还?是学?生，这东西已经很贵了。
姜弥舍不得用，好好保管起来。
过了几?天，岚城暴雨过去，天渐渐放晴，章婧准备带她回京市。自从生日那晚以后?，姜弥就再?也没见过周郁汀，不过走之前?，她和朱天晴倒是见了一次。
七月底，附中已经开学?一个星期了。朱天晴来找她这天是周日，两人约好在甜品店见面?。
暴雨过后?，空气中都是青草露水被蒸发?的气息。姜弥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点了几?样朱天晴爱吃的，没一会，朱天晴姗姗来迟。
“阿弥——”朱天晴还?是老样子，热情的不行，一见面?就紧紧地拥抱了她，“人家?好想你。”
姜弥接受完她的熊抱，两人坐下?聊天。
“高三怎么样？”
朱天晴苦着脸，“别提了，累得不行，三天一小考，一周一大?考，我现在梦里都在做题。还?有啊，教室前?面?挂上计时器了，每天都在倒计时，距离高考还?剩多少天，真是可怕。你看看，我黑眼圈是不是严重了一点？”
姜弥吃一口黑森林蛋糕，凑近去看：“好像是。”
“我就说?，每天十二点睡六点起，眼圈不黑才怪。”
“对了，徐佳还?好吧？”上次去千星岛玩，徐佳和陈泽吵架不欢而散，姜弥有点担心她。
朱天晴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她现在就是个学?习机器特别拼，这次周考进年级前?二十了。”
“那就好，赵乾坤武立他们?呢？”
“比以前?努力?吧，不过也成天咋咋呼呼的。欸——你怎么不问问周郁汀啊？”
姜弥一噎，目光看向窗外的街景，“他肯定很好吧？”
其实这些天，她一直给自己找各种事情做，克制着，不去想周郁汀。因为一想到他，心情就会莫名低落，太难熬了。
但姜弥还?是很想知道他的近况，问：“他怎么样？”
“和以前?一样，但又好像不太一样，呃……话比以前?少。你知道吧，周校草以前?只是看着冷，但其实挺热心的，现在整个人从内到外像冰块，昨天赵乾坤问他是不是一心修仙，断情绝爱了，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怎么回答？”
“他说?差不多。”
姜弥心里很不是滋味，口中的甜点也没了味道。
朱天晴又道：“还?有，你的座位留着呢，周校草用书本占着，谁都不准坐。那天有别班的同学?到一班串门，顺便坐在了你的位置上，周校草回来看见，拧着眉让他起来，说?这里有人。真的，当时他表情特别臭，我怀疑那老哥再?慢一秒，他就要打人了。”
“可能是他太反常了吧，所以学?校都在传，你把周校草甩了。那些喜欢他的女生，又蠢蠢欲动地重新示好。”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约好异地恋么？还?有你生日那天，他告诉我们?聚会取消了，却没说?原因。”
姜弥胸口闷闷的，垂下?眼，说?：“没什么，我妈妈让我先高考，高考完再?说?。”
“原来是被家?长发?现了，欸你不知道，高三才开学?，学?校里就分了好几?对，武立和邹倩倩倒还?在坚持。”
之后?小半天，两人又断断续续聊了些。分别的时候，朱天晴抱了抱她，说?：“等着，明年我就考去京市，到时候咱们?再?一起玩！”
“好，我等你。”
姜弥从书包里掏出一只信封，说?：“能帮我把这个给他吗？”
至于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周郁汀。
那是只原木风格的信封，封面?只写了几?个字：To 周郁汀
朱天晴紧张兮兮的，“这什么？分手信吗？要给你自己给啊，帮你送分手信，我担心被周校草手刃了。”
“不是，就是一张明信片。”
确定不是分手信，朱天晴这才收下?。道别后?姜弥回酒店，当天晚上，章婧就带她飞京市了。
接下?来的日子很忙，回到京市后?，姜弥和章婧促膝长谈过一次。高三事关前?途，重要性不言而喻。
因为不确定出不出国读大?学?，保险起见，章婧给姜弥转去了明信中学?普高部，在报考院校和专业上，也给予了她充分的选择权。
“我听你姐姐说?，你想学?播音主持？”
姜弥心“咯噔”了下?，就听章婧继续说?：“学?播音主持的话，那就是艺考的路子，得尽快报培训班，决定了吗？”
“妈妈，你不是想让我也学?医吗？”
许知然没能从事医学?行业，一直是章婧的遗憾。姜弥以为，章婧一定会逼着她也学?医的。
章婧无奈：“你爱学?什么学?什么，省的像你姐姐一样，以后?怨恨我。在国外那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孩子大?了，我可以为你们?提建议，但不能代替你们?做决定。”
姜弥开玩笑，“可是我看网上说?，学?播音毁一生什么的。我其实也不确定，要不要学?播音主持。”
“有我在，你一生想毁都难！”章婧没好气说?，“大?不了以后?我养着，你就当个全职女儿。”
姜弥被她的说?法逗得东倒西歪，最后?章婧说?：“尽快考虑清楚，艺考就在年底，没多少时间了。”
这是姜弥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妈妈不一样了。
以前?章婧总是强势，说?一不二的，母女二人谈话，姜弥真的有种自己在向上级汇报的感觉。
但现在，章婧更?像给她划定了一个圈子，只要在圈子内不做出格的事，怎么样都可以。
这或许是十八岁的改变之一。
为了方便上下?学?，章婧在明信中学?周边买了一套房子，八月初开学?，一家?三口都搬了过去。
高三大?概是每个学?生必须跨过去的一道坎，在这之前?，姜弥对它的概念很模糊。升入高三一个月，才有了切实的体会。
明信中学?管理不严格，八点半下?晚自习，甚至有些学?生家?里有安排，不上晚自习也是可以的。姜弥每天的生活很规律，早晨六点半到校，晚上九点回家?再?接着学?。
日子平静如流水，姜弥又回到了以前?那样机器般的生活。她本就是个慢热的人，适应环境需要很长的时间，以前?在明信中学?认识的人都在国际部，好长时间都碰不到一次，新班级同学?们?虽然礼貌有加，但亲密不足。
有一次做试卷做累了，姜弥顺嘴问了同桌一句：“下?课要不要去小卖部？”
她的同桌是个戴眼睛的小个子女生，瘦瘦的很乖巧，仔细看和朱天晴有点像，但人家?有固定的饭搭子，干笑两声回应：“不去了。”
姜弥噎住，是她认错了，恍恍惚惚间，总觉得还?在附中。
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成长过程中，总会经历一个形单影只的阶段，唯有奋力?向前?奔跑，才会获得新生。
姜弥愈发?把自己埋进漫天的题海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卫生间，一个人回家?。她知道，只要愿意经营，也未必真的交不到知心朋友，但就是感觉很累，除了学?习其他事都提不起精神。
因为学?校距离家?很近，下?晚自习姜弥都是一个人回去，走路也就十分钟。
这天下?晚自习后?，为了弄懂一道题姜弥在教室多呆了半小时，才像往常一样走路回家?。从校门口出来拐进巷子，眼前?倏地一黑。
姜弥胆子小，愣在了原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路灯坏了。
这一带放学?时候挺热闹的，学?生成群结队，熙熙攘攘，可能因为今天走的晚，这会却一个人也没有。
姜弥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打开手机照明，孤身走进去。
周遭黑漆漆的，只有手机发?出冷白的光，这副场景真的有点恐怖。
走着走着，她听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姜弥又惊又怕，已经后?悔了，然而身后?那人只是拧开手电筒，前?方黑漆漆的巷子突然亮jsg了起来。
对方一动不动，像特意给她照亮回家?的路。
姜弥心里感激，却没敢回头，一路小跑着回家?了。
回到家?，她和梁姨说?了这件事。
梁姨眉头拧的很紧，责备：“你也是，路灯坏了就该打电话，喊我去接你。这回幸好碰到个好心人，下?次碰到谁还?不一定呢。”
于是，梁姨决定每晚都去校门口接她。
吃过夜宵，章婧回来了，章婧工作?依旧很忙，早出晚归，有时候回家?了还?在打电话。
章婧倒了一杯水，问：“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
章婧轻轻叹气，“瘦了，多吃点。”
姜弥点头，“嗯，吃的不少呢。”
可能是每天用脑的缘故，姜弥最近吃的很多，但体重反而下?降了。
章婧犹豫了下?，问：“你和岚城那边的人还?有联系吗？”
“没有。”
虽然章婧没有指名道姓，但姜弥知道，她指的是那个人是周郁汀。
章婧点点头，很满意，“我不收你的手机电话卡，是因为信任你。你答应过妈妈，这一年只学?习，不想其他的事，不要让妈妈失望。”
“嗯。”姜弥垂着脑袋，“我知道的。”
她确实没有骗章婧，自从回京后?，就没和周郁汀联系过了，包括朱天晴徐佳她们?也没有。好像做了一场美妙的梦境，醒来后?，她依旧是一个人。
她知道眼前?什么东西最重要，为了梦想一刻也不敢停留，但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知道，岚城入秋后?，天气还?是那么热吗？附中高三累不累？
朱天晴下?课后?，还?会吵吵闹闹拉着别人去卫生间和小卖部吗？还?有周郁汀，是不是依旧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座位调整了吗？他们?两个……是不是已经有新同桌了。
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起床上学?继续和题目作?战，只是这天晚上下?自习时，姜弥发?现，巷子里的路灯修好了。
梁姨把用不上的手电筒揣进包里，乐道：“应该是有人反映过了吧，动作?还?挺快的。”
姜弥附和，“嗯，是挺快的。”
这样的生活枯燥，但也充实，因为每天一抬头，看到倒计时的电子屏幕上，距离高考的天数又少了一天，再?怎么懒惰的人，也会生出时不待我的紧迫感。
直到九月初，平静的日子被一桩意外打破了。
那天是个周一，姜弥在上课突然接到章婧助理的电话，说?章婧晕倒了，让她尽快去一趟医院。
姜弥握着手机，心脏猛地一跳，她想起这几?天早晨出门的时候，书房的灯还?亮着，章婧大?概熬夜工作?还?没休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姜弥什么都没想，甚至来不及和老师请假，抓起手机就冲出了校门。
夏天的尾巴，京市热得要命，连续数日三十五度的高温，马路滚烫到好像快冒烟一样。
到了医院，找到急诊科，助理告诉她，是心肌炎导致的心脏骤停，正在抢救。
姜弥说?不清那时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脑袋茫然，一直以来支撑她的那片天，顷刻塌了下?来。等待的间隙，是她人生以来最漫长的十几?分钟。
因为抢救及时，章婧最终脱离了危险，但常年忙于工作?，她身体很差，住院是肯定的。
那段时间，姜弥学?校，家?，医院三点一线，忙碌到没有说?话的欲望。
许知然也回来了，每天呆在病床前?，有些事助理无法处理，许知然就举着电脑，章婧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跟着章婧学?习公司的事。
也是那段时间，许知然做了个决定，退圈回公司帮忙。
在姜弥震惊的目光中，许知然笑得很轻松，说?：“谁还?能一辈子是小孩，一辈子胡闹啊。我闹够了，就该做应该做的事。再?说?，我在圈里混了这么久，不还?是查无此人的状态么，大?概真的不适合走原创歌手这条路吧。”
医院走廊空旷而寂静，浓郁的消毒水味道刺鼻，姐妹两坐在塑料椅子上，吃着温热的豆浆油条，简单解决了一顿早餐。
吃完早餐，姜弥洗干净手，坐在病床前?和章婧说?：“妈妈，我决定了，我想学?医。”
她面?容平静，语气坚定，目光清明。
章婧手术后?躺了好久，闻言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说?：“不是说?好了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妈妈不逼你。”
“是我自己想学?。”姜弥看了看窗外绿油油的树木和蓝天，说?：“其实我是个没什么梦想的人，习惯了被安排。我想学?播音主持，是因为以前?获得过这方面?的奖项，做起来可能容易些，但也没到非做不可的地步。”
“那天你告诉我，不会再?为我做决定，我忽然感觉好迷茫，因为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想做什么。但这几?天，空泛的理想一下?变得具体起来。”
姜弥支着下?巴，“我想成为医生，不仅仅因为这是一份神圣的职业，更?因为考虑到，如果下?次再?出现意外，我就不会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成为医生很难。”
姜弥若有所思?地点头，“我知道，但有人告诉我，关山可越山海能平，人可以在瀚海中建造岛屿，也可以在荒漠中开垦绿洲，要发?挥主观能动性。”
“嗯？”章婧笑了下?，“这些话是那个周郁汀告诉你的吗？”
姜弥顿住，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她该回学?校上课了。从医院出来，姜弥去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一瓶水。
货架上商品琳琅满目，她拿起一瓶矿泉水，忽然看到旁边的可乐，怔了怔，把矿泉水换成可乐，又买了一包开心果。
快乐水和开心果，姜弥仰头看天，这一刻，她真的好想周郁汀。
*
九月初，岚城。
高三在兵荒马乱中来临，附中周考月考各种模拟考全安排上了，齐健一遍又一遍地给学?生上紧箍咒，每次考试成绩退步的必须挨个谈话，有些退的太厉害还?会通知家?长。
课间，赵乾坤抱着个篮球过来，勾肩搭背地说?：“郁哥，走啊打球去。”
自从高三以来，他们?已经连续五个星期没上过体育课了。
周郁汀兴致缺缺地趴在桌上，露出脖颈后?面?一块白皙的皮肤，没接话。
“郁哥去呗，就当放松一下?。”
赵乾坤接连叫了几?声，周郁汀才从桌上起身，耷着眉眼百无聊赖道：“不去。”
“为什么不去啊？”
“热！”他一个字就把人打发?了。
赵乾坤也知道，自从姜弥转学?走了，周郁汀就好像进入了冰河时代，冷冰冰冻死?个人。关键那帮女生竟还?觉得这样的校草更?有魅力?了，每天路过一班看他的人只多不少。
赵乾坤叹气，再?这样下?去，他都怀疑，他兄弟高考没结束就自闭了。
升入高三后?，齐健小规模地调整了一次座位，依旧三个人坐，周郁汀和朱天晴中间始终空着个位置，不少人问过周郁汀，能不能换来和他坐，好沾沾学?霸的仙气，被周郁汀一个眼神吓回去了。
这天一早，齐健带着一个女孩来班里，说?：“这是咱们?班的新同学?，陶菲蕊，以前?是一中的，大?家?欢迎。”
高三刷题的日子枯燥，一有点小事班里的男生就大?呼小叫：
“我去，陶菲蕊学?姐，不是一中的艺考女神吗？怎么回来复读了？”
“真漂亮，不愧是要当明星的人。”
……
陶菲蕊性格开朗，撩了下?乌黑的长发?，说?：“没办法，去年没发?挥好，文化课考砸了。”
班里还?空着五个座位，齐健说?：“你看看，想坐哪里就去坐吧，没那么多规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完这话，齐健让学?生自习，他捧着保温杯去开会了。
不一会，陶菲蕊背着书包来到周郁汀面?前?，说?：“同学?，你旁边……”
“有人！”周郁汀头都没抬，撂下?两个字手中的笔飞快演算习题。
朱天晴也笑嘻嘻说?：“不好意思?啊，这里有人，你看放着这么多书呢。”
“哦——”陶菲蕊只好将信将疑地走了。
之后?，周郁汀把自己的课本，书包几?乎所有东西都放到了原先姜弥的位置上，他好像在用这种方式，倔强地告诉自己也是告诉所有人，那个他喜欢的姑娘，一直都在。
一通收拾，书包里掉出来一只原木色信封。
周郁汀瞧见，冰冻的脸缓了缓神色，信封里是一张京平大?学?的明信片，是姜弥托朱天晴给他的。
明信片上，姜弥用黑色碳素笔写着几?句话：
还?没告诉你，生日那晚我的第三个愿望是，想成为周郁汀同学?的女朋友。
时间瞬息万变，世事不可预料，请原谅我暂时无法将喜欢宣jsg之于口，希望我们?后?会一定有期，来日更?加方长。
但愿在看不到彼此的地方，我们?的人生永远繁花引路，烟火沸腾，掌声常驻。
下?次见面?，我要告诉你，姜弥也很喜欢很喜欢周郁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