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这个问题的冲击力实在太大?, 姜弥手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愣愣出神不会动了。
过了会，徐佳喊她：“还?不起?床啊，你不去田径场了吗？”
姜弥这才回神, “嗯嗯, 去的，我现在起?来了。”
收好手机, 姜弥从床上爬起?来, 换上一套干净的校服。室友们看见她没再穿班服, 语气可惜：
“你不穿裙子了吗？运动会这几天学校不管的, 想穿什么穿什么。”
“对啊，你腿型这么好看, 就该多穿裙子嘛。你不知道，上午我们二班无?论男女，都快被你迷死了。”
姜弥笑笑，一边叠被子整理床铺, 一边说：“穿着裙子跑来跑去不方便?, 再说了, 晚上不是还?有文艺晚会嘛, 到时候表演节目再换别的。”
说起?文艺晚会, 徐佳就一脸兴奋, “那倒是, 我们跳舞的裙子可仙了, 晚上你们就知道了哈哈哈。”
收拾好东西，一帮人嘻嘻哈哈地下楼。
下午是各种体育项目比赛, 不过这些都和姜弥没什么关系，她直接去广播站报到。扬声器, 传输线路等?设备早上就搬到主席台了，几个男生正围在一起?调试。
两点?多的太阳正毒，晒得人直冒汗珠。临时搭建的广播站是开放式，几张桌子拼凑在一起?，好在头顶还?有一把大?大?的遮阳伞。
姜弥坐下，试了试麦克风，广播站成员把一叠宣传稿递到她手边，说：“都是各班交上来的，我筛过这些写的不错，可用。”
“好。”姜弥就开始一篇一篇地朗读。
田径场和塑胶跑道上始终热闹非凡，各种项目正热火朝天地进?行，姜弥念完几篇宣传稿，忽然间，只听?主席台下传来呼喝之声。
一片乌泱泱的人影朝田径场西南角蜂拥而?去，瞬间，那块可怜的空地被挤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站了不少?观众，还?有人举着相机站到看台最高处。
姜弥不明所以，旁边传来说话声：“是高二年级的跳高比赛开始了，快走快走抢个好位置，看帅哥。”
下一秒，她果然听?到体育老师开始播报，让参加高二男子跳高的同学，到检录处检录。
检录处距离广播站不远，姜弥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一眼看到周郁汀的身?影。
他换了一身?运动服，白T恤黑裤子，胸前别着1号号码牌。因为额前的碎发有点?长，他戴了一条黑色发带，整个人清瘦却不羸弱，有种蓬勃向上的朝气。
似有所感，周郁汀抬头，视线与她对上，懒洋洋挥了挥手。
周郁汀仰着脑袋，半开玩笑的语气：“不去给我加油么？”
旁边人很多，他一开口，大?家纷纷看向姜弥。
姜弥怔了下，说：“我要念广播稿，走不开。”
周郁汀淡淡哦了声，敛眸没再说什么，跟着一帮人往跳高场地去了。
没过多久，广播站陆陆续续收到宣传稿。姜弥略略看一眼，才发现这些宣传稿来自不同的班级，但写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给周郁汀加油的。
“高二一班的周郁汀同学，阳光为你闪耀，清风为你驻足，竞技场是你的主宰，我是你最忠实的信徒，冲吧！你一出场，冠军易如反掌！”这是高二十班写的。
“你是三月的惊雷，平地一响带来春日，你是黎明的曙光，晨曦一灿驱逐黑暗，我高一三班的田语慈，实名为高二一班的周郁汀同学加油！”高一的竟然也来凑热闹。
……
厚厚一沓，他还?真是受欢迎啊！
广播站另一位成员笑的不行，“这些人是把我们广播站当成表白墙了吗？”
姜弥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嗯了声，“大?概是吧。”
“你也念好久了，歇歇吧我替你。”
正好姜弥确实累了，点?点?头让出位置：“好，我去喝口水休息一下。”
刚走下主席台就撞上朱天晴，朱天晴拉着她，说：“我正找你呢，走走走，我们去给周校草加油！
“嗯……好啊，那去看看吧。”姜弥顺势被她拉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们赶到的时候，跳高场地简直人满为患，好在两人都瘦，挤着挤着，竟也挤到了第?二排。
这时候已经跳了好几轮了，不断有人被淘汰，赛场上的高度已经来到一米九二，只有四个人还?在角逐。
姜弥和朱天晴都不太看得懂跳高规则，朱天晴小?声嘟囔，“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前面一个穿黑T的男生转过头来，竟然是赵乾坤，他乐呵呵打了声招呼：“哟，你两也来了啊。”
朱天晴嘀咕：“不是你叫我带……”
赵乾坤飞快打断她，“来来来，你两站到前面来。”
说着，他把姜弥往前面推，姜弥就这么站到了最显眼的位置。
“其实三四名差不多定了，现在有个体育生正和郁哥争第?一呢。看到没，就那个皮肤最黑的。”
这时候裁判吹哨，示意升高高度，高度又长了三厘米。前两个都没跳过去，确定第?三第?四，接下来裁判喊了声：“一号。”
周郁汀举手示意准备好了。
姜弥看着助跑线上异常平静的周郁汀，心一下提了起?来。
人群中不知谁带头喊了声，“周郁汀加油！”
“郁哥加油，干他丫的啊啊啊！”
“周校草冲啊啊啊啊！”
……
受到运动会热烈的氛围感染，赵乾坤和朱天晴都喊得起?劲。姜弥手紧紧抓住校服，比自己上场还?紧张，她抿唇，终究还?是缺少?了点?勇气，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裁判示意大?家安静，周郁汀双手叉腰，镇定地望着那根一米九五的横杆。然后深呼吸一口，开始助跑，急速冲刺……
他采用的是背越式，距离渐近的时候，只见他身?体凌空而?起?，像轻盈的燕，一个漂亮的转身?轻轻松松飞过去，落在了垫子上。
“我去！这可是一米九五啊，都快赶上一级运动员标准了。”
“牛啊牛啊——”
裁判举旗示意成绩有效，周郁汀从垫子上下来，朝他们这边走，姜弥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
周郁汀走近，朝他们伸手：“给我一瓶水。”
“啊，我没带。”赵乾坤说。
朱天晴：“我也没有。”
姜弥见他额头和锋利的喉结上都缀了汗珠，心想他应该真的很热，正想说我去买，赵乾坤眼尖，把她手中那瓶怡宝抢过去，递给周郁汀：“小?姜同学这不是准备了么，怎么不吱声。”
“谢了！”周郁汀接过，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往嘴里?灌。
他动作不拘小?节，皮肤在阳光下愈显白皙，仰头喝水时，喉结一滚一滚，像一个上下移动的直角。
姜弥那句“等?等?”来不及说出口，周郁汀已经喝完半瓶了。
见小?姑娘面色僵硬，周郁汀轻笑一声，“怎么，喝你一瓶水还?不行了？这么小?气。”
姜弥支支吾吾，“没事，你喝吧。”
她刚刚想说的是，那瓶水她喝过。从广播站出来姜弥拿了一瓶水，打开喝过一小?口，虽然看起?来是新?的，但确实被她喝过。
周郁汀喝她喝过的水……
想到这，姜弥耳根发烫。
因为周郁汀已经跳过了，赛场上暂时没他什么事，他就站在姜弥旁边休息。
四班的体育生叫钱朗，前两次没成功，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这次再没成功，那么冠军就是周郁汀的。
全?场屏息，等?待这关键的一跳。
某些时候，姜弥还?是有点?相信玄学的。她小?声默念：跳不过去跳不过去……
周郁汀目光一转，瞥见她表情严肃如临大?敌，仰头笑的不行，打趣她：“姜大?小?姐，您搁这儿作法呢？”
“别说话。”姜弥瞪他。
周郁汀：“行，我不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姜弥的“作法”有效，钱朗这一跳，原本已经跳过去了，但转身?时没控制好脚尖碰到横杆，人落在垫子上横杆不停抖动，最终啪嗒一声，jsg掉了。
姜弥看见钱朗恨恨地叹了声，满脸可惜。
赵乾坤欢呼着，一下抱住周郁汀：“郁哥，我们第?一我们第?一！”
“厉害厉害！”
……
周围好多人围了上来，周郁汀只是淡淡地笑，等?他从人堆里?出来，走到姜弥身?边，又喝了一口水，说：“其实再高几厘米我也能?跳。”
赵乾坤实在受不了他这副孔雀开屏的样子，揽住他，说：“行行行，知道您牛逼了，校运会最高记录一米九八！跳高飞人非您莫属行了吧！”
人声鼎沸，他沐浴其中仿佛发着光，像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光芒万丈。
姜弥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扑通扑通，毫无?章法地律动。她低头，不敢再看他第?二眼。
*
从跳高场地回来，姜弥就被徐佳叫走了。晚上有舞蹈表演，两人要先去准备。
文艺晚会场地在学校演播厅，舞台位于正中央，四周是阶梯级的观众席。姜弥和徐佳来到后台的化妆间，已经有很多人在忙碌了。
化妆师是梁姨临时从一家影楼找来的，年纪不大?但很专业，一边给姜弥上妆一边感叹：“你的皮肤真好，又白又嫩，平时怎么保养的？”
姜弥实话实说：“睡都睡不够，哪里?有时间保养啊。”
化妆师长吁短叹，“欸，果然还?是得年轻啊，年轻就是最好的保养。”
舞台妆本身?就是比较浓墨重彩的，芭蕾舞源于欧美，要求的妆容也偏向于欧美化。姜弥是标准的鹅蛋脸，面部较为柔美，化妆师给她用了很重的修容和眼影，腮红点?缀后，满满的氛围感。
化好妆容又做了造型，一通折腾，最后徐佳拿来裙子让她换上。
裙子是徐佳找认识的学姐借的，古典TuTu样式，长度及小?腿，由五层白纱制成，柔软飘逸有种空灵的梦幻感。
换好衣服走出来，化妆间安静一瞬，惊呼四起?。
“哇，好漂亮。”
“这就是仙女本人吗？爱了爱了。”
“这走出去，那帮男生不得发疯！”
……
自从开幕式上穿jk短裙后，姜弥对这些关注的眼神就适应多了。其实大?多数人并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欣赏而?已。
她笑着说谢谢，穿过人群，找了一圈没看到徐佳。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姜弥像个无?头苍蝇在后台乱转，转着转着，听?见有人叫她。
“姜弥——”
姜弥转头，对上周郁汀的眼。她绕过人群向他走去，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后台挺乱的，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化妆品的味道，周郁汀认出她，整个人在原地呆滞了片刻。
姜弥这套裙子，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仙气飘飘，凑近了才能?发现，裸露着半个后背。少?女背部光滑白皙，微微后仰时，可以看到清晰的蝴蝶骨。
周郁汀站在她身?后，喉咙发紧。
上午露腿，晚上露背，这姑娘是要他命吗？
周郁汀很烦，胡乱揉一把头发，目光不知道该往哪里?看，说：“过来吃饭。”
两人走到化妆间一角，周郁汀抬起?一张旧课桌清理干净上面的杂物，声音仍绷着，说：“坐下。”
他把打包好的土豆牛腩饭递给她。
因为他的出现，姜弥也变得不自在起?来。她坐下，没话找话缓解尴尬，“你吃过了吗？”
“吃了。”
姜弥又问：“徐佳去哪里?了？我没看见她。”
“和陈泽在外头吃饭，你不要去打扰人家了。”
“哦——”
姜弥埋头吃饭，感觉头顶一道视线盯着她看，目光灼灼，像要将她的身?体盯出一个洞来。
因为晚上要表演，姜弥不敢多吃，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说：“我饱了，谢谢。”
周郁汀看一眼还?剩大?半的米饭和牛肉，她是猫儿吗？
“不好吃？”
“没有。”姜弥说，“我担心吃多了待会跳不起?来。”
闻言，周郁汀轻轻提了下嘴角，有点?好笑，“姜大?小?姐，你是去跳舞，又不是起?飞。怎么，吃多了扑棱不起?来？”
“一样的道理。”姜弥说，“吃多了我反应慢，而?且穿裙子不好看。”
周郁汀这才作罢，又陪着她呆了一会。两人就静静坐着，也不说话，直到徐佳吃完饭回来，周郁汀才拎上垃圾出去了。
化妆间的人窃窃私语：
“周校草和那个女生什么关系啊？”
“听?说是同桌。”
“不止是同桌吧，他们之间那古怪的氛围，你们没感受到？”
……
化妆间是公用的，各班人都有。方唯筱和好朋友坐在角落里?吃完饭，却没有一点?胃口。她还?是第?一次见周郁汀围着一个女孩转，可惜那个女孩不是她。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她和他小?学同班，初中邻班，他们认识的更久啊……
不过方唯筱很快便?收拾好了情绪，她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产生嫉妒，自卑类似的情绪。
姜弥那姑娘很好，她知道。
晚上七点?，文艺晚会正式开始。舞蹈，乐器演奏，唱歌等?节目相继上演，还?有相声小?品，附中的学生除了会读书，也是满身?才艺的。
快结束时，观众已经有些兴致缺缺了。唯有一班观众席，每个人都在翘首以待。
“陈泽的歌唱节目和师婕的钢琴演奏都表演完了，只剩一个芭蕾舞了。”
“压轴对吧？我懂，最好的节目总是最后出现。”
班长孙志嘉举着相机满场跑，他是校学生会宣传部的，要多拍些照片用来发微信公众号和微博，私心里?希望自己班的人多拍一些。
跑了一会，他不好意思地和周郁汀说：“郁哥，老齐找我，接下来三个节目你帮我多拍几张照片行不？”
“行。”周郁汀应下，打算去找个合适的拍摄角度。
孙志嘉把相机递给他，嘱咐说：“照片和视频都要拍，每个节目每个人都拍一些，这样学生会才好选片子。”
周郁汀懒懒回：“知道了。”
然后他拿上相机，站到舞台正前方的位置，摆好支架。
很快，支持人报幕声响起?，一长串的介绍词后，“接下来请欣赏高二一班的姜弥，徐佳同学带来的舞蹈表演《花神的苏醒》。”
热烈的掌声过后，随着姜弥和徐佳的出场，观众萎靡的情绪再次被调动起?来。
《花神的苏醒》原本是单人舞蹈，相较于《天鹅湖》《胡桃夹子》可以称得上冷门，它以仙，灵动，娇俏著称，姜弥和徐佳在原版的基础上做了改动，但整体基调不变。
音乐声渐起?，翩跹的裙摆出现在众人视野里?。舞台上的少?女们随音乐时而?提起?裙摆旋转，时而?踮起?脚尖跳跃，温柔灵动，变身?没有任何牢笼能?困住的鸟儿，自由追逐。
舞动的裙摆如碧波荡漾的湖水，又如变幻万千的云霭，再结合优雅的舞步，简直是一场视觉盛宴。
透过镜头，少?女身?姿曼妙舞步翩翩，周郁汀看得出神，全?然忘了孙志嘉的交待，每个人都要拍一些。
他怔愣着，目光追寻舞台上那个发光的少?女，回忆里?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闪过。
他好像……真的很久以前，就见过她了。
*
这场文艺晚会，一班再次大?出风头。
晚会结束观众陆续离场，大?家还?在兴奋地议论着姜弥和徐佳的节目。
“我去我去，一班真是人才辈出美女如云啊，今天跳芭蕾那两个，简直绝了！”
“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
“徐佳有，另一个叫姜弥的美女没有。”
“哇靠，老子的机会来了！”
……
学生回宿舍的回宿舍，回家的回家。这天学校东门刚好有家烧烤店新?开业，附中学生一律五折，赵乾坤爱热闹，组织大?家一起?去撸串。
运动会学生比较放肆，大?部分人都答应下来。姜弥和徐佳抱着东西从后台出来，一班一大?帮学生就围了上去，问他们去不去吃宵夜。
徐佳爱凑热闹，况且陈泽要去，她肯定要去。
姜弥拒绝了，“我脸上黏黏的，想回去卸妆了，你们去玩吧。”
周郁汀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拍的东西，可能?没法让孙志嘉交差。
他没多想，说：“你回去卸妆，我……我们在这儿等?你？”
姜弥一愣，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其他人也说，可以等?她。
姜弥摇摇头，“我还?是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于是一班众人一分为二，姜弥回宿舍，另一拨人转战烧烤店。
宿舍空无?一人，姜弥卸了妆洗澡后，站在阳台吹风。这天从早到晚都很混乱，难得有时间安静下来。
她什么都没做，就只是站着发呆。没一会，手机震动，姜弥掏出来一看，是许知然给她发消息。
许知然：【阿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喜欢那个叫zyjsgt的男生？】
她脑子很乱，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许知然：【真没有？】
不吃姜片：【没有。】
过了片刻，许知然回复说：【我就是看你最近发和他有关的动态比较频繁，瞎猜的。不喜欢就好，你去岚城只是借读，等?妈那边的事一结束不就回京市了么，异地恋不靠谱。】
姜弥好久没和章婧联系了，问：【妈妈那边的事有转机了吗？她还?在国?外？】
许知然：【昨天联系了她的助理，助理说再过几个月，妈妈就能?把你接回去，省得你在姜浩成家里?受气。】
不吃姜片：【我知道了。】
放下手机，姜弥感到一股巨大?的茫然。
她没喜欢过谁，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
酸涩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她不知所措，也六神无?主，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实在陌生。
喜欢周郁汀吗？姜弥不知道。
喜欢一个人，或许会感到欣喜，或许会感到害羞，姜弥却感到害怕。
是的，她很害怕。
但具体害怕什么，姜弥说不上来。她觉得自己像个胆小?鬼，在害怕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很抽象的东西。
有一些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正悄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