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杂乱证据
庭渊没与伯景郁过多在这件事上争论,转而问乳娘,“你家公子可知道表姑娘有了身孕?”
乳娘点头:“公子是知道的。”
庭渊:“那他是什么反应?”
乳娘一想到公子备受打击的样子,心中便是止不住的难受,替公子不值,“公子,公子他劝说表姑娘喝落胎药,他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婚期照旧。”
“表姑娘是什么意思?”
如庭渊所料,其中只有一小部分官员的家属愿意打开这些箱子,而这些官员也就是他们排查资产几乎没有问题的官员。
箱子里面确实都是些值钱的物件,但基本是女方的嫁妆,和女方手里所持有的礼册能够对得上。
至于那些不敢打开的箱子,也就是那些账目资产明显存在问题的官员。
其中县丞夫人的箱子是最大最沉的那一个,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贪污受贿的东西。
无论庭渊他们说什么,这些人都不愿意上前打开箱子。
伯景郁看向庭渊,“开吗?”
庭渊点头,“开。”
他与飓风两人开始开锁,没有以暴力的形式直接将箱子劈开,而是老老实实地做钥匙开锁。
谁能想到两个领头的钦差大臣身怀此等绝技,那些官员的家眷此时再想上前阻止他们开锁,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伯景郁将县丞夫人寄存的箱子打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看到箱子里东西的那一刻,真的可以说震撼了许多人。
金灿灿的东西相当地耀眼。
庭渊也不得不说,自己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是头一次看到金子。
日常消费小额铜钱或银两,大额带在身上的都是银票,需要银两就去钱庄现换,而且他也没有什么真的需要用到金子来的东西,日常消费银子完全可以覆盖。
突然看到这么多金子,还真是给他看愣了。
一两金十两银。坊主有些想和他们打探陈汉州到底犯了什么事,可刚才庭渊和伯景郁直接命令禁止了,也由不得他问东问西,心中也是忐忑不定。
如果只有二十六号陈汉州不在戏坊,请了假,不足以说明什么,很可能是巧合。
因此他们需要找到更多更实在的证据。
放下册子,安心等待管事的回来。
不多时管事的将排休的册子也取回来了,递给庭渊和伯景郁。
两人一起翻看。
这排休的册子上倒是写的很清楚,谁,什么时候,演哪出戏,写的一清二楚。
案卷庭渊反复翻了好几遍,时间他也全都摘抄下来,记在了脑子里。
这排休的册子最早可以查到三年前的记录,如此一来,他们可以按照这个上面的记录,逐一对照。
庭渊边看边问,“有没有可能陈汉州没来,但是册子上没有记录?”
管事的说:“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一般情况下不会,如果有,我也能记得。一般都会在记事的册子上同一时间里做补充说明,方便发月钱的时候好算账。”
提起了月钱,庭渊问:“陈汉州这样的名角,一个月有多少月钱?”
管事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坊主。
坊主点头首肯了,他才敢说:“三十两银子到五十两银子不等。”
“一个月就能拿这么多?”庭渊很是诧异。
管事的解释道:“我们这里是戏坊,一桌酒菜五百文,有时候会承接一些外头的活,出去给人唱戏,往外唱戏的话一般一场戏是三两银子,按场算,戏坊看戏收赏钱这些是很正常的传统,上头唱戏下头的人去收赏钱,每一场都会去收,然后按场次计算收的赏钱,三成归戏坊,七成归所有的伶人,客人消费的酒水,上座率八成以上主角会有分成。”
毕竟来戏班子听戏的是冲人来的,不是冲戏来的,重要的是唱戏的那个人。
管事的又说:“一些喜欢听戏的,会直接点名给赏钱,这种点名了给某一个戏伶的赏钱,一九分成,戏坊得一成,戏伶得九成。陈汉州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名伶,许多客人冲着他来到,赏钱不想落到旁人手里,都是直接给他的。”
这种情况下,戏坊虽然赚得少一些,但是能够留住名伶,时间一长,这些客人经常来消费,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庭渊眼珠子一转,“照此说来,陈汉州一年赚个三五百两银子是很轻松的事情喽~”
管事的点头:“确实如此,每年收入差不多都在四百两以上。”
“你们这里买一个三进三出的宅子,大概得花多少钱?”
管事想了想,说道:“一千两起步吧。”
“小一点,一进一出得多少钱?”
“有大有小,这不好说,得看房间大小。有的一进一出,但是能住六口或者是八口人,有的只能住三口四口人。”
“就按照住六口人的算。”惊风有些疑惑。
这时,一个穿着华丽的男人从街对面朝他们走了过来。
“几位公子刚才见义勇为实在潇洒,令人敬佩,不知在下可否有幸,邀请几位公子到茶楼喝一杯茶。”
几人一同看向眼前这位男子,样貌中等水平,是传统的南府人长相,皮肤偏黑,眼睛乌黑深邃。
他言语非常真诚,一脸期待地看着几人。
伯景郁和庭渊对视一眼,并未看出庭渊对他有什么兴趣,而他对这人也没什么兴趣,便拒绝了他的邀请:“不必了,我们今日出来时间也久了,该回去了。”
那人道:“如今正值上午,再过一会儿便是饭点,在下是真的有意结交几位英雄豪杰,就给在下一个面子吧。”
伯景郁和庭渊都察觉出这人有极强的目的,一般人在被拒绝之后,是不会死缠烂打的。
伯景郁不由得怀疑,难道是他的身份暴露了。
很快他就否认了这个可能,他们几人是私巡,没有明显的官府特征,不可能被人发现。
即便是刚才庭渊和许昊说起两人的行为是否算管闲事,这人也不可能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将话听得一清二楚。
在不知道他们身份的情况下,依旧极力相邀,到底是为了什么?
伯景郁猜不出来,庭渊也是一样。
除了庭渊以外,伯景郁一向对其他人都没有耐心,没有心思去猜他的目的,语气十分不爽,“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出你的目的。”
几人视线都落在男人地身上。
男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哈哈哈,果然是个爽快的人,实不相瞒,是和刚才那个乞丐有点关系。”
“没兴趣知道。”说罢便拉着庭渊要离开。
男人道:“你们难道就不好奇那个乞丐为什么会这么卑微,被人欺负也不敢反击吗?”
“他的个人选择罢了,自己选择,自己承担风险。”伯景郁说罢,直接拉着庭渊绕过男人,入了街道。
惊风拦住男人,“不要追过去,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吃点苦头。”
男人拿着扇子在手里拍了两下,“好。”
视线从庭渊和伯景郁的身上收回来,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惊风追上庭渊他们。
庭渊道:“听他这么说,这乞丐身上似乎有什么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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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景郁:“有就有,他自己不主动与我们说起,我们也不好插手,那个男人也很可疑。”
“确实。”
他们不过是见义勇为罢了,那人却来主动找他们说起这个乞丐的事情,其心可疑。
庭渊看到不远处有个酒楼,想着也到了中午,与伯景郁说:“我们去酒楼吃饭吧。”
“饿了?”伯景郁道:“那就去酒楼吃饭。”
他一贯听庭渊的,庭渊要什么给什么。
许昊跟在他们身后,觉得他们过于腻歪了,完全受不了。
从前他们之间的联系不多,关联也只是给庭渊看病,或者是庭渊无聊了找平安玩,打打照面,很少说话。
如今许昊跟着他们出来,相处得多了,他们都发现对许昊的认知是存在偏差的。
坐在包间里,正好能够看到窗户外面热闹的街道。
许昊趴在窗户上,在人群里又看到了乞丐。
乞丐拐进了一个小巷子,正好就在酒楼的斜对面。
许昊想看看他进去干什么。
发现他身后跟着几个男人,看着还挺强壮,来者不善,像是来找茬的。
许昊忙道:“那个乞丐好像要挨打了。”
庭渊问:“你怎么知道。”
许昊的手伸出窗外一指,“那里,他进了巷子,几个男人跟进去了。”
庭渊也来到窗口看出去,巷子不是正对着他们的窗口,院墙也够高,又有房屋做遮挡,可视范围非常有限,“看不到呀。”
伯景郁给惊风使了一个眼色。
“让一下。”惊风对他们说。
庭渊和许昊下意识地就往窗户两边闪。
惊风直接从窗户窜出去了。
“三百两。”
庭渊和伯景郁都记得很清楚,陈汉州家的房子是一进一出的口字房,两面是院墙,一面厨房和杂物房,正厅左右两边各一个卧房,小两口和老两口住。
“七年时间,这陈汉州少说挣了得有一千五百两银子吧?”庭渊随口问。
管事的点头,“差不多,早两年名气没有那么大的时候挣得少一点,现在挣得比较多。”
伯景郁听庭渊问这些就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他们搜家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家里有大量的金银财宝,也没有看到房契地契一类的东西,现如今他们居住的那个房子应该不是他们买下来的。
房子朝向不好,又是在巷子里头。
按理说陈汉州赚到了钱,买个大点的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家还是住在了原来的房子里,赚到的钱也不知道在哪里,这就很奇怪了。
花了些时间将休假册子看完,其中有两次陈汉州的休假时间与作案时间相同。
庭渊问:“如果说陈汉州来晚一两个时辰,比如他原本该未时之前到戏班子,却推迟到申时或者是酉时才来,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他注意到陈汉州的戏一般都是酉正过后戌正之前,晚上的六点到八点之间。
这里有一个时辰,正好是在饭点上。
那么他只需要在酉时或者是酉时之前到戏坊,在酉正时装扮好能够登台唱戏就行。
“有。”管事的说。
庭渊问:“这种可有记录?”
飓风快速将这些金子的数量清点了一遍,这些金子全都是十两的,总计清理出来二百三十七锭定额十两的金子。
他道:“这里总计价值两万三千七百两银子。”
两万三千七百两,说实话这个数额远超庭渊和伯景郁两人对县丞贪污的估算了。
县丞做官十三年,年俸顶多七百两。
去年刘家总计给衙门送了价值三千八百二十两的银子,这相当于刘府连送六年的银两总价。
照这个算法,曾矗一年狂捞一千八百多两银子……
而曾矗一年的年俸是六十两银子,两万三千七百两银子他不吃不喝得攒三百九十五年。
庭渊突然就明白他们为什么非得搞死闻人政,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闻人政要是真把这些事情捅出去了,曾矗就是真的再干四百年都存不够这些钱。
这就好比勤勤恳恳一个月只能拿五千工资,收好处一个月轻松十五万进账。一年拼死六万块,收好处一年轻松一百八十万。
金钱使人迷失,没有多少人能够抵挡住金钱的诱惑,何况是这么大一笔金钱。
伯景郁想到自己初见闻人政时,他因走了几千里的路骨瘦如柴,手脚皮肤溃烂,而这些官员各个吃得肥头大耳。
他与庭渊说,“我现在真的很想拿这些金子砸死这群狗东西。”
庭渊能感受到他气得不轻,摸着他心口顺气,“不要生气,生气会让你失去理智。”
伯景郁不知道他怎么面对这种情况能够保持如此冷静,“你叫我如何能够保持冷静?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丞,为官十三年,能捞两万三千两,总府那些三四品官员岂不是各个家中都得翻出数百万两。”
虽然他很不想打击伯景郁,但庭渊觉得这数可能说少了。
光是按照贺兰阙那头算出来的粮税,一年就偷盗了一亿石的粮食,少说得留六千六百万两银子,这些偷来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平均分配,大头都是最上层的官员掌握在手里,小头才会拿出去层层瓜分,而瓜分的这些东西往上孝敬,最终又会集中在上头那些官员手里。
也就意味着顶层的那些官员,最少掌握了一半偷盗的银两,而他们为官多年,很可能会有那么几个官员手里的银两数额会是大几千万甚至破亿。
查贪官,就是一个不断被拉低下限不断被麻木的过程。
查得多了心态自然也就平和了。
到那个时候再回过头来看这两万三千两,在伯景郁眼里也会变成“区区两万三千两”。
现在的伯景郁就像学步的婴儿,他想象的官场还是很美好的,每个都励精图治奋发向上,争先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这个过程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将三观打碎重建的过程。
以为闻人政这样的好官是所有官员的常态,其实闻人政这样的官员是凤毛麟角。
但最终庭渊还是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给伯景郁留下一些时间让他慢慢地消化,一次性全都输出给他,容易击溃他的信心。
他安慰道:“不生气,等案子查清了,你上刑场亲手砍了他的头,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让他受全国百姓的唾骂,遗臭万年,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那可真是便宜他了,他害闻人政走着上京城,我得让他一步一步跪着上京城!抽他的筋扒他的皮,然后将他五马分尸,再将尸体剁成碎渣喂狗!方解我心头之恨。”
庭渊心说:若是每个官员都这么惩罚,只怕先出发的那个已经跪到了京城,最后一个都还没出发……
嘴上却是顺着意思哄着伯景郁,“好,都按你说的办。”
庭渊转身又进了公子兰玉的房间,伯景郁不明缘由,也跟着进去了。
问他:“你心中还有什么疑惑吗?”
“我心中满是疑惑。”
凶手的杀人动机至今都还没理清楚,目前也无法确定谁会是公子兰玉死亡的受益者,本家已经没有血脉能够继承家业,公子兰招被族谱除名,旁支的人都有机会成为受益者。
已有的证据根本无法串联起来,原以为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凶杀案,谁料这背后却如此复杂。
所有的人表达出来的思想都是在说公子兰招是凶手,可证据却不曾指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