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更君(1 / 1)

再生欢 八月薇妮 4251 汉字|15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54章 三更君

  ◎三人乱杀,修罗之场◎

  俞星臣在近侍的引导下, 绕路向杨仪所住的院子走去。

  此时雨总算小了些,他们来到院门口,却见门是敞开着的。

  可却不能进, 因为一只黑狗正坐在门洞里。

  侍从介绍:“这是那杨先生所养的狗儿。叫豆子。”

  话虽如此,他知道豆子不是什么人都亲近的, 谨慎起见, 未曾靠前。

  不料俞星臣并不畏惧, 他走上台阶, 只见豆子盯着他, 低低的吠了两声。

  侍从忙说:“俞大人留神,被咬一口不是好玩的。”

  俞星臣伸手试着去摸豆子狗头,一边道:“犬亦如人, 我观此犬面相敦厚,并非那种狂暴/乱咬的……”

  谁知话未说完,豆子蓦地张口, 竟是咬住了俞星臣的手。

  跟着他的那侍从本来正准备对俞星臣的话点头称是, 猛地看见这一幕, 下巴颏都要掉下来。

  俞星臣也有点没想到,但他并不尴尬, 只把手从豆子的嘴里抽出来, 却见手指完好,竟并没有受伤。

  “我说吧, ”俞星臣微笑, “它只是跟人玩耍而已。”

  说着俞大人便掏出一块帕子, 擦擦那被狗啃过的手, 迈步进门去了。

  豆子也没有再叫, 只是扭头看着这个装模作样的人。

  俞星臣向内走的时候, 雨都要停了,院子安安静静的没有响动,房门却是关着的。

  跟随他的那名侍从叫了声:“杨先生在么?”

  连唤了两次,并没有人答应。

  侍从道:“兴许杨先生不在。俞大人……”

  他本来想叫俞星臣暂时先离开,不料俞星臣望着眼前紧密的两扇门,竟直接走了过去,将房门推开。

  扑鼻一股奇特的香气,幽幽地,如兰似麝。

  俞星臣蓦地止步,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

  但定睛看时,却见屋内只挂着一床简单的青账,床上一个枕头,旁边小小包袱。

  床前方桌上放着两本书,旁边压着两张纸,清清淡淡,如此而已。

  “主人”不在,自己贸然开门已是逾越。俞星臣实在不能再进去翻看。

  正要回身,就听到有个少年的声音道:“你是谁,跑到杨先生这儿做什么?”

  俞星臣听是一口熟悉的京城口音,回头,却见个巴掌脸的小子,正叉着腰瞪着他,豆子便跟在身后,轻轻地摇晃尾巴。

  俞星臣还未开口,陪他来的侍从道:“斧头,这是京城里来的钦差大人,来见我们将军的,不可无礼的。”

  斧头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京内来的?”

  俞星臣微笑道:“让我猜猜看,你……莫非是京城扈远侯府里的么?”

  斧头越发震惊:“你怎么知道,你见过我?你是谁?”他连珠炮似的扔出一串问题。

  俞星臣道:“我倒是没见过你,可我听人说,扈远侯府派人往羁縻州来,请他们府里的十七公子回京,该就是你了吧。”

  斧头挠挠头:“自然是我,可你……咦,你瞧着有点眼熟。”

  那侍从见他两个竟说起话来,便提醒俞星臣:“大人,该回去了。长途跋涉,到底该好生休息休息。”

  俞星臣一点头,便下了台阶,经过斧头身边的时候,他略一停:“你们十七爷,为何还不回去呢?”

  斧头道:“这儿的事多绊住了呗。”

  俞星臣若有所思地颔首,迈步去了。

  斧头眼看他将出门:“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俞星臣回头看看他,却只一笑,仍是没回答。

  斧头努了努嘴:“这人好怪,只向我笑是怎么回事……对了,好生眼熟,到底哪里见过呢。”

  杨仪先前洗了澡,喝了姜汤水,感觉通体暖洋洋地,十分舒泰。

  为防万一,又写了一副当归四逆汤的方儿,让屠竹去讨些当归,桂枝,芍药,细辛,甘草等回来熬煮。

  才打发屠竹去了,杨仪又想到一件事,稍微把头发弄的干爽些,又琢磨了会儿先前薛放叫人送来的狄闻的药方,杨仪便打伞出了院子。

  几乎是她前脚才走,俞星臣后脚就来了。

  堪堪错过。

  杨仪不是去别处,而是去寻那位胡大夫,问一些有关狄闻病情的问题。

  可走到半路她改变了主意,假如这胡先生乃是朝廷眼线,自己找他去反而不便,不如寻狄闻的近侍。

  将走到精舍,却见两个侍从在那里说话,一个道:“将军特别交代,务必谨慎仔细,别怠慢了钦差大人。”

  另一个道:“方才看他们往南边去了,这位大人看着是蛮和气的,之前被我们小姐说笑了几句都不恼,就是太过年青了些。”

  先前那个说:“别看年青,来头大的很,你可听说过京城俞家?”

  杨仪正忖度听他们两个住口的时候自己再过去,猛然听见那两个字,简直冷风扑面。

  恰其中一人看见杨仪,忙招呼:“杨先生怎么来此?可是有事?”

  杨仪已经忘了自己是来找人的:“你们方才所说,什么钦差、俞家的?”

  那侍从忙道:“先生还不知道?是京城里兵部的一位主事大人奉命前来,他便是姓俞。”

  “俞……叫什么?”

  “叫、叫什么我们却不知道,”那侍从为难:“但方才听里头说,是大名鼎鼎的京城俞家的人,说他们家出过一个宰辅的……”

  杨仪没敢再细打听,她也没勇气再听下去了。

  侍从们好像还跟她说了什么,杨仪只顾转身往回走。

  她沿着精舍的院墙慢慢往后,甬道是青石铺成,有的长了青苔,才下过雨,滑溜溜的,她尽量小心,却还是深一脚浅一脚似的,好像不知哪一块没走好,便会直接摔下去。

  正走着,冷不防肩头被人轻轻地一敲。

  杨仪转头,见身侧无人,薛放的脑袋却从另一侧探了出来:“你去哪儿了?”

  她吁了口气:“旅帅。”

  薛放走到她跟前,嗅到她身上新鲜的胰皂的气息,跟些许似有若无的兰香桂气。

  他嗅了嗅,怀疑她的衣裳上用什么花香熏过:“我才又去看了戚峰,他身上的伤才好些,又淋雨,被我臭骂一顿。”

  杨仪听了这个,才回神:“对了,我也得去给戚队正再看一看。”

  “不用了,他好着呢,还在照料那个佩佩……”薛放一笑拉住她:“何况你也才淋了雨,别着急走来跑去……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儿了?”

  杨仪回答:“本来想去找狄将军的侍从问几句话,将军在忙,我便回来了。”

  薛放陪着她往回走:“哦,记得你先前说什么京内的消息么?原来是京内来了钦差,据说来头不小,是俞家的人,只怕有狄老头子头疼的地方呢。”

  杨仪低头不语。

  薛放打量着她,解释:“你大概不清楚这俞家,他们家累世在朝,代代都有三品以上的官儿,你说他们家的人得有多少心眼儿?所以我说狄闻一定会头疼,毕竟就算俞家的一条狗来了,也不能小觑。”

  他说着说着,觉着有趣,便笑道:“万一他们家的狗也能倚马千言呢?总之,大概比你的豆子要厉害。”

  十七郎正自顾自说着,就听一声咳嗽从旁边角门处传来。

  薛放抬头,却见一名身着青缎绸文官常服、头戴乌纱折上巾、脚踏黑纱宫靴的青年走了出来,面如冠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乍一照面,薛放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他盯着俞星臣:“你咳嗽什么?”

  俞星臣道:“我只是觉着薛十七郎言谈风趣的很,不过……我们家的狗并没有倚马千言的本事,倒是让您失望了。”

  薛放轻轻地嗤了声:“我只是说笑,还当真去失望么?我可没那个闲工夫,你这解释倒也多此一举。”

  俞星臣的目光轻转,看向他身旁的杨仪:“这位,大概就是……京城太医杨家的……”

  杨仪直直地看着俞星臣。

  在听侍卫们说俞家有人来见狄闻后,她便知道就是俞星臣。

  如果说当初意识到薛放的身份,对她而言如跟一头猛虎狭路相逢的话,那现在面对俞星臣,就是面对阎罗。

  是,在她心中,俞星臣是比鬼还可怕的人。

  先前杨仪之所以那么担心薛放会被杨甯玩弄于股掌之中,并非因为她多管闲事或者乐于助人,主要是,她自己便体会过被人背叛跟玩弄的滋味。

  没有什么比玩弄人心更卑鄙的事情,没有比把别人一片真心跟真情在脚下践踏更可耻的事情。

  俞星臣干了,杨仪深恨的事,他都干了。

  之所以选择在回到杨家之前逃离,说她怯懦也好,想开也罢,她总是不想再叫自己回到那个烂泥潭。

  她没有那种想要去毁天灭地报复所有的勇气,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配角,因此宁肯远离和尽量遗忘。

  杨仪根本没想过假如有朝一日遇到俞星臣,她会如何。

  因为她不敢想。

  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她怕自己会疯了。

  俞星臣给她的伤害,不止是对她一个人,还有……

  她最不可言说的——

  杨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在看见俞星臣的时候几乎给她一种错觉,肚子里的那个、她拼了命才得到的小东西还在。

  都是他,都是他!把她的真心跟真情践踏成血泥,也顺带戕害了她不惜一切想维护的珍宝,让她再不可得。

  此时此刻,杨仪的脸白的像是一张纸,眼睛却红彤彤的,像是染了血,从眼角,几乎染到了眼白。

  俞星臣起初还带着笑,当看见她的神情之时,他觉察出不对。

  薛放也看出来了:“杨易?”

  俞星臣听见“杨易”这两个字:“什么……”

  薛放却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顾垂头望着杨仪,他伸手在杨仪的眼前晃了晃:“杨易,杨先生?”他有点惊慌失措,“这是怎么了?”

  俞星臣的目光飞快扫了眼薛放,又看向了杨仪。

  以俞大人的洞察力,他似乎能看出杨仪眼神之中的那种强烈的憎恶跟痛苦。

  “杨易!”薛放着急,晃了晃杨仪,又试着去捏她的嘴:“说句话!大白天的中邪了不成,你可别吓我!”

  薛十七郎的手指毫无章法地在她脸上唇上抓来抓去,又摸她的额头试试烫不烫,就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最蹩脚的大夫,却正拼尽全力地要给病人诊治。

  “你再不回我话,我就要扇你耳光了!”薛放无奈要挟。

  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一个法子,假如是中邪的人,只要给其狠狠一耳光就能清醒。

  瞎猫撞到死耗子一样,杨仪被他叫魂似的叫了回来。

  “旅帅,不要动粗。你知道我不禁打。”她哑声说。

  手从腹部移开,知道自己就算摸上一千回,也终究是空。

  薛放肩头一沉:“你真要吓死我!”

  “你……”俞星臣也开了口,他指了指杨仪脸上:“流血了。”

  杨仪自己完全感觉不到,薛放却看见了,一丝血渍从她唇角蔓延下来。

  薛放汗毛倒竖,赶忙凑近细看,才发现她的下唇已经给咬出了几个深深牙印。

  “你这……”薛十七郎简直无话可说。

  杨仪却没有在乎,抬手在嘴上轻轻一抹:“不碍事,一点都不疼。”

  比这更疼千百倍的,她也经历过。

  薛放在旁看呆了。

  他一直以为杨仪是弱不禁风,需要被小心维护的“瓷器”,可现在,她嘴角沾红,眼神凛冽,神情冷漠,这还是他认识的“杨易”吗?

  俞星臣竟有些耐不住了,他笑的不太自然:“先生……名字是,杨……”

  “易。”杨仪半垂着眼皮,极冷淡的:“‘长安居,大不易’,之‘易’。”

  “哦……”俞星臣仿佛了然又像是轻叹:“杨易先生,您是太医杨家的人?”

  杨仪带血的唇角轻蔑地一撇:“太医杨家,很高贵吗?”

  她男装以来,从未上过妆,加上天生体弱,唇色始终极淡,如今一抹血渍,却透出些摄人心魂的绝艳。

  俞星臣的惊愕止不住地从好看的双眼里流露出来:“这……我只是有此一问,并无他意。”

  杨仪道:“口不对心吧,俞大人。”她的神情仍是冷淡之中带几分明显厌倦:“太医杨家,高不可攀,其他什么来历不明的小角色,怎么配跟太医杨家沾亲带故有所牵连?是不是?”

  从来都只有俞星臣堵人的时候,就算面对比自己官职高许多的狄闻,他也是游刃有余,毫不逊色。

  但是此刻面对杨仪,他居然像是个毫无防备而被偷袭了的人,有些无所适从。

  这感觉让俞星臣错愕,并且隐隐地有点恼羞成怒。

  “休要强词夺理。”他没了那温和的假面,也有几分不逊地看着杨仪:“倘若本就是假的,而冒认是杨家的人,被当面揭穿,难道不该自惭形秽么?”

  薛放听到这里,不高兴。

  当初狄闻问过杨仪是否跟太医杨家有关,杨仪已经否认,是他为了在中弥寨行事方便,才给她捏造的。

  他想反驳。

  杨仪却握住他的手腕。这是个制止的动作。

  薛放欲言又止。

  “自惭形秽,”杨仪看着俞星臣,呵了声:“好一个词,我方才问你太医杨家是否高贵,您说并无此意,现在却自相矛盾,是终于忍不住了?”

  “你到底是何人!”俞星臣沉声喝问。

  薛放实在看不下去:“你耳朵聋了?要不要叫杨先生给你看看?”

  往俞星臣跟前走近两步,薛放盯着他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俞家的那位了不得的三公子,我可不管你是哪儿派来的神仙,现在你最好别拦路,给我让开。”

  俞星臣望着面前煞气十足的少年,奇怪的是,面对薛放,他的假面又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微微一笑,俞星臣点头,挪步往旁边让开:“小侯爷,请。”

  他不是叫“薛旅帅”,而是“小侯爷”,这当然是他故意的。

  薛放眼神一变。

  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是屠竹远远地便扬声:“杨先生在这儿呢,药都熬好了……”

  俞星臣自顾自转身,走前两步。

  将跟杨仪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道:“听闻你在为狄将军看诊,既然瞧不起太医杨家,那就拿出相衬的本事来,不然……你确实该自惭形秽。”

  在薛放发飙之前,俞星臣冷笑了声,率人离去。

  薛放望着他的背影恨恨:“长了一张叫人看着就想揍的脸。”

  杨仪想迈步往前,双腿却一软。

  她赶忙举手去撑着墙,掌心擦过青石,似乎有点刺痛。

  薛放察觉,忙过来扶住:“还好么?”

  “冷……”杨仪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握着一块浮木:“我我……大概是风寒未除,”她哆嗦着,像是才从冷水里被捞出来:“旅帅送送、送我回去……服药。”

  作者有话说:

  前夫哥的出现比想象中要刺激亿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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