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没安好心
众人听了呼延謦如风这描述,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满腔的气愤却不能抒发出来。
暂且不能和呼延謦家对着干,定平和定安的百姓还等着他们家的粮食。
这如声姑娘的遭遇也确实能称得上惨。
别人都不愿意嫁的人,她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要被送过去联姻,怪不得她想一死了之。
怪不得如此出身的姑娘,愿意拉下脸面来求嫁,甘愿做那被人厌恶的妾,也不愿意过去做妻。
她只是家族用来讨好子缎家的一个工具罢了。
在这一桩不轻不重的事发生后,庭渊头一次在赵府吃到了闭门羹。
念奴默默听着完全没将二人关系往儿男情长上想过的庭渊抱怨。
“这赵五郎气量可真小,不就是拌了几句嘴吗?明明车舆都在府上,却偏说人出门了。”
庭渊把手中的一块石子往天上高高抛起,又伸手精准无误地接住,他把这想象成是赵献的脸,使劲揉捏着。
紧接着,他忿忿地把那块光滑的石子掷了出去。
石块掠过水面划出几个漂亮的弧度,待到力尽时,没再掀起一丝波澜就沉了下去。
念奴不忍心庭渊苦恼,也不想再站在风中陪他打水漂了,便出言劝道:“那男郎自个儿去找点乐子吧,说不定在哪个酒楼林苑里,就遇着赵郎君了。”
庭渊寻思了一下:这话倒也不错,反正他们常去的地方就那几个,如果赵献出来玩,碰上是早晚的事。
于是他拍了拍裙角沾染上的灰尘,又如往常一样眉开眼笑了。
上巳前的市集比平时还要喧腾,吆喝声、叫卖声沸反盈天,往来行人皆面带喜色,大多手里都提拎着冒着热气的吃食。
他们走到一家叫十二门的店铺前,念奴拉住了庭渊:“男郎,您瞧这店居然开张了。”
这店铺名字取得奇怪,庭渊在第一次路过时就注意到了,但它常年落着锁,也没人知道是售卖什么的。
现在,几个精壮的大汉正井然有序地往里搬运着东西,那东西不小,还用黑布包得严严实实,单从外表看不出来是什么。
不过看他们动作很轻巧,应该是什么贵价物品。
念奴脸上写满好奇,伸长了脖子往里瞄,等他看清楚了不由得惊呼一声:“原来这里面有个这么大的戏台子。”
正好一个侍男打扮的人从里面出来,念奴便拦住了他,问道:“小男郎,这家店这么大的排场,是请了谁?”
“哎呀,你还不知道呢,是宫里一个叫李凭的乐师的亲传弟子,唤作李邀云郎君。听说他弹的箜篌连圣人都亲口夸赞过,而且其他乐器,如瑶琴、琵琶也是一流。今晚这台子就是给他一个人准备的。”
那侍男热心地解释了一长段,还细心提醒道:“小男郎要是想去,可得提前交上茶水费,否则晚上怕是都进不去呢。”
念奴边听边点头,谢过那侍男,回身对着庭渊道:“男郎你看,乐子这不就有了?”
庭渊但笑不语,面上也没什么大的波动。
念奴有些纳闷儿:“男郎,怎么瞧着您兴致不高?”
“李凭是当世最出色的乐师不假,但借着他名字沽名钓誉的人可太多了,被嗤骂过一句都敢对外说自己曾经跟随李凭学习。”
庭渊三两句解释完,念奴瞠目结舌:“竟还有这样的门道,那我们还是不去了。”
庭渊眼中闪过狡黠:“这侍男不像懂琴的样子,却问一答十,那人是否有真才实学不好说,但相貌应该不会差。”
念奴眼前一亮,捧着荷包就进去交茶水钱了。
薄暮冥冥,十二门外的空地上已经摩肩接踵,人群如织,连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终于,十二门开始迎客了,门童拦下了许多没有提前交过茶水钱的人,两边闹成一片,吵嚷声不绝于耳。
念奴看着门外堵得水泄不通,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幸好今日遇见个好心的小男郎。”
庭渊没心思管这等细微小事,他探头探脑,想找个偏僻些的位置。
其他人哪怕站着也要聚在台前,倒是在戏台侧边给他留出了个绝佳的坐处。
楼里比外面清净了不少,没人高声喧哗,或站或坐的人都很有耐心地等着。
很快,一位老者登上台,声音苍老而不失威严:“老身在此谢过诸位贵客捧场,明日上巳芳辰,惟愿诸位拂去不详,来年万事顺意。”
用吉利话开场,台下果然雀跃欢呼,气氛也在一点点地高涨。
他接着道:“今晚,诸位贵客都是为李郎君而来,那老身便也不多话,请,李郎君。”
花雨兜头而下,一室香风四溢。
在纷纷扬扬的姹紫嫣红中,映出一个缥碧色的羸弱身影,望之如月中聚雪,眼尾一点泪痣堆满愁绪,使身后的浮翠流丹都黯然失色。
台下静了一息,一波才动万波随,十二门欢声如雷,庭渊也被感染得拍手叫好:这一趟还真没白来。
街道上知情的人羡慕得牙痒痒,不知情的人被这铺天盖地的动静惊得退到了一边,生怕里面会突然有潮水般的人涌出来。
李邀云在宫中见过比这更大的阵仗,对区区一个十二门心如古井。
若不是李凭要他切身体会下里巴人,他才不会把自己的耳朵带到这种嘈杂的环境里。
他泰然自若地在角落坐下,这才让人看清楚他生得一双阴郁的丹凤眼,正在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前方。
纵使他倨傲至此,仍有不少情窦初开的男郎如痴如梦地看着他。
李邀云并没说话,刚刚的那个老者又站上了台,他巧妙地提高声音向众人示意:“李郎君今晚要以五音会友,台上琴瑟琵琶、鼓笙箫笛一应俱全,诸位男郎郎君有想一试者,都可以上台。如能让李郎君动容,他便会为你一人独奏一曲。”
解释明白规则,庭渊看到身旁几个男郎脸上已经露出了势在必得之色。
此时的李邀云将一根洞箫捏在手里,上下左右地翻看着,并不在乎台下跃跃欲试的人群。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一位身着胭脂水色的男郎上台了,端的是一副小家碧玉,羞怯可人。
他甚至没敢看一眼李邀云便急匆匆地坐下,手摸到瑶琴上,脸上的慌乱之色才淡去了一些。
落弦清响一声,宛如莺歌。
待曲调已成,庭渊的眼前出现一只鸾鸟,它正在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自己娇嫩柔软的羽毛,忽地一飞冲天,在云端嬉戏。
翩翩远去的琴声缥缈,只剩微弱的琴声萦绕,而后迅疾消失。
庭渊有些唏嘘:结尾仓促了些,这男郎大概是过于紧张了,连带着手下的速度也不合时宜的时快时慢。
庭渊看向李邀云,有些期待他的反应。
然而李邀云只是高举着酒壶,仰面张开嘴去接倾泻而下的酒液。姿态虽然潇洒撩人,但是绝没有在认真听人弹奏。
一曲弹罢的男郎看了看他,脸上变得红一阵白一阵的。
庭渊眉头紧锁,同时一位容貌艳丽的男郎也看到了李邀云的无礼做派,他拍掉了同伴拉住他的手,雍容尔雅地登台。
他神色骄矜,也坐在了瑶琴前面。
他转轴拨弦,指法娴熟,声调亦是憀亮动听,顷刻便有穿云裂石之势。
此时浮现在庭渊眼前的是以帘垂水瀑泉,自天际倾注而下,撞在苔石上,又和溪水相激,到了平缓处才自由蔓延,润物无声。
乐声绕梁不绝,暗香和遗韵在其中穿梭,让一众心晃神迷的人好半天才回过神。
李邀云终于开口了,却只有不温不火的四个字:“差强人意。”
语惊四座,连庭渊都吃了一惊:若是这样的妙手只配得上差强人意,那很难说在场还有谁能入他的法眼。
“你心有挂碍,平白无故给上善若水的水增添了怒火。”李邀云不顾台下议论纷纷,坚持说完了想说的话。
经李邀云这一指点,庭渊再回想刚刚的乐曲,还真品出水石相遇那一段中的浮躁了。
他立时对李邀云改观了,能在这转换极快的乐曲中听出哪里有错,是他先前小看了这人。
那男郎技艺高超,他因为李邀云的举动怀着怒气上台,而这确实又影响了自己的发挥。
被李邀云说中,他自知无法辩驳。虽事出有因,但大家闺秀的家教又让他做不出和人当台对峙的事。
于是,李邀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冷笑一声下了台:怎么这个男郎的怒火像是我惹出来的一样?
他下台后也没停留,直接和同行之人携手走出了十二门。
台下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有陪着男郎来的郎君扬声抱怨:“我是来听曲儿的还是来学琴的?今晚到底还能不能听这李郎君弹上一曲?”
方才主持场面的老者无奈地闭上双眼:他早就劝过李凭搭台唱和这个法子不适合李邀云,果不其然。
经过先前的两次试水,剩下的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想再去碰一鼻子灰了。
庭渊向来不喜欢出风头,但这个李邀云让他来了兴致。
虽然他练琴的时间不多,琴艺也一般,但有一首《高山流水》,他弹得极好。这一曲是他从天地一统中体悟出的,司天台的同辈学子都说听之令人忘俗。
李邀云别具慧眼,但未必懂道法。
他倒挺想听听李邀云会对此曲作何评价。
庭渊和念奴交代一句,两个人便离开前厅,来到了更衣处。
恰好这会的更衣处空无一人,念奴迅速给庭渊戴上墨染的面纱。
在庭渊自己整理着面纱的时候,念奴又往自己脸上抹上了白色的妆粉,换了个简单的发髻。
他俩都做的轻车熟路,转眼间,已经和刚刚走进更衣处的时候判若两人了。
转回到前厅,庭渊发现台前宽敞了许多,看来刚刚离场的人还不少。
庭渊屏气敛息,登上了台,与李邀云对视一眼,窥见他的眼神依旧清冷,不见笑意。
呼延謦如风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南音兄你们可算是来了,我还说你们再不来,我可就要去工会接你们了。”
呼延南音轻笑一声,“门卫刚通报我到了,这后脚你就跳出来了,你们这呼延謦家的风可真大。你这耳朵,未免也太好使了。”
呼延謦如风笑着说:“我这不都叫如风了,自然是如风一般的迅速。快快里面请。”
呼延南音后退半步:“呦,我可不敢往里面请,我怕你们这是鸿门宴,想了想我还是觉得回去比较好。”
“如风兄不如等我回去带足了人手再来赴宴。”
呼延南音故意把话挑开了,拿到明面上来说,给他们敲敲警钟。
呼延謦如风忙道:“这怎么会是鸿门宴呢,南音兄多心了,我呼延謦如风拿人头担保,今日必然让你们吃好喝好玩好。”
“还得感谢你们讲如声送回来,让我们婚宴能得以如期举行。所以今日/你们是上宾。”